衣山缽影
項目名稱:衣山缽影
項目來源:廣東韶關(guān)市莞韶城
項目位置:莞韶城“雙塘印雪”景區(qū)
作品尺寸:“衣山”高17m、長24m“缽影”直徑10m、高4,5m
項目策劃:楊小彥、馮原
總設(shè)計:馮原
形態(tài)與參數(shù)化設(shè)計:胡建強、馮原
工程監(jiān)理:孫力、陽榮光
項目組:孫月、張程、翁昌漢、陳小蘭
設(shè)計單位:中山大學(xué)視覺文化研究中心中山大學(xué)南方學(xué)院藝術(shù)設(shè)計與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系
拈花與微笑傳心
佛祖在靈會山上,拈花示眾,眾弟子不解,惟有迦葉破顏笑,于是,佛祖謂眾人說:吾有正眼法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該故事被后世視為禪宗之起源(其真?zhèn)螣o關(guān)本文的語境),在此,我建議采納種編劇式的分析策略,如此便可將該故事的深層結(jié)構(gòu)呈現(xiàn)出來。
佛祖的拈花示眾,可視為故事1.該故事的核心是“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但是,為了達到這個目標(biāo),故事1其實就必須依托于故事2和故事3,否則故事1并不能成立。
現(xiàn)假設(shè)故事2為傳法的通常版——佛祖在靈會山上為眾弟子說法,眾人透過對法(文字)的理解獲得真諦;故事3為故事1和故事2的極端版——佛祖在靈會山上,面對眾弟子,
言不發(fā),且打坐沉思,眾弟子不解其故。
在故事2和故事3的襯托下,埋藏在故事1之中的結(jié)構(gòu)便得以呈現(xiàn)出來:
故事1的結(jié)構(gòu):心(傳者)
拈花花微笑心(受者)
故事2的結(jié)構(gòu):心(傳者)
說法文字聽法心(受者)
故事3的結(jié)構(gòu):心(傳者)
無言無中介無解心(受者)
由于故事3屬于無解,在此結(jié)構(gòu)中,心與心不能相通,也無法傳授,因此,重點就在于故事2對于故事1的襯托。在這兩個故事之中,拈花取代了說法,花取代了文字(法的符號載體),微笑取代了聽法或?qū)W法,于是,拈花示眾便成了以心傳心的微妙法門,然而,拈花示眾的故事并沒有完全取代說法與文字(因為眾多弟子離開文字依然不得其門而入),但是它設(shè)定了傳心媒介的高下之分(文字在此也是媒介),于是,傳心可以不立(高于)文字,但傳心不可沒有媒介。開恬可以不聽法理,但開恬不可不破顏微笑。
不過,拈花示眾的故事卻仍然埋下了個伏筆,佛祖?zhèn)餍呐c迦葉,其傳心之媒介為花。如是,迦葉再傳心于后者,就難以再使用拈花和微笑之路。想象下,若是迦葉在眾弟子前,拈花示眾,所有弟子均開懷微笑,拈花示眾便失去了意義。因此,拈花作為傳心的媒介,應(yīng)該是用過則廢,但是,拈花示眾所開啟的不立文字的傳心之路,卻是可以無限變通的。真正的問題則在于——非文字的心心相傳之路,又如何能夠得到使用文字者的確認(rèn),并最終將那些通過文字傳心之人,通過開悟的途徑轉(zhuǎn)變成心—心相傳的人呢?拈花示眾的這故事埋下的伏筆,就為后來《壇經(jīng)》所記載的衣缽相傳的故事打開了扇大門。
安心與衣缽為證
禪宗傳入中國的第人為初祖達摩。達摩東渡,于廣州登陸,自此便開啟了禪的思想與智慧從印度傳入中國的傳播進程。而這進程從開始便是困難重重的。首先,達摩以心傳心之法為皇帝所不喜,當(dāng)梁武帝面見這位高僧,以求證其功德時,達摩卻冷冷地回答:無功德。后離開京城到嵩山少林寺,也不為眾僧所識,于是獨自面壁九年,直到個叫神光的和尚上門求法。與佛祖拈花迦葉微笑的傳心故事相比,神光求法之故事,卻透射出漢文字背景下要了結(jié)文字之心的艱苦卓絕,
《壇經(jīng)》有記:神光終日求法遭拒,一日大雪,神光仍然立于達摩的柴門前,雪深過膝。此時,神光和尚撥出配刀,自斷其左臂,血濺在雪地上,此舉才驚動達摩,達摩開門出來問道:和尚,你要什么?神光說:我心不安,求和尚為我安心。達摩又問:將心來,與汝安。神光低頭環(huán)顧說,覓心而不可得,達摩再說:我已經(jīng)把你的心安好了。于是,神光大恬,后改名惠可,達摩立他為禪宗二祖。
達摩之于神光的安心故事,一方面顯示了在漢文字背景下如何了結(jié)文字之心以明心見性之艱難;另一方面也為衣缽相傳提供了法理——由于以心傳心,無法(文字之法)可循,而且,破除文字之障的結(jié)果,是開恬之心必須擁有文字之法以外的“物證”——以物證心。衣缽本是和尚的尋常之物,不過在傳心之路上,就可以取代所有經(jīng)卷而成為神圣物。
讓我們再次把達摩的安心故事與佛祖的拈花示眾的故事相比,如果說,佛祖之拈花是傳心的媒介,那么,達摩的傳心是以問答(文字)的形式來終結(jié)文字的作用,其中介物,就從傳心的媒介之花轉(zhuǎn)變成了以物證心的衣缽。衣缽相傳,即可以證明心心相傳的正統(tǒng)性;反過來,心心相傳的正統(tǒng)性又賦予了普通的衣缽以神圣性,所謂“衣為法契,法為衣宗”,便是此理。
為何佛祖沒有當(dāng)著眾弟子之前,將自己的袈裟托附給迦葉,以證迦葉之心為正傳,而僅止于說,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為何達摩只能獨自為神光安心(其問并無見證者),衣缽相傳,顯示了心心相傳之路的“傳播困境”。從此,初祖達摩傳衣缽與二祖,祖祖相傳,以至惠能,六代如是,而這個衣缽相傳的結(jié)構(gòu),又為六祖惠能最后成為衣缽的終結(jié)者埋下了伏筆。
證心與衣缽相爭
繼承了衣缽的五祖弘忍,在黃梅東山寺已有弟子三千,聲勢之大已不是初祖達摩可比,但及至惠能求法并得其衣缽的故事,卻極富深意在內(nèi)?!秹?jīng)》的記述雖短而粗略,但在此仍然可以進步簡化以呈現(xiàn)出故事中的結(jié)構(gòu)。五祖?zhèn)饕吕彶⒘⒒菽転榱?,出自于如下的個雙重結(jié)構(gòu):
弘忍
惠能——衣缽(傳心)——神秀
該故事所預(yù)設(shè)的條件,似乎是必然要把原來代代相傳的衣缽演變?yōu)?/p>
場衣缽相爭的“宗教權(quán)力—宗教信物”的斗爭。惠能與神秀,分別代表或集合了組關(guān)鍵身份符碼,在惠能這頭,惠能來自嶺南(化外之地),是個文盲(與禪宗之不立文字暗合),且入寺時間晚,身分低下,只能在錐房舂米,在神秀那頭,神秀是大學(xué)者(文字最高者),是為大弟子(最有接班希望),擁者眾多(勢力強大)。因此,與達摩的安心故事相比,神光是斷臂以求法,因此得衣缽而為二祖,在五祖?zhèn)饕碌墓适吕?,卻是爭衣缽可以為祖。于是在惠能與神秀之間,由于弘忍的選擇而展開了一場實力不對稱的衣缽之爭。于是,有了弘忍的叮囑為證:昔達摩大師,初來此土,人未之信,故傳此衣,以為信體,代代相承;法則以心傳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傳本體,師師密付本心;衣為爭端,止汝勿傳。若傳此衣,命如懸絲,汝白速去,恐人害汝。弘忍所言極是有理,但卻未曾說明為何他本人不自毀衣缽,而要把此惹禍之物傳與惠能,并要惠能攜衣缽盡速南歸,以避神秀黨徒之害。但其理由俱在——惟衣缽才能(向外)證明惠能得到傳心之法,也因為衣缽的證心之功,勢大者可搶衣缽反立為祖。
于是,就有了惠能攜衣缽星夜南歸之故事——果如五祖所言,當(dāng)惠能行至南嶺(即廣東韶關(guān)地)之時,即被神秀個門徒惠明和尚追趕上了,此和尚原來是三品將軍,膂力過人,惠能自知性命難保,于是將衣缽置于石上說:“衣缽在此,你自取去?!钡菝鲄s說:“我不為衣缽而來,為法而來,求和尚為我說法。”于是惠能在嶺上為惠明說法,惠明當(dāng)下得恬,轉(zhuǎn)身保護惠能攜衣缽回到嶺南。
從佛祖的拈花示眾到東土的衣缽相傳,惠能既是衣缽相傳的終結(jié)者,又被公認(rèn)為是把印度禪宗加以中國化的開創(chuàng)者,其問的道理萬千,但是,正如以花為媒、微笑示心的象征樣,從衣缽證心,到衣缽相爭,衣缽相傳的故事的重要性,就在于它在漢語的語境中表現(xiàn)了心物之間的象征關(guān)系。
“衣山缽影”之于原典的視覺建構(gòu)
“衣山缽影”即是取材于上述的禪宗故事中象征心物關(guān)系的衣缽,之所以選擇惠能攜衣缽南歸的“物質(zhì)載體”——衣缽為主題,理由有二:第一,惠能南歸所行經(jīng)的路線,大致就經(jīng)過南嶺的大庾嶺帶,這使得惠能攜衣缽南歸的故事與廣東韶關(guān)地有歷史時空上的一致性。今天,南嶺下生態(tài)良好的丘陵湖泊,其實與千余年前惠能路經(jīng)此地時的景致脈相承;第二,衣缽相傳止于六祖惠能,而惠能出山后,正是再回到南嶺下的曹溪,建寺弘法,如今六祖真身就藏于韶關(guān)南華寺(參見六祖惠能行化地)。
之所以選擇衣缽,而不是《六祖壇經(jīng)》中的任象征物,或者是以惠能的真身為題,其實是為了實現(xiàn)對于禪的思想和智慧的
種視覺回應(yīng)。這回應(yīng),正是在于把中國禪宗對于文字障的破除和以心傳心的釋放,轉(zhuǎn)換成視覺交流上的可見形式。“衣山缽影”是對“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原意,放置于自然環(huán)境中的種傳譯方法。把“衣山缽影”拉到本文直在追溯的禪的歷史語境之中,“衣山缽影”中的衣與缽,就有可能再
次回到佛祖拈花示眾的以花為媒的象征之中,在此,缽影在湖面上如蓮花盛開,衣山在樹叢中如衣紋當(dāng)風(fēng),觀者只需報之以微笑,心物自能相通,以至心心得以相傳。
從文字對于視覺想象的“統(tǒng)攝作用”而言,這也可以類比為“身份證原理”——即個人身份證上面,是由個人的名字(文字)和頭像(視象)達成互證,這也相應(yīng)地達成了兩個最具普遍性的真實觀——第一是“眼見為實”,即看見的就是真實的;第二是“看懂為真”,即能夠用文字為形象賦義,才能謂之真實。然而,從禪對于文字障的破除效應(yīng)來觀察,視覺中最為常見的真實觀也是種阻礙“本心”的執(zhí)見。因此,要從視覺形式上來回應(yīng)禪對于文字的消解,以及心心相傳的智慧,就要把原來被衣缽二字所固化在文字中的“形象”從文字的固定意義之中釋放出來,其解決之道也因為衣與缽的不同基本造型而采納難度不
的方法。把形象從文字之中釋放出來的基本路徑如下:
1缽的釋放——實體之缽的基本原型(圖1)——傳統(tǒng)中國瓷器的冰裂紋(哥窯瓷最為典型)
(圖2)——留紋去形,成為缽影(參數(shù)化設(shè)計的效果)
(圖3);
2衣的釋放——以布紋為媒介的“山之形”(圖4)——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中的山形意象(圖5)——手工制作的“衣山”(圖6)——經(jīng)過參數(shù)化設(shè)計的“衣山”之形(圖7)。
經(jīng)過上述的形象的轉(zhuǎn)譯、重組和模糊手段,衣與缽的形象就得以從文字賦予的原型中解脫出來,在與山形和裂紋的混合之中,從視覺形式上,“衣山缽影”就得以從衣缽二字的文字意義逃逸出來,這樣來,我們就可以在自然山林之間實現(xiàn)了視覺形式的“禪化”的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