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佳思地七十七號

      2016-12-06 15:39:41美國
      作品 2016年6期
      關(guān)鍵詞:十字架

      文/(美國)虔 謙

      佳思地七十七號

      文/(美國)虔 謙

      虔 謙女,本名曾明路,祖籍惠安,廈門出生,古鎮(zhèn)安海長大,現(xiàn)居洛杉磯,為美國公司資深電腦程序員。洛杉磯華文作協(xié)、北美華文作協(xié)作家。出版長篇小說《不能講的故事》,短篇小說集《萬家燈火》,散文選《天涯之?!?,詩集《原點》,文學(xué)評論集《機翼下的長江》等。

      第一眼見了佳思地77號—— 一棟山上的林間木屋——我就喜歡上了它。這得要感謝我的地產(chǎn)經(jīng)紀(jì)瓦內(nèi)斯。瓦內(nèi)斯是個誠實誠懇又勤奮的經(jīng)紀(jì),他的辦公室里總擺著他一家子的幸福照片。照片很有美感,從背景到色彩光線再到影中人,一派安寧祥和溫馨。

      合約簽到一半,瓦內(nèi)斯突然想起來什么,說:“我得告訴你,離這里二英哩處有個監(jiān)獄?!?/p>

      “離得這么近啊?”我愣住了。在美國這么久了,還沒聽說過監(jiān)獄這個詞。瓦內(nèi)斯說那監(jiān)獄叫重塑中心,“意思一樣,就是監(jiān)獄。不過這一帶是死角,沒有別的出口。犯人不會找死往這里跑。”瓦內(nèi)斯又補充道。

      “重塑中心”,聽起來好像有點不一樣,比“監(jiān)獄”緩和了許多。

      “我不在乎?!蔽艺f。我太喜歡這個地方了。兩天前瓦內(nèi)斯曾帶我去看城中心的一棟漂亮洋房,說是價格奇好。我當(dāng)時動了一點心。不過一見山中這處,我就把那市中心的洋房忘得一干二凈。

      那天,天有些陰,原來的房東,一位五十開外的男子,把最后一批東西搬離了佳思地77號。我站在門外探頭,見家庭廳墻上的那個木制十字架還在。

      “這個你怎么沒有拿開?”我問。

      “我想對你會有用的?!彼f,“不過要是你一定要我拿掉,我今天就把它拿掉?!?/p>

      “算了,留著吧?!蔽艺f。

      搬進(jìn)來一個星期后,我就有點后悔買了這房子。這里地勢高,晚上風(fēng)特別大。風(fēng)直往房子里鉆,發(fā)出一種怪異的、令人毛骨聳然的聲音。周圍沒有別的住家,我一個人住這里還真有些害怕。我在門上加了個鐵栓,又在床底放了根木棍,總算是能安下一點心來睡覺。

      有天晚上,半夜時分,我被一陣汽笛聲吵醒了。那聲音在夜半里顯得很清厲,很刺耳。我睜開眼睛,聽得出那是警車的笛聲。

      “會不會是有什么犯人跑出來了?”不知怎么的我首先就想到了那里。不過很快我就告訴自己:杞人憂天。地產(chǎn)經(jīng)紀(jì)不是說了,從監(jiān)獄牢房到門外有六層警備,犯人根本就跑不出來。 想著,心又安了??隙ㄊ怯心膫€不法分子給抓了。抓了好,社會少個渣滓,多一份安全。

      第二天在公司多加了一小時班,回家的時候,迎面看見的是一輪殷紅的夕陽。不知為什么,感覺那夕陽有些凄涼。我每次回家都要經(jīng)過一座橋,夕陽就掛在那橋邊,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它似乎有些傷感和失落。我的心里也悄悄涌上來一種莫名的傷感和失落。

      我的車庫和房子是連著的,車庫門一關(guān),就全然是自己家了,感覺上很安全。我打開車庫門,把車徐徐開進(jìn)車庫,隨手就關(guān)上車庫門。下了車,正要去開通往房子的門,突然感到身后一陣騷動,我還沒來得及回頭,一個聲音已經(jīng)從身后響起:“不要動,帶我進(jìn)去?!?/p>

      看過電影,聽過故事,我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頓時雙手發(fā)軟,腳底冷透,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怖感籠罩全身。

      “打開門 —— 不,那只手抬起來 —— 帶我進(jìn)去。”那聲音在說。聲音聽上去冷靜低沉,越發(fā)恐怖。

      “OK,OK?!蔽艺f著,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哆嗦著開了門。我還是不敢回頭。

      進(jìn)了客廳,我把包放在沙發(fā)上,一只手還抬著。

      “坐吧。動作慢點?!北澈蟮娜苏f。

      我慢慢轉(zhuǎn)過身來,不敢抬頭,輕輕地坐在了沙發(fā)上。

      “他要是個強奸犯該怎么辦?”想到這,頭一陣發(fā)麻,身體變得僵硬。

      “別嚇成那樣,我不是壞人。” 那人說。

      我這才壯著膽抬起頭來,朝他看了看。我的眼睛剛好撞上了他的。他的眼神很深,眼睛是藍(lán)色的??瓷先ト畾q上下。不知是不是因為臉上有污垢的原因,臉色有些黝黑。他中高個頭,頭發(fā)零亂,胡子粗黑,有些瘦。他手里拿著根東西,我認(rèn)出那是我車庫里的中型改錐。我看著他,感覺壞到了極點:最不愿意看到的可怕事情發(fā)生了:他肯定是從監(jiān)獄里跑出來的逃犯!怎么辦?我應(yīng)該馬上設(shè)法去報警??墒撬X的眼睛盯著我,我根本沒有動彈的自由。

      “你最好不要想著去報警?!?/p>

      怎么搞的,我的每一個悄悄的心思都給他看透!

      “假如你去報警,”他繼續(xù)說,“結(jié)果就是你我一起死?!北M管他聲音保持平和,我知道他是在警告加威脅。逃犯么,什么事做不出來!

      “OK,現(xiàn)在,能不能給我點吃的?”他竟然問我要吃的,同時,當(dāng)然了,聲音也柔和了下來。

      “吃完你就走?”我終于大膽地問了一句。

      “跟你說了,別怕,我不會傷害好人,特別是女人?!?他指了指墻上的那個十字架說:“它給過我命令?!?/p>

      什么命令也靠不住,還是別刺激他,先滿足他的要求吧,再尋找機會。于是我對他說:“那,我去做點飯?!闭f著我便站了了起來。

      “慢,”他幾步走到我跟前來,“不能用刀切東西?!?/p>

      “不用,都是現(xiàn)成的。”我說。

      他進(jìn)了廚房,把里面的刀具全都拿走。

      我炒了兩碗米飯,做了一盤沙拉和一小鍋雞絲玉米湯。

      他二話沒說就坐了下來,貪婪地看著桌上的東西。

      “你不,先洗洗再吃?”我看著他布滿塵灰的臉和手說。

      他回頭對著另一堵墻上的鏡子看了兩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哦,是啊,很臟是不是?”他露出了孩子般的傻笑。

      那笑感染了我,我也笑了一下。

      “你得跟我一起去?!彼恍α?,臉上恢復(fù)了警覺。

      我點點頭,陪著他去了水房。他打開水龍頭,雙手接水往臉上灑,三下兩下,他甩了甩手,示意可以出去了。

      我們正要坐下來吃飯,外頭一陣狂風(fēng),“咣當(dāng)”一聲,靠近陽臺的窗戶敞開了。他幾乎是本能地站了起來,往陽臺那邊看了看?!案襾怼!彼f著,抓起桌上的改錐向陽臺走去。

      我跟了過去。只見他從地上撿起來個什么?!拌F拴掉了?!彼f,試著要把它安回去,卻沒有了螺絲釘?!坝惺蛛娡矄??”他問?!澳阆瘸燥埌桑俊蔽艺f。“這個很快,你找個手電筒。”這回,他好像忽略了對我的警備。

      我找來了手電,他找到了撒落地上的螺絲。幾下動作,窗戶定牢了。

      我們終于重新坐到了飯桌旁,可我集中不起來精神吃這飯。我不時揪個機會往他臉上瞟一眼。他看上去真的不像是壞人,他能餓著肚子先幫我修窗戶,這樣的人會是壞人嗎?洗過臉后,我確定他是白人,也許是意大利裔的,因為他的頭發(fā)是深棕色的。他肯定是餓壞了,沒幾口就把那碗炒飯吃了個精光。

      不知不覺的,我把我自己的那碗遞了過去。

      “不不,你吃?!彼f。

      “沒關(guān)系,我還有別的?!闭f著我站了起來,走回廚房。

      他的戒備心又上來了,跟了過來,大概怕我去打電話報警或是拿武器自衛(wèi)什么的。盡管我做了東西給他吃,盡管他幫我修了窗戶,我們之間還是沒有常人的基本信任。

      我沒吱聲,從櫥柜里拿出來個廣式方便面,滿上水,放到微波爐里熱。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跟著我,直到我端著面又回到了桌子旁邊。

      “方便面味道很香?!彼f,鼻子動了動。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

      “鮑伯。”他順口一答,聽上去好像是他臨時編造出來的名字。也許因為他確實是犯人,沒有自由在外面的世界里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你從哪里來的?”我又問,止不住好奇。

      他沒回答。

      “從監(jiān)獄里出來的?”

      他沒否認(rèn)。對那個問題沒有否認(rèn),那我就得把它徹底當(dāng)真了。我沉默了一會兒,給自己定了定神,然后接著刨根:“你怎么會進(jìn)監(jiān)獄的?”

      他放下手里的刀叉,凝神了片刻。

      “對不起,不方便就不要說。”我意識自己有些不顧別人的感覺,這種話題肯定是不愉快的。

      “因為我殺了那個該死的狄克?!彼卮鹆耍曊{(diào)有些激動,我大概觸到他的痛處了。

      “狄克?”我重復(fù)著這個名字。假如狄克是好人,那么鮑伯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了。

      “那家伙折磨珍妮還不夠,最后還殺了那個無辜的姑娘?!?他說著,額頭上的青筋顯露了出來。

      我倒吸一口冷氣,他的故事把我震懾住了。

      他重新拿起了刀叉?!拔冶緛頉]想殺死他的,我只是想教訓(xùn)他一下。沒想到那家伙那么不經(jīng)打。他死了,我進(jìn)了監(jiān)獄,也值了,替珍妮報了仇?!?/p>

      “為什么要你出手呢?這種事應(yīng)該交給警察?!?/p>

      “警察?”他冷笑了一聲,“抓了,法院判證據(jù)不足?!?/p>

      一陣沉默。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他換了話題,打破了沉寂。

      “黛比。能不能,再問一個傻問題?”我想回到老話題。

      “我聽著?!?/p>

      “你怎么想要跑出來?”

      “的確是傻問題?!?/p>

      “越獄很危險的啊?!?/p>

      “自由值得一切?!?/p>

      “可是不值得犧牲愛。”

      “我再也沒有愛可以和自由競爭, 除了你的這份晚餐?!?他看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點調(diào)皮的笑,“能在這里吃上一頓你做的晚餐,我逃出來算值了?!?/p>

      “真的?”他那難得的一笑叫我心動。

      “真的。不過,你會恨我嗎?”他抬起頭來,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

      “恨你?為什么?”我想我這時候的表情肯定顯得有些傻。

      果然,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我,然后說:“我是個麻煩制造者,不是嗎?”

      “沒有什么麻煩的,”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變得這么慷慨,我說:“謝謝你和我分享你的故事。只是,你不會,再殺人了吧?”

      “珍妮死了,狄克死了,我還殺誰呢?”他咳了兩聲。

      他喝完雞絲玉米湯,晚餐算是結(jié)束了。

      我開始收拾桌子,清洗碗筷。他一直跟著我。等我收拾完了,他就問我:“你能不能再幫我三個忙?”他的眼光很殷切。

      三個忙?好家伙,一個就夠大的了,他竟然要求三個?!就憑他幫我修好了窗戶?我不知道我是否能答應(yīng)下來,不過我還是問他哪三個忙。

      “第一個忙,能不能讓我洗個澡?”

      “能啊。”我松了一小口氣。

      “第二個忙,今晚能不能不要報警?”

      我心里一愣,感到躊躇,甚至尷尬。

      “至少今夜讓我睡個安穩(wěn)覺?”

      也許他學(xué)過心理學(xué)?還是他看準(zhǔn)了我?我又點了點頭。我想我也只有點頭,為什么?不知道。我才發(fā)覺經(jīng)過這幾個小時,我報警的心思其實已經(jīng)拋到了九霄云外。

      “第三個忙……”

      我緊張地聽著,猜想這個忙不會是小忙。

      “明天,你能不能把我送到圣地亞哥去?”

      我半晌沒回答。心里有些亂。不知道是替他擔(dān)心還是替我自己擔(dān)心,還是,替警察擔(dān)心。

      “你去那里做什么?那里也不安全啊?!?/p>

      “我那里有熟人?!彼娢覟殡y,就說:“你要不方便,我就自己走路去。”

      我看著他,他真的不是個壞人,他是為愛犯法,我從心里原諒了他。人生難得幾回俠,想到這里,我說:“還是我?guī)闳グ??!?/p>

      外面警笛聲再起,鮑伯警覺地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去探視。

      “這里是死角,警察知道的,他們應(yīng)該不會往這邊來。”我安慰他,“再說,真的他們來了,我就說沒人?!辈恢獜氖裁磿r候開始,我準(zhǔn)備好了說假話。

      “要是他們帶狗來,你怎么說?”鮑伯回頭又沖我調(diào)皮一笑。

      警車往遠(yuǎn)處去了。

      “明天我們得早點走?!滨U伯說著,進(jìn)了水房。

      洗完了澡,他顯得輕松了許多。我見他頭發(fā)濕著,站在廳前,凝視著墻上的那個十字架。

      “你相信十字架嗎?”他問我。

      “我,我也不清楚。這是原來的屋主留給我的。他說也許對我有用。”

      他點了點頭,還在那里站著。

      我從柜子里翻出了一床被單來。我有潔癖,極不喜歡人家睡我的床。我抱著床單,把它放在沙發(fā)上,對正在看電視地方新聞的鮑伯說:“今天晚上,你就睡這里行嗎?”

      “我有選擇嗎?”他一笑反問。

      “地上我怕……”

      “你不用擔(dān)心,我向那個十字架保證,我不會躺你床上去的。”他打斷了我的話。

      這回,我不由得看了看墻上的十字架,那簡單的兩根木頭突然向我顯示出了前所未有的神秘力量,我竟有些感激起佳思地77號以前的屋主來。

      夜幕降臨以來我潛意識里的懼怕開始悄悄地在散去。我們互道了晚安。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穩(wěn)。門是鎖牢的,電話就在手邊,可躺床上的時候我心里七上八下。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行善還是在助惡。他為了珍妮殺了狄克,要是往后他又愛上別的姑娘,也會為了什么事而殺別的人嗎?法律雖冷酷,但是是有道理的。想著想著,我突然覺得我應(yīng)該去報警。我從床上坐了起來。下了床,我輕輕走到臥室門邊,把耳朵貼門上細(xì)細(xì)聽著。外面一點聲響也沒有。他也許睡著了吧。他對我沒有了戒心。我突然想起我們在電視機旁的一陣對話:

      “鮑伯,要是碰上同樣的情況,你還會這樣殺人嗎?”

      “我說了我沒想殺他。”他有些煩躁地回答。

      “我知道,我是說,你還會這樣重重地打人嗎?”

      “人生只有一次真愛,你說呢?人生大概也只有一次真恨?!?/p>

      我輕輕嘆了口氣。我還是放他一馬吧。我曾經(jīng)從貓爪底下救過一只小鳥,就讓我送鮑伯返回自由吧。

      山上的風(fēng)狂吹,在門縫上響起受到壓抑似的陰森怒號。我的心里卻并不如平常那樣感到恐懼。是不是竟是因為房子里多了一個人?

      我看鮑伯只身出來,連個背包也沒有,也沒有隨身衣服,明天怎么出去實在是個問題。打開衣柜,往最高處看,想起來有些舊衣服常年放上頭沒動。我站在梳妝臺的椅子上,把衣柜最上層的衣服翻下來看。里面有舊的T-SHIRT和運動衣。當(dāng)時買的都是大號,正好,可以應(yīng)付鮑伯明天的圣地亞哥之需。

      第二天早上,他起得很早。我匆匆烤了幾片面包,煎了兩個雞蛋,又幫他倒了一大杯牛奶。他很快吃完了。

      出門前,他在房子中間站了一會兒,又一次默默地看了看那個十字架。他環(huán)顧著四周,然后對我說:“最好把每個地方都擦一擦?!?我明白,他是要我消除痕跡,以防萬一。

      進(jìn)車以前,他回頭看著我房子的藍(lán)色前門,說了句:“我不會忘記這棟房子的?!?/p>

      上了高速公路,我赫然看見高高懸掛在公路上端的電子消息和警告字樣:“不要接陌生人上車!”這種告示顯示著發(fā)生了極不尋常的事件。我裝作沒看見,偷偷瞟了身邊的鮑伯一眼。他臉色冷漠,注視前方。

      “鮑伯,”我輕輕叫了一聲。

      他回過頭來問我:“怎么樣?”

      “昨天晚上,你有沒有想過把我的電話拿走?”

      他停了一會兒才回答:“想過。”

      “那為什么……”

      “像你這樣的女孩子,頭上有個光環(huán)保護(hù)著你。”見我不解的眼光,他又說:“就算是拿我全部的自由,也動不了那個光環(huán),懂嗎?”

      我似懂非懂。

      車開了兩個多小時,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偶爾,他會把頭轉(zhuǎn)過去,看著車窗外明媚的原野。我的目光隨著望去,幾乎能聞到那原野上的花香。

      到了圣地亞哥,他告訴我在什么地方停車。那是一段土路,離墨西哥很近,我以前來過這地方。

      “你要去墨西哥?”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p>

      臨下車,我把事先整理好了的背包遞給了他?!袄锩嬗幸路兴透杉Z,還有,還有一點點錢?!蔽艺f。

      他看著我,看了好一陣?!爸x謝你,黛比!”他第一次說謝謝,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你還會再來看我嗎?”我問,心里衷心希望還能再見到他。

      “我有你的地址和電話。”他只這么說。

      “鮑伯,”我叫他。

      “嗯?”

      “答應(yīng)我一件事?!?/p>

      “你說?!?/p>

      “好好照顧你自己,千萬別再殺——我是說,別再打人了,好嗎?”

      他點了點頭:“黛比,你知道嗎,因為有你這樣的人,我才最后相信有上帝。我不知道法律里有沒有上帝。就算法院里擺個圣經(jīng),你能相信上帝就在那里了嗎?”

      說完,他往四周看了看,大步朝墨西哥的方向走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言猶未盡。我想對他說:法律里也有上帝。

      太陽開始西斜了。太陽總能看到鮑伯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可是我不能。

      我的車在那土路上停了好久,我的心里很傷感,茫茫然。

      鮑伯走了以后,我覺得我變了一個人。我時常都會想起他,為他擔(dān)心。每次開車經(jīng)過那條通向“重塑中心”的小道,我就會轉(zhuǎn)過頭去望望小道的盡頭,心里憂慮不知鮑伯會不會又進(jìn)到了那陰森無底的監(jiān)牢深處。這擔(dān)心和牽掛后來變成了思念。我一直等著能有他的信息來。而他卻是音訊全無。我知道寄信和通電話對他都有難處,一寄就可能暴露他的行蹤。我很后悔忘了把電子郵箱給他。又一想,他為生存奔波大概連電腦也沒有機會上。

      我?guī)缀跆焯炜吹胤叫侣?,幾個月過去了,沒有任何有關(guān)犯人的報道。沒有新聞應(yīng)該就是好新聞吧。

      鮑伯走后的第一個感恩節(jié)早晨,我正在清理房間,突然聽見有人敲門。

      “誰?”我一邊問一邊朝門走去。

      沒有回答。

      我有些納悶,從門孔往外看,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站在外面。

      “請問是誰?”

      門外的人報了個名字,我沒聽清楚。

      我把門鏈拉上,開了門。

      站在門外的是個三、四十歲的男人,中等身材,看上去像南美人。他看了看我,把一封信遞過來給我,說:“這是你的朋友捎給你的信。”

      “我的朋友?”

      “你打開看就知道了?!?/p>

      我接過信,打開信封,里面放著幾張百元的美金。我沒理會錢,先抽出信紙來,一看底下的落款,我大吃一驚,底下寫的居然是BOB!

      信上只有短短的幾行話:

      親愛的黛比,

      捎去我欠你的錢。我曾經(jīng)去商店想給你買點什么。但是沒有任何東西配你,沒有東西能表達(dá)我對你的感激。你知道,錢也好,東西也好,里面都沒有上帝,但是我的心里有。這信,也就是我的心;它將永遠(yuǎn)記得你,愛你并祝福你!

      我很好,不用擔(dān)心。歡迎你來墨西哥,找我這位朋友,就能找到我。

      我抬頭看看中年男子,難掩心頭的激動:“鮑伯他,他真的好嗎?”

      男子點了點頭?!拔业碾娫捲谛欧饫铩!彼f。

      中年男子叫阿卡多。

      不久我打了那個電話,打了幾次終于聯(lián)系上了阿卡多。我告訴他,我打算明年的感恩節(jié)去一趟墨西哥。

      “約書一定會很高興。”阿卡多說。

      “約書?約書是誰?”

      電話那頭的阿卡多沒有回答。

      約書,應(yīng)該就是鮑伯吧……我想。

      第二年深秋,金色十月,我已經(jīng)開始了去墨西哥的準(zhǔn)備。十月底的一天,我接了一個意外的電話。打電話的是位女子,她說她叫寒娜。

      “我認(rèn)識你嗎?”我問。

      “你認(rèn)識我弟弟?!睂Ψ秸f。

      “你弟弟是誰?”問語剛出,我已經(jīng)猜到了一半。

      “我弟弟是約書?!?/p>

      “約書他好嗎?”我沖口就問。

      約書的姐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請我盡可能快的去她家一趟。其實她家就在這城里。

      放下電話,我的心莫名地跳了好久。第二天,我找到了寒娜的家。這是一棟淺綠色房子,外墻的漆有些剝落,草坪也有些枯黃,只有幾株玫瑰,孤獨地開著黃色的花。

      寒娜開門把我迎了進(jìn)去。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眼圈有點發(fā)紫?;ハ鄦柡蛄藥拙浜?,話題就轉(zhuǎn)到了鮑伯身上。

      寒娜躊躇了兩下,抱出了一個陶罐,她的身體有些發(fā)顫。我看著那陶罐,皺了皺眉,又看了看寒娜。她的觜唇抽搐了兩下,說出了最讓我心驚的話:“約書死了!”

      晴天霹靂,我震驚不能語!“發(fā)生了什么事?”半晌了我才發(fā)出了這一問。

      “他還是他,他還是那樣,找他想打的人打架??蛇@次他是為了保護(hù)自己的同胞!”寒娜聲音哽咽。她手摸著那陶罐,又說:“生前他回不了自己的國家,也只有人死了,他才能這樣,粉身碎骨地回來!”兩行淚水沿著她的兩腮往下淌。

      我希望那是假的,她講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淚珠閃爍著,發(fā)著迷離的光;她懷里的陶罐也變得模糊不清……

      她向我遞過來一張紙巾。

      我接過了紙巾。有那么一刻,我覺得整個世界就像一張紙巾:蒼白、柔和、空虛。

      “我還以為我很快就能在墨西哥見到他,沒想到……我叮囑過他,叮囑過他的……”我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了這么多。我這才覺得,其實我的心底似乎一直有預(yù)感。鮑伯說過,他的生命不屬于他。有這種想法的人,不會逃避在生死的邊沿地帶闖蕩。

      寒娜和我立在那里,時而絮語,時而沉默;時而像是說話給對方聽,時而又像是各自在自言自語。

      寒娜說,她弟弟一直都念著我。她說,她打算把約書和他們的祖父和父親葬在一起。他們的父親是個普通的農(nóng)民。他有個大農(nóng)場,是當(dāng)時的聯(lián)邦政府賜給他祖輩的禮物。他的先祖是獨立戰(zhàn)爭時候的英雄。

      “小時候我們常在父親的農(nóng)場里玩。有時聽父親講我們祖輩的故事。農(nóng)場很大,我們好像都跑不到它的盡頭。那時候日子很開心?!焙日f,“沒想到,這么快,這么快就要我親手這樣,這樣把他埋到那里。”

      寒娜的眼睛又紅了?!澳隳軄恚液芨吲d。我想約書也會高興的?!?/p>

      我點點頭,擦了擦眼睛。此時此刻,寒娜和我已經(jīng)成了互相的安慰。

      “他從來沒有告訴我他叫約書。他只說他叫鮑伯?!?/p>

      寒娜臉上現(xiàn)出了一絲笑影,“小時候玩游戲有一次我這么叫他,他就記住了。我們的父親是虔誠的基督徒,所以他給我們起的都是圣經(jīng)上的名字。”

      寒娜的話把我?guī)У絻赡昵?,鮑伯站在我房子里的那個十字架前的情形。那個晚上,他洗過澡后,換上我給他預(yù)備的T-SHIRT,站在了那個十字架前。他一言不發(fā),只看著那十字架。

      “是我房東留給我的。他說會有用的?!蔽腋嬖V他。

      “是的,有用的?!彼舆^我的話說。說完,他低下頭來,閉著眼睛,自言自語了一會兒。我注意到他的神態(tài),他好像是在懺悔什么,又好像是在表達(dá)一份虔誠的心意。

      我從寒娜那里得到了一張鮑伯的照片。我把它和鮑伯給我的信珍藏到了一起。每次聽到汽笛聲起,我就會本能地條件反射般地取出那照片和那信出來看。

      聽著那一陣緊過一陣的警笛聲,想起那天高速公路上的電子警告“不要接陌生人上車”,我常常會問自己:我是不是做錯了?從法律上說,我肯定是做錯了,因為我?guī)土朔傻奶臃傅拿?。從什么意義上講我才能原諒并贊美我自己呢?心靈嗎?心靈又是什么呢?也許是,鮑伯和狄克和好,狄克和珍妮和好……可能嗎?人什么時候才會有那一天呢?人的心靈什么時候才能和人的法律成了一回事呢?

      到了今天,約書(鮑伯)的話音還一直在我耳邊回響:

      黛比,你知道嗎,因為有你這樣的人,我才最后相信有上帝。我不知道法律里有沒有上帝。你以為法院里擺本圣經(jīng),上帝就在那里了嗎?

      他的信我一直珍藏著:

      親愛的黛比,

      捎去我欠你的錢。我曾經(jīng)去商店想給你買點什么。但是沒有任何東西配你,沒有東西能表達(dá)我對你的感激。你知道,錢也好,東西也好,里面都沒有上帝,但是我的心里有。這信,也就是我的心;它將永遠(yuǎn)記得你,愛你并祝福你!

      我閉上眼睛,轉(zhuǎn)向了十字架。我想象著約書、狄克和珍妮之間的和諧;我想象著自己靈里的平安,法和心的和諧,我想象著那一天終于來臨。

      回到了佳思地77號,我久久地看著那道藍(lán)色的門,聽著門前的鈴鐺在風(fēng)中顫響。約書曾經(jīng)說過他不會忘記這棟房子;而佳思地77號,也不會忘記他;他的一切還那么逼真地存在在這棟房子里。有如在寒娜跟前的感覺那樣,我希望那一切都是虛假,期盼著約書還會神奇地再度出現(xiàn)在這松枝搖弋中的佳思地77號里。

      (責(zé)編:張鴻)

      猜你喜歡
      十字架
      Comparison between To the Virgins, to Make Much of Time and To Hélène
      人生十字架
      十字架變形記
      請將我釘在俗世的十字架上
      西湖(2019年1期)2019-01-07 11:04:44
      王冠上的十字架(大家拍世界)
      十字架
      基督式懺悔
      文學(xué)港(2016年7期)2016-07-06 15:43:55
      聰明正方形
      有趣的日歷
      搶“平安”
      容城县| 莆田市| 夏河县| 垫江县| 突泉县| 山阴县| 平武县| 景泰县| 沙田区| 清徐县| 巫山县| 东乡| 洪雅县| 开化县| 泗水县| 灵山县| 金塔县| 建水县| 漳平市| 商都县| 玉树县| 江阴市| 保定市| 西和县| 连城县| 诸暨市| 杭锦旗| 菏泽市| 台北市| 安陆市| 剑河县| 绥德县| 宣城市| 璧山县| 池州市| 丹东市| 南丰县| 府谷县| 阿尔山市| 成都市| 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