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利/ZHANG Li
主動式健康空間:身體、休閑與公共空間的游戲性
張利/ZHANG Li
中產(chǎn)階級的興起強化了體育休閑在現(xiàn)代社會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人們更加關注自己的身體,把更多的空閑時間投入到運動鍛煉,以更強的體魄遠離疾病。對身體的重新發(fā)現(xiàn)使得“健康”這一概念的重心從傳統(tǒng)被動式的醫(yī)療服務向現(xiàn)代主動式的康體行為迅速轉移。主動式健康對建成環(huán)境的新要求定義了建筑學在社會學與人類學研究方面的新話題。適應體育休閑向城市日常生活空間的滲透,增加公共空間中身體的參與度,提升空間的游戲性,將是提升我國城市空間品質的一條有效途徑。
主動式健康空間,身體,游戲性,公共空間,建筑社會學,建筑人類學
在最近關于中國新城鎮(zhèn)化的討論中,“生活品質”一詞頻繁出現(xiàn)。它代表了生存必要條件滿足之后的需求提升,與中產(chǎn)階級在我國的壯大密切相關。有趣的是,“生活品質”在現(xiàn)今語境下經(jīng)常被當成一個褒義詞使用,而其所指的范圍也非常廣泛,涵蓋了從合理的密度、宜人的尺度、便捷的交通、清潔的環(huán)境到共享的社區(qū)等諸多方面的一連串美好愿景。在這一愿景的鏈條中,城市居民的健康是至關重要的一環(huán)。
傳統(tǒng)的健康概念更多是與醫(yī)療服務聯(lián)系在一起的。在CIAM成立初期,勒·柯布西耶及其同儕們?yōu)榱吮磉_現(xiàn)代功能主義城市相對于工業(yè)革命前城市的進步,把對疾病的抵抗,即衛(wèi)生系統(tǒng)列入了基本的城市發(fā)展議程[1]。發(fā)生于19世紀末期歐洲工業(yè)化城市的幾次大型瘟疫是這一理念所針對的時代背景,因而此時的城市健康理念勢必是與防病治病聯(lián)系在一起的。隨著功能主義城市概念于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在全球的盛行,以防病治病設施為主的被動式城市健康體系也在全球得以確立,其最為典型的表現(xiàn)是各級醫(yī)院與康復設施在城市中的發(fā)展。
在20世紀與21世紀之交,隨著發(fā)達地區(qū)的城市轉向后工業(yè)生活方式,被動式健康的概念不再適應時代的需要。物質生活的豐富,個人與家庭可自由支配的閑暇時間的增加,以及身體鍛煉作為現(xiàn)代生活必要組成元素的確立,使以積極的康體保健為特征的主動式健康概念迅速地取代被動式的健康概念,并對城市的空間環(huán)境提出了相應的新的需求。體育活動也不再是簡單地從屬于競技或商業(yè)的范疇,而是通過社區(qū)化直接參與到普通人的休閑生活之中。不論國際奧委會的《2020議程》[2]還是中國高層對健康中國規(guī)劃的討論[3],都清晰地表達了對這一動向的關注。以更好的設計提供更好的主動式健康空間,是每個后工業(yè)城市都必須面對的話題。下文將通過3個方面來討論這個話題:其一,主動式健康空間的核心,即對人的身體體驗的重新發(fā)現(xiàn)與發(fā)掘;其二,主動式健康空間的方法論從屬,即實證的、以人為主要研究對象的建筑社會學與建筑人類學;其三,主動式健康空間的一個重要設計思維工具,即空間的游戲性。
在建筑史上,人的身體是一個反復出現(xiàn)而又充滿爭議的問題,與之相隨的是對空間與健康關系的不同表達。建筑對身體存在過的態(tài)度大致有3種:第一種,作為審美對象的身體,重點在視覺形象與擬人化比例;第二種,作為系統(tǒng)終端的身體,重點在物理作用與機械過程的完成;第三種,作為體驗主體的身體,重點在空間感知與場所參與。
1 塔斯干檐口的擬人化分析(圖片來源:TASHEN. Architectural Theory: from the Renaissance to the Present.)
2 美第奇家族小教堂(攝影:張利)
3 上萊茵大師,《亡故的戀人——死亡與情色》(圖片來源:Eco. On Ugliness)
4 花園,自《尋愛綺夢》(圖片來源:Colona. Hypnerotomachia Poliphili)
第一種,作為審美對象的身體應該是西方建筑史上較早出現(xiàn)的。人們不停地分析古希臘羅馬建筑構圖對人體比例關系的模仿(圖1),而把這種擬人化發(fā)揮到極致的是文藝復興高潮時期的巨匠們(圖2)。完美的身體標識了包括健康在內的一切美德,而與之相反,破敗的身體則代表了所有可能的丑陋與黑暗(圖3),身體的形象成了意識形態(tài)化的標簽。這種柏拉圖式的完美形式與實體健康的對應關系不止一次地在建筑理論文獻和藝術作品中出現(xiàn),其中著名的一次是《尋愛綺夢》(Hypnerotomachia Poliphili)。在這部疑似阿爾伯蒂所著的幻想小說中,多次出現(xiàn)對完美的身體(或雕塑)與建筑空間交相輝映的描寫[4](圖4)。雖然隨著古典主義時期的終結,擬人化比例不再是建筑探討的重要問題,但在現(xiàn)代主義中后期的建筑中,特別是第一二代現(xiàn)代主義建筑師在新興發(fā)展中國家所做的建筑中,我們仍然能夠看到它的不時的回潮(圖5)。
第二種,作為系統(tǒng)終端的身體在西方是隨著哥特建筑出現(xiàn)的。哥特建筑放棄對人體比例的模仿,拒絕再將建筑擬人化,強調通過重力的更有效傳遞、材料的更有效搭接來形成建筑的構成,實現(xiàn)更高更大的空間(圖6)。這種以人體之外的物理學規(guī)律來主導建筑的法則帶來了兩個結果,其一是美好的身體不再是建筑表現(xiàn)的必要對象,其二是將身體縮減成宏觀系統(tǒng)(力學的、熱學的或是交通網(wǎng)絡的)之中的質點,一種純粹的、機械的存在,只關注其物理學的價值,不關注其美學的價值。這種將身體物理學化的傳統(tǒng)在早期理性主義時期和現(xiàn)代功能主義時期分別得到了發(fā)揚。前者的代表是勞吉埃的建筑準則中關于空間舒適的部分,在那里健康不過是對生理合理性的機械滿足[5]。后者的代表是現(xiàn)代主義鼎盛時期的 “國際式風格”建筑(圖7),反人性的、過分簡單化的標準尺度理論與僵化的模數(shù)體系[6](圖8)把人變成居住的機器的零件,使人的生活成為“從工作的工廠到居住的工廠之間的往返移動”[7]。不難發(fā)現(xiàn),時至今日,我們今天城市中的典型社區(qū)體育活動空間仍然是來自于這種身體觀念的,在這些空間里,唯一營造空間與我們身體的聯(lián)系的,是千篇一律的、五顏六色的運動器械(圖9)。
第三種,作為體驗主體的身體在東方是空間傳統(tǒng)的一個固有部分,在西方則是隨著近代現(xiàn)象學研究的興起而受到關注。這使我們在這一方面不時看到古代東方傳統(tǒng)與近代西方思想之間存在的一種遙遠的對稱。如同曹植的《洛神賦》通過氣息、衣袖、水波、光色來敘述一個美好的身體在其周遭的世界留下的痕跡一樣,東方的傳統(tǒng)建筑空間也是通過植被、山石、水體與構筑物來傳遞各種可能存在的身體感知信息,對具體身體的客觀實在則是一帶而過(圖10)。在這里,身體是連接人的內部精神世界與外部物質世界的界面,而與這種身體相關的健康概念,也必然地融合了兩方面的元素:一是身體向外部空間的積極參與,以收集更廣泛的感官信息;二是精神世界因對這些感官信息的詮釋而獲得的無窮樂趣。有趣的是,這種健康的觀念與巴爾科比所提出的所有動物都具備的依靠身體的好奇來獲得快樂的本性是異常相似的[8]。當然一個重要的不同是,對人而言,最終極的快樂是精神世界所感到的深遠詩意,而不是多巴胺在有機體內的簡單堆積。一個典型的例子是中國文人對睡眠環(huán)境的興趣。從宋元流行的道家主題人物繪畫(圖11)到明朝文人的情趣學研究[9],在清涼表面上的睡眠都被認為是睡之上品,因為來自涼爽界面上的大面積身體信息最容易在潛意識主導的環(huán)境下被詮釋成自省式的詩意。海德格爾和梅洛龐蒂在近代的西方重新發(fā)現(xiàn)并系統(tǒng)化了這種基于身體感知的詩意[10-11]。我們能夠在后工業(yè)社會中看到諸如庫爾老人院這樣充滿了身體體驗的建筑(圖12),與這些思潮是分不開的。
很明顯,主動式健康對身體的態(tài)度不是上面的第一種或第二種,而是第三種。實際上,對第三種身體的重新發(fā)現(xiàn)與發(fā)掘是后工業(yè)社會城市的一個鮮明特征,正是它在世界各地形成了大量了極具愉悅與詩意的主動式健康空間,方便學生、孩童與寵物活動的維也納商學院的微地形景觀(圖13),讓孩子們自由滾動的休斯敦萊斯大學的百年紀念裝置的草坡(圖14)以及讓市民與旅游者“摸爬滾打”皆宜的瑞士圣加侖的裝置“紅場”(圖15),都是這方面的案例。
5 斯東,肯尼迪演藝中心(攝影:張利)
6 哥特建筑結構分析(圖片來源:TASHEN. ArchitecturalTheory: from the Renaissance to the Present)
7 約翰遜,玻璃屋(攝影:張利)
8 柯布西耶,理想人體模數(shù)(圖片來源:Mumford. The CIAM Discourse on Urbanism.)
9 北京順義柳莊戶村公共活動場地(攝影:張利)
10 寧波天一閣前院(攝影:張利)
11 劉貫道,《莊周夢蝶圖》(圖片來源:故宮博物園藏畫)
12 卒姆托,庫爾老人院
13 維也納商學院宿舍區(qū)外
14 萊斯大學百年紀念裝置“天空”
15 圣加侖“紅場”(12-15 攝影:張利)
建筑學是一門出了名的混雜學科,這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聞。雖然在建筑領域,設計可以是一種獲取新知識的研究途徑這一論斷已經(jīng)得到大部分人的認可,但對于設計究竟是以何種方法論來抵達新知識的問題,仍然是眾說紛紜。特別是當我們關心的新知識是基于主動式健康概念的身體與空間的關系時,其研究方法論的歸屬顯得尤為復雜。
為了厘清這一問題,我們在這里可以借用斯蒂芬·約翰遜在分析科學創(chuàng)新時所采用的二維坐標方法[12]。當然,在此,我們要依據(jù)建筑學研究的特點重新定義兩個坐標軸的含義。我們將橫坐標軸定義為建筑學研究所關注的首要對象,其一端是“人”(主體),另一端是“物”(客體)。我們將縱坐標定義為建筑學研究所首要依賴的思維方式,其一端是詮釋式的、非實證的思維方式(藝術),另一端為實證式的思維方式(科學)。這樣我們便得到了建筑學研究方法論的4個象限(圖16)。按照解析幾何的習慣,我們也把這個象限以I、II、III、IV來標記。其中,第I象限代表了以物為對象,以實證為思維方式的建筑學研究,這是一般所說的建筑技術科學的領域;第II象限代表了以人為對象,以實證為思維方式的研究,這是一般所說的建筑社會學與建筑人類學的領域;第III象限代表了以人為對象,以非實證為思維方式的研究,這是一般所說的建筑歷史理論與建筑文化批評的領域;第IV象限代表了以物為對象,以非實證為思維方式的研究,這是一般所說的建筑本體論(空間、形態(tài)、材料)或說建筑自主研究的領域(圖17)。
有了這樣的四象限結構,我們可以把前述的3種身體觀念(或說健康空間觀念)進行相應的代入和梳理。第一種,作為審美對象的身體,以及柏拉圖式的理念化健康,是關注人體的、以審美判斷為主要思維方式的,因而是位于第III象限的,從屬于建筑文化的范疇。第二種,作為系統(tǒng)終端的身體,以及機械的、被動式的健康,是關注機械(環(huán)境)系統(tǒng)的,以物理學的量化判斷為主要思維方式的,因而是位于第I象限的,從屬于建筑技術的范疇。第三種,作為體驗主體的身體,以及主動式的健康,是關注人的身體感知的,以實際生活的經(jīng)驗和定性判斷為主要思維方式的,因而是位于第II象限的,從屬于建筑社會學與人類學的范疇(圖18)。
明確這一方法論的歸屬的意義在于,在對主動式健康空間的探討過程中,我們可以回避可能出現(xiàn)的混淆與誤導。首先,雖然我們追求通過身體的空間參與而獲得的愉悅或詩意,但我們不會沉溺于過度的精神層面分析而忽略實際社會生活層面的一般性經(jīng)驗。其次,雖然我們追求普遍意義的身體參與和體驗,但我們不會陷入到機械的參數(shù)控制與量化指標的誤區(qū)而忽略個體在空間體驗方面的獨立性。社會學研究與人類學研究各自成熟的方法論體系為主動式健康空間的研討提供了一個相對明確的參照系。
有了前面對主動式健康空間的定位及方法論的討論,我們就可以進入下一個問題:如何以設計提升在城市公共空間內的主動式健康。這就要談及本文所試圖提出的一個概念——空間的游戲性。
空間的游戲性系指空間對身體參與所給予的激發(fā)的特性。具備游戲性的空間通過其特殊的界面放縱所有人(無論是成年人還是孩子)在身體經(jīng)驗方面的好奇,從而鼓勵人們以非同尋常的身體方式來完成日常的交通、交流、運動、休閑等活動,獲得難忘的空間感知經(jīng)驗與精神滿足。簡單地說,空間的界面在近人尺度上所提供的身體動作的可能性越豐富,其游戲性就越高,反之亦反。對于已建成的空間(或多個已建成空間之間的對比),游戲性是一個可偵測的屬性,可通過社會學或人類學的觀察與統(tǒng)計方法進行定性而非定量的判斷。對于未建成的空間(或即有空間改造前后的對比),游戲性是一個導向性的問題,可以通過對它的回應來形成設計決策。
16 建筑學研究領域的二維坐標系
17 建筑學研究的四象限
18 3種身體觀念所對應的建筑學研究象限(16-18 圖片來源: 作者自繪)
19 恭王府花園后院假山
20 施華洛世奇公園地面
21 施華洛世奇公園“云朵”裝置
22 施華洛世奇公園兒童游戲場
為了說明空間的游戲性,我們需要一個典型的空間界面示例,而在此沒有什么比中國傳統(tǒng)園林的假山更合適的了(圖19)。那些層疊的堆石以真實的自然模塊的方式存在,其表面可以是光滑的,也可以是依附植被的;它們在近人尺度范圍所形成的復雜界面讓進入園林的人們可攀可依、可靜可動、可隱可現(xiàn)。既然有了這樣豐富的可能性,在中國的傳統(tǒng)文學作品里,種種深深庭院之中的夸張行為發(fā)生在假山的環(huán)境下,也就不足為怪了。
空間游戲性的概念為主動式健康空間的設計(包括改造設計)提供了一個有效的設計思維工具,可運用于多種尺度與建筑空間類型之中。
在大規(guī)模的公共景觀中,空間游戲性可以改變一個公園的性格,把一個基于視覺消費的、商業(yè)化的主題公園變成一個充滿主動式健康關懷的公共場所。如果拋開其展覽館、紀念品商店中充斥的各種俗麗水晶飾品不談的話,因斯布魯克郊區(qū)的施華洛世奇公園是一個惹人喜愛的當代主動式健康空間。其空間的游戲性是通過各種界面所承載的創(chuàng)造性感官信息表現(xiàn)出來的:平鋪對接的白沙石地面與混凝土地面,在人行走與奔跑時形成聽覺與觸覺對比(圖20);裝置藝術作品“云朵”中大量的水晶顆粒折射出復雜的光色,其如點彩派般融合而成的“混白”與遠處雪山的“純白”形成明顯的視覺反差(圖21);通向黑色池塘中心狹窄通道引導人下到水面高程以下,造就出透視空間的錯覺;集成于其中的兒童游戲場對兒童身體尺度大膽加以利用,形成若干僅供兒童的身體以非常規(guī)的方式通過的空間(圖22)等等。
在大型的公共建筑、特別是因大型事件而修筑的大型場館的再利用中,空間游戲性可以迅速地分解紀念性的超常尺度,在場館軀殼內外填充一系列親民的社區(qū)空間。北京的五棵松體育館是北京2008年奧運會遺產(chǎn)中,在融入社區(qū)方面最為成功的一個。其場館內部保持著每年超過270場公共活動(比賽或演出)的紀錄,這得益于可變的空間分割、可轉換的主場地地面以及配套功能空間的細分改造(圖23)。其場館外部更是保持著無可爭辯的北京西部社區(qū)體育活動中心的地位,這也是來自于對建筑周邊單調疏散空間的大幅度軟化與精細化:原服務中心屋頂上在軟化地面的基礎上修建了一組社區(qū)籃球場,原停車場上的空間上修建了可移動的人工冰場及相應的室外家具(圖24),原集會廣場空間轉換成宜人尺度的可變展覽空間等。引用原五棵松體育館運營總監(jiān)、現(xiàn)阿里體育副總裁韓立峰的話說,五棵松的成功故事正是來源于“我們要把一切空間變成讓普通人能玩得起來的、用得起來的”。
在中小規(guī)模的公共建筑中,空間游戲性可以為日常的功能附加全新的意義,使原本功能性的空間變成具有感召力的公共場所,實現(xiàn)主動式健康對日常生活的滲透。在這方面,交通空間、過渡空間與殘余空間往往有著最大的潛力。三聯(lián)公益圖書館在若干閱覽空間之間營造了一系列不停變化的連接空間,其結束是二層天臺一隅對垂直與水平界面進行的一種模糊化,我們可以預料這一帶有點兒驚險感的曲面會受到多數(shù)人(特別是孩子們)的歡迎(圖25)。北京南鑼鼓巷左右時代中心因一層與二層以上分別從屬兩個不同運營團隊,所以不得不存在一個直接從地面上二層入口的公共樓梯。對這一樓梯的必要交通路徑所進行的冗余扭轉以及在其表面上下施加的碎片化節(jié)奏使這一樓梯成為一個“好玩”的公共場所(圖26)。阿那亞啟行營地在建筑空間體系內貫穿了一條盤旋的大坡道,其在空間限定上的作用從首層的院落圍合到二層的屋蓋到延伸至自然環(huán)境中的步行橋,為少年們的“追跑打鬧”提供了一條連續(xù)的路徑(圖27)。廣西木蘭小學則是在非常有限的空間范圍內,把室內教室的與室外的看臺融合成一體,一方面輕松地適應了學校周中周末使用功能的轉換,另一方面將學校本來不大的庭院延續(xù)到了空中,為孩子們提供了豐富的課間課后活動空間(圖28)。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值得注意的一點是,在中小規(guī)模建筑中的空間游戲性,多數(shù)是為青年人和少兒準備的,這是和此年齡段人群“運動無處不在”的生活方式密切相關的。
在高密度城市中狹小的公共空間,甚至僅僅是在街道空間內,空間游戲性仍然有著廣闊的用武之地。我們都知道凡·艾克在1970年代的阿姆斯特丹所做的臨時兒童游戲空間是如何成為當時歐洲公共空間典范的[13]。但我們也應該知道,早在凡·艾克以前,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創(chuàng)造性地利用身邊的城區(qū)公共空間進行游戲,一直是代代相傳的美好習性(圖29)。事實上,傳統(tǒng)的街區(qū)游戲是一種自然傳承的社區(qū)智慧遺產(chǎn)。它們在孩童時期開啟我們對自己身體的認知、對環(huán)境的熟悉以及對周邊人群的社會接觸,并在最小的空間與最少的物質基礎上產(chǎn)出最大的快樂。像“奔丈”(圖30)這樣的街頭游戲在全中國不同地區(qū)擁有著數(shù)十個變種,雖然具體的“沙包兒”形狀材質各異,具體的參玩人數(shù)與稱呼千差萬別,但它們總是能與具體社區(qū)的空間與氣候條件無縫銜接。雖然在今天它們受到電子游戲與標準化體育項目的雙重擠壓,但這種高配合度、高親切感的街頭游戲在活化街區(qū)空間、營造社區(qū)融合方面的角色是不可替代的。只要我們能夠在密集社區(qū)的街道邊設計出足夠彈性與安全性的場地,我們就可以期待這些街頭游戲在鄰里之間,不僅讓兒童,也讓成年人的身心獲得到充分的放松與愉悅(圖31)。更有意思的是,還有很多街頭游戲,比如“解扣兒”,不僅適用于室外,也同樣適用于室內。它們甚至可是以對建筑室內公共空間的設計提供很好的參考(圖32)。
作為對主動式健康空間及其相關問題的一次初步探討,本文主要試圖傳遞如下的一些觀點。它們遠非結論,更難免偏頗,僅僅是促發(fā)其他討論或批評的引子罷了:
(1)后工業(yè)社會中產(chǎn)階級的生活方式催生了主動式健康的概念,提出了主動式健康空間的設計問題。
(2)主動式健康空間的核心關注是對身體體驗的重新發(fā)現(xiàn)與發(fā)掘。以豐富的身體體驗來獲得難忘的精神愉悅,達到身心的雙重提升,是主動式健康空間區(qū)別于被動式健康空間的關鍵。
(3)主動式健康空間的方法論來自于建筑的社會學及人類學研究。與主動式健康空間相關的問題是基于實證的事實或數(shù)據(jù)分析的,但這種分析主要是與具體人群、具體文化背景相關的定性判斷,而非物理化的定量判斷。
(4)主動式健康空間的設計可以通過提升空間的游戲性,或說創(chuàng)造性地增加身體在空間中的參與程度而實現(xiàn)。在不同尺度與不同類型的空間中,空間游戲性存在著多樣化的機會與潛力,為當代生活中體育休閑的融入提供了豐富的設計可能性。
23 五棵松體育館內部可變地面
24 五棵松體育館室外人工冰場
25 董功,三聯(lián)圖書館上人屋頂(19-25 攝影:張利)
26 簡盟工作室,南鑼鼓巷左右時代中心入口樓梯(攝影:布雷)
27 簡盟工作室. 阿那亞啟行營地大坡道(圖片來源:簡盟工作室繪)
28 Rural Framework. 廣西木蘭小學(圖片來源:John Lin 提供)
[1] Mumford, Eric. The CIAM Discourse on Urbanism: 1928-1960. The MIT Press. 2002.
[2] IOC. Agenda 2020. https://www.olympic.org/ olympic-agenda-2020.
[3] 人民日報,2016年8月26日.
[4] Colona, Francesco. Hypnerotomachia Poliphili: The Strife of Love in a Dream. Benediction Books. 2009[15th Century].
[5] Laugier, Marc-Antoine. An Essay on Architecture. Hennessey & Ingalls, Inc. 2009 [1753].
[6] Le Corbusier. Towards a New Architecture. Dover Publications. 1985[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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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Lefaivre, Liane and Alexander Tzonis. Aldo van Eyck: Humanist Rebel. 010 Uitgeverij. 1999.
Active Health: Human Body, Leisure and Playfulness of Public Space
Sports and leisure gain indispensable positions in modern life with the expansion of the middle class. People are more aware of their own bodies. They spend more time in physical exercise and are determined to keep illness and disease away by the fitness of themselves. This rediscovery of the human body has resulted in a transformation in the concept of public health, from the passive (i. e., medical care) to the active (i. e., fitness). The idea of active health has raised new questions in architectural-social and architectureanthropological studies. In order to adapt this change, we need playfulness in our cities that increases the engagement of human bodies in public spaces. This is a path towards more contemporary, quality urban life.
active health space, human body, playfulness, public space, architectural sociology, architectural anthropology
29 委內瑞拉兒童的街頭游戲(圖片來源:Steven Homer 提供)
30 傳統(tǒng)街頭游戲“奔丈”
31 街頭游戲適應于街區(qū)空間
32 街頭游戲“解扣兒”(30-32 圖片來源:簡盟工作室 繪)
清華大學建筑學院 /《世界建筑》
2016-1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