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 芊
陪床
□萬 芊
媛媛是陳墩鎮(zhèn)大戶裘家的獨生閨女,模樣俊俏,皮膚水靈水靈的小臉粉嘟嘟的。
媛媛十九歲那年,媒人為伊說成了一門親事。男的姓顧,大名叫顧小鼎,精明能干,據(jù)說也是大戶出身。然小鼎卻是顧家老爺偏房所生,從小未曾得到過其父的寵愛,吃過苦,后在裘家南貨店學徒,入贅裘家做上門女婿,一說便成。
陳墩鎮(zhèn)大戶人家結婚,講究一些老習俗。這其中,新娘在新婚前一夜,少不了選個黃花丫頭陪床。因是裘家招婿入贅,這陪床尤其看重。裘家選了幾個丫頭媛媛都不中意。大戶人家閨女不愿陪床,小戶人家選過來的丫頭,要么長得憨,要么邋邋遢遢的,媛媛沒一個看上。臨近結婚,媒人又送來一丫頭。這丫頭倒也長得體態(tài)結實、眉目清秀,膚色略黑然有光澤,只是身上有一股魚腥味。媒人勸媛媛:“你不要再挑剔了,要不是人家是漁家女,家里窮,等著用錢,這么俏的丫頭,哪里去尋呢?!”
掐定結婚吉日,新房也就布置停當。漁家女沐了三遍浴,用遍了媛媛平日里喜歡的香水,才勉強讓媛媛點頭接納。
漁家女有點膽怯,埋頭不語。
媛媛說:“以后我就叫你娟娟。我以前最喜歡的一只波斯貓就叫娟娟。”
漁家女無奈地點點頭。
夜深人靜,兩人寬衣上床。
待媛媛鋪好床上的新被褥,娟娟才木頭一般僵直地靠床沿仰面躺著,怯怯的。
媛媛第一回兩個人睡一張大床,挺興奮,兩條腿惡作劇地從娟娟的肚皮一直擱到臉上,小腳丫還伸進娟娟的小兜肚,撓她的肚皮。突然,媛媛快活地說:“娟娟,把你當個大枕頭,真舒服。”
娟娟卻兩眼怔怔地盯著床頂上隱約可見的天花板,心神不定。
鬧過了,媛媛睡意起,漸漸入眠。
娟娟卻看著天花板越看越害怕,她從沒在有屋頂?shù)拇采纤^覺,她從小到大睡的是破舊的小漁船,有風有雨有霧有雪,卻沒厚實的頂壓著。以往睜眼看星星睡覺,心里踏實,這回在屋頂下睡覺,娟娟總覺得憋得慌,才閉上眼睛,又突然驚醒,坐起身子,心口亂跳。
媛媛被娟娟鬧醒,睡眼惺忪,問:“你怎么啦?!”
娟娟哭喪著臉說:“我真的不敢睡,我怕屋頂?shù)粝聛韷褐!?/p>
媛媛困得很,沒有理會娟娟,自顧自呼呼再睡。
娟娟坐著坐著,突然覺得不好,身子里似乎涌了一下,想離床應急卻已來不及了,挪開屁股,身子下粉紅的床單已是鮮紅一片,洇洇地泛開。娟娟越是怕它顯眼,它越是張揚,紅得耀眼,腥味也慢慢彌散開來。娟娟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掩蓋自己的羞事和罪過,赤著腳站在床前,人不住地顫抖著。
娟娟什么時候逃離新房的,媛媛并不知道。媛媛第二天睡醒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大床就像平時一樣只有她一人,她沒有覺出任何異樣,只是見床沿一大朵鮮艷的牡丹,覺得挺新奇,她沒有大驚小怪,她任由它張揚地綻放。
伺候媛媛的胡媽,是第一個走進新房的,見床單一下子驚慌起來,大氣也喘不過來,急急地去媛媛媽房間,悄悄地告訴媛媛媽自己看到的一切。媛媛媽很坦然。胡媽依吩咐悄悄地把床單洗了,曬在后院。可能是那血色浸漬久了,也可能胡媽洗得倉促,那大朵的牡丹留痕,在陽光中隱約可見,微風中,在那些為結婚忙碌的人群前飄動著。
那些過來的女人,竊竊耳語著。
大戶人家的喜事是很熱鬧的,也是公開的。熱鬧過后,深宅大院里的事,院外往往就不知道了。鎮(zhèn)上人只知道,裘家媛媛結婚后,像所有的新娘子一樣,慢慢地大起了肚子,而且一天天大起來、大起來。足月后,裘家果然添了個大胖兒子,裘府上下皆大歡喜。
滿月酒宴,跟結婚喜宴辦得一樣熱鬧。
就在裘家熱熱鬧鬧辦滿月酒宴的那天夜里,有人發(fā)現(xiàn)鎮(zhèn)頭河邊一棵樹上吊死了一個年輕女子,挺俏的。有人見過,說那是曾為裘家閨女陪過床的漁家女。然鎮(zhèn)上所有的人都沒有把漁家女的吊死與裘家牽連起來。
只是鎮(zhèn)上后來有人傳言,說裘家閨女以前是個石女,一直在吃城里閔氏中醫(yī)的秘方中藥。再后來,鎮(zhèn)上有人私下里傳言,說裘家的兒子似乎跟裘家的閨女媛媛長得一點也不像。
(原載《小說月刊》2015年第12期 河南李雪霞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