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柯 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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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的能量傳遞

文/柯 玲

國外的學術會議食宿安排大多比較簡樸，和我禮儀之邦的做派很不一樣。住宿得自己決定賓館預訂不算，用餐也都要自己解決。對于一個兩眼一抹黑的外國人來說確實有點冷鍋冷灶的滋味。英國漢語教學研究年會基本都利用假期，會議提供的住宿備選信息中，假期騰空的學生宿舍最便宜，當然成為很多中國學者的首選。第一次開會去了蘭卡斯特大學，曲曲折折摸到住處后，趕緊掏出會議通知、護照、預訂單等準備辦理入住手續(xù)，沒料到前臺只問了一下名字即給了門卡。我拿著鑰匙問：“不收押金？”服務員微笑著說：“不必，您可以入住了，祝您愉快！”“是嗎？謝謝！也祝您工作愉快！”于是開開心心地入住了。

房間不大，但明亮整潔，有無線網(wǎng)絡，有淋浴，有熱水，意外的是還有一個透明小包裝，內(nèi)含幾件簡易的洗漱用品（小包很實用，我至今還留著）。還有個公用廚房、鍋碗瓢盆齊全，油鹽醬醋俱備，甚至還有咖啡茶等休閑飲料提供。散會時，我收拾好包裹準備退房，將門卡交還管理員后，靜候一旁等待查房，沒想到管理員卻端坐不動，我問：“查房了嗎？”服務員再次微笑著說：“不必，希望您住得愉快，歡迎再來！”第一次碰到入住不登記、離店不查房，很意外，但很愉快！不只是愉快，而是有點受寵若驚之感。入住交押金、退房須查房對我們而言都已是習慣動作，甚至未仔細想過為何要這樣。這種種舉措是否基于對顧客（陌生人）的一種不信任呢？而建立在不信任前提下的人際關系總會令人不適以至不快。在我看來當下全球最大的危機恐非經(jīng)濟危機、安全危機，而是信任危機。信則立，不信則廢。為人、治國皆是如此。

回想兩年多來叨叨不休的專欄，始終不離牛村生活，一次次信任體驗也正是靈感產(chǎn)生的源泉之一。未去英國之前，牛津大學語言中心主任鮑勃給我推薦了共富新村（CWH），說那兒地處市中心，房費也不算貴。我隨即上網(wǎng)預訂并去信致謝。這時有位同事提醒：他那么熱心介紹你去共富新村會不會是他的熟人開的？當心有詐！聞言，雖沒有退訂，但心中卻有了疑惑，畢竟遠隔千山萬水無法現(xiàn)場考察。這種疑慮一到牛村自然消除，心中卻為對鮑勃懷疑而深感內(nèi)疚。如今看來真的很慶幸能入住共富新村。這是一家不收押金的地方，也是一家不催交房費的地方。我曾跟新村負責人、后來的好朋友艾米聊起過：有人拖欠日久，難道你不擔心？艾米笑著說：“不必吧，遲交一定有遲交的原因，但他們走時總會付的。這里住的可都是牛津學子，從未有過不結賬就離開的。”

有人說信任是一種力量，更確切地說是一種相互作用力。你給別人多少信任，你也能收獲多少信任，信任別人的同時也是為自己建立自信。共富新村可能只是個案，但住在共富新村確實使我的牛津生活充滿了快樂、自信。共富新村本不以盈利為目的，不算貴的房費中還包含了所有工作日的早餐，以方便顧客。除此之外還組織各種活動，包括由不同國家的房客操辦的美食品嘗、游戲、讀經(jīng)、旅游等等，花樣繁多。活動或由共富新村出資，或以售票的方式集資。我雖然只住了三個月，就參加過很多次，還為共富新村操辦了兩次活動：一次是餃子晚餐，一次是春節(jié)晚會。我之所以愿意，正因為管理員艾米的信任。

信任一個人有時無需理由，正如在銀行、郵局常有老者請我?guī)兔μ顐€表、寫個地址我會毫不猶豫一樣，當艾米跟我說，牛津的中國同胞越來越多，共富新村的中國房客也越來越多，她想搞一個餃子品嘗會，問我能否幫助她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因為他們信任的目光誠懇的語氣讓你無法拒絕，其實我非北方人，平時不喜面食，包餃子一年也輪不到一次。但艾米的信任不僅顯示了她的熱心，也讓我充滿了自信甚至自尊。餃子晚餐非常成功，中國同胞配合默契，擅長包餃子的大有人在。那日在接連不斷的稱贊和感謝聲中，我成功地下了幾十鍋餃子。艾米說我總領全局有條不紊，像個將軍，我禁不住要得意忘形了。春節(jié)晚會個人自帶菜品就更熱鬧了，我在QQ群里一吆喝，應者云集。2013的春節(jié)，我們遠在異國他鄉(xiāng)，卻能同時品嘗到幾十道自制的中國菜肴，而國際友人的交口稱贊則使所有參與奉獻的中國同胞自信滿滿開心多多。

信任不可辜負。自信進而自尊，不同于妄自尊大，而是以更加嚴格的自律為基礎的。為了進一步了解英國百姓生活，我住進了英國家庭。房東喜歡去社區(qū)的小菜場買菜，因為東西更新鮮。入住次日我便同去，這個菜場也就一間教室大，但買菜方式十分特別：所有來客，自行取菜，自行稱重，自行算錢，自行付款；無人吆喝，無人收錢，無人監(jiān)督，甚至連個把門的都沒有；總共一個服務人員，負責補充貨架。這是個名副其實的生鮮超市，胡蘿卜、山芋上滿是泥巴，一些瓜果頂花帶刺甚至連藤帶葉。坦白說，我拿起第一個金瓜時，不假思索就將藤葉揪掉了，拿起胡蘿卜順勢敲了幾下，泥巴掉了一片。可是，突然發(fā)現(xiàn)包括房東在內(nèi)的其他顧客都是輕輕拿走，如實稱重，不覺有幾分尷尬。這種無人看管的菜場，這種看不見的信任或許約束力更大吧。英國的業(yè)主出租房屋時要交相應的家庭稅（Council Tax），為此房東說房租要漲20鎊，我當然同意。后有同胞問我：“你相信你的房東真會繳稅嗎？”我果斷回答：“當然。”

信任有時像一縷清風，引人入勝，與人為善。英國人也會精打細算，牛津的車票有各種折扣，單程很貴，往返比單程只多一點點；個人票較貴，5人以上的團體票卻難以置信的便宜；還有月票、年票、一打票（12張）等等實惠多多。我用牛津學者卡買過一打票，本來5鎊一張，一打后才一鎊多。牛津公交車司機兼做售票員。所謂檢票即在票上打個洞。一打票不論往返，打滿12個洞就用完了。師傅總是情緒高漲地跟每位乘客打招呼，大家笑容滿面相互問候的同時司機接過票伸到打孔器下“噗”的一下后交還。動作嫻熟但有時洞打了但圓孔上的紙塊并未掉。我記得我的票用過四次了票上卻只有三個洞，于是我第五次乘車時，跟司機說明原委并請他補打一個洞。司機連聲說對不起（為自己或同事的粗心），并對我豎起了大拇指“Chinese, nice！”

信任是一種美好的情感交流，被信任可演化為強烈的內(nèi)驅力，催人奮進。中學時親歷的故事記憶猶新：語文老師指定課代表，大家都覺得沒有懸念是甲同學，但老師不小心誤指了甲的同桌乙——一個調(diào)皮的后進生，他語文成績奇差作文老是寫不出。同學們鴉雀無聲等待老師更正，乙也惴惴地站起來：“老師您錯了吧？課代表應該是甲?！币抑钢约旱耐?。老師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搞錯了。但他一定神說道：“沒有啊，老師就是想讓你做課代表，相信你也一定能當好?！币易ザ鷵先刈拢翘煜抡n前老師就讓他收了作業(yè)本送到辦公室去。說起來也真神奇，乙的語文成績突飛猛進，尤其是作文。原來語文老師常常給他開小灶，放學前他送本子時，老師會隨機命題讓他口頭作文，提醒他仔細觀察然后直陳直感。就這樣，到期末時乙已是名副其實的課代表了。可見，每個人都渴望被信任，而且每個人都會不辜負這份信任。

由信任到自信、自尊、自律、自強，都是信任在傳遞能量。信任是人生中的一道亮光。當代朦朧詩中我最欣賞顧城那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這詩句表達的已不僅僅是信任而且是信念。堅信光明，崇尚美好，人生才有正能量?；蛟S是我們曾經(jīng)歷過一個人人自危、人人自衛(wèi)不暇的時代。當今信任危機愈演愈烈，甚至有人將詩句歪寫成“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在黑色中摸索前行，寸步難行”，信任危機成了當今國人交往的一大難題。這種不信任甚至影響到國際友人對中國人的看法。當牛津的中文教授借書給我要借條時，我有些大惑不解。據(jù)說是有中國學生借書不還令教授傷心。我給他借條時順便開玩笑說：“古人云‘讀書人竊書不算偷’，借書不還情有可原啊?！苯淌诠笮Γ骸霸瓉磉@樣！但讀書人更要講究誠信，不可以這樣安慰和原諒自己的過錯吧？”

彼此信任，不僅是一種最文明、最美好、最令人滿意的人際關系，而且也是效率最高、成本最低的交往活動，它對人們拓展事業(yè)、增加財富、提高生活質(zhì)量都有很大的影響。無論是生活中還是在工作時，相互信任才能共同發(fā)展，信任是生產(chǎn)力、軟實力，有時也是戰(zhàn)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