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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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愛情
朱白
這個想離婚再結婚的女人,叫常鳳英。通常來講,這種女人都很蠢,她竟然相信那個同學聚會上重逢的人,在睡了她之后會離開自己的家庭,來跟她重新組成一個家。
我小時候我媽跟我說過,她是一個浪漫的人,如今做出跟爸爸離婚的事情,大概是她想落實一下自己曾經的自我評價。但在我看來,無疑再糟糕不過了。我他媽的正好讀高三,這個屌女人竟然想離婚,跟另外一個糟老頭子結婚、睡覺、過日子,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最不可思議的是,我媽還試圖想讓我理解她,她告訴我愛情對于人生的重要性,自己曾經糊涂過,如今面對那個窩囊不中用的父親,她的決定是一個多么美好的決定……
我只想去你媽的。
但是反對我媽,不代表我就贊同我爸了。這個男人在我們女人看來的確無可救藥。溫吞,不咸不淡,憋屈個臉,總是故作深沉地一言不發(fā),沒人知道這個家伙的腦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可是經過日積月累的接觸,我逐漸確定了,我爸那個看上去比較扁平的腦袋里,壓根就沒想什么,換句話說,我們經常意見不合,他低下腦袋時,其實大腦里是一片空白的。
同樣的情形好像發(fā)生過,這是讓人絕望的地方。那天晚上,我媽顯然還化了淡妝,在家里客廳的沙發(fā)上正襟危坐,一步裙剛剛好把她的屁股大腿裹得緊緊的。這太不像一個合格的家庭婦女了。我媽坐在中間,我和我爸坐在沙發(fā)兩邊的椅子上,這樣感覺是我們在聽從她的吩咐,或者是我們做錯了什么事,在等待她的教訓。
燈光有點暗,我媽的眼神凝視著墻角的那株常青藤,我和我爸不敢對視,因為我他媽的沒心情。我知道三個月后即將高考,如果考砸了,這輩子我就得折騰在這兩個傻逼的手里,沒有自由,被動,重要的是他們自己都管不好自己。有時候失去自由并不代表你就此能換回來什么,甚至連衣食無憂都談不上。
家中的老式綠皮吊扇在呼扇呼扇地轉,好像連它也在等待我媽的發(fā)言。
但我媽令人失望了,她說話的聲音竟然有點像少女,溫柔綿軟,甚至還有點哭腔,這不對勁兒,她怎么能用跟我一樣的腔調說話呢?
我媽始終不看我和我爸一眼,她就是在說家庭生活的不幸福,而自己命中注定又是要追求并得到幸福的人,所以她決定離婚,但是離婚不代表她放棄這個家庭,也就是說我爸有什么事還是可以以家庭成員的名義找她,而我當然還是她的好女兒,繼續(xù)照顧這個家庭是她的責任。
她沒說她未來的生活,但我知道。那個叫高升的傻逼高叔叔,在我面前出現過兩次,一次是在我家小區(qū)門口,他送媽媽回來;一次是我跑到他工作的地方,看到他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樣子。他跟我媽的奸情并不稀奇,我猜兩個中學同學在時隔二十多年后的重逢,也精彩不到哪里去,但是性使他們一觸即發(fā)般地黏在了一起。短短四個月不到的時間,竟然令我媽做出了離婚的決定。
這個婦女實在是太叛逆了。我姥爺會饒得了她嗎?我爺爺還是他們學校的老校長呢,她就不怕單位的其他老師笑話她、領導排擠她?再說她也不年輕了,這段生活結束沒那么容易,下一段生活開始也沒那么容易,作為一個活了這么長時間的人,難道她統統沒想過嗎?
我說,媽,那你以后跟高叔叔過去了?
我媽終于扭頭看了我一眼,停頓了一下說,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
這時我爸突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說了第一句話,蕓蕓,你閉嘴。
我抬起頭看著我爸那張突然變得堅毅的臉時,眼中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我想說,肏你媽,肏你們所有人的媽!
我爸心里到底怎么樣的,這仍然是個謎。反正事實是,他跟我媽很痛快地把婚離了,兩個綠皮的離婚證擺放在家中電視柜下面的抽屜里,我拿出來翻開過,兩個人的眼神都有點像狗,喪家之犬的那種,好像他們弄死了自己的親爹之類的,而不是弄死了自己的婚姻。
暫時我媽仍然跟我們生活在一起,我爸告訴我,媽媽也不容易,讓我對她好一點。我一心只想著高考,我要考到北京去,快點離開這個精神病的家,沒別的念頭,對我媽這個出軌搞破鞋的女人我談不上好不好,無所謂了。
我媽上班下班,也沒見她晚上總出去,好像比離婚前還少了點。有時候她下班后沒回來吃飯,那也是八九點鐘就回來了。我在房間復習功課,聽到她回來的聲音,下意識把門關上,然后能聽到她開燈、換鞋,走到我房間前停下腳步,門縫下面的光突然被她的身影擋住了,我知道她就站在那里。直到我沒興趣繼續(xù)看了,她也沒敲我的門,我繼續(xù)復習功課,當我再想起來時,回頭看那道門縫,發(fā)現已經光亮如初。
我們家三口人,基本上沒什么交流,如果有非得說話的事情,也幾乎在盡量簡短的語句中完成。我每個星期的午飯錢和零花錢,通常都是周日的晚上會有人放在電視前,周一早上我拿起來就走,通常此時我心里會有點安慰,又一個新的星期開始了。不管生活給予我們多少煎熬的過程,它勢必都會有一天迎來新的開始,而這開始不管身為何物,都值得我們去期待。
家里是兩房一廳,我住一間小房,被書桌、床和衣柜塞得滿滿的,爸媽一直住在南向的大房間,此時雖然他們已經離婚了,但仍然住在一個房間,我能理解的是,這樣做是迫不得已。在我媽沒有開始新的婚姻之前,可能她還是不得不跟我爸同睡在一張床上。
我青春期剛開始的時候,聽到過他們晚上鬼鬼祟祟的聲音,很不美好。關于性,我能理解的不多,我喜歡在操場上,男朋友給我舔。
那是在一個秋冬之交的季節(jié),我第一次嘗試著不穿內褲跟他約會,在操場上我們走了一圈又一圈,夜色已經降臨,兩條酷似傻逼的小金魚,在碩大的池塘中反復徘徊游來游去,找不到一點辦法。直到我們坐在一棵大樹下,周圍的灌木足夠遮擋,我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想必外面的人也看不到我們的世界吧。他低下頭害羞地說,有些事,不停地走來走去是做不成的。然后就把頭低得更低了,一直埋在我兩腿之間,我那里早已經潮濕得不像話,一瞬間,我就感受到周圍的泥土開始大口大口地吞咽我的液體,而那些野草早已經迫不及待地瘋長。從此以后,我再也不許他將臟手伸進我那里,而是要用舌尖、舌根和唇刺探、融入和包裹。
我還來不及讓羞恥心占據我的內心,就已經嘗試到那種足以凌駕于任何事物之上的美妙,無與倫比或者天下無雙的,就是那個瞬間。
我不能理解,兩個中老年人,猥瑣不安地,像樓道里經常跳躍于樓梯臺階的老鼠,躲躲藏藏,沒有微笑,沒有吵鬧,沒有默契,怎么可能美妙呢?
有一天我媽自作多情地站在我身后,看到埋頭復習的我,她用她自以為慈祥的目光看著我,我后背難受,如同針刺。但我沒法抬起頭,去回應她的慈祥。當她看夠轉身準備離開時,我回頭喊了一聲,我以后還能叫你媽嗎?
我媽先是一慌,然后無比鎮(zhèn)定地說,為什么不能叫,難道你爸給你找新的小媽了?
真雞巴太可笑了,是他媽你背叛這個家庭、背叛婚姻的,我爸找怎么了,找了又怎么能叫小媽的,我就愿意叫她親媽、媽媽、媽咪,肏你媽的我樂意!
這個臟女人配得上所有的臟詞。
我用目光將上述的怒火射向了這個總是想偽裝成慈悲卻一次次失手的老婦女。后者沒有讓我過于犀利的目光保持太久,就轉身離開了。
我覺得高考就是一個魔爪,經常將我的小辮子抓住,然后反復蹂躪,我不知道這個過程有什么好玩的,為什么這個魔爪總是要抓住我。
初夏的沈陽沒想到也開始熱了起來,驕陽如烈火,而被太陽燒烤得白花花的空氣,如同一個大大的考場,每個人都在埋頭答題,只有我騎著自行車在教室中飛奔。當我高速閃過,將一個個人和物統統甩開時,我能感覺到他們都是靜止的,猶如被施了魔法。
周日下午我從補習班回來,在書桌前復習功課,因為家里沒有人我就索性光起膀子來,讓背后的電扇可以直接從后胸吹進我的身體。當我聽到門鎖響聲的時候,立刻邊抓起衣服邊去關上房間的門。
沒想到爸媽同時回來,他們去買菜了。
我出來倒水,借機觀察他們。我看著他們奇怪的同進同出且呈現出一種安詳過日子的氣氛,便開口問,你們去買菜了?
我媽將手中的袋子提高,笑著說,是啊,你看,買了豬蹄和排骨,晚上給你紅燒好不好?
我說,我是說你們一起去的啊?
我媽突然臉色又難看起來,沒有回答我。我爸開始燒水、換茶葉,像個大姑娘似地問我媽,喝龍井好不好?
我媽沒好氣地說,大熱的天,喝什么龍井。我爸沒搭理她,一個人繼續(xù)做著泡茶的工作。這讓我覺得這個男人已經廢了,完全一副咎由自取、自取其辱、自甘墮落的模樣,沒辦法,誰也救不了他了。
可能是有了愛情的滋養(yǎng),我媽真的好像年輕了,可能是注重打扮了之類的。她開始化妝和買很貴的套裝,時而出現的失敗之舉就是把自己突然弄得跟個小公主似的,粉紅色之類的連衣裙不但明顯跟她的年齡不符,而且也把她那年久失修的大屁股身材弄得簡直里外不是人。
我媽在家不介意提到高叔叔,那個逼就快離婚了,那個逼還沒離婚,那個逼怎么還不離婚,那個逼到底離不離婚了,等等等,開始我媽的抱怨含雜著幸福,后來就是正宗無雜質的抱怨了。此時,我會同情這個婦女。她那么一把年紀了,竟然將自己逼到了追求愛情的道路上,這不是腦袋被門擠了,就是腦洞大開,總之,被人嘲笑的命運已不可避免。
畢竟是我媽,她被人嘲笑,我還是有點接受不了。我想高考結束后就去找那個高叔叔談談。我爸不同意,他說,你媽肯定有你媽的打算,我們都不要管。
我說,你還希望我媽跟你復婚?
我爸說,不是,我只是希望她能按照她的方式生活,她快樂就行了。
我說,爸,不是我說你,你這個態(tài)度算個什么呢?她快樂?她快樂騎在你頭上拉屎,你也不管嗎?
我爸說,放你媽的狗屁!
然后他也不說我究竟哪句說錯了,就一個人回到房間不理我了。我確實覺得我爸窩囊,但這也是命,沒什么辦法,我著急也沒用。但是我媽確實有點過分,我爸畢竟是她的丈夫、老公,哪怕是前任,兩人的關系也止于此,不可能有什么血緣親情朋友之類的關系可以超越此前的夫妻關系,所以她在我爸面前談戀愛和遭受挫折,這挺惡心的。
我媽開始在電話里跟人吵架,很少出門,電話那邊的高叔叔顯然是在離婚問題上碰到了問題,要么就是他改變主意了,總之,這個在我面前的女人越來越澄清透明,像一個無助的少女,而我是那經歷過滄?;蛘吲c男人肏過無數的婦女。我們的存在,關系始終沒變過。
我媽要去旅游,秦皇島、山海關,雖然去過多次,但她仍然堅持再去一次。我和我爸幾乎同時開口問,是和高去嗎?我媽說,一個人。
她收拾行李時,給我了一摞錢,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圍,我對著相當豪華的零花錢一陣發(fā)呆。我坐在她的行李箱上開始哭,不發(fā)一言地哭,我控制不住自己,腦袋里也空白一片,簡直是怎么丟人怎么哭,完全沒有顧忌了。
我媽被我的一通哭搞懵了,她說,乖乖,你怎么了?我說,你想去自殺,不回來了對不對?我他媽的就要高考了,自己的親媽因為失戀自殺了,我還怎么活,還怎么考試?
我媽竟然笑了,說,傻逼才自殺呢,再說,我怎么失戀了,我才沒失戀呢。你高叔叔已經離婚了!
后來沒多久,我就發(fā)現高叔叔離婚是假的,她沒失戀也是假的,他們已經沒聯系了。我爸用世外高人的語氣跟我說,男人啊,最不可靠了,激情過去也就什么都算了,你將來也不能相信男人。
我心里想,碰見你們這種窩囊二逼的男人是女人倒霉,跟男人可不可靠一點關系沒有。
又過了好久,我才知道,媽媽去河北旅游,其實和高叔叔一起去的,短暫的假期,令這對破鞋鴛鴦在并不遙遠的河北發(fā)生了質的變化?!百|的變化”是我媽的原話,但其實在我看來,這件事的前后沒什么變化,屄屄屌屌,誰能說出來什么新意,變化也是自以為的。他們在北戴河,高叔叔找了理由跟我媽分手,他為了顯示自己高大正義,向我媽以接近保證的口吻說,雖然跟你分手,但我還是要離婚的。
分手之后的我媽,像丟了魂兒一樣,整個人掉了幾斤肉,看著真像一個愛得痛不欲生最后以失戀告終的少女啊。這種肉體上的減少,好像也在精神上為她減少了負擔,我和我爸眼看著我媽一點點從失戀的痛苦中解脫出來。如果說此前的愛情甜蜜、此時的分手痛苦是一個必然要經歷的過程,那么我媽她在此前后的表現真的非常像回事,此時此刻,我再也不能懷疑我媽的愛情,甚至都不會覺得這種本來奇怪的事發(fā)生在我媽身上有多么不對勁。作為過來人,每天都能看到這個變化中的女人,我必須得承認,她的感受是真實的,她的表現也是真實的,作為一個愛在情欲蔓延的更年期之前的婦女,我媽就像小說中某種可歌可泣的角色,真的有點令人動容。
所以,我媽和我爸的關系只能是又恢復了。他們跟正常的夫妻沒什么區(qū)別,聊單位的事,說親戚家的人,為我高考做他們認為一切能做的事。
但我知道,他們一直沒再去民政局辦復婚手續(xù),家里那兩本離婚證還在抽屜里。在我看來,這有點像一個定時炸彈之類的東西,我想不出其他的比喻,反正就是危險始終都在,不一定哪天就會爆發(fā)出來??墒鞘聦嵣?,這種擔心只能是我內心的焦灼產生的一種多余物質,并不可靠。他們完全沒有把離婚證的事放在心上,本來就是夫妻,街坊鄰居家里親戚沒人知道他們離婚的事,所以自然仍把他們看成夫妻。雖然不比其他夫妻更和諧恩愛,但應該也不比別人差,夫妻夫妻,不就那么回事嗎。
我對我媽說,我上大學后,你來看我,到時候你找個北京的男朋友吧。
我媽說,你放什么屁呢?我是媽還是你同桌同學,這么沒大沒小的。
我說,媽啊,你不是要愛嗎?不是沒有愛不能活嗎?高叔叔雖然不靠譜,但現在我爸還跟以前一樣,你不還是得不到愛嗎?
我媽說,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的功課就行了。我倒真希望你能去北京呢,北京我好久沒去了,上次在北戴河離北京已經很近了,但是當時就是不想去北京,也不知道為什么。
我說,因為姓高的舍不得再多花路費了。
我媽說,你又放屁,小屁孩懂個屁。不過倒也有可能,回來路上加油我還掏了錢呢。
我還能說這個女人什么呢?一張中年皮,一顆少女心。
我去不去北京,不會因我媽的希望而轉移,僅跟我最終的高考成績有關。我對自己這點有點信心,十年苦讀談不上,但我還算努力,以及對學習這件事也算有心得,從小到大,成績不是多么牛逼閃閃,但總能混得過去。
不過說實話,我也很緊張,因為我的全部未來都押在高考上了。如果順利考到北京去讀書,那么世界是我的,海闊天高任鳥飛,反正選擇權歸我,可選擇的余地也大很多,我可以將來出國,也可以繼續(xù)讀研,然后選擇在北京生活,學一口京片子,到哪兒都您您的倍兒親切,得意時隨便跟丫叫板也沒人敢惹我……
這就是個幻想,正如少女的心思一樣,可以不切實際,也可以到時候再隨遇而安。但這個前提不會變,就是要離開家、離開沈陽。
我爸有一天問我復習得怎么樣了,很快就高考了,他在我們學校開家長會時記住一句話:跟時間賽跑的游戲現在該結束了,是騾子是馬已然定型,孩子們現在應該放松、放輕松,剩下的事交給上帝吧。
我爸念叨著“交給上帝”這句話,本來是想勸勸我差不多就行了,不用把自己搞得太緊張,但沒想到這句不著四六的話惹到了我,我只想問清楚他,他作為一個共產黨員、國家干部、唯物主義者,是怎么理解這個上帝的?他把自己剛剛成年卻羽翼未豐的獨生女兒交給上帝是他媽什么意思?
我爸被我搞懵了,他一會兒撓撓頭發(fā),一會兒往門口望望,好像我媽這時候回來就能救他了一樣。我說,爸,你自己還是當領導的,還是國家的公職人員,為什么自己搞不清楚的事情還要說呢?
我爸辯解說他雖然搞不清楚具體意思,但下意識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不一定非得把誰交給上帝,而是反正事已至此,聽天由命吧,什么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不得不跟他說,他說得非常對,既是老師動員令中的本意,也是這個世界的一種常態(tài),他理解的沒問題。
我爸說,那不生氣了,我去做飯,等你媽回來我們吃飯好吧。
我說,爸,你為什么不跟她離婚?
我爸說,啊,你說什么?
我說,你為什么不跟她離婚?
我爸說,好好地離什么婚,你就要高考了,別一天瞎尋思這些沒用的事。
我說,什么好好的,什么離什么婚,你們本來就是離了婚的,你傻了???
我爸又懵了,看我一眼,又將目光移走,再回來看我一眼,不知道是我讓他感到陌生,還是他對自己此時的境遇感到恐慌。
我說,爸,你們離婚了,你為什么還要接受她?為什么還跟她過日子?我不明白你們在搞什么呢?不是說出軌了嗎,不是說要跟姓高的結婚去了嗎,不是說愛情比天大要去追求幸福嗎?為什么還在我們的生活中……
這時我媽開門進來了。
我媽一言不發(fā)地吃過飯,平靜地說想跟我談談。
我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好跟她談的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背叛家庭、背叛我爸這件事,反正在我心里,我就是很難原諒她。也許,終生與之為敵是我的宿命了。
原來是我媽被他們學校的老師擠兌了,不僅同事知道了她的事,對她報以奇怪的眼神和刻意的挑釁,連她們學校的領導對她也很大意見,雖然表面上沒說什么,但好像對她有著一股子成見和隨時會找她算賬的意思。不過,我媽也說,應該沒什么大事,哪怕是因為作風問題被大家戳脊梁骨,畢竟我爺爺曾經是學校的老領導,所以也不會真的對她有什么太大的影響。還有,她也快退休的人了,誰難為她干嗎啊,最多就是看笑話唄。
她最后飽含母愛地對我說,怕因為自己的事,影響我在學校里的正常學習。
我說,怕什么啊,等從你們學校傳到我們學校,我也高考完了,到時候他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隨他媽的便。
我媽說,不管怎么說,你還是不該說臟話,一個女孩子……
我說,算了吧,媽,女個雞巴孩子啊,你還知道我是女孩子啊?!
我媽怔怔地看著我,一時無語,然后淚水順著眼角流了出來,那不是輕輕的淚線,而是一股子一股子地往外冒,真是嚇人,這么兇猛的淚水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我媽就在那哭,實在淚水太多,她就抓過來我的枕巾擦兩把,然后繼續(xù)哭。她有點太縱容自己的淚水了,這個女人不僅囂張得可以,還毫不掩飾自己那中看不中用的眼淚。
我就坐在書桌前,也沒有急于打開課本,看著她哭。我媽哭了好久,眼睛不時向上望著,好像這樣可以止住淚水似的。
我媽看著我,直到我的目光與之接觸,她一字一頓地說,告訴你,你將來會知道什么是愛情,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到時候你再譴責唾棄你自己吧。
我在心里先是說了一串臺詞:管你媽逼大人啊,都雞巴搞破鞋了,還雞巴毛大人不大人的事啊,不要逼臉的玩意。然后才開口說,你覺得你跟我爸離婚去跟那個姓高的老家伙一起生活就是得到了幸福嗎?他不還沒離婚嗎?我就要高考了,你們怎么就非得挑這么個時候離婚結婚呢?他到底哪點比我爸好,個頭也一樣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