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傾城
那些花兒 [七章]
雨傾城
我站在你的燃燒里,傾盡一生。
遼闊的風(fēng),在大地的掌心,走過。
走過,唇上沾著暗香。
走過,花的影子墜落成詩。
那么多的綻放,開出少年的顏色。戰(zhàn)栗,卻又洶涌。
這安靜的人間,城池頹圮,可曾聽見我內(nèi)心的濤聲還牽著昨日輾轉(zhuǎn)的征塵?
寒,接踵而至。
越來越多的人,被時間埋葬。從邊關(guān)到小樓,從沈園到城南,從陽光四濺的早晨到雨聲不斷的夜晚。
你就是我的萬里江山了。
朝拜山水,天地潑墨。云水深處,棲息的骨頭,長出空曠。
雪花不斷落下來,落下來,讓我如此深愛。一截枝丫,用積攢一生的堅持,聲情并茂,仰望命運。
熱血和黃昏,歸于清淺。
瞳孔,涌入幾行蒼涼的詩句。
華發(fā)向人,我決定守著嶙峋和浩蕩,與天地往還,邀風(fēng),邀月,邀雪,和梅互為溫暖互為春色互為夢境。只留一片白,一片真,一片香。
不想說,這些年,風(fēng)聲正緊,塵世的雪,一望無際。
它幽幽地開著。
盡是香。幾筆簡約素淡的身影。
盡是流動與靜止。草尖上的露,深藏溪水的足音。
幽居山谷的人,被夢簇擁的人,向往歸來的人,修煉內(nèi)心的人,緊緊摟著一段因果,剩下空。
仿佛,圓滿成佛。
梵音,是整個天空。
是大地墜落的蒼茫,長出靜。
是蟲鳴經(jīng)過的暗香,鋪滿長途。
是坐在石上,一遍又一遍寫到的蘭,用月光筑就靈魂部落。
是我心中最婉約的女子,體內(nèi)豢養(yǎng)的清風(fēng)明月,悄悄投入云的懷抱,又期待著水的回聲。
風(fēng)帶不走。
靜下心來,就能聽見它們。
睡去,或醒來。都是出塵的命運——
淡泊于山水。
完整于人生。
任西風(fēng)掠過。
一朵菊,卸下虛妄,開向秋天。
秋叢繞舍,一脈清香藏身霜降,讓連綿起伏的山巒,離佛最近,離寧靜最近。
南來北往的腳印,一臉虔誠。
被誰遺忘。
我小小的疏離,開始隱退。
和村莊。和曠野。和河流。和漸漸茂盛的詩句。和把酒的時光。和無為之境。
深入南山。
用清霜擦拭骨骼,孤獨和疼痛,都被俗世的生活帶走。
時間之上,和菊花在一起,我的國土遼闊,我的天空碧藍如洗。
悠然,是唯一的背景。
把蟲鳴和炊煙攬進胸膛,車馬漸遠。
在高處,那個荷鋤的人,那個衣襟沾滿淡泊的人,于月光鋪就的小徑,逍遙走過。
風(fēng)聲一陣緊過一陣。
我該如何舉著花香辨認(rèn)前生,從喧囂的人群到溫柔的溝壑?
菊花開了。
一個人的行走,照亮了歷史。
輕輕。我來了。
等一朵花開,抑或至愛。
此時,一定要有綠蔭重疊,小小村落,半明半暗。
一定要有陽光駐守的腳印滲出靜,有臨水自照的峰巒,飄著鳥語。
小院外。紅墻下。一株向日葵通體透亮,天使的容顏,貼近泥土。
緩緩打開自己。選擇仰望。
虔誠的居所,盛開大地的笑臉。
像英雄,深深舉著理想。
像田園無以掩藏的夢境,敘述高度。
整個世界都是它的。
它燦爛。它孤獨。它升華。它在輾轉(zhuǎn)的春秋,釋放火。
觸景。生情。
聽我的囈語,我愛。
一些尋常,起身內(nèi)心的河流。站立和俯首,只說給秋聽。
是我想你了。
在春天之前。在山坡之上。
十萬畝的金黃,有空心之美,仿佛一個王朝的盛世借來的余歡。
你沉默。你樸素。你歡喜。你簡單。你吶喊澎湃,活色生香,去一個女子的內(nèi)心,交換歌聲。
你睡在風(fēng)里,選擇行人最好的視角。
已經(jīng)夠了。
這天地間浩大輝煌的燃燒。
已經(jīng)成為蝴蝶明亮的喘息。
已成為一片景里,父親扛著鋤頭反復(fù)專注的農(nóng)事。
隔著溝壑,油菜朵朵,占山為王,照亮誰親近山水的旅程。
眾生來去。萬物私語。
我上山下山,消失于緩慢的光陰。
會有泥土的芬芳,流過身體。
會有一只一只的風(fēng)箏從古詩里飛出,忽高忽低,全是春天里,你深深愛著的靈魂。
不想再繼續(xù)走了。
你看,我多么喜歡——這頭頂上的藍天,腳下的熱土,還有青草和牛羊藏身河流的倒影。
想起你時,櫻花開了。
一扇滴翠的窗前,暗香浮動。
所有的事物都在明亮,所有的街道,遇見春風(fēng);而,所有的你,雙頰微紅,擁抱著蒼穹。
我能否,走進你澄澈的內(nèi)心?
從這里每一分鐘的流動。
從啁啾的清晨。
從擱淺的河岸。
從沉默的山谷。
從一朵波浪瞬間掠過的仙鶴。
從你美麗的流域,從瓦松叢生的屋檐惦記染柳煙濃,從崖間石刻俯視陌上緩緩開放的花朵開始。
多么幸福的事——
此生微茫。卻一次次站在這里。
去年。今年。明年。——和你虛度。
當(dāng)那些花朵,將開未開,閃爍枝頭。多少熱愛,不值一提。
有過怎樣婉約的從前。
水清淺。
叢生著清瘦的風(fēng)骨,不蔓不枝的思想。
風(fēng)中,再無我的接天蓮葉我的映日嬌顏。茂盛的陽光不在,采蓮的女子不在,飛來又飛去的蜻蜓,也不在。
低眉抬眼間,銜云而過的鳥,寫意池塘的背景。
是繁華落盡的坦蕩真實。
我所有的朝圣,在枯敗的枝葉間,玉潔冰清。
感謝眾荷的夢想,讓我們在夏日之后,在一次又一次的風(fēng)霜雨雪之后,仍給予我們凋零的美麗,蔥蘢的期待,至情至性的熱愛,以及出淤泥而不染的堅貞和信念。
捧起水中的情懷,放低自己。
我忽然聽見一滴一滴的晶瑩,仿佛有了年輕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