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云　劉渝峽/文

打造“工人貴族”培養(yǎng)大國工匠

■劉云劉渝峽/文

一、“提高技術工人待遇”所蘊藏的深意

“十三五”規(guī)劃《建議》明確提出“提高技術工人待遇”，這在以往五年規(guī)劃的建議中是前所未有的，表明了中央對“提高技術工人待遇”的重視，這將對緩解“技工荒”現象與培養(yǎng)更多的大國工匠產生重要影響。

在2015年五一勞動節(jié)、十一國慶節(jié)和2016年五一勞動節(jié)、十一國慶節(jié)期間，央視新聞聯(lián)播與央視新聞頻道關于大國工匠的系列報道在社會上產生了強烈反響，人們在驚嘆大國工匠們?yōu)閲遗c企業(yè)做出巨大貢獻的同時，還為他們生活的簡樸而感慨。從工資到住房，工匠們待遇并不高，有名無利。如大飛機的制造者之一胡雙錢，這個在飛機制造行業(yè)干了35年的鉗工老師傅，直到一年多前，一家人才從住了十幾年的30平方米老房子搬了出來，貸款買了上海寶山區(qū)的70平方米新家。

堪稱中國頂級技工中杰出代表的大國工匠待遇尚且如此，普通技術工人的待遇可想而知。這種情況下，誰還愿學技術？誰還愿當技術工人？誰還愿當大國工匠？“提高技術工人待遇”所蘊藏的深意在于，“技工荒”現象與大國工匠嚴重短缺的一個很重要的社會原因，就是技術工人與技能人才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其工資收入總體水平偏低，嚴重影響了青年人學技術的積極性與職業(yè)選擇。所以必須大幅度提高技術工人待遇，努力實現技術工人收入增長和經濟發(fā)展同步，讓技術工人的尊嚴、社會的公平正義實實在在地體現在他們的工資收入增長上，讓他們實實在在地共享改革發(fā)展的成果。

二、唯有“提高技術工人待遇”才有可能造就出更多的大國工匠

2015年6月15日，李克強總理到中國核電工程有限公司視察時表示，要強化人才支撐，培育更多大國工匠。

大國工匠位居技術工人群體的金字塔頂端，是技術工人中的出類拔萃者。有普及才有提高，如果越來越多的青年人樂于當技術工人，且勤于學習鉆研技術，才有可能從中造就出更多的大國工匠。而在目前這種“技工荒”的大背景下，所產生的大國工匠數量必然很有限。

這幾年的全國“兩會”上，不少政協(xié)委員和人大代表很擔憂，中國越來越缺技術工人，主要原因就是大家認為當技術工人“收入報酬低”“社會地位低”，這種情況下愿學技術、當技工的青年越來越少，技校招生難與報考冷就不可避免。筆者以為，解決“技工荒”與技校招生難這兩個老大難問題，當務之急就是“提高技術工人待遇”，讓技工重拾尊嚴，體面勞動，打造中國式的“工人貴族”，俄德美三國這方面的經驗教訓值得借鑒。

（一）俄羅斯：“勞動英雄”工人貴族

蘇聯(lián)解體給俄羅斯人帶來的內心創(chuàng)傷與痛苦是不言而喻的。如今，越來越多的俄羅斯人開始懷念蘇聯(lián)時代的強大與輝煌，蘇聯(lián)時代工人的高工資也成為某些人懷念對象。

蘇聯(lián)時期平均工資大約是150盧布，而頓巴斯煤礦的蘇聯(lián)“勞動英雄”月收入可達700盧布，比蘇共中央總書記、總理、部長的月薪要多200盧布。那時的盧布不同于如今不斷貶值的盧布，是名符其實的“金盧布”，購買力強，700盧布可以過上非常好的生活。雖說蘇聯(lián)“勞動英雄”700盧布月薪的“含金量”無法與蘇共中央總書記、總理、部長的相對低一些月薪的“含金量”相提并論，但蘇聯(lián)工資制度起碼從形式上是尊重工人的，是充分肯定工人的勞動付出的。

俄總統(tǒng)普京于2013年3年29日簽署命令，決定恢復蘇聯(lián)時期“勞動英雄”榮譽稱號。筆者以為這是普京落實他的承諾——普京2012年在總統(tǒng)競選綱領中提出：在俄羅斯恢復“工人貴族”，改變長期存在的工人生活水平和教育水平“雙低”現象。普京恢復“勞動英雄”榮譽稱號的背景是，俄技術工人主體仍是蘇聯(lián)時代培養(yǎng)出來的，而這些人最年輕的也接近50歲，十多年后這部分人將全部退休，那時俄工業(yè)將陷入無技術工人可用的困境中。

在蘇聯(lián)時期，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勞動最光榮。蘇聯(lián)的“勞動英雄”與頂尖的熟練技術工人享有高工資和不錯住房、醫(yī)療保障。因其社會和經濟地位較高，蘇聯(lián)民間羨慕的稱之為“工人貴族”，這自然吸引了蘇聯(lián)不少有志青年勇躍加入“工人貴族”群體，為蘇聯(lián)造就了一支高素質的技術工人隊伍，這是蘇聯(lián)強大和崛起的重要因素。

如果進行中蘇對比，改革開放前的中國與解體前蘇聯(lián)類似，盡管那時的中國是一個絕對低工資時代，但對工人實行的是八級工資制，頂尖的七、八級技術工人的工資是那個年代的高工資，七、八級技術工人就是那個年代中國的“工人貴族”。這對當時青年工人誘惑很大，當時有一句流行語是“要當就當八級工”。上海人則說“不讓孩子穿玻璃裙”，意指不想讓孩子穿上白色之類淺色裙子（即所謂“玻璃裙”）去當收入偏低的服務員。當時國人都一心一意鉆研技術，那時七、八級工的技術水平是今天的工人沒法比的。

當年，馬克思在其巨著《資本論》中對英國資本家虐待工人與工人貧困化問題進行了深入論述。不可否認，大英帝國由盛轉衰重要原因之一是英國工業(yè)革命之初，英國統(tǒng)治階層與資本家虐待工人，導致工人階層貧困化。這一結論也適用于今天的俄羅斯與中國。

蘇聯(lián)的解體和向市場經濟轉型導致了俄羅斯“工人貴族”階層的瓦解，隨之而來的是面臨技術工人后繼無人的危機。與之類似的是，中國向市場經濟轉型后，中國計劃經濟時期的“工人貴族”階層也隨之瓦解。比如中國高校經管專業(yè)之所以報考熱，與其高管高薪是分不開的。與中國向市場經濟轉型后國企高管收入直沖云霄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技術工人收入增長緩慢，社會地位、經濟地位均大幅下降。如今一提到技術工人，人們往往與下崗、失業(yè)、無房、低收入、娶妻難聯(lián)系到一起，這完全有悖于黨的十八大報告所提出的“必須堅持維護社會公平正義”主張。

中國勞模評選制度類似蘇聯(lián)時期“勞動英雄”榮譽稱號，但其缺陷在于能評上勞模的人數很有限，而且勞模是一個政治榮譽，沒有多少經濟回報，所以不能僅靠勞模評選來打造“工人貴族”，來調動青年人學技術的積極性。

（二）德國：發(fā)達的職業(yè)教育與高薪

全國人大代表李海燕在今年全國“兩會”上曾說，她去德國考察職業(yè)教育，發(fā)現德國技工工資居然比公務員高出幾倍。其實，德國教育體系中更突出的是職業(yè)教育，上大學的反而是少數。在德國只有25%的初中畢業(yè)生，選擇通過讀高中進入大學深造，而多達65%的初中畢業(yè)生，則進入了德國的職業(yè)教育體系，不得不說這和德國技術工人穩(wěn)定優(yōu)厚的薪酬體系密切相關。在德國，大學畢業(yè)的白領平均年薪在3萬歐元左右，而德國藍領技術工人的平均年薪是3萬5千歐元左右，比白領高出一籌。同時，0-14級的技術工人分級，打開了德國技工的職業(yè)上升通道，頂尖技工收入不亞于高管，成為德國式“工人貴族”。

在德國，一個學生如果不上大學，初中畢業(yè)后去接受3年職業(yè)教育，18歲參加工作成為藍領技工，而德國技工的高工資決定了他們能成為德國式“工人貴族”。如果和一個本碩連讀、25歲才畢業(yè)參加工作的大學生相比，一生所掙工資總額差不多?？紤]到技工在德國往往會成為企業(yè)競相追逐的人才，他們不愁找不到金飯碗。而德國大學畢業(yè)生失業(yè)率卻比技工高得多，即使能就業(yè)也不一定能找到相對高薪的工作。如果算總帳的話，在德國接受職業(yè)教育當技工更合算，風險更低。所以，德國的收入分配政策對德國學生起到了很好分流引導作用，德國學生不會像中國學生那樣一窩蜂地去考大學，也不會像中國大學生為考公務員擠破頭。2012年，德國大學生占全國人口的比例僅22%，比美國的39%和英國的37%低得多，但是德國的失業(yè)率卻遠遠低于美英兩國，這證明德國教育體系向職業(yè)教育傾斜的做法是可取的，值得我國借鑒。可以說，德國制造高品質與德國職業(yè)教育發(fā)達是建立在德國藍領技工高工資的基礎之上的。

（三）美國：“物（人）以稀為貴”市場經濟法則

很多人都對美國華爾街金融從業(yè)人員的高薪有所了解，但美國不僅是世界上頭號金融強國，還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制造強國。如果美國僅有金融業(yè)的高薪一枝獨秀，那美國的精英與一流人才就會一窩蜂地都去從事金融行業(yè)，那就無人為美國去打造制造強國，美國就不可成為世界上的制造強國。實事是，美國雖沒有類似中國的勞模評選制度，但美國也靠高薪打造自己的“工人貴族”。

在美國從事寶馬等高檔橋車維修的高級汽修工的年薪可高達15萬美元，而一些白宮高官年薪不過八、九萬美元。原因很簡單，高官、政客不是稀缺人才，而是嚴重過剩，即使不是多如牛毛，也是一抓一大把。與之類似的是，美國高級木匠工資可能比高級教授還高，因為高級木匠更稀缺。美國一位高級機械技工的收入可能比機械專業(yè)的博士生還高，因為高級機械技工更稀缺。一項統(tǒng)計表明，在美國有10-20年工作經驗的精英藍領年薪超過不少常春藤名校畢業(yè)生的水平。

據外媒報道，美國青年傅蘭德的父母都是博士，在大學從事教書研究，可是他高中畢業(yè)后卻沒有上大學去“子承父業(yè)”，而是到美國德克薩斯州州立技術學院攻讀兩年焊工專業(yè)。2013年傅蘭德首次當了一整年焊工，待遇很好，還享有健康保險和有薪假期。2013年他就賺了大約13萬美元年薪，2014年他更是拿到大約14萬美元年薪。因此，和眾多為找工作與還學貸而發(fā)愁的同齡大學畢業(yè)生相比，當時年僅24歲的他已經有能力買車買房和出國旅游了。他的母親說：“并非每個人都需要四年大學學位?！痹诘轮葜萘⒓夹g學院系統(tǒng)的焊工專業(yè)，2014有732名在校生，比三年前增加70%。校方表示，學焊工的學生畢業(yè)前大多已找到工作。

“物（人）以稀為貴”這一市場經濟法則在美國成熟的市場經濟體制下得到了充分體現，由此打造出美國式的高薪“工人貴族”，他們的收入往往比普通白領高得多，甚至比白宮高官還高，美國媒體稱他們?yōu)椤敖鹚{領”。美國的“金藍領”們也可以像白領、高管、高官那樣住在高檔社區(qū)、開豪華轎車，每年假期攜全家出國旅游。在美國失業(yè)率居高不下的今天，他們絕對不愁找不到高薪的“金飯碗”。

盡管美國職業(yè)教育沒有德國發(fā)達，美國青年選擇職業(yè)教育與當技工的積極性總體上也沒有德國高，但“金藍領”的優(yōu)厚待遇完全可以吸引一部分類似傅蘭德的美國青年，寧可不上大學，也要去接受職業(yè)教育當技工，成為美國式“工人貴族”，這對調動美國青年學技術積極性、緩解美國“技工荒”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中國國企高管們?yōu)樽约撼咝睫q解理由是，自己（高管）屬稀缺的高端人才。但國資委每年面向全國、全世界招聘央企高管時，一個高管職位往往有少則幾十位、多則上百位國內外精英前來應聘，其競爭的激烈程度絲毫不亞于考公務員。而很多企業(yè)即使出高薪也招不到所需中級高級技工，技工特別是中高級技術工人才是中國最稀缺的技術人才。

即使沒有學過經濟學的普通人也明白“物以稀為貴”與“貨多不值錢”這一市場經濟基本法則的含義，而在市場經濟不完善的中國，這一基本法則卻被扭曲了，如此有違于市場經濟基本法則的分配扭曲現象，絕不是緩解中國的“技工荒”、培養(yǎng)大國工匠的有效途徑。

（作者單位：西南政法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