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債為兒子高考鋪路，被套牢的“囧爸”走向受雇殺人不歸路

彩霞

在歷年的高校招生中，京、津兩地與河北省的考生待遇不同現(xiàn)象一直存在：不僅體現(xiàn)在試卷的難度上，也體現(xiàn)在招收人數(shù)和分數(shù)上。由此，也催生了以“藍印戶口”為賣點的天津武清、寶坻等周邊縣區(qū)的房產(chǎn)開發(fā)。一些外地家長受“高考紅利”的引誘，甚至不惜舉債給孩子購買“藍印戶口”房。河北男子周進也想給兒子買套“藍印戶口”房，可他只是個薪水不高的小職員，只能做個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囧爹！但他又不愿因為自己的無能耽誤了兒子的前程。最終，他和妻子咬牙借高利貸買了一套藍印戶口房，卻因無力償還巨額高利貸，最終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小職員誓為兒子高考“鋪路”

2014年4月8日，周進終于從開發(fā)商那里拿到了夢寐以求的天津“藍印戶口”本。難掩喜悅的他，和妻子激動得擊掌相慶，這意味著將來他們的兒子參加高考時，能夠享受與天津市常住居民同樣的待遇。

時年42歲的周進出生于河北任丘農(nóng)村，大學畢業(yè)后來到省城石家莊闖蕩，應聘到一家商貿(mào)公司做了一名業(yè)務員。1997年，周進結(jié)識了同事兼老鄉(xiāng)王麗，兩人戀愛半年后，在租來的房子里裸婚了。次年2月，他們的兒子周杰出生。2009年，周進跳槽到一家地暖公司做銷售員，收入大大提高。2012年3月，兩人貸款買了一套60平方米的房子。

2013年7月的一天，周進高中同學陳峰的女兒考上了南開大學，他特意帶了禮品前去祝賀。陳峰在石家莊經(jīng)營餐館生意，因在同一個城市生活，這些年一直與周進保持著聯(lián)系。見到陳峰，周進用羨慕的口吻說：“你女兒真了不起啊，考上了名牌大學，要是我兒子將來也能考上名牌大學，我做夢都會笑醒！”陳峰卻笑著說：“實不相瞞，我女兒的高考分數(shù)并不高，她之所以能考上南開大學，多虧了我在天津武清花40萬元買了一套‘藍印戶口房?！?/p>

“花40萬元買套藍印戶口房，就為了你女兒參加高考，你可真舍得?。　敝苓M驚呼。陳峰解釋道：“在歷年的高校招生中，京、津兩地與河北省的考生待遇有很大差別，不僅體現(xiàn)在試題的難度上，也體現(xiàn)在招生人數(shù)和分數(shù)線上。譬如，在河北500多分只能上個三本，在天津就能上一本。為了女兒將來能考上一所好大學，在她初二那年，我在天津買了一套藍印戶口房。所謂藍印戶口，就是一種介于正式戶口與暫住戶口之間的戶籍，因公安機關加蓋的藍色印章，而被稱為藍印戶口，但待遇等同于正式戶口?；ㄙM雖然大，但等孩子考上大學，再把房子賣了，還能賺錢。我那套房子最近剛賣出去，還賺了10多萬呢！”

聽了陳峰的解釋，周進很心動：兒子周杰學習成績在班上中等偏上，如果也在天津買套藍印戶口房，等將來兒子高考時就能幫他減輕壓力，說不定也能考個名牌大學。很快，現(xiàn)實卻將他拽回理智狀態(tài)：自己在公司只是個普通小職員，妻子在商場上班掙得也不多，兩人每月掙的那點工資還完房貸、兒子培優(yōu)和日常開銷，就已經(jīng)捉襟見肘了。

回家后，周進忍不住跟妻子講了陳峰的女兒靠藍印戶口考上名牌大學的事。王麗也很動心：“老公，要不咱們也想辦法給兒子在天津買套藍印戶口房吧，將來兒子高考也能有個保障?！敝苓M哀嘆道：“你以為我不想買啊，可咱們還供著房貸，像我這樣沒錢沒權的職場‘囧爹，即便有心想讓兒子‘拼爹，也沒那個實力??！”王麗卻辯駁道：“別人有能力拼爹，咱們沒能力，但也要盡最大努力想辦法去拼！”周進被妻子說服了。

接著，周進向陳峰咨詢?nèi)绾钨徺I天津藍印戶口房。陳峰告訴周進，開發(fā)商為了招攬客戶，很多都是包辦藍印戶口包轉(zhuǎn)戶籍。因為必須得有天津市3年的高中學籍和3年的戶籍，才能參加天津市的高考，所以，在孩子未上高中時就要提前購買……由于藍印戶口房必須在孩子上高中之前就把房款付清，否則辦不了藍印戶口，而周杰2014年就面臨中考，周進必須盡快把房子買下來。和妻子商量后，周進決定把自家的房子賣了，然后再借一些錢。

接著，周進帶著妻子到天津武清、寶坻等地看房，了解到購買一套藍印戶口房價位大概在50萬元左右。于是，他們賣掉了自己住的那套房子，可還差10多萬元沒著落。思來想去，他們打算借高利貸。然而，高利貸利息高得嚇人，考慮到?jīng)]償還能力，夫妻倆只好放棄。

就在兩人為買房資金發(fā)愁之際，2013年9月，因業(yè)績突出，周進被提升為銷售部副主管，月薪也漲到了2萬元。周進特別高興，有升職加薪做后盾，他便有了勇氣和膽量借高利貸。9月15日，周進從一個名叫尹文旭的本地人手里借了15萬元高利貸，雙方約定還款期為一年，到時連本帶利累計還款30萬元。湊夠房款后，2014年初，周進花48萬元在天津?qū)氎尜I了一套藍印戶口房。3個多月后，他順利拿到了藍印戶口本。

走投無路成為老板棋子

由于背負著外債加高利貸，周進夫妻倆開始了艱苦卓絕的省錢模式，他們連公交車都舍不得坐，每天騎自行車上下班，經(jīng)常吃饅頭就咸菜，連個素菜都舍不得吃……此外，周進還設計了一個還款計劃：妻子每月發(fā)的工資用來應付家庭日常開銷，他掙的錢則存起來償還高利貸。然而，2014年4月，公司業(yè)務下滑厲害，訂單急劇減少。老總開會時挑明，從下個月開始，將對公司所有員工降薪。

聽到這個消息，周進傻眼了。按照原來的薪資，他完全能把高利貸還上，沒想到居然會橫生枝節(jié)！5月，周進接到降薪通知，月薪從2萬元降到了7000元，這就意味著，到時候他將無法全部償還欠下的高利貸。

為了償還高利貸，在同學的介紹下，周進當起了淘寶刷客（幫電商賣家發(fā)好評），白天上班，晚上幫人刷單，一天可以增加幾十塊錢收入。可這點錢對于周進欠下的30萬元債務來說，無異于杯水車薪。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有了藍印戶口的兒子，如愿進入寶坻一中上高中了。

轉(zhuǎn)眼，距離約定還款的日子還有一個多月，周進卻只攢了10萬元，還差20萬元。無奈，夫妻倆決定把那套藍印戶口房抵押給銀行，向銀行貸款償還高利貸。2014年8月中旬，周進用房子做抵押向銀行貸了20萬元，打算等還款期限到了償還高利貸。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9月初，周進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說他的父親經(jīng)常胃疼、嘔吐，且嘔吐物中帶有血絲。周進是家中獨子，他趕回老家將父親帶到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確診父親罹患胃癌晚期，需立即手術治療，治療費用大概需要20萬元。救命要緊，周進只好拿出20萬元給父親做手術。

9月15日，周進找到尹文旭，沮喪地把自己不能全額還款的理由說了，懇請他將余下的20萬元欠款再延遲一年還款。尹文旭倒也爽快，但讓他必須按超期的天數(shù)重新計算利息，并重寫借款條。此后，利滾利的這筆借款成了懸在周進頭上的一把刀……

2015年7月，眼看著高利貸從20萬元滾成了40萬元，每個月還要還銀行利息，周進夫妻倆急得寢食難安。一晃到了還款的日子，周進仍然無法償還全部欠款，只還了尹文旭8萬元，還差32萬元。尹文旭很不滿，催他盡快把錢還上。此后，尹文旭天天上門追債，周進夫妻倆不得不厚著臉皮向身邊的親友和同事借錢，但都被回絕了。

9月30日，尹文旭帶一幫人上門討債，打了周進一頓不說，還限定了還款日期，聲稱不還錢就索命！走投無路的周進，只好找到公司老總張濤，說了自己目前的艱難處境，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為公司效力多年的分上，預支5年工資把高利貸還上。

張濤稱考慮到他的工作能力，可以考慮預支他工資，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說：“如果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不光會預支工資幫你把高利貸還上，還額外給你30萬元?！弊屩苓M沒想到的是，張濤的條件竟是讓他想辦法除掉生意場上的競爭對手唐剛！

時年45歲的張濤，河北霸州人，高中畢業(yè)后開始學做生意，先后經(jīng)營過水產(chǎn)、蔬菜批發(fā)等，基本沒賺到錢。1999年初，他貸款做起太陽能熱水器生意，短短幾年就賺了幾百萬元。2008年，張濤進軍地暖市場。2009年初，張濤的好哥們兒唐剛因失業(yè)找上門來求他給安排一份工作，張濤立馬將唐剛招聘到公司。唐剛進入公司后，感念張濤的幫助，工作非常賣力。后來，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大，張濤不但給唐剛升職加薪，還聘他為公司副總。

2012年，唐剛離開張濤的公司，自己開了一家地暖公司，很快便搶走了張濤的一些老客戶。此后，雙方在石家莊、保定、河間等地都展開了業(yè)務競爭，還打起了價格戰(zhàn)。

更令張濤生氣的是，2015年2月，張濤的一名業(yè)務員跟一個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談了一筆大單，如果做成了，利潤可達幾百萬元。本來客戶已有意向讓張濤做，沒想到唐剛竟把他的客戶搶走了。得知此事后，張濤氣得打電話怒斥唐剛。沒想到唐剛卻辯駁道：“大哥，當初我也為你拼死拼活賺了不少錢，算是回報你了，人往高處走，我總不能一輩子都給你打工吧？再說，現(xiàn)在是競爭社會，你有本事也可以搶我的客戶啊……”眼看公司生意被唐剛搶占了不少，早就對唐剛心懷不滿的張濤決定找人除掉這個競爭對手。

打定主意后，張濤開始物色可靠又合適的人選，始終未能如愿。如今，一向?qū)ψ约何菑牡闹苓M被高利貸逼得走投無路，張濤決定以金錢為誘餌，讓周進去除掉唐剛。聽說要殺人，周進嚇得臉色發(fā)白。張濤故意說：“你看外面坐的那些業(yè)務員，個個生龍活虎，只要我肯給他們這個機會，他們肯定會毫不猶豫。不過你比較穩(wěn)重，畢竟咱們共事這么久?！崩习宓脑挓o異于給了周進一個提醒：你不做自然有人做，那時你的飯碗也保不住了，更別談還上高利貸了！無奈，周進只好答應張濤幫他除掉競爭對手。

處處被逼膽小囧爸鋌而走險

擔心妻子阻止自己，周進決定瞞著妻子偷偷實施殺人計劃。周進害怕自己一個人對付不了唐剛，為確保萬無一失，他決定找個幫手。他想起不久前表弟付文坤因結(jié)婚買房缺錢，曾向他張口借過錢，于是，他給付文坤發(fā)了一條微信，稱有個賺錢的大買賣，或許能幫他買上婚房。正為買房發(fā)愁的符文坤頓時來了興趣。周進在微信上告訴付文坤，老總因生意糾葛，讓他去教訓一下那個競爭對手，承諾事成后付給付文坤20萬元酬金。聽說教訓個人就有20萬元進賬，付文坤立馬答應了。

有了幫手，周進開始為殺人做準備。張濤給周進提供了一輛二手報廢轎車。接著，周進在網(wǎng)上購買了刀具、口罩、電棍等作案工具。2015年10月12日，周進通知付文坤準備采取行動，并約定晚上潛伏到地下停車場伺機行動。當天下午6點，周進帶付文坤去附近餐館吃晚飯，并喝了半斤白酒壯膽。在酒精的作用下，周進告訴付文坤，之前說教訓個大老板是有心瞞他，其實是要將姓唐的老板殺掉。付文坤一聽“教訓人”變成了“殺人”，嚇壞了，謊稱上洗手間開溜了……

晚上8點多，周進駕車趕到唐剛居住的小區(qū)地下停車場，等待唐剛的出現(xiàn)。深夜11點，唐剛從外面應酬回家，將轎車停在地下車庫。唐剛剛鎖好車門，潛伏在暗處的周進突然躥出來，持刀對準唐剛的頸部、胸部就是一通猛刺。唐剛躲閃不及，慘叫兩聲就倒在了血泊中。周進趁機從他身上搜出一部手機和一個錢包，制造搶劫殺人的假象后迅速逃走。幾分鐘后，停車場管理員發(fā)現(xiàn)了倒地身亡的唐剛。

案發(fā)后，警察很快趕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唐剛的手機和錢包均不翼而飛，警方由此推斷，這可能是搶劫殺人。通過調(diào)取監(jiān)控錄像，警方發(fā)現(xiàn)兇手臉上蒙著黑布，加之車庫光線昏暗，根本看不清兇手的五官。警方只好從兇手駕駛的轎車和被搶的蘋果手機著手調(diào)查。

得知心腹大患已除，第二天張濤就兌現(xiàn)承諾往周進的銀行卡里打了60萬元。作案后的4天里，周進一直躲在郊區(qū)一個招待所里，對妻子謊稱自己被公司外派出差了。然而，他每天惶惶不可終日，夜里噩夢連連。終于挨到第五天，周進忍不住想給妻子打個電話，卻發(fā)現(xiàn)唐剛的蘋果手機，需要密碼才能開機。10月16日上午，周進特意找到一家手機維修店，要店主幫忙給手機解鎖。正是這部蘋果手機，成了警方偵破案件的重要線索。

2015年10月20日，周進被警方抓獲，并供出了自己受張濤主使殺人的全部經(jīng)過。張濤被捕后，卻稱是周進聽自己埋怨唐剛忘恩負義搶了自己的生意，為了討好他，周進自作主張背著他把唐剛殺了，事后還跑到他面前邀功。擔心自己被牽連說不清，他才不得不往周進的銀行卡里打了60萬元。張濤堅稱自己對這一切毫不知情，唐剛被害跟他毫無關系。

2016年8月，此案在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最終法院未采納張濤及其辯護律師的意見，認為張濤授意周進殺死被害人，不但有周進的供述證實，被告人付文坤的微信聊天記錄和供述也能印證。法院判處張濤和周進死刑，付文坤因犯罪中止，被免予刑事處罰。

一個職場上萬分沮喪難有建樹的囧爸，想為兒子的前程鋪路，本來無可厚非，可他并沒有選擇正確的方式，而是鋌而走險借高利貸買房，后為還債又錯上加錯受雇殺人，實在令人痛惜！作為父母，留給孩子最好的財富不是金錢，也不是鋪好的前程，而是做人的品質(zhì)。如果這位父親能明白這一點，或許悲劇就不會發(fā)生。

（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人名、地名均化名處理）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