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尼爾·蓋曼是英美文壇新一代幻想文學代表,他創(chuàng)作的圖畫書《那天,我用爸爸換了兩條金魚》也具有幻想小說的特點。其幻想敘事模式中并沒有創(chuàng)造另一個幻想世界,而是采用了日常生活的行為對立游戲語境,同時,幻想的產(chǎn)生動機來自于父親的缺席,孩子通過幻想游戲召喚父親的回歸。
關(guān)鍵詞:尼爾·蓋曼 幻想 游戲 缺席
尼爾·蓋曼是歐美文壇新一代幻想文學代表,其寫作領(lǐng)域跨及奇科幻長短篇小說、視覺文學、漫畫及劇本編寫,被認為是繼羅琳之后的成功的幻想文學作家,恐怖小說大師斯蒂芬·金稱贊他是一個“裝滿了故事的寶庫”。圖畫書并不是尼爾·蓋曼專注的領(lǐng)域,但他也以其才氣完成了極具想象力的幻想故事,本文將從幻想的敘事模式和幻想的動機兩方面來談談《那天,我用爸爸換了兩條金魚》這本圖畫書中的幻想。從敘事模式上看,故事采用了日常生活的行為對立游戲語境;從幻想的動機來看,孩子的幻想來自于父親的缺席,孩子在通過幻想游戲召喚父親的回歸。
一.日常生活的行為對立游戲語境
幻想文學是一個大類,包括了幻想小說,還有童話、寓言等,尼爾·蓋曼的很多作品都是幻想小說。在《中國幻想小說論》中,朱自強認為,幻想小說有三個特點,即表現(xiàn)超自然的幻想的世界、采取“小說式的展開“方式和具有”二次元性“的復雜組織結(jié)構(gòu)。就文字文本來看,《那天,我用爸爸換了兩條金魚》也是一篇幻想小小說。
尼爾·蓋曼的很多作品都具有以上所說的幻想小說的特點。尼爾·蓋曼是個穿越大師,他能自由穿越于現(xiàn)實和幻想的兩個世界。有時候,可以通過“門”穿越,《星塵》中,一道墻的缺口連接起了兩個世界,《卡蘿蘭》中,第十四道門連接起了兩個世界,《鏡子面具》中,畫上的門連接起了兩個世界。有時候,也并不需要特定的“門”,《美國眾神》中,古代現(xiàn)代、夢境現(xiàn)實、前臺后臺之間都可以自由穿梭,《墳場之書》中,伯蒂在生人和死人的兩個世界自由行走?!赌翘?,我用爸爸換了兩條金魚》是尼爾·蓋曼在創(chuàng)作劇本時,以余力創(chuàng)作的,這篇以余力完成的游戲之作中,并沒有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尼爾·蓋曼創(chuàng)造了一個與日常生活的行為對立的游戲語境,這是一個幻想游戲。朱自強認為,日常生活的行為對立游戲語境并不去重建另一個與現(xiàn)實世界相對隔離的游戲空間,而是通過對現(xiàn)實人生中的身體、外貌、生活習慣、生活環(huán)境的幻想處理,來為平淡庸常的世俗人生增添不同的色彩??雌饋?,這是一個現(xiàn)實的世界,但是在這個看起來現(xiàn)實的世界里,卻有著與現(xiàn)實世界不同的邏輯,“爸爸”是可以用來交換的,“爸爸”被物化了。“交換”,這個尼爾·蓋曼從自己孩子那里得來的靈感,是孩子式的神奇幻想,這個幻想因素是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關(guān)鍵成分,可以說是處于敘事的主要功能層面,支撐起了整個故事。我們認識事物的方式,我們提出基本假定的根據(jù)所應當依賴和遵循的原則影響著幻想小說,它的敘事情境、它的角色形象。它的情節(jié)設置等等。在故事中,除了媽媽和妹妹對交換表示了驚訝,其他人都對此事處之泰然。而且,媽媽和妹妹的驚訝,并不來自于“交換”本身,而是來自于“爸爸”的被交換。換句話說,“交換”在這個故事中是被承認了的邏輯。其他的孩子都先后用“爸爸”換了其他東西,最后換到“爸爸”的芭蒂還真的將爸爸當作兔子關(guān)在了兔子籠里,芭蒂認為“他可算不上一只好兔子”。沒有“交換”,也就沒有這個故事,“交換”確立了與日常生活的行為對立的游戲語境。
同時,這個故事的寫作遵循了“小說式的展開”的敘事模式,其描寫有現(xiàn)實性特點。童話中的描寫是非寫實性的,小紅帽說起被狼吞掉時只是覺得狼肚子里很黑;白雪公主的后母穿上燒紅的舞鞋時,童話里也沒有描寫殘忍的場面;甚至創(chuàng)作童話《海的女兒》中也沒有細寫小人魚舌頭被割掉時的痛苦。相反,幻想小說中的描寫是寫實性的,會有細膩的心理、語言和動作的描寫,這使得幻想小說更有感染力,人物形象也更有個性。比如,尼爾·蓋曼的另一小說《墳場之書》,開篇就對杰克之一的刀、手套,以及杰克之一的動作做了非常細致的描寫,在小說一開篇就營造出了恐怖的氣氛?!赌翘欤矣冒职謸Q了兩條金魚》中有很多寫實性的細節(jié),如孩子對自己房間里玩具的一一列舉,如拿到吉他孩子就覺得自己是搖滾巨星,如喝了姜汁啤酒覺得鼻子癢癢的,如妹妹會學著兔子抽鼻子玩……這都使得故事更加真實。特別是最后,當他們找到爸爸時,“那兒有個小兔籠,兔籠外面圍著一圈細密的鐵絲網(wǎng),我爸爸坐在草地上,在鐵絲網(wǎng)圈里一邊讀著他的報紙一邊啃著胡蘿卜,他看起來有點孤獨,褲子上都粘著草。”這是一個很有情境感的描述。一場尋找爸爸的興奮旅行,在路過的美拉尼西亞女王也跟著歡呼后達到了高潮,至此,情緒開始略有回落,“爸爸”看起來有些孤獨落寞,物化的爸爸由此變成了有情感的爸爸,孩子開始準備讓爸爸回家了。情感上的細膩描寫增加了這一游戲語境的真實感。
圖畫書是用文字和圖畫共同敘事的,除了尼爾·蓋曼的文字,戴夫·麥基恩的配圖也很精彩,有夢境一般的破碎感。圖畫中的金魚、墻上的孩子照片、郵票等都是真實的照片形式,這與其他繪圖交織在一起運用,產(chǎn)生拼接的感覺。封面孩子的眼睛慢慢由魚幻化成胡蘿卜;爸爸椅子的椅背上時而是小魚時而是圓圈,待換完金魚后又變成了一只大魚;結(jié)尾處晾著的衣服中間晾著爸爸吃了一半的胡蘿卜。這些細節(jié)的幻想處理,證明了幻想次元本身的存在,體現(xiàn)了日常生活的行為對立游戲語境中日常和幻想的兩個方面。
二.幻想是對缺席的召喚
僅僅從幻想角度理解幻想文學還遠遠不夠,要更進一步地理解幻想文學,還需要理解為什么要幻想這樣一個世界,以及這樣的幻想操作方式意義何在。在這個故事中,“交換”是其幻想世界運作的方式,不斷被交換的是“爸爸”這一客體?;孟胧蔷哂醒a償性的作用的,常常是在客體缺席時,幻想就產(chǎn)生了。顯而易見,故事中缺席的客體是父親?!拔野职肿陔娨暶媲白x報紙。我爸爸讀報紙的時候?qū)κ裁炊疾还??!焙⒆邮切枰赣H的,需要父親的陪伴和游戲,需要父親的規(guī)則。有研究表明,父親跟孩子的游戲與母親是不一樣的,父親跟孩子的游戲更多的是身體的、運動式的,孩子在跟父親的游戲中學習尊重自己和別人的邊界,學習遵守社會活動中的規(guī)則??墒牵裉?,無論是在東方還是西方,父親都正在缺席。父親缺席不是因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為他沒有做什么,不是因為他說了什么,而是因為他什么都沒有說。父親消失在工作中,消失在電腦和報紙后,變成了只是一個提供金錢養(yǎng)家糊口的人。
孩子是需要陪伴和游戲的,“我和妹妹在花園里玩。她玩芭比,我玩的是把泥土從她衣領(lǐng)后面倒進去?!卑涯嗤练胚M妹妹的衣領(lǐng)后面,不是有規(guī)則的游戲,是在搗亂,孩子搗亂常常是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孩子需要有規(guī)則的游戲,這是父親的工作,可是父親在報紙的背后什么都沒有說什么都沒有做。孩子在新奇的金魚的誘惑下,想到了“改變世界”的了不起的點子,用爸爸換金魚!“爸爸”這個角色被動地參與了這場游戲,被動地承擔了其本來應該主動承擔的責任。由于這一換,還引來了一次尋找的父親的離家之旅,媽媽要求孩子們將爸爸帶回家,媽媽在這里承擔了制定規(guī)則的責任。繼金魚之后,“爸爸”先后被換成了吉他、猩猩面具和兔子,都因為“爸爸”無法主動行使其被期待的功能,“爸爸”還算安靜,但他只是一直看報紙。換到了“爸爸”的孩子們都用他來換了自己覺得更加有趣的東西。“我”也覺得這些東西有趣,而且尋找的過程也變得越來越有趣:“我”拿著吉他說“我說不定會是搖滾巨星”;“我”和妹妹戴上猩猩面具玩,扮演情景劇,甚至招來了警察;在布令奇家,“我”和妹妹喝到了讓鼻子發(fā)癢的姜汁啤酒;在去佩蒂家的路上,“我”感覺走了這輩子最遠的路,兔子坐在“我”的臂彎里鼻子動啊動,妹妹學著抽鼻子玩;當兔子到家時,路過的美拉尼西亞女王也跟著一起歡呼,尋找游戲的快樂達到了頂點。在芭蒂的家里最終找到爸爸是有理由的,這個家庭跟之前的家庭不一樣,這個家庭里的父母會跟孩子們一起歡呼參與他們的快樂,他們愛自己的兔子,同時也不像對待無生命的玩具一樣對待“爸爸”,“我”可以溫柔地跟芭蒂交流,“(爸爸)他也不想當兔子,他是個很不錯的老爸。”也許在游戲和陪伴之外,這真是個不錯的老爸吧,孩子在呼喚父親的回歸。不過,給孩子制定規(guī)則的還是媽媽,爸爸被媽媽打發(fā)去清洗,媽媽讓“我”在胸口劃十字保證永遠永遠不再用我爸爸換任何東西了??墒恰鞍职帧睅淼臉啡ふ谟凇皳Q”,通過的父親的缺席,孩子得到了游戲的樂趣,父親通過自己的缺席獲得了存在的價值。所以,在故事的結(jié)尾,“我”會想,“但我沒保證不會拿妹妹……”,游戲的誘惑力一直存在,如果“爸爸”不能參與游戲,那只好自己創(chuàng)造出游戲,自己創(chuàng)作出游戲的規(guī)則,縱使這個規(guī)則不是現(xiàn)實社會的規(guī)則。
這樣的故事,荒唐中還是有些悲哀的,不過還好,這個故事是由一位父親創(chuàng)作的,而且是在與孩子的互動中產(chǎn)生的靈感。尼爾·蓋曼在《后記》中提到,有一次他的兒子在聽了他的老生常談后,惱怒地說:“我希望我從來沒有爸爸!我希望我有……我希望我有一條金魚!”尼爾·蓋曼因此寫下了的這個故事,這是種自嘲式的表達,但這個表達恰好是父親在場的證明!
參考文獻
[1]朱自強,何衛(wèi)青.中國幻想小說論[M].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2006
[2]魯伊基·肇嘉.父性[M].張敏,王錦霞,米衛(wèi)文,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
[3]唐諾·溫尼考特Donald. W. Winnicott.游戲與現(xiàn)實[M].朱恩伶,譯.臺北:心靈工坊文化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09
(作者介紹:石英,蘇州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