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計溝壑

郭忻杪

沙奎爾·奧尼爾曾經(jīng)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去見那個男人——給予了他生命卻從未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提供一絲幫助的親生父親。但是，在那一天，他還是來到了新澤西紐瓦克，走進一家名叫“旺達廚房”的飯店。一位將近70歲的老人正在入口處一張桌子旁等他。

老人家顯得有些緊張，甚至帶著一絲害怕，他或許忘了自己也叫“鯊魚”，這是他當年打球時的綽號。對親生父親約瑟夫·托尼，奧尼爾其實只有一絲模糊印象，十歲那年，母親路西爾曾帶他見過托尼一面，但也就只是這一面。奧尼爾說過：他就當托尼不存在，更不會叫他父親，因為如果叫了，便是對撫養(yǎng)自己長大的繼父菲利普·哈里森不尊重。

他始終堅守著這個承諾，直到哈里森離世兩年后，才決定與生父相認。“我不恨你，更沒有權利批評你?！眱蓚€多月前剛剛入選名人堂的沙克如是說道。

被生父拋棄的孩子

還是在新澤西紐瓦克，時光回到4 0多年前，這里遠沒有現(xiàn)在這般繁華。一位名叫路西爾·奧尼爾的年輕姑娘，每天從藥店下班都邁著歡快的步子去看男朋友打球。她男朋友叫約瑟夫·托尼，是新澤西當?shù)匾晃换@球明星，身高1 . 8 5米，主打后衛(wèi)，有著相當不錯的身手。

雖說沒有進N B A或A B A吧，但在當?shù)氐慕智驁鐾心岷苡忻麣?。路西爾和托尼約會了三年，并且懷上托尼的孩子。后來托尼陪路西爾生下孩子，給他起名叫“沙奎爾”。然而這之后，托尼開始吸毒，并且離開了路西爾。九個月之后，他因為偽造支票罪被關進了監(jiān)獄。

路西爾和母親照顧著小沙奎爾，生活很是艱辛。所幸她遇上了一名叫菲利普·哈里森的軍人。哈里森愛上了路西爾，并且承擔起照顧奧尼爾的義務。他哄小沙克睡覺，喂他吃飯，給他穿衣服，幾乎無所不做。

時間過得很快，奧尼爾個子在瘋長，他的所有生活技能基本都是哈里森教的，從系鞋帶到自制小推車。當然，如果他犯了錯誤，嚴厲的哈里森還是會毫不客氣地將兒子狠揍一番。

其中奧尼爾被揍的最狠的一次，是他和幾個朋友一起偷了輛汽車，哈里森用皮帶將其打得哭天喊地。小時候，奧尼爾是個不折不扣的頑劣小子，但卻從沒有因為被哈里森打心生恨意，因為他知道，繼父是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打自己的。“如果挨揍，那一定就是我犯了錯誤，就是該揍。”

很難想像，如果沒有哈里森的嚴厲，奧尼爾會不會走上歧途?！盎蛟S會有人說那樣（體罰）做是錯誤的，但我的態(tài)度是，寧愿用自己的方式，也好過他到街上去鬼混，那樣沒準哪天他就會被人殺了?！惫锷@樣說過。

正因如此，奧尼爾一直很感激繼父的這種嚴厲?！拔姨貏e尊敬菲利普，他能把別人的孩子當成自己親生的來撫養(yǎng)。不否認，小時候我確是做過一些蠢事，比如偷汽車，和壞人混一起，還有在毒品泛濫的地方游蕩……很慶幸菲利普那樣做了，可以說，沒有他，就不會有今天的我。同樣的道理，現(xiàn)在我會允許自己的孩子跟我那時一樣么？絕對不！”

因為哈里森身為軍人經(jīng)常要更換駐地的緣故，奧尼爾在成長過程中也總是跟著搬家，但不變的，是哈里森對他一如既往的嚴厲，絲毫沒有放松。即便后來和路西爾有了自己的孩子，哈里森也沒有疏于對奧尼爾的管教。正如后者此前說過的那樣，將別人的孩子當作親生的來撫養(yǎng)，這很偉大。

那托尼呢？他在監(jiān)獄里被關了六年后出獄，這時候路西爾已經(jīng)和哈里森結婚了。奧尼爾懂事后第一次看到托尼是在十歲那年，路西爾將他帶進了一個狹小破舊的公寓，托尼就住那里。和此前從未謀面，甚至是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的親生父親，他只非常拘束地待了幾分鐘便離開了，自此三十余年都沒再見過托尼。

兩個父親的戰(zhàn)爭

托尼差點都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他曾經(jīng)一度以為奧尼爾一直生活在德國，因為哈里森有一陣子去了德國駐地，自然奧尼爾也要跟著過去。直到有一天，他在電視上看到一段高中全明星賽的集錦，里面有個年輕的大個子瘋狂扣籃，而解說員稱其叫沙奎爾·奧尼爾。托尼很震驚：“天哪！那不就是我的兒子沙克么？他現(xiàn)在如此高大了?！?/p>

然后托尼開始尋找奧尼爾，在得知后者已經(jīng)進入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就讀后，他打電話給學校。卻不想，幾天后，給他回話的居然是哈里森。電話里，哈里森氣急敗壞地說：“你一定是瘋了，滾開！”

自此，奧尼爾的這兩個父親，托尼同哈里森之間徹底燃起了戰(zhàn)火。他們交鋒過很多次，只是沙克并不知道。惟一公開的一次是2 0 0 2年，哈里森來到紐瓦克，闖進了托尼住的房間里，將他拉扯到大街上?！胺评蘸芫趩?，他就是叫我滾開，我告訴他，我根本沒想要什么，什么都沒想要?！蓖心嵴f。哈里森呢？他可不這么認為：“這家伙肯定想要些什么，如果沙克不是球星，你覺得他會出現(xiàn)？見鬼去吧！”

托尼繼續(xù)辯解：“我在監(jiān)獄度過六年時光后獲釋，那時路西爾已經(jīng)和菲利普結婚了，我只能離開?！碑斎?，哈里森仍是另外一番說辭：“就在托尼獲釋后，我在公園里見過他，我們達成了一致，我來撫養(yǎng)沙克，我是他惟一的父親，我們甚至還握了手?！?/p>

托尼否認有這回事，他說自己在奧尼爾的少年時代，一直在竭力尋找兒子和妻子。但哈里森卻說：“這家伙從未嘗試過找路西爾她們?！闭驹谥辛⒄叩慕嵌?，托尼找沒找只有他自己知道，不過在奧尼爾的成長過程中，他確實從來沒有出過一份力。

到最后，托尼只得說：“只有一個人能奪走我的孩子，那就是上帝。”哈里森的回擊則是：“我希望你住口，這么多年來，你都忽視了自己的孩子，為什么現(xiàn)在要冒出來？”在他眼里，托尼無外乎是想要從大名鼎鼎的親生兒子那里獲得一些好處，這點確定無疑。

那么，奧尼爾呢？生父和繼父展開激烈交火，他又是什么態(tài)度？可以說，“鯊魚”立場一直都非常堅定。有記者曾經(jīng)詢問奧尼爾關于其生父的問題，他說：“這根本不是件困擾我的事情，因為那個男人在我心里壓根不存在?！彼褪鞘冀K拒絕和托尼聯(lián)系，“沒什么其他原因，因為菲利普將我撫養(yǎng)長大，如果我再叫別人‘父親，那就是對他大不尊重，我絕不會這么干！”

“鯊魚”說到做到。還記得生涯早年，效力魔術期間，一次托尼曾特意飛到奧蘭多，還聯(lián)系了魔術隊工作人員，就在球館出口處等待奧尼爾。這件事被奧尼爾知道，他馬上從另外一個出口走了，讓托尼撲個空。“這孩子，他一直在有意避開我，就是不肯給我個相認的機會?！蓖心崾乇硎?。

其實這也怨不得沙克，畢竟，在他成長的日子里，陪伴在身邊的始終是哈里森。后來進入N B A開創(chuàng)一片天地，站在身邊的自然也應該是哈里森。托尼曾經(jīng)到現(xiàn)場看過很多奧尼爾的比賽，其中還包括2 0 0 4年總決賽，湖人打籃網(wǎng)。只不過那時候，他已經(jīng)認命了，不再強求奧尼爾同他相認，就坐在那靜靜地看兒子打球。賽后有記者希望其能談談兒子，他只說：“我來，只是要享受比賽?！?/p>

終于原諒他的生父

很長一段時間，托尼都在紐瓦克的一家救濟中心工作，每天開著卡車給那些無家可歸的人派發(fā)面包。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他的房間里貼滿了奧尼爾的海報，至于通過電視看兒子比賽，那更是場場不落。這期間，他還無數(shù)次告誡自己：一定要忍住，決不能再去和沙克相認，這正是對自己當年拋妻棄子，以及年輕時鬼混的一種懲罰。

救濟中心的其他人起初并不相信托尼是奧尼爾的親生父親，直到后者有次給他們看了出生證明。“當托尼告訴我他是沙奎爾親生父親的時候，老實講，我真以為那天是愚人節(jié)，另外，平常我們這里很多人也都會開玩笑宣稱自己是某名人親戚的?！本葷行闹鞴芾锲妗たɡ瓭h如是說道。后來，當大家都相信了這件事后，所有人又開始管托尼叫他打球時的綽號“鯊魚”了。只不過，這條老“鯊魚”比起他的孩子，球場統(tǒng)治力實在是差的太遠了。

但是，看著電視里的沙克，托尼卻很驕傲：“是我創(chuàng)造了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球員，是我呀！”在紐瓦克，托尼以為自己就將這樣度過余生，再也沒有和兒子相見的一天。直到，那天奧尼爾真的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沙克沒有不遵守承諾，盡管他從未在哈里森面前說過，自己絕不認托尼。2 0 1 3年，哈里森因病去世，奧尼爾很傷心：“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像是被什么擊中了。”這位嚴父就這樣離開了，要知道，就在奧尼爾成名并進入N B A后，哈里森都還對他進行過嚴厲說教，比如個性不要太張狂，不要在媒體面前隨意抨擊別人等。

不僅如此，哈里森更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場邊，為奧尼爾加油助威。兒子的每一次登頂時刻，他都親臨現(xiàn)場見證，在奧尼爾感到內心無助的時候，還會送去鼓勵。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姚明和奧尼爾之所以能成為好朋友，哈里森還起到了橋梁作用。前不久一起入選名人堂接受采訪時“鯊魚”曾透露：姚明剛進聯(lián)盟那會曾給自己寄來賀卡，事實上這些信件當年都是哈里森負責接收的，哈里森在看到姚明的賀卡后，馬上告誡兒子今后要對這位新朋友尊重些，類似用蹩腳中文調侃人家的事絕不能再發(fā)生。正是聽了父親的訓誡，沙克果斷決定開始向大姚示好，最后他們終于成為了朋友。

待到2 0 1 3年9月，哈里森去世，奧尼爾在自己家中改造出一個“菲利普·哈里森”紀念室，將自己獲得的獎杯全都放了進去。

再過兩年，他更是決定要原諒自己的親生父親，并來到老托尼面前，張開雙臂。“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是處在九霄云外?！蓖心嵴f。這次見面不同于三十多年前，他們進行了4 5分鐘左右的談話，托尼在談話中問：“沙克，不知道你現(xiàn)在是否還恨我？”“我不恨你，更沒有權利批評你，而且作為一個父親，我知道這（拋棄妻子和孩子）很難?！眾W尼爾如今也已是5個孩子的父親，在他退役后，有更多時間和小家伙們在一起，更越發(fā)覺得家人重要。所以這次同托尼相認，了卻老人家一個多年的心愿，他心中親情在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