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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度中

      2016-12-28 05:59:16宋阿曼回族
      延河(下半月) 2016年11期
      關(guān)鍵詞:雷夫

      □ 宋阿曼(回族)

      四十九度中

      □ 宋阿曼(回族)

      宋阿曼,本名宋晗,1991年生于甘肅平?jīng)?,西北大學(xué)文學(xué)院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專業(yè)碩士研究生在讀。短篇小說和詩歌散見于《西部》《作品》《延河》《飛天》《黃河文學(xué)》《山東文學(xué)》《回族文學(xué)》《短篇小說》等刊物。

      她坐的出租車堵在老城區(qū)的主干道上。白線和白線之間豎條條排著六行車線,交通癱瘓了。道路指示牌在烈日下發(fā)出白熾光線,紫外線和紅外線穿透指示牌向外發(fā)射。路兩旁的樹蔭面積很小,連同樹根都被正午的日光曬透,樹冠上榨干了水分的綠葉子,蔫著,墜著,像熱極的狗耷拉出黏軟的舌頭。喧囂和噪音都化成汗水從大地上所有的毛孔中流出,又迅速化成蒸汽升騰去了。

      打車軟件提示二十八分鐘后到達火車站,距K1085次列車開動還有二十五分鐘。

      她從后視鏡看去,不同車型首尾相連,交錯彎曲,車與車的縫隙中冒出奇異的熱氣團,眼睛可以看得見。像流進水里的汽油,氤氳在車輛頂部的熱氣團自由自在地變化著流動方向與擴展形態(tài)。當(dāng)視線穿過這團氣體時會發(fā)生折射,整個世界被熱氣緊密包裹。沒有一絲風(fēng)。從靜止的樹葉和車前插著的小旗子可以看出,此時的熱在厚重地聚集,沒有一點流動性。

      火車站檢票處提前五分鐘會停止檢票。她開始煩躁。如果趕不上這趟列車,就得返回郊區(qū)再住一晚。隔天才有到家鄉(xiāng)的火車和大巴。她被困在這不足平方的出租車?yán)?,出租車被困在擁擠的馬路中間,人和車在這個熱氣騰騰的城市里舉步維艱,一起眼睜睜看著交通警示燈紅了,綠了,又紅,又綠。司機將車內(nèi)的冷氣調(diào)得很低,她正對著冷氣口,頭皮上的毛孔迅速張合,胳膊和腿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汗水迅速變涼,并未蒸發(fā),只是變涼,越來越?jīng)?。這種冷氣讓人不適。她開始做誤車的心理準(zhǔn)備。打車軟件上的地圖顯示,過了鐘樓,還有一個九十度大拐彎,她盤算著,過了鐘樓如果道路暢通,或許還能趕得上火車。

      出租車司機已經(jīng)習(xí)慣,不急不慢地打開車載廣播,從音樂頻道換到了道路實時播報臺。女播音員語速密集,嘈嘈切切,用亢奮的女高音告訴人們?nèi)械闹鞲傻缆穾缀醵家讯氯矣袔滋幷厥?,建議司機擇道繞行。

      道路兩旁行人寥寥,右邊的人行道上,一個上了年紀(jì)的女人正推著一架嬰兒車沿著樹根緩慢行走。紫粉色遮陽蓋放了下來,嬰兒車變成了一個密閉長方體,看不到里面是否躺著嬰孩。出租車停停走走,旁邊一輛大車的排氣管里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噪音。出租車已經(jīng)熄火、發(fā)動了幾次,她一轉(zhuǎn)頭,那個推嬰兒車的女人依舊在車窗外緩慢地行走。后面有個司機在使勁按喇叭,連鎖反應(yīng)一樣,沿線都傳來了喇叭聲,此起彼伏,急切又絕望。

      她百無聊賴地觀察著窗外。出租車的斜前方有一輛摩托車,夾在漫長錯綜的車龍里動彈不得,隨著車龍緩慢地向前寸寸挪動。騎車的是一個年輕男人,年齡和她不相上下,明顯精心處理過的雞冠發(fā)型在汗水滋泗下已經(jīng)有些塌陷,大顆大顆的汗水正順著鬢角往下淌。他身后坐著的女孩,穿一件淡黃色防曬衣,黑色長發(fā)齊腰,一只手摟著男人的腰,一只手撐著把遮陽傘,傘檐在盡量朝前伸。

      天氣預(yù)報說今天最高溫度只有三十九度,但車內(nèi)的氣溫表顯示車外已經(jīng)達到四十九度。在這發(fā)動機密集的地方,路面已經(jīng)開始自發(fā)地蒸騰出水汽。車龍的后段好像出現(xiàn)了騷亂,聲音從她的右后方傳來。有幾個司機離開駕駛座,往后走了幾步,隨著一陣更哄亂的嘈雜聲,混亂似乎升級了。太陽毒辣地直射下來,外面實在是太熱了,一點摩擦就能燃起火來。前面的車輛微微向前挪動了,那些去圍觀的司機又回到了駕駛座,一場混亂隨著車輛的前移而平息了。車流沒前進幾米又卡住了。騎摩托的小伙回身撫了女孩的頭發(fā),擰開一瓶礦泉水。他將前后左右的車輛都打量了一遍,動作幅度很小,目光最后停留在右邊的黑色私家車上。副駕上坐著的一個女孩,也是一襲黑長的直發(fā),脫掉鞋的雙腳交織搭在風(fēng)窗玻璃上。

      出租車司機從后視鏡看了她一眼,她的半張臉在在日光下神情緊促。

      “你們是本地人嗎?”司機問。

      “不是。我們趕火車,回家?!彼卮鸬?。

      “幾點的火車?”

      “……兩點半?!彼f著時間,有些難為情。

      司機笑了,他看了看手表,笑得更開了。

      “那我估計你們是趕不上了?!?/p>

      沒有人接著司機的話繼續(xù)講。出租車內(nèi)重新進入沉默。

      一只羽翅張開的鳥從她的視野中快速掠過,顯得不合時宜。雷夫坐在她旁邊低頭擺弄著手機,他盯著地圖,顯然知道情形有些尷尬。三人的目光沒有對視。

      她盯著窗外,沒有看雷夫,“我們還用去火車站嗎?”

      “去。我覺得能趕上。”

      她心底暗笑雷夫此時的樂觀??諝夂馨察o,她望著前方高聳入云的建筑出了神。

      她剛剛結(jié)束了一個微妙的局勢。當(dāng)她知道趙見廷的背景不像他所說的那么簡單時,她也杜撰了一個未婚夫搪塞了過去。她一度以為愿意談朋友而不直接談?wù)摶橐龅内w見廷對自己有著深沉的尊重。趙見廷提出希望她做他女朋友時,她將女朋友這三個字簡單的世俗化理解了。直到她在商場撞見帶著妻子女兒的趙見廷,她才明白,在他的世界中妻子和女朋友二者是不沖突的。

      夏天過完她三十歲生日就近了。

      想到這里,時間似乎慢了下來。她轉(zhuǎn)而想到和趙見廷一起的那次晚餐。一直到研究生畢業(yè),她從未踏足過那樣的餐廳。那家餐廳設(shè)置在城市中心環(huán)球大廈的頂層,足底的旋轉(zhuǎn)圓盤和四周的玻璃墻讓整座城市納于眼底,河流、建筑、燈光和綠化帶遙遠又清晰,鋪展開來,像一張立體的設(shè)計圖紙。她盡力克制自己眼神中驚奇的內(nèi)容,巨大的尷尬從她拿到菜單的一刻襲來,她沒有這么正式的點過西餐,對那些精巧名目下的菜品一無所知?;璋档乃艉蜖T光,明暗得當(dāng),不搶分毫,氣氛被點染得有些拉扯不清。身旁服務(wù)員溫柔寬待的目光讓她越發(fā)局促。她后背出了薄薄的一層汗,頭發(fā)絲中也氤氳著熱烘烘的氣流。她明顯感覺到面部開始發(fā)熱。

      車子開動了,這段道路相對順暢些。出租車司機加快車速,“到地方了給我個好評吧,大熱天的都不容易?!?/p>

      她答應(yīng)著,用手觸碰了一下自己的臉,滾燙滾燙。即使現(xiàn)在想到那個場景,她還是會不自覺的尷尬。那種氛圍并不屬于她自己,她更適應(yīng)那些靠讀書做題來撐過的焦慮的夜晚,還有鄉(xiāng)下父母衣襟上落的灰。但那廣闊的視野令她著迷,當(dāng)她俯視這座城市,城市好似失了焦的照片,深廣,莫測。那些華貴的燈和周圍風(fēng)雅調(diào)笑的人群確實有著巨大魅力,她徜徉在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上空,以飛翔的姿態(tài)消融進夜色。

      她在這個城市已經(jīng)八年。一直到碩士畢業(yè),她都靠做兼職賺生活費。下班時,外灘到三大街的夜戲早已上演。她幾乎是從公交車的首發(fā)站坐到終點站。一路上她看到太多門禁森嚴(yán)的住宅樓、霓虹字幕裝點的大廈、豪車、商圈和衣著鮮亮的人群,她靠在公交車椅上,累得只剩瞳孔能夠轉(zhuǎn)動,看到自己眼睛里的光在車玻璃上泛動時,才覺得自己是一攤活物。這路公交乘客很少。“城市是屬于他們的。城市中一切值得驕傲的事物都是他們的,與我無關(guān),四年過完注定要被打回原形。”公交車行走在高架橋上,她俯視著半壁城市,那些燈飄飄忽忽對接星辰,公交車一直在朝它們靠近,但永遠也夠不著。

      司機一個猛剎車,她的頭撞在前座的靠背上,她回過神,鐘樓已過。那個推嬰兒車的老婦人已沒了蹤影。車子加快了速度,保持這個速度前行。還有十分鐘火車就停止檢票了??M繞在她體內(nèi)的焦躁已逐漸散去,她覺得一定會誤車,早到或者晚到幾分鐘已經(jīng)沒有區(qū)別。

      身邊的雷夫是父母眼中的“金龜婿”,是父母唯一發(fā)達了的朋友的兒子。雷夫的父母幾十年前離開了鄉(xiāng)村去外面打工,倒騰貨物,歪打誤撞地在生意上得了道,幾十年日積月累成功蛻變成了省城里的大老板,買了房,落了戶口,并且送兒子出國念書,一家人出落成了標(biāo)準(zhǔn)模具拓出來的城市人。父母指教自己多接近雷夫,而雷夫的父母也因為自己的老實和知根知底而有意撮合。

      還有九分鐘列車就開動了,出租車司機怕火車站內(nèi)查車,將車停在火車站的西北角。還有時間。她燃起了希望。她拎著包奔跑起來。奔跑在靜止的熱空氣中,已顧不得驕陽的暴曬,顧不得雷夫有沒有跟上,她穿著高跟鞋只是沒命地跑。

      “你去取票,我去進站口排隊?!彼才胖?。

      他終于也跑了起來。

      她的黑色連衣裙已經(jīng)被汗水完全漬濕,貼在后背上。進了站,還有七分鐘。她忙亂地找檢票口,原地轉(zhuǎn)了三個圈,火車站擁嚷的畫面仿佛消了音,她看到右前方的檢票口顯示“K1085 正在檢票”。她顧不上回頭看雷夫是否過了安檢,朝那個檢票口沖了過去。人實在是太多了,橫七豎八梗在中間。當(dāng)她撥開人群跑到檢票口時,鐵欄剛剛被鎖起來。

      離火車開動恰好剩五分鐘?!罢垎枺琄1085次還可以進嗎?還有五分鐘?!?/p>

      檢票員站在鐵柵欄后?!败囬T已關(guān),火車就要啟動了,不再檢票?!?/p>

      疲憊感瞬間涌來,檢票員的目光緊追在她身上。她一回頭,看見雷夫正在穿越人群朝她而來。

      誤車并非大事,家里也無要緊事,但她心慌,又無可埋怨。

      “這兒涼快,你等我,我去退票?!?/p>

      改退票窗口隊排得很長。雷夫站在隊伍最后面。

      父母安排她和雷夫一同返鄉(xiāng)是有用意的。隊伍里的雷夫,殷實的家底足夠自己過上期待已久的日子,甚至可以改善父母的生活境遇。但看到他,自己的心跳沒有任何特殊的起伏。和雷夫接觸,總有一種企圖感揮之不去。若論婚姻生活,雷夫是個不錯的選擇,可要講愛情……靠近他,似乎是自己與自己在完成一樁交易;可想要徹底遠離他,母親的三句話會像滾燙的烙鐵烙在同一個地方,生疼。

      什么是愛情?愛情能當(dāng)飯吃?

      看看你多大了,多大了?

      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夏天過完,她就三十了。她自己也含糊了起來。不惶恐是虛假的,這年齡不結(jié)婚已是破天荒。她明白這一切,明白父母頂著的巨大壓力。

      雷夫已經(jīng)到了隊伍中段,天藍色的旅行包像一個厚馬甲裹在背上,T恤衫已經(jīng)濕透了一大片。她在售票大廳里來回走了幾圈,站在一面墻前,旁邊是席地而坐的婦女,聊著天嗑瓜子。下午兩點多,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可以感受到大門一哄而入的熱風(fēng)。

      雷夫退完票朝她走來,帶著孩子一樣滿足的笑容。她正在想的是用什么理由和他分開。她不想去雷夫家,雷夫的父母對她的關(guān)照讓她吃不消。

      “尷尬了,只得明天回了?!?/p>

      “其實你沒必要回去的,天這么熱?!?/p>

      “沒事。我父母堅持讓我陪你回去?!?/p>

      “老家的親戚挺久沒見了吧?”

      “一年多了,我父母太忙?!?/p>

      他們走出火車站。她撐起遮陽傘,和雷夫保持著的一柄傘的距離。

      兩個變了形的紅色易拉罐被扔在一個傾倒的垃圾桶旁邊,警車上的紅藍爆閃燈無力地亮著,高音喇叭里招呼乘客進貴賓通道的聲音在火車站前廣場回環(huán)著,夾雜行李箱輪子摩擦地面的沙沙聲。

      到了地鐵站口,她才講出剛才在心里字斟句酌的話。“就不和你回家了,你回去給你爸媽解釋下今天的情況?!彼q豫了一下,繼續(xù)說,“我先回公寓。明天我們在火車站見面,來早點?!?/p>

      “要不我們?nèi)タХ瑞^坐坐,或者,去看場電影吃了晚餐再回去?!?/p>

      “不了。今天確實有些累,想回去休息了?!?/p>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用送了,天太熱。到了給你發(fā)微信?!?/p>

      她和雷夫剛好是一條線的不同方向。她沖雷夫遠遠一笑,雷夫的車門關(guān)上了,他高大的身姿擠在人群中很顯眼。第三趟地鐵進站,她才擠了上去。她握著手機的右手擋在胸前維持出一點點空間,左手緊握住抓手。周圍擠滿了熱氣騰騰的男人,車內(nèi)很擠,她盡量和周圍的人保持距離,避免身體接觸。

      她決定提前兩站下車。

      教育科技園區(qū)。大學(xué)聚集,開發(fā)不完全,滿布的城中村像骯臟的創(chuàng)口貼頑固地貼在城市的晦暗之處。低廉的房租和許多無證經(jīng)營的餐館包容了各色各樣的人,這些村子往往和大學(xué)校園一街之隔,形成鮮明的對比。美院和師大之間的村子里住著她在詩歌沙龍上結(jié)識的朋友,顧堂。顧堂是他的堂號,他的朋友往來都互稱堂號,本名就變得模糊了。

      翻炒著揚州炒飯的中年男人脖上圍著一條發(fā)黃的白毛巾站在小紅傘的陰影下,煤氣罐暴露在空氣里,離隔壁烤魷魚的攤子很近,好像隨時都可能炸掉。她站在有些擁擠的村口,聽著商販們煎炸翻炒的密集的雜音。三人寬的小道上傳來小轎車的喇叭聲,所有人都避讓開才有足夠空間駛出。這里的熱和火車站的熱不一樣,那里的熱來自機械,這里的熱來自人。每張嘴里都在呼出熱氣,每個毛孔里都在往外滲著熱汗,每個人似乎又都在談?wù)?,那種高談闊論的樣子讓溫度變得更高。一個賣粥的女人,端著自己保溫鍋里出售的冰粥,一碗接一碗地喝,但并不能使自己涼快下來。每個攤位上都站著大學(xué)生,穿著短褲和涼拖,望著老板手下正在做的食物,努力擠進陰影里。人們成群結(jié)隊地離開,又成群結(jié)隊地涌來。

      時間剛好是下午三點半。她感到口渴,站進飲品店門前的隊伍里想買兩杯加冰檸檬水。一輛小轎車被堵在巷子里,一陣急促的喇叭聲,遭到排隊的人沉默的抵制,陷入了微淺的絕望。叢生的小旅館都用紅紙黑字寫下“空調(diào)開放”、“免費WiFi”的告示,貼在最顯眼的位置。她熟練地繞過賣水果的商鋪,走進了第二條巷子。

      顧堂住的院子,是當(dāng)?shù)剞r(nóng)民蓋的院子,原本上下兩層,屋主為了生意又在二樓加蓋一層,總共三層。顧堂就住在加蓋的第三層。她從高低不平的樓梯上了三樓。

      他房間的門開著,風(fēng)干的蓮蓬掉落在書架邊的地上,周圍落了幾片房頂?shù)陌咨珘ζ?。他穿著一件洗過多次而格外柔軟的白T恤,面朝大門坐著,正在臨帖。下午是他的臨帖時光,從不廢棄。東面的墻壁上掛滿了裱好的畫,有幾幅已經(jīng)訂了出去,更多的是壓在手里有年月的。窄長的屋子有些潮濕。

      見她進來,他朝她微笑,她逆著光看得不是很清晰。他示意她隨便坐,手下的毛筆依舊落在紙上,完成這頁紙最后的幾行。

      “剛才誤火車了。只得明天走?!?/p>

      “真不小心。天熱,出門要早做準(zhǔn)備?!?/p>

      “頂層這么熱,怎么不開空調(diào)。”

      “電費要自己繳,這家伙太費電,供養(yǎng)不起呀?!彼W」P,用筆桿指指空調(diào),朝她抿嘴一笑。顧堂和她一樣來自農(nóng)村,學(xué)了繪畫,回不了家了。

      她認(rèn)識顧堂近兩年,在學(xué)校時情況沒那么糟糕,忙著自己的事,生活總能繼續(xù)。但離了學(xué)校就不一樣了,他為了能繼續(xù)繪畫,放棄了朝九晚五的工作,蝸居在這里,斷斷續(xù)續(xù)做一些美術(shù)教學(xué)的兼職。顧堂曾告訴她,這一行畫好了足以支撐一家人在這城市中立足,但是這條路又格外漫長,充滿著不確定。他說希望有一個帶嵌入式書架的大書房。

      “你不會是急著回家結(jié)婚吧?不會吧。我的意思是……你現(xiàn)在打算穩(wěn)定下來了嗎?”

      她可以看到他額頭上一粒一粒晶瑩的汗珠,在昏暗的房間里顯得很明亮。

      她笑了?!安唤Y(jié)婚也不意味著我不想穩(wěn)定下來呀!”

      “結(jié)婚很容易,過一生難,你要想好啊?!?/p>

      “我不是回去結(jié)婚的。我們換個話題?!?/p>

      顧堂一邊臨帖一邊與她說話,嘴角按捺不住笑意,她看在眼里,覺得溫柔極了。“最近新寫詩了嗎?女詩人同志?!?/p>

      “女詩人……女詩人從你嘴里說出來像是遍地都是?!?/p>

      “我可就認(rèn)識一個女詩人。女詩人,有新詩嗎?”

      顧堂站起來,將剛剛寫好的一張平順地放置在一疊習(xí)作上。

      “轉(zhuǎn)身。桌子下我用涼水冰了西瓜,拿過來?!?/p>

      她轉(zhuǎn)身一看,堆滿石料和刻刀的桌子下面果然有一個西瓜,放在盛滿涼水的臉盆里。

      她和顧堂面對面吃著西瓜,臉盆放在中間盛瓜皮和西瓜汁子。西瓜是溫?zé)岬?,很甜。她和顧堂談?wù)摗妒ソ绦颉贰ⅫS賓虹和博爾赫斯,并且對女權(quán)主義發(fā)表了看法。她解開高跟鞋的系繩,腿和腳耽在熱空氣中,后背又一次濕透了。當(dāng)她想起檸檬水時,里面的冰已經(jīng)全部化了。

      “你這里要是有個冰箱就好了。”

      “現(xiàn)在剛開始,自由職業(yè),一切都不穩(wěn)定,生活上的負(fù)擔(dān)不能太重?!?/p>

      一小段沉默。

      “不過,這些以后都會有的。你可以吃到冰鎮(zhèn)西瓜、鮮牛奶還有自制冰棒?!?/p>

      “那是,心靈手巧如顧堂兄。有這樣的才華,那都是遲早的事。”

      聊到了母親。她在等顧堂問她母親是做什么的,這樣的話,她就可以大方地說出她母親是家庭婦女,一手好廚藝,偶爾幫過紅白事的人家主廚,這樣也能有一份收入。顧堂并沒有問這個問題。他從塑料袋里拿出芝麻面包,分了她一半。他講給她聽的都是小時候的事情,和小伙伴去露天坑游泳差點被大水沖走,回家得了母親一頓打云云,似乎他對母親的印象定格在了那段時光。話題從母親轉(zhuǎn)移到了童年。

      “我走上繪畫這條路也是因為我母親。我小時候,村子里相當(dāng)蒙昧,正兒八經(jīng)念書念出來的人都是鳳毛麟角,更別說學(xué)畫了?!彼木駹顟B(tài)完全松弛了下來,眼睛里有光?!拔夷赣H在縣城有一個朋友,據(jù)說是早年就認(rèn)識的,是個畫家。有一天母親從外面回來,興高采烈地跟我說,我可以學(xué)畫了,以后當(dāng)個畫家,就有出息了。從六歲開始,每個周末和寒暑假,母親雷打不動地監(jiān)督我去縣里學(xué)畫。我的師傅姓傅,離異后鰥居。傅師待我相當(dāng)嚴(yán)苛,常以紙筆相贈,說我天賦是有的,否能成才就看后天努力了。”

      “你竟然六歲起就學(xué)畫了?!?/p>

      “無論酷暑寒冬,母親總會在六點叫我起床畫畫,到上學(xué)的時間再出門去學(xué)校?!?/p>

      “你母親真?zhèn)ゴ??!?/p>

      他眼睛里的光越來越亮。

      “那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是很支持你吧。有家人的支持,事情就不那么難?!?/p>

      他眼睛里的光竟流了出來。“她走了已經(jīng)快十年了?!?/p>

      她瞬間啞口。小衛(wèi)生間破裂的水管正在往下滴水,打在塑料臉盆上,發(fā)出“滴—滴—”的響動。

      “這——”她沒說出口。過了許久,她將手挪過去,覆蓋在顧堂的手上面,“慶幸還有能讓我們撐過黑夜的東西?!笨諝庾兊美潇o?!皶玫??!彼坪蹩梢酝耆赐杆难凵瘢锩娴母袀?、偽裝、期待和孤獨。她想再補充一句時,電話又震動了起來,她按掉趙見廷的第三個電話后,也咽下去了那句“沒事,你還有我——們?!?/p>

      “都過去了,往前看。”他說完背過身去整理書架,將蓮蓬撿起來擱回架子上。

      她的體內(nèi)流動著一股相互抗拒的情感,無妄地在對抗著。降落中的太陽將赤橙的余暉灑進屋內(nèi),溫度似乎降了一些,但還是很悶熱。她穿上鞋,系上帶子,第無數(shù)次欣賞了一遍顧堂的畫。她對桌上的印床和刻刀產(chǎn)生了興趣,在顧堂廢棄的石料堆里隨手撿起一個刻了幾刀。即使他畫過許多更加高深復(fù)雜的鳥獸魚蟲,但她最喜愛的是他畫的荷。沒骨的技法于無形中畫出荷邀人清賞的神采,設(shè)色成象,冷峻又雅致,不貪圖不從俗。他曾贈她一把繪有并蒂蓮的折扇,兩朵清荷并蒂而生,周圍有紅魚群游而過。從收到的那天起,她就將扇子鎖進柜子,從不示人。

      她在畫前站了許久,眼睛盯在畫上,思緒在天馬行空地向上盤旋,各種支離破碎的想法無頭緒地拼接。雷夫的父母,趙見廷的三個電話,并蒂蓮,還有明天的返鄉(xiāng)……各種復(fù)雜無端的想法接連挑撥著她的神經(jīng)。

      她在村里幾家餐館中選了一家門臉比較干凈的,和顧堂一人叫了一碗雞蛋炒拉面。吃完就分開了。高溫里,他回住處繼續(xù)臨帖,她坐完她剩下的兩站地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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