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正幫　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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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縣委書記（系列小小說）

◎劉正幫李波

（一）掛牌書記

剛剛到任的青山縣縣委書記馮一凡，上任第一天就惹了一肚子氣，幾位反映問題的農(nóng)民，居然沒找到他的辦公室。他推門向外看了一眼，明白了，原來縣領(lǐng)導(dǎo)的辦公室都沒有掛牌。他找來縣委辦主任羅立群，問是怎么回事，羅主任說：“掛上牌，你可就別想辦公了，老百姓還不把這門檻踏爛了?！瘪T一凡一愣，隨口問了一句，“你說說，啥叫辦公？”羅立群：“批文件、接待群眾、解決問題都是辦公的范疇?！瘪T一凡：“說的不錯，不用我再說什么了吧，按我說的做，都掛上牌，方便群眾，群眾想找誰就找誰，不要怕群眾，咱們是老百姓的官，有怕老百姓的道理嗎？”羅立群面露難色，欲言又止，“那就按你說的辦?！眱商斓墓し颍h領(lǐng)導(dǎo)的辦公室都上了牌。

掛上牌后，來訪群眾一撥接一撥，整個縣委大院像趕集一樣熱鬧。

一天早上，馮一凡剛到辦公室，就聽見外面秘書小趙和一位老太婆的爭吵聲，推門一看，小趙正向外推那老婆婆，馮一凡：“小趙，怎么回事？”小趙：“馮書記，這老太太非要見您?！瘪T一凡：“老人家，您找我？”老婆婆：“你是馮書記？”馮一凡：“是。”老婆婆：“我可見到你了，青天大老爺，你給我做主，沒法活了?！闭f完“撲通”一聲，跪在馮書記面前。馮一凡連忙上前：“老人家，別這樣，您這把年紀(jì)，給我下跪，不是讓我折壽嗎，來來進屋，您有什么冤情，給我說?！闭f著把老人讓進屋里，倒上一杯水，遞給了老人：“您喝口水，慢慢說，這天還是咱老百姓的?！崩先艘娍h委書記這么平易近人，和藹可親，便說了事情的原由。

原來老人的居住地被房產(chǎn)商開發(fā)了，扒之前說的挺好，要房子給房子，不要房子，給錢。結(jié)果房子扒了，錢也沒有著落，弄得老人住在姑娘家，找了多少次開發(fā)商，開發(fā)商都是說：“這事歸政府管，去找政府?！瘪T書記聽完，拿起電話，撥通了羅立群的電話。羅主任推門進來一看，就見到老婆婆，心里“咯噔”一下，真要命，對老太太說：“不是說給你解決嗎，你怎么又來了？”老婆婆瞄了馮主任一眼：“都兩年了，你們樓都蓋起來了，我還在姑娘那兒住呢。”馮一凡看出此事有些蹊蹺。對老人說：“三天內(nèi)解決，解決不了，您在大街上罵我三天。”老人家走了，望著老人的背影，馮一凡陷入沉思。羅立群看著馮一凡思索片刻，便走到馮一凡跟前說：“馮書記，開發(fā)商是省里……”馮一凡打斷他的話，“你去打電話，告訴他給老人道歉，馬上解決，如果解決不好，今后咱們青山縣工程他別想沾邊?！绷_立群還要說什么，可馮一凡低頭專心看文件了。

老人再沒有來。馮一凡后來才知道，當(dāng)天老人就得到了補償，正張羅要給馮一凡送感謝信呢。

不久，青山縣開展了一次大討論，議題只有一個：我們?yōu)檎l做官。此事在青山縣引起了很大震動，在總結(jié)大會上，馮一凡說：“我還是那句老話，‘當(dāng)官不給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群眾找上門的事情，都辦不好，還有臉坐這位子嗎，咱們立個規(guī)矩，找到我的問題，解決不了，我走人，找到你們的解決不了，你們給我辭職。”由于說話的聲音太大，整個會議室里都回蕩著他的聲音，使參加會的三級干部心里一振，這個書記可真不一樣，以后小心招呼著，別找不自在。

（二）蹲點書記

青山縣青山鎮(zhèn)的聚賢屯愧對了這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郑圪t圣人之地，卻是文盲多、光棍多、上訪的多，大姑娘小媳婦跟人跑的事經(jīng)常發(fā)生，弄得該長的不長，不該長的瘋長。一提聚賢屯，誰都頭痛，他們見的最大的官，就是鎮(zhèn)里一位部門副主任，來到屯里沒呆上一袋煙的工夫，就騎著摩托車，屁股后一冒煙跑了，純樸的村民很失望，心里空落落的。

聚賢屯很偏僻，電視看不到縣上的節(jié)目，縣里的一些領(lǐng)導(dǎo)，村民也不知道誰是誰，村民們只知道春天種，秋天收，冬天窩在熱炕頭，遇上不順心的事，騎上自行車翻山過嶺要走幾個小時，才能達到青山鎮(zhèn)，到鎮(zhèn)里辦公樓找個墻角一蹲，等著鎮(zhèn)領(lǐng)導(dǎo)的召見，有時能見到，有時見不著，見不著打道回府，有空再來，使得一些干部對聚賢屯的村民怵得慌。

深秋的一天中午，聚賢屯來了兩個騎自行車的人，在屯里轉(zhuǎn)了好長時間，村民都覺得奇怪，這是兩個什么人，既不像官，又不像民，做生意又沒這打扮。村民覺得可疑，便把他們押到村書記楊春傘家，七長八短地盤問起來，這時只見年長的說話了：“別盤問了，我是剛到位三個月的縣委書記馮一凡，他是秘書小趙?！睏畲簜愦蛄堪胩欤瑩u搖頭：“你可別逗樂了，現(xiàn)在縣太爺有騎自行車的嗎，哪個不是屁股底下坐個幾十萬，出門前呼后擁的，說說你們到底是干什么的？”秘書小趙急了，掏出了工作證，遞給楊春傘，楊春傘打開看了一眼，真是縣委書記，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回頭對村民說：“老少爺們，這是咱們的縣委馮書記，誰家有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來?！贝迕瘛昂簟钡囊幌聡松蟻?，要看這位縣委書記是啥樣。馮一凡站到門檻上，對村民們說：“村民們，對不住你們了，由于我們的工作沒做好，讓鄉(xiāng)親們吃苦了。今天大家有什么苦、有什么冤都給我說說?！编l(xiāng)親們異口同聲地說：“見到你，我們就什么苦都沒有了。”村書記楊春傘對鄉(xiāng)親們說：“大家先散了吧，馮書記還沒吃飯呢，讓他吃口飯，回頭再扯也不遲啊?！贝迕駛兩⑷チ?，馮一凡在聚賢屯住了下來。

經(jīng)過一周的實地踏查，聚賢屯窮的原因找到了，是沒有像樣的產(chǎn)業(yè)，種植結(jié)構(gòu)單一。馮一凡讓村書記楊春傘找來十幾戶村民，同他們說了自己的想法，鼓勵他們發(fā)展中藥材五味子，馮一凡說：“我讓縣里來支持你們，不出三年，你們的生活就會好起來?！睍恢遍_到半夜，村民才散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雞還沒有叫頭遍，馮一凡和秘書小趙悄悄離開了聚賢屯。半個月后，由有關(guān)部門組成扶貧小組來到聚賢屯，幫助村民種植五味子。

三年后，五味子為農(nóng)民換來大把的鈔票，人均收入達到一萬元。馮一凡再次來到這里的時候，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村民用最隆重的禮節(jié)歡迎他，新修的水泥路用水洗過，整個屯子喜氣洋洋的，馮一凡下了車，內(nèi)心也十分激動，對鄉(xiāng)親們深深地鞠了一躬，深情地說：“鄉(xiāng)親們，你們不要感謝我，要謝就謝黨的惠民政策吧。”

（三）摳門書記

縣委書記馮一凡是有名的小摳，摳到什么程度，開始時并沒幾個人見過。一天早上，縣委辦主任羅立群找馮書記請示工作，敲過門后，進屋卻不見馮書記，轉(zhuǎn)過辦公室，只見馮書記撅著屁股在撿東西。他走近看了一眼，原來是一盒大頭針撒在地上，馮書記正一個一個往盒里撿，他心里一陣的激動，一個堂堂的縣委書記揮筆就能批幾十萬元錢的項目，今天為了幾個大頭針，這值嗎？“馮書記，你別撿了，我讓小趙他們撿就是了?！绷_立群說。馮一凡直起腰，把大頭針盒放在桌上，對他一笑，“你覺得我是不是太摳，幾個大頭針都放在眼里，其實啊，我這是多年的習(xí)慣，農(nóng)民的兒子，沒辦法，吃飯時，掉幾個飯粒我都心疼，幾個大頭針就更不用說了，這就是農(nóng)民的劣根性?！瘪T書記看了一眼羅立群，又說：“高樓大廈平地起，萬噸糧食也是由一粒粒糧食堆起來的。”羅立群看著馮書記，眼睛有點濕潤，他心想，有這么個縣委書記，青山縣輝煌的日子不會遠(yuǎn)了。這件事不知誰向媒體透露了，媒體的記者送馮一凡書記綽號“小摳書記”。這條消息見報后，在青山縣引起了極大反響，部長、局長們也都學(xué)馮書記的樣子，學(xué)會了過緊日子。

馮書記對自己摳，對別人摳，對教育卻大方得很。這一年的夏季，雨水特別大，處在下河九梢興隆屯的小學(xué)的校舍倒塌了，好在學(xué)生正在放暑假，只是把學(xué)校值宿的老師砸傷了。馮書記得到消息后，急忙趕到醫(yī)院，探望了老師，并自己掏腰包給老師一千元錢，以示慰問。回過頭來，連夜召開了常委擴大會。在會上，馮書記做了深刻的檢討，并通過電視臺向全縣人民道歉，他說：作為縣委書記是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弄得主管縣長、教育局長如坐針氈。會議一直開到半夜一點鐘，會議進行到一半時，馮一凡讓秘書小趙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拎著兩包麻花，每人一根，吃完了，繼續(xù)開會，會議形成了兩項決議：一是所有領(lǐng)導(dǎo)組成兩個調(diào)研組，了解全縣校舍情況；二是對興隆鄉(xiāng)黨委書記李小舟給予免職處分。

不久青山縣提出一個口號：砸鍋賣鐵建學(xué)校，省吃儉用為育人。并籌集一千萬元，建育才小學(xué)30所，徹底改變學(xué)校的落后局面，為了這一千萬，馮一凡把縣里的高檔小車一次性賣了，在會上他說：“我們屁股底下坐幾十萬元的小車，學(xué)校破成這個樣，我們心里過意得去嗎，我們還是不是人民的官哪？”一句話說得不同意見的人低下了頭，這件事讓許多人不理解，認(rèn)為馮一凡一是為了沽名釣譽，二是為了政績，可馮一凡心里卻很坦然，他覺得自己沒有錯。

兩年后，有位新華社的記者路過青山縣，看到的景象是，無論走到哪里，最漂亮的房子都是學(xué)校，很是奇怪，便在青山縣青山鎮(zhèn)下車，了解此事，并連夜寫了一篇稿子，題目是：這里的孩子真幸福。文章最后寫到：在我要離開這里的時候，說一句道別話，我所見到的一切是無與倫比的。

（四）“垃圾”書記

作為縣委書記卻與垃圾為伍，這在常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在青山縣的馮一凡看來，這是一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事了。

盛夏，青山縣城勞作一天的人們，隨著霓虹燈的閃爍，徘徊在各種娛樂場所，讓燈紅酒綠洗去一天的疲勞。富春江廣場上，人們在音樂的召喚下，翩翩起舞，孩子們也不甘寂寞，穿起旱冰鞋，穿梭于大人們中間，突然一個孩子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摔倒了。大人們迅速圍了上來，孩子的母親從孩子腳底下拾到個空的易拉罐，然后把易拉罐摔到一邊，“這是誰這么缺德，把易拉罐扔在廣場上?！鄙賸D惡狠狠地罵著，整個廣場被少婦的叫罵聲給攪了，人們再沒有興趣起舞了，紛紛領(lǐng)著家人，四處散去。廣場上只留下一位漢子，廣場上的一切，讓他感到震驚，滿廣場的垃圾，卻無人清掃。他從口袋里掏出電話，撥通了城管大隊的電話，片刻后，城管大隊長劉小鵬出現(xiàn)在漢子面前，輕輕叫了一聲：“馮書記！”馮一凡對他說：“讓你來是看看這里的景象，竟然沒有專人打掃衛(wèi)生，只好我們兩個掃了。”說完動手開始撿易拉罐、礦泉水瓶。劉小鵬看著馮一凡的背影，一時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早上，馮一凡又出現(xiàn)在公交車上，手里拎著個方便袋，由于是盛夏，人們對水的需求量很大，喝過的水瓶丟得到處都是，馮一凡看著空水瓶，眼睛里透著一股氣憤，這一切都需要改變哪，要創(chuàng)建干凈的環(huán)境，還要幫人們養(yǎng)成良好的習(xí)慣。想到這兒，他下車了，可被車長叫住，車長說：“撿破爛的，這些空瓶你都拿去吧，你們也不容易呀?！闭f著從車座上拉出一個編織袋，整整一袋子空水瓶，弄得馮一凡哭笑不得。下了車，馮一凡拎著空水瓶，走到停在不遠(yuǎn)的人力三輪車旁，對三輪車說了什么，自己朝縣委大院走去。

馮一凡的兩次舉動，對各職能部門觸動很大，同時他們心里暗暗叫苦，這種事情發(fā)生了兩次，如果再有第三次，我們還有臉拿人民的血汗錢嗎。于是，整個青山縣全部行動起來，一時間，大街小巷變得干凈了。有些人對此事不甚了解，讓一個縣委書記去撿垃圾，有損政府官員的形象，馮一凡在一次常委會上卻說：“撿垃圾丟人嗎，我沒有覺得，因為我們是人民的官，為人民做事，是我們的責(zé)任，想想吧，撿垃圾的是人，我們當(dāng)了官就不能撿嗎，這是什么道理？”

馮一凡夜里撿垃圾的美譽，迅速傳遍了全縣，一位善于思索的網(wǎng)友捕捉到這一信息，以“‘垃圾’書記”為題，把這事掛到了網(wǎng)上，“‘垃圾’書記”成為馮一凡的代名詞。讓人始料未及的是，青山縣只用了一年時間，就闖進全國先進衛(wèi)生城行列。

（責(zé)任編輯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