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未過門的太子妃伊嘉信奉旨上烏龍山拜智光大師為師學藝,和一起拜入師門的二皇子哥舒衍把烏龍山鬧得雞飛狗跳,就在這時忽然遭遇到了黑衣人的刺殺。
第二章【陰陽眼開】
我做了個挺傷感的夢。
夢里我被送回平陽王府,我爹對我躺著回來這件事也就敷衍地表達了一下驚訝,然后吩咐小廚房:“郡主傷口深,不能吃發(fā)物,每日做些清粥小菜送來便可?!?/p>
我:“……”
哥舒衍我跟你沒完!害我們?nèi)乙簿退懔?,臨上斷頭臺還不讓人吃頓飽飯!我要吃肉!
剛想告訴我爹二皇子的陰險,爹爹就嘆著氣摸了摸我鬢邊的散發(fā)。
于是氣氛一下子就傷感起來了。
怎么說我也在他的庇護下為非作歹、囂張跋扈地活了十六年,哪怕他是奸臣,就算他不是好人,對我來說,他始終是個好爹爹。
如今落到這步田地,不管別人如何,我總歸是要和爹爹共同進退的。
被這悲情氣氛感染,我悄悄地流下了兩行清淚,但我很快收拾了心情擦干眼淚,順便吸了吸鼻子,然后勸慰爹爹:“爹您別擔心,黃泉路上總歸有女兒陪您,不會孤獨,咱們一家人總是在一起!”
然后我爹憐惜的表情就都僵在了臉上,他“噌”地從我床邊站起來,胡子都在顫抖:“嘉信啊你為何如此想不開???年紀輕輕就有輕生的念頭……但是爹爹還沒活夠??!你要真下定決心了,爹爹就……不送了!”
我:“……”
我掙扎著撐起上半身:“皇上沒發(fā)落您?”
爹爹的表情先是莫名其妙,然后頗為憂愁地摸了摸我的額頭:“乖女兒,你在烏龍山上吃苦了,多養(yǎng)養(yǎng),會好的,?。 ?/p>
……這都哪跟哪?。?/p>
醒來當然還在烏龍山上,先前那個抱著我的壯碩大嬸已經(jīng)壯烈犧牲,我醒來的時候正趴在哥舒衍背上,眼前一片昏暗,居然已經(jīng)是夜里了。
他的腳步不快,也很平穩(wěn),看起來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可他明明用我的簪子刺進了自己的右胸?。◆⒆由线€淬了毒來著,眼下他也不像是中了毒的樣子。
我還在琢磨著呢,他就開口了:“別想了,就你那智商是想不出來的,既然毒是我自己下的,當然就會有解藥,那一簪子刺進去,不過是皮肉之傷,沒有大礙?!?/p>
我都沒動他就知道我醒來了?這個人也太可怕了!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揀要緊的先問:“那你為什么要自殘???”
“來人計劃周詳,我的人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不詐死來個障眼法,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是死人了。”
他這么說我才注意到,我們身上的衣服都換成了小沙彌的,裝死躺在死人堆里的皇子……他大概是我云國開國以來第一個吧。等等!我身上的衣服怎么換了!誰給我換的!
我剛要掙扎,他就輕飄飄地來了句:“怪不得你總要吃肉,各個方面都發(fā)育得不太完全啊……”
“你……”
“你的衣服不是我換的,你發(fā)育得最不完全的應當是你的腦子,看著我輕輕刺一下也不知道學,對自己都下手那么狠,自殘得很痛快吧?”
“我……”
“現(xiàn)在給我閉嘴,引來那些刺客算你的算我的?”
“……”
哥舒衍其人,我對他其實早有耳聞。
早年間我還小,成天就愛在王府里上躥下跳,哥舒衍也就比我大了個兩三歲,可那時候他就已經(jīng)跟著皇上開始上早朝了,偶爾還能提出個好建議來,一時間風頭無兩。
聽說他十四歲時跟著圣上去祭天,結果迷倒了一大票圍觀的小姑娘,那時候還傳出了一個響亮的口號:天下風流衍,公子世無雙!
但是等到他十六歲的時候,這些八卦和熱度就都不復存在了,聽說是因為圣上覺得此等流言纏身對二皇子身心發(fā)育不好,給強行戒嚴了。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朝廷里出現(xiàn)了一些微妙的聲音。
有人說,圣上如此重用二皇子,太子之位恐怕難保。
也有人說,二皇子生母不詳,畢竟庶出,如此表現(xiàn),是否狼子野心?
還有人說,英雄不問出身,既然二皇子有此天賦,說不定比太子更能勝任太子之位!
在這些聲音有甚囂塵上的勢頭時,圣上并沒有出面,二皇子也沒有解釋,倒是那位一直久居東宮的太子命人在京中四處張榜為二皇子辟謠,還動用了此前一直沒動用過的太子印章。
我記得當年爹爹下朝后跟我說起這事兒的時候,我正在池子里摸魚,聞言也只是聳聳肩:“關我什么事?爹您好煩啊別耽誤我摸魚!”
爹爹只是搖頭。
誰知道多年后真的就關我事了。
不管是當年兄友弟恭的太子和二皇子,還是今日兄弟鬩墻、爭權奪利的太子和二皇子,對我來說,現(xiàn)在就只是……我未來夫君和現(xiàn)任師兄的站隊問題。
照我爹的說法,當然是夫君更親了。
所以我打算找我?guī)熜至囊涣摹?/p>
要聊天就得找個好的突破口,我忽然想起我小時候其實和他還有過一面之緣。
那一年西北大旱,圣上一邊同百官在朝上研究對策,一邊命皇子替他老人家去天壇祈福,太子長居東宮且身體不適,于是就只能由二皇子哥舒衍去了,但我會被冊封為太子妃的流言那時候已經(jīng)甚囂塵上,大有壓倒當年最大的八卦“圣上已經(jīng)不舉”之勢,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推動這個流言以達到洗白自己的目的,總之圣上最后就命我和二皇子一同去祈福。
那日,哥舒衍一大早就帶著大批人馬到了我平陽王府,我爹讓香香更早地把我弄起來梳妝打扮,所以他到了之后也沒等太久,很快我就上了他帶來的馬車,大批人馬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
出發(fā)前我爹警告我一路上消停點,所以好不容易忍到出了城,我才掀開車簾探出腦袋四處瞄,哥舒衍大約是在哪個角度剛好看見了我,就騎著馬朝馬車走來,問:“怎么了?想如廁?”
我那時比現(xiàn)在脾氣還大,當即就翻了個大白眼:“你才想如廁,你全家都想如廁!”
誰知他居然還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父皇的習慣,這時辰確實應當在如廁?!?/p>
……你這么黑你父皇,你父皇他知道嗎!
我一時被噎住沒來得及反應,他就上上下下打量了我?guī)籽?,然后又開口道:“一早我就想說了,你化這樣濃艷的妝,看著像只大馬猴。”
我立馬嗆聲回去:“我也一早就想說了,你穿得如此華麗也沒用!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
沒過腦子就這么說出去了,說完我立馬反應過來捂住嘴瞪大眼睛看著他。
哥舒衍倒是沒怎么計較,依然用他那欠揍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然后沒帶什么感情色彩地“嘁”了一聲:“我為什么要像太子?”
吵架的時候不帶這樣中途大喘氣的??!
他接著說完:“我又不想娶你?!?/p>
我:“……”
我:“還是二皇子呢,太傅平日里都教了你些什么?是如何同女子激辯嗎?”
誰知他再次用輕蔑的眼神上下看了我一遍,然后直接忽略我的問題,用更加輕蔑的語氣反問道:“你是女子?沒看出來?!?/p>
說完雙腿一夾馬肚子,就這樣走了。
走了……
走了!
我還沒來得及罵他!怎么就看不出來我是女子了!我明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我氣呼呼地調(diào)整了半天情緒,最后掏出一面小銅鏡照了照,不得不承認……他說得也不是全無道理,看來我不帶香香上山是對的。
她的審美……真的跟我的氣質(zhì)不怎么搭啊!
還沒回憶完呢,哥舒衍就出聲打斷了我的思緒:“下來歇會兒吧。”
我下意識就想擠對他體力不濟,這身體不行啊,但剛被他放在地上坐下,一抬頭就看見他的胳膊在流血,他身上竟然還有別的傷嗎?
我本想問他什么時候又受傷了,但看他靠在樹干上閉著眼休息,又覺得這時候還是讓他歇歇好了。
沒想到我不開口,他倒是閉著眼也沒耽誤教訓我:“要說也是個侯門千金,怎么會這么蠢,幫不上忙也就算了,關鍵時刻竟然還拖我后腿!”
“那還真是對不住您啊二皇子殿下,給您拖后腿了,不過您其實完全可以扔下我不管的?。 蔽覛獾貌铧c跳起來,完全忘了最開始想要同他聊天談心,加深革命友誼的初衷,“說起來還是師兄妹呢,一點愛心都沒有!”
他也沒有半點跟我加深感情的意思,張嘴就答:“我確實可以把你扔在廟里不管你的,但既然被我救了,你就得懂得感恩,以后在我面前給我放老實點兒,即便你是父皇親封的太子妃,且不說你現(xiàn)在還沒正式接太子妃印,就算接了,我依然是皇子,君君臣臣的道理你若是不懂,回你平陽王府好好向你爹討教討教?!?/p>
“喲,這就擺上二皇子的譜啦?”我放松了全身靠在樹干上,無所謂地道,“反正我走不動了,你擺譜也沒用,真放心的話你就自己先走吧。”
哥舒衍冷笑:“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也是,反正就算我死在這兒,以皇上對你的寵愛程度也不會把你怎么樣的,頂多我爹到時候再去東宮鬧一鬧,太子出面教訓你一頓,不影響大局……對吧?”
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沒必要拿話激我,父皇是父皇,太子是太子,你爹是你爹,我是我,雖說看起來都和你有關系,實際上死你一個對大局確實不會有影響,除了你爹會真心實意地傷心一會兒以外,你以為景然郡主真的非你不可?”
嘿這話可真新鮮!
“皇上封我為郡主,就因為我是平陽王的女兒,而我爹就我這么一個女兒,景然郡主除了是我,還能是誰?”
哥舒衍繼續(xù)冷笑:“你爹雖然只有你一個女兒,可你叔伯們的女兒多得很,你若真死了,多的是人愿意將女兒過繼到你爹名下,到那時,景然郡主不過是換個人當罷了,你真以為這世上沒了你便不行?”
我整個人都呆了。
他蹲下來:“知道怕了嗎?”
“……”
他再次冷笑一聲:“知道怕了就趕緊起來?!?/p>
說完便起身,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我猛地跳起來,直接跳到……他背上。
雙手緊緊箍住他的脖子,雙腿緊緊纏在他身上。
唯恐他一怒,直接將我摔下去。
哥舒衍整個人都僵住了。
我在心里暗暗竊喜:叫你冷笑!
還是冷冰冰的聲音:“你干什么?”
我把臉藏進他的領口中,整個人哆嗦起來:“我受傷了啊……我真的走不動……你別丟下我……”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本以為以我精湛的演技,他一定會上當,誰知他雖然還是渾身僵著,可聲音中的寒度半點都沒變:“很好笑?下來!”
哎?!
竟然發(fā)現(xiàn)我哆嗦是因為笑、不是因為害怕?!
“演夠了就給我下來!”
我伊嘉信也不是被嚇大的,立即又將他抱得緊了幾分:“我就不!”
然后他就更僵硬了。
紙老虎嘛。
“信不信我丟你下去!”
“你敢!”
話音還沒落,就感覺到后背忽然一麻,眼前一晃,就被提溜到他身前去了,他眼睛瞇起來,臉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拼命掙扎:“我跟你講啊男女授受不親啊你別亂來!”
然后我就被丟下去了……
但是他沒想到我居然在被丟下去的那一剎那還不忘揪住他的衣領……
于是他也被我?guī)У玫瓜聛砹恕?/p>
就倒在我身上……
由于我們是正對著的姿勢……
就……
嘴對嘴了……
要不說哥舒衍是有膽子圖謀太子之位的人物呢,人家親完嫂子之后那叫一個臉不紅、心跳不加速、氣不帶粗喘的啊,而且他在那么緊急出逃的情況下竟然還有閑工夫去打包了兩張烙餅藏在胸前的衣服里,這時候摸出來,還大方地分了一張給我。
“老實點吃東西,真被刺客殺了也就算了,餓死了我會很麻煩,還有,你用不著擔心,此事我不會告訴太子,畢竟……我也要臉面。”
……
誰擔心你會不會告訴太子啊啊?。?/p>
發(fā)生了這種事難道你不該首先跟我道歉并且從此以后羞于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嗎!現(xiàn)在這么坦然還順便擠對我是什么情況??!還有他說完就甩下一句“我去看看情況,你老實待這兒等我”就飛走了又是什么情況??!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開口罵他,就突然聽到了兩聲清脆的笑聲,居然還有人敢嘲笑我!我立刻橫眉朝著聲音的來源方向掃過去,然后就……看見不遠處的樹枝上坐著兩個頭發(fā)朝天豎起來、眼睛下一團烏黑的小男孩,他倆捂著嘴角“嘿嘿嘿”地笑作一團,其中一個嘴都沒捂嚴實,還缺了兩顆大門牙!
頓時我天靈蓋都要冒煙了,我的個祖師奶奶如來佛??!我,平陽王獨女,景然郡主,未來的太子妃,這都是大家熟知的身份,但誰都不知道,我的母妃……其實是個苗疆蠱女。傳聞中苗疆三代蠱女才會出一個陰陽眼,在我的母妃之前,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個傳聞而已,然而……她確實就能看到一些旁人都看不到的東西。傳聞確實不準確,因為陰陽眼這能力,并非三代才出一個,也并非只能天生,我母妃故去后,居然把這個能力移交給了我。
我其實挺好奇她是怎么移交的,但去問我爹他老人家就只知道捏著胡子愁眉苦臉地對我道:“乖女兒,你娘離開之后爹已經(jīng)很傷心了,你還要再一次來傷爹的心嗎?”
從那之后我就不問了,并不是真的相信我問一次爹爹就會難過一次,而是他既然都已經(jīng)拿這話來堵我了,估計再怎么套,真相也不會被套出來。
不過陰陽眼這種事,放在我身上也就只是個名詞而已,估計是因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移交過來的能力,我用起來大多數(shù)時候不聽使喚,或者更直白點兒說,其實就是不會用,這次還逃著命呢,居然把這功能刺激出來了,這真是……活見鬼?。?/p>
小鬼們一點都不害怕我,也一點都不好奇為什么我能看見他們,兩個小娃娃手拉著手跳過來,一個還捂著嘴笑呢,一個就來問我了:“你們是在逃命嗎?”
我翻了個白眼。
他接著問:“是要躲開那些穿黑衣服的蒙面人嗎?”
我聽出幾分意思來:“你能帶我們避開他們逃出去?”
捂著嘴笑的那小鬼一個瞬間漂移到了我身后,躍在半空中倒吊著回答我:“能啊能啊!他們都看不見我!”
我忍了忍,最后還是沒忍?。骸澳隳軇e這樣直接對著我嗎?你口水都要流到我身上了!”
另外一只小鬼明顯懂事許多,伸手將倒吊著的那個拉下來,直接同我談起了條件:“我們都忘記是怎么死的了,所以不能去投胎,在這山上晃蕩好久好久了,你能幫我們弄清楚我們是怎么死的嗎?你答應幫我們,我們就帶你們避開那些人逃出去!”
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就不能去投胎了嗎?他們陰間的規(guī)矩我也不是太懂,但是這買賣眼下聽起來還劃算啊,我想了想,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住在哪兒?”
他們倆齊齊搖頭:“忘記了!”
我整個人都要抓狂了:“名字都忘了我怎么去查你們的身份?身份都不知道怎么查出你們是怎么死的?”
流口水的那小鬼忽然又倒懸起來,小辮子垂下來,眼睛一眨一眨的,還挺可愛的,他興奮地說:“我有個鈴鐺!上面好像刻了字的,說不定就是我的名字!鈴鐺就在我的身體上,我?guī)闳フ?!?/p>
在……他的身體上?
沒想到我堂堂景然郡主,居然有挖墳掘墓的一天,還是在小鬼的指引下,去找他尸身上的什么破鈴鐺,聽著怎么這么像在盜墓呢?
小鬼頭們還坐在樹枝上晃蕩腿:“你看她好蠢的,胳膊那么粗都挖不動,嘖嘖嘖……”
我把找來的枯枝往土里一扔:“你們倆給我下來!姑奶奶我不干了!”
“呀!”缺了大門牙的那小鬼頭突然刺溜一下從樹上跳下來,指著地里興奮地說,“就是這個!這就是我的鈴鐺!”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剛剛順手插進土里的枯枝竟然真的撬出了一個看上去挺有質(zhì)感的金鈴鐺,問題是,那金鈴鐺看著還挺眼熟的……我突然感覺到這件事有些棘手了。
能讓我感到眼熟的配飾,主人當然非富即貴,朝廷中若是有哪位親貴家中的孩子就這樣被棄尸荒野還沒鬧出點動靜來,就證明這件事背后一定還有淵源,這淵源……大概不是我能管的了。
我心里琢磨著怎么跟小鬼頭們商量著要不然這事兒就這么算了吧……然后忽然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猛地一抬頭就看見了一個玉墜子!
哥舒衍的玉墜子!
我居然完全把他忘了!不對,準確地說,是完全把他走之前留給我的那句“我去看看情況,你老實待這兒等我”給忘了!
再往上看,果然就看到了他怒氣沖沖的臉:“伊嘉信你是三天不打就想上房揭瓦了是吧?不是受傷虛弱到走路都困難、必須得我背著嗎?我就走了這么一會兒你都到這兒了,是爬過來的?”
我悄悄將金鈴鐺藏進寬大的沙彌衣服里,開始演大戲了:“我沒……好痛……”
說來也真是奇怪,方才跟著小鬼頭來挖鈴鐺的時候當真沒覺得傷口疼,這一開始演吧,頓時傷口真的痛了起來……
看著我捂著胸口趴在地上,哥舒衍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然后不情不愿地在我面前背對著我蹲下來:“再這么不聽話,我就真的不管你了,明白了?”
“明白了……”我掙扎著爬到他背上,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我是刺傷了自己的胸啊,照理說應該公主抱吧?背我這個姿勢我也是會不舒服的??!不過……考慮到他也受了傷,眼下我也就不打算作了,他背著我往前走的時候,我回頭望了一眼那棵樹,樹上空空蕩蕩,根本沒有小鬼頭的蹤跡了。
難道真是活見鬼?
哥舒衍背著我進了一個很隱秘的山洞,他方才就是來找地方藏身的。
就這樣對付著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我的肚子餓得咕咕叫,哥舒衍聽到了之后哼了一聲。這有什么好哼的?烙餅吃完了,一時半會兒又出不去,擺在眼前最嚴峻的問題是:沒口糧了,會餓死的。
我和哥舒衍大眼瞪小眼,最后決定還是我來打破僵局:“師兄其實你不知道,咱們?yōu)觚埳竭€是有挺多食材的,比如鳥蛋,上樹就能掏到,還有好些野兔子什么的,烤一烤一定很香。”
“烤一烤?”哥舒衍冷笑了一聲,“火光這么打眼,生怕引不來刺客是吧?”
這……我嚇得縮了縮:“你不會打算讓我生吃吧?”
哥舒衍嘆了口氣:“算了,我出去看看有什么能吃的,這次我不是開玩笑,老實待在這里,不要再亂跑。”
“好的師兄!”
他剛走我就把懷里藏著的鈴鐺拿出來,對著陽光仔細看了看,鈴鐺內(nèi)壁上還真有兩個字,但這兩個字不是云國的文字,我……不認識。
可是烏龍山就在云國國都的邊界上,被葬身在這兒,埋得還如此匆忙,怎么看都不像是被移尸到此處的,但若不是云國人,隨身的配飾上怎么會有別國的文字?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哎呀,這個字我不認識!”
不用抬頭也知道是那兩個小鬼頭,那個缺了大門牙的還把嘴張得圓圓的,眼睛也瞪得圓圓的,總喜歡倒吊在半空中。
我問他:“你不是說這鈴鐺是你的嗎?怎么鈴鐺上的字你會不認識?”
小鬼頭揪著頭發(fā),神情很是懊惱:“不知道!我不知道!”
另一個小鬼頭去把他的頭發(fā)解救出來,低聲安撫了兩句,然后才對我說:“后山有一條小路,路不好走,挨著峭壁,稍有不慎很可能跌落懸崖,那群人沒往那邊去,你們可以從那里離開,但是自己要小心?!?/p>
哎?這么快就給我指路了?我手里捏著那個金鈴鐺,總覺得是個燙手山芋,但是現(xiàn)在人家路都指了,這時候撂挑子明顯不是我的作風?。?/p>
“那這鈴鐺怎么辦?”
小鬼頭們手拉著手,異口同聲道:“你留著唄!”
“那你們怎么找我……”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洞口有聲音,兩個小鬼突然抱在一起劇烈地抖動起來,就一眨眼的工夫,他們就消失了!接著哥舒衍從外頭走進來,手上捧著果子,見到我之后一臉嫌棄地說:“還愣著干什么?等我喂你?”
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聰明如我不可能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只要他一出現(xiàn),我就再看不見小鬼,難道只要他出現(xiàn),我這陰陽眼就失效了?這是為什么呢?
難道是因為他是皇族后裔,真……龍?
哥舒衍把果子一股腦全塞給我:“山上只能找到這些,若你還想著回平陽王府吃你的大魚大肉,就先吃這些對付著?!?/p>
我愣愣地接過來:“那你呢?”
他別開頭,一副難以忍受的樣子:“我從不吃甜的?!?/p>
到這時候了還窮講究!我可沒他那么作,三兩下把果子都給干掉了,然后才想起來問他:“你出去看見刺客了嗎?”
“來人不少,一直在搜山,若是正面打斗,贏面太小,”他想了想,“這樣,等夜里我再出去探一探,看看哪里有小路能出去。”
“不用啦!”我得意地告訴他,“后山有一條小路,雖然路不太好走,還挨著峭壁,但是你功夫好我輕功也還行,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說是說小路,其實根本不算路,刺客們一定不會到那里去,我們從那里下山就可以啦!”
他懷疑地看著我:“根本不算路……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磕巴了一下,然后立刻咋呼起來,“我好動啊,你每天都和師傅聊天打坐學功夫,但我一直滿山跑著玩兒啊,這種小路當然只有我才能找到!”
然后他嫌棄地上下掃了我一眼:“也有幾分道理,整個烏龍山也就你這么閑。”
“……”
入了夜,哥舒衍背著我往后山悄悄地挺進,這一路果然暢通無阻,并沒有黑衣人出來,但……小鬼頭們也真是很實在,這路確實根本算不上路,縱然哥舒衍這般好身手,背著我也弄得十分狼狽。
這樣的月色下,孤男寡女,難免讓人有些美好的想象,然后我就一個大意,沒有留心抓住鈴鐺里的珠子,它忽然劇烈而短促地響起來了,在這安靜的夜里就像是鎖魂鈴一樣,我整個人都被嚇得一哆嗦,趕緊重新捏住珠子,但哥舒衍好像什么都沒聽到似的,繼續(xù)健步如飛地往前跑。
跑了約莫兩個時辰,終于到了山腳下,哥舒衍雖然不至于喘粗氣,但終于把我放下來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感慨了一聲:“你也該減減肥了……”
看在他背著我跑了這么久的分上,此刻我沒打算同他計較,就開口問:“刺客到底什么來頭???沖你還是沖我?”
這事兒真不是我自作多情,先前奉旨上山的時候就有不少刺客朝著我來了,只不過戰(zhàn)斗力明顯不如此次前來的這批,哥舒衍來頭大、脾氣更大,平日里應該樹敵不少,沖他來的可能性更大些倒是真的,果然他神色平靜地回了我一句:“沖我來的?!?/p>
嘖嘖嘖,我縮了縮鼻子:“你從小到大這種場面見多了吧?能活到現(xiàn)在也挺不容易的?!?/p>
“敢對我下手的,我敬他們是角色,不過若是沒有你的拖累,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都趴下了,”哥舒衍平靜地往前走,“下山了他們就不敢如此猖獗了?!?/p>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個火折子,點了一個信號彈放飛出去,那煙花在空中炸開,漂亮是很漂亮,但動靜也太大了,我頓時就被驚呆了:“這么高調(diào)不怕把刺客引來?”
然后我就看見哥舒衍眼神漸漸凌厲起來,笑容很有幾分狂狷霸酷跩的意味:“伊嘉信,不要以為只有你對這烏龍山的地形熟,我從不打無準備之仗,圈子也繞夠了,他們該露的馬腳也露得差不多了,該收網(wǎng)了。”
人和人之間的距離怎么這么大呢?千鈞一發(fā)、命懸一線的時候,我亂了陣腳,哥舒衍就能立馬想到裝死來應對,逃命的時候我雙眼一閉什么也不知道了,哥舒衍還能抽空打包吃食,這一路我以為遇到小鬼找到了逃離烏龍山已經(jīng)是我莫大的功勞了,不想哥舒衍竟然在我一無所知的時候,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就等著請君入甕。
和哥舒衍手下的人順利接頭之后,我明顯看到那個小頭目看著一身沙彌服的哥舒衍和我有些不知措施,不過到底是哥舒衍親自挑出來能辦大事的人,心理素質(zhì)還是很過硬的,很快就調(diào)整好了面部表情,做乖巧聆聽狀。
他們倆根本沒有絲毫避著我的意思,哥舒衍直接就開始吩咐了:“案子的物證準備得差不多了,這次翻案勢在必行,牛鬼蛇神都出洞了,”他冷哼一聲,“勾結番邦、內(nèi)通外賊、欺上瞞下、殘害忠良,這次居然還敢動到我的頭上來,樁樁件件都是死罪,你去通知他們,按計劃行事。”
“得令!”
小分隊訓練有素地撤離了,臨了竟然也沒人想起來給我們兩身正常衣服,我實在忍受不了那沙彌帽子了,一伸手給摘了下來,月色朦朧中,我看到哥舒衍慢慢回轉身來看著我,我們倆在這月夜里對望了一會兒,然后他就開口了:“……你怎么還在?”
真是萬萬沒想到,他開口居然是問這個!
你們聊天的時候我就在?。∷麄冏叩臅r候也沒帶上我??!我不在這兒能去哪兒?遁地回平陽王府嗎?我倒是想啊,師傅他老人家沒教我挖地洞啊師兄!
大概是我表情太悲憤,他居然又開口安撫了我一句:“沒事,不用害怕,雖然暫時不能送你回平陽王府,但不會再讓你只吃果子了,跟我走,有肉吃?!?/p>
不愧是二皇子,交流的時候太會抓重點了,我聽到“肉”這個字之后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然后才問他:“那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他笑笑:“剛剛不是說請君入甕?”
我摸了摸鼻子,迷茫地看著他:“所以呢?我們?nèi)ギY里嗎?”
哥舒衍再忍不住,高聲大笑起來:“即便你想,如此倉促,讓本宮去哪兒給你弄個這么大的甕來?”
……這次我聽懂了!他這又是在罵我胖!
他已經(jīng)率先朝前走去,我想了想還是小跑著追上去,跑起來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懷里清脆的鈴鐺聲,我這才想起來我還有個燙手山芋。
我伸手把懷中的鈴鐺取出來,它在月色下發(fā)出妖冶的光亮,在我的掌中被清風拂得搖曳生姿,我一瞬間有些晃神。
下期預告:伊嘉信答應小鬼幫他們查明死因,卻不小心將陳年舊案扯出,恰巧同二皇子正在努力平反的重臣疑案有所牽扯,二人查案途中發(fā)現(xiàn)了金鈴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