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的水草
桂花開的時候,別院的新上師來了,聽說是個年輕人。朱兄邀我去拜訪一下,順便問問老上師的平安,我們就去了。
老上師去了有一年了,這一年可以走很多路,見很多人,想很多事,他過得怎么樣呢?我們不知道。其實我們知道的很少,就是對自己,一日一日地過著,記得的又有多少呢?朱兄說,日子就是葉子,一片片地生,一片片地落。對很多人來說,落了也就落了,不覺得痛。這句話讓我痛了一下。
水流的方向與我們相反,我們上山,它們下山。楓香樹還未全紅。長長的石階上,落葉簌簌,青苔在足跡不至的地方一點點地洇出。一股子潮濕的涼氣,混合著略帶腐葉氣味的風,讓時間發(fā)出點點霉味。
石階總有千級吧,彎彎曲曲,時有平臺可以小憩,很快也就到了山右。禪院里一地陽光,風游走其間,幾間禪室邊的大樹,發(fā)出嘩嘩的響聲。院子里鳥雀唧唧走動,墻上藤蘿披拂,幾件家什擺在廚房外,寂寂無人。
“花開了呢!”
是開了,花香濃郁,一陣一陣的,就像波浪上的光,一陣明一陣暗。是桂花開了。老上師在的時候,我們甫一上山,進來別院,就看到他在門邊,陽光一樣地笑著迎來了。這個時候必定已經(jīng)延請我們?nèi)胧伊?,泡茶,說著山上山下的事,任憑屋外的陽光灑落,鳥雀撅尾啼歡。世上這么多山,山下這么多人,我們這么忙,如今到哪里去尋他?陽光如海。
是笛聲,還是簫聲?都像,又都不像,混雜在桂花香里。似乎在左,又似乎在右,似乎在山下,又似乎在云端。云水禪心,清若水,幻如云,靜若禪,皆入得心來。葉片上翻飛著陽光,陽光里飛舞著萬千生靈,它們都在與我們一起傾聽。
“好像是尺八。”
好像是的。泠泠的音符流在桂花香里,白露一般,山嵐一樣。
“在那兒!”朱兄指向西院,老上師種的桂花樹下,鋪著一塊蘆席,席上有一年輕僧人盤膝而坐,雙手握著一件樂器,樂音就從手中飄出。月光一般的樂音里,金色的桂花一朵一朵地落著,落在席上、落在僧人的僧袍上、落在草地上。
“走,聽尺八去!”我說。
朱兄沒動,他說:“就在這里聽吧,聽,不需要靠近。”
蒼涼遼闊,秋林如海。
“我們走吧!”
我們就走了,尺八清越起來,像是在殷勤相送。老上師入了紅塵,帶著一管尺八,也許這個年輕的僧人就是他的高足吧?也算是故人,也經(jīng)得起他一番相送。下到一個平臺,回望,層林欲染,陽光如金,若是沒有清音時來,沒有桂香陣陣,真覺得恍如一夢。
(編輯 王玉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