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岸
油菜花黃了。杏子熟了。我們要去烏孫山那邊的昭蘇了。是七月。一年中最好的時光。
平坦的原野像一片點綴著花束的斑斕之海,我們的車子是一條馬力強勁的小船,從其上輕快地劃過,撒下歡聲笑語。
今年伊犁河谷雨水充足,陽光豐沛,植物們欣喜若狂,競相展現(xiàn)各自的姣好容顏,路邊掠過的一株株楊樹,滿身綠葉竟然從樹底擴張開來,密密麻麻生至樹冠頂端,冷不丁瞅上去,覺得這樹好驚奇啊,像一株株巨型的大草醒目地戳在那兒,它們有的站在路邊,組成護路林帶;有的伸向遠處,縱橫交錯著,把田野分割成黃綠相間的方塊。微風吹來,麥浪起伏,大草搖動,宛如俄羅斯的早期油畫。
丘陵路段把車子擺得像船一樣起伏,忽而扎下凹谷,忽而竄上路坡,車身一陣抖動。沿途的樹木消失了,深褐色荒原映入眼簾。遠處,層層疊疊的鋼藍色山脈逐漸迫近。車子從凹谷爬高時,可以看見前面的公路上布滿了甲殼蟲一般的各式小轎車,時而快速飛馳,時而慢慢蠕動。昭蘇國際天馬節(jié),就這樣吸引了形形色色的游客。
心臟不在原來地方老實呆著而是“突突”地跑到嗓子眼的準確時刻是,車子進入盤山路的一個急轉彎處。司機是昭蘇縣城人,把我們拉到地方后,他下午還要趕回伊寧拉另一伙客人。他很著急,把車開得飛快,不斷地超車。我們不免有些提心吊膽,已經(jīng)在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山上了,路邊是深谷,隱約還能看到跌入下面的汽車殘骸。朋友好聲勸說司機慢點開,不要急。司機爽朗一笑說,沒事的,我開了二十多年車了。司機又說,這個季節(jié)還好的,去年十月份我走這條路,也是去伊寧市接領導,車進山之后開始下雪,還沒到山頂呢,路面就蓋上了挺厚的積雪,車打滑,我說,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們必須撤回去,太危險了,領導還不太同意,我沒管那些,掉轉車頭,小心翼翼順原路下山了。司機說完,呵呵一樂。
盤山路愈加險峻了,不時可見暗綠色的云杉狀若屏風,錯落有致地分布在雪峰之下。大山的褶皺里隱約有一閃一閃的亮光涌現(xiàn),那必是雪水融化后匯成的溪流了。車子終于越過白石峰。隨后依然是盤山路,路況依然讓人忐忑不安,但畢竟從此就一路下行了,我心里暗自長出一口氣。緩過神來,展眼細瞅這條在絕壁中穿行的路,以及不斷向后退卻的群山萬壑,心頭先是生出一種敬意,不由得深深敬佩起當年的筑路者,在天山之上修筑一條天路,那該是有天空一般的胸懷和氣魄吧!敬佩敬仰之余,隨后一段古色古香的旋律又像叮叮當當?shù)娜改X海,夾雜著駝鈴的悠揚與激越之音。這段路程,是古代絲綢之路“弓月道”的其中一段,如此說來,先人騎著伊犁馬奔赴遠方,以及波斯商人瞇著眼睛,懶洋洋跨著高頭大駱駝,一路走來,想必是這一帶的古老風景了。
盤山路消失不見。車子在山谷里向南部滑行。天山景物開始和想象成功對接:雪水河“嘩啦嘩啦”流淌著,綠色的山坡從河水那邊起起伏伏。河這岸,不時冒出幾座哈薩克牧民白色的氈房,綿羊在氈房周圍低頭吃草,黑狗把尾巴搖來搖去,不時朝車隊吠個一兩聲……一座樸素、和善的小城優(yōu)雅地候在山谷下方,昭蘇草原近在咫尺了。
昭蘇位于烏孫山南側?!稘h書· 西域傳》曰:“烏孫國地莽平多雨,寒山多松樠,不田作種樹,隨畜逐水草,與匈奴同俗,國多馬,富人至四五千匹。”
烏孫國的馬,就是古書中所記載的“天馬”。公元前119年,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后返回長安,烏孫王獵驕靡派使者送張騫回還,并攜良馬數(shù)十匹獻給漢朝。十多年后,烏孫王派使者獻馬,向漢朝求婚,以1000匹馬為聘禮,漢武帝接受了烏孫王的請求,將江都王劉建的女兒細君公主出嫁烏孫。擁有大批的良馬對于漢朝加強軍事力量,同北方的匈奴作戰(zhàn)具有重要意義。漢武帝見到烏孫馬后,賜名“天馬”,并即興賦詩曰:“天馬來兮從西極,經(jīng)萬里兮歸有德。承靈威兮障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這就是著名的《西極天馬歌》。
昭蘇草原,距離天空很近的地方,神靈的影子無處不在,漂浮于油菜花金黃的花瓣上,游離在芨芨草嬌嫩的枝葉中,粘附于潔白的云朵里,散落在遙遠神秘的雪山上。置身草原,我精神抖擻,渾身充滿了力量,心頭在內(nèi)地積攢的灰燼被這里的小雨和微風沖刷殆盡。快樂之光照亮心底。憂郁不情愿地一絲絲飛離。靈魂找到安放它的居所,那是什么所在???當然是遠處縹緲澄碧的天山了。不得不說,那白象似的群山,讓我的眼神不再焦灼,內(nèi)心沉入一片幽靜的湖水。
我們穿過草原,來到天馬節(jié)現(xiàn)場。這日陰天,草原鋪陳著暗色的云影,溫度稍低,卻絲毫沒有影響開幕式的進行。場內(nèi)場外,人聲鼎沸,車馬喧騰;男女老少,服飾光鮮,喜氣洋洋。觀眾看臺后頭有個熱鬧的小集市,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兄弟的攤鋪前,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各色手工藝品和美味佳肴,他們不像漢語商人喜歡高聲推銷叫賣,弄出讓人不忍卒聽的噪音。他們或者安靜地坐在那里,平靜友好地看著你,或者慢條斯理地在烤爐上擺弄著又香又辣的羊肉串,動作從容而準確,甚至帶有某種得意呢。
開幕式的主角兒當然是身形漂亮的伊犁馬了。伊犁馬是以哈薩克馬為基礎,與俄羅斯的頓河馬、奧爾洛夫等雜交而成。而現(xiàn)在的伊犁馬,在培育時主要以頓河馬為主,其頓河馬的血液達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上,當?shù)啬撩穹Q它“二轉子馬”。它們外貌俊秀,體格魁偉,力速兼?zhèn)?,挽乘皆宜?/p>
編導有意推遲了主角兒亮相的時間。高原刮起強勁的陣風,厚厚的積云漸漸變淡了,熱辣的陽光不時從云朵間照射下來,在草原上制造出五彩斑斕的效果。主持人報告了馬隊的出場時間和順序。開幕式的高潮部分終于開始了。伊犁州各地的馬術隊在威風凜凜的前導騎手引領下,依次走過主席臺。維吾爾族、哈薩克族、蒙古族、回族騎手身著紅紅綠綠的民族服裝,頭戴本民族特色的帽子,左手提著韁繩,右手握著馬鞭,雙足踏緊馬鐙,腰板筆直地騎在馬鞍上,褐色的臉龐神情輕松。能在這盛大的節(jié)日里、在萬眾矚目之下一展身手,讓他們體驗到一種狂歡式的喜悅。
擴音器播出旋律奔放有力的樂曲。伊犁馬快速馳過跑道,馬蹄濺起淺黃色的灰塵。騎手們在馬背上時而站立,時而橫躺,時而翻身,不斷地輾轉騰挪,做出各種讓人眼花繚亂的高難度造型。觀眾席掌聲四起,口哨聲此起彼伏。
忽地,我的目光從馬術表演移開,轉向千米跑道盡頭的柵欄之外。那里的草原上出現(xiàn)了成千上萬匹伊犁馬。
這些高貴的生靈啊。它們自由自在地奔跑著。鐵蹄踏過草原,如同雷鳴,在我心頭濺起波濤洶涌的回聲,神思在某一瞬間竟然游離了,飛回到萬里之遙的松嫩平原,我想起在嫩江兩岸漫游的時光,清晨的寂靜籠罩著清澈的江水,岸邊草地新蒿淺綠,舊年的陳蒿依然火把般挺立,朝霞一片燦爛之下,我與一匹蒙古馬的神奇交流,那是深藏在我記憶中的珍貴經(jīng)歷。我和那匹棗紅色的蒙古馬相隔幾十米開外,我騎著自行車風塵仆仆,那匹馬在江邊低頭吃草,我先看到它,于是我停下自行車,張開喉嚨,遠遠朝它喊了一嗓子,我的聲音在晨風中傳出去很遠,我的呼喊帶有親近的味道,那匹馬聽到了我的呼喚,也覺察了其中的友好,它轉過身來,朝我走近了幾步,隨后它做出了讓我感動永遠的舉動,它朝我嘶鳴一聲后,前肢朝草地彎曲著,表示著問候,同時連續(xù)數(shù)次朝我低頭行禮……馬的信賴與友好,以極為瀟灑的方式表達出來,我當時的心啊,醉得一塌糊涂。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萬物在天地之間漸次誕生時,原本都是平等的。人類在漫長的生存斗爭中逐漸掌握主動,進而凌駕于其它種類之上,這只是人類在生存賽跑中暫時領先幾個身位而已,沒有觸碰到未來的終點線,一切都未可知,而人類過分地感覺良好,過分地索取其它物種資源,某種程度上也會受到一定的懲罰。道法自然,尊重萬物,像野草一樣在深夜里時常凝望星空,感受生命永恒的律動,以友善的目光親切地注視其它物種,這才是物種誕生的那個時段,自然所給予他們的品質(zhì)吧。
自己都覺得這個觀點是多么的幼稚啊,這種思考方式,在一個物質(zhì)化的時代,必將會招致朋友們無情的不屑與嘲笑的。然而在實際生活中我就這么執(zhí)拗地思考來著。我沒有那個腦筋把事情搞得那么復雜。那匹蒙古馬的好意我懂。它所表達出來的價值在我看來同樣是不可估量的。展眼再瞅千米之外奔馳的馬群,它們在草原上形成的優(yōu)美圖案,這個念頭就更加堅定了。瞧,那些快樂的伊犁馬啊,它們盡情展示著原始的活力。只有受到尊重的生命才能在雪山之下如此快活。我愿意把昭蘇草原比喻成原始的童話世界。事實上,這里也確實帶有童話色彩。這里是新疆唯一沒有荒漠的地方。這里植物多達兩千多種,棲息著二百多種動物,動、植物恣意生長,蘆葦高達三米多,嫩江平原尋常的蒼耳,在這里竟然有兩米多高。生命在這里呈現(xiàn)出如此的高貴,也為我的幼稚觀點增添了有力的注腳。
和伊犁馬的再次相遇,是在蒙蒙細雨中。天馬節(jié)開幕式后,昭蘇的朋友帶我們?nèi)ヌ乜怂购优峡礉竦亍r?qū)車途中,天氣尚好,沿路就看到了那些伊犁馬,想必它們也才結束天馬節(jié)的競技表演,正在返回牧場的途中。車子開得很快,只匆匆看到它們前行的身影。車子很快就超過了它們。趕到濕地沒多久,雨就來了。雨點很大,噼噼啪啪地落在特克斯河水里,濺起一個又一個水泡。朋友們急忙趕回路邊的車子避雨。我用手機拍攝河流與草灘,落在了后頭。雨更大了,我不得不轉身往回疾走。剛一踏上公路下面的小廣場,我就看到特克斯橋面上出現(xiàn)了那群伊犁馬。我一邊掏出手機,一邊沖向公路邊。車子旁避雨的朋友們驚詫地看著我,有人沖我喊,大朋,怎么了?我說,那些馬來了。說話間,馬群已近在眼前。我的手機屏幕濕了,不聽使喚了。我眼睜睜看著這些優(yōu)美的生靈從身前跑過去,消失在不遠處拐彎的山口,只留下“嗒嗒”的馬蹄聲……
阿合特勒克是喀拉蘇鄉(xiāng)一個哈薩克族牧場。幾十戶人家。古樸的屋舍由淺色灰磚砌筑而成。屋頂起脊,彩鋼板在陽光照射下一片深藍,天山的顏色。
村東草原有個民俗村,一邊挨著車輛川流不息的公路,另一邊緊臨無邊無際的油菜花地,微風吹來,花香陣陣。民俗村是鄉(xiāng)里按照縣委提出的“全域旅游、全民興旅”戰(zhàn)略而修建的。十幾座氈房按弧形排開,每座氈房的骨架均由幾十根涂著紅漆的木條編織而成,十分堅固。氈房門臉一律朝西。
走進氈房內(nèi)部,眼睛被一片眩目的色彩所包圍。高原的陽光從氈房天窗斜射進來,那精美的壁毯和地毯閃爍出五顏六色的光芒,仿佛是活生生的存在。氈房木壁上掛著的一具完整的狐貍標本,把初進來的小女孩嚇了一跳,她“呀”地一聲遠遠地躲避開。主人笑著安慰她說那只是狐貍皮子,不會咬人的。小女孩還是不肯靠近。眾人都笑了。
茶炊立在氈房門口右側地板上,位置非常醒目,它在哈薩克族兄弟心目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個血性、浪漫民族所有的故事和傳說大概都和這古銅色的器皿有關。在漫長的漂泊中,哈薩克人游牧到哪里,就把氈房建在哪里,也就把茶炊搬到哪里。茶炊煮出來的奶茶不僅可以解除日夜奔波之苦,也能打發(fā)寒冷、寂寞的漫漫長夜,還是與朋友暢說友誼、互訴衷腸時必不可少的飲品。哈薩克人辛勞時,離不開奶茶,它可以舒筋活血,增添力量;悲傷時,奶茶同樣不可缺少,它能較好地緩解某種痛苦,讓你再次樹立躍上馬背、奔向茫茫遠方的信心。至于喜慶的節(jié)日,以及親朋好友光顧氈房時,茶炊就更能派上用場了。載歌載舞的人們唱累了,跳乏了,會忙不迭地鉆進氈房,端起茶碗,把滿滿的散發(fā)著淡淡清香的奶茶一飲而盡。
坐在藍花圖案的地毯上,接過女主人笑盈盈端上的奶茶,那撲鼻的清香簡直都沁到骨髓里去了,我像個貪婪的動物,只三兩口就把奶茶全部喝完了,之后傻呵呵地把碗遞給人家,說還要一碗。我的血管中是流動著幾分蒙古人的血液的。這潔白的氈房使我感受到一絲朦朧和恍惚的親切,這濃稠的奶茶把一種神奇的魔力注入到我的胃里,我舒服地坐在那里,神思出現(xiàn)微醉一般的迷離。這是一種回歸,抑或是一種再生呢?我說不出答案,只是癡迷地看著周圍,順手抓過一把烤熟的麥子,一粒一粒扔進嘴里,細細咀嚼著,后又從桌子中央的盤子里拿過兩枚干透的奶疙瘩,細嚼慢咽起來,滿口彌漫的濃郁的奶酸味,讓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哆嗦。
沒留意那個小女孩是什么時候來到氈房內(nèi)的。直到她懷里的冬不拉鳴響時,我才看到她。她叫卡娜爾,12歲了,身材頎長,緊閉著嘴唇,眼睛很大,眼神里總是閃出幾絲嚴肅之色,神情有點兒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葼枏椬嗔艘皇住豆_克的裙子》。
我到氈房外面抽煙。夜色像其大無比的黑紗,籠罩了阿合特勒克。深藍的夜空仿佛更近了,半塊月亮好像剛剛被雪水洗過,干干凈凈地掛在天上,月亮周圍有幾顆星子若隱若現(xiàn)。遠處的天山隱在夜色中,草原一片靜謐。
氈房里的冬不拉愈發(fā)地歡快了,我回到里面一看,原來不是卡娜爾在彈奏,一位四十多歲的哈薩克族漢子取代了她的位置。他叫波爾木拉提,從他的嚴肅表情上看,我斷定他應該是卡娜爾的父親或是叔叔。他四肢發(fā)達,臉形孔武有力,頭戴哈薩克族黑底繡花的小圓帽,細長的眼睛不無羞澀,又帶有幾絲傲慢,面色紅里透黑,想必是長年在野外放牧時被過強的高原紫外線照射所致。他稍微有些拘束,眼神總在躲避著什么,不肯和我們做目光的交流。彈奏時,他把身子有意側開,垂著頭,眼睛緊盯著懷里的冬不拉。這是個手法嫻熟的冬不拉樂手。他的指頭很隨意地撥動著琴弦,美妙的旋律就彌漫在氈房里了。我跟昭蘇文聯(lián)的哈薩克兄弟打聽波爾木拉提彈奏的是什么曲子,兄弟一笑,說,都是一些民族小曲,沒什么具體的名字,噢,原來是這樣啊,不再問了,凝神傾聽吧,于是漸漸沉入樂曲中,眼前仿佛出現(xiàn)一片花的草原,一些哈薩克男女在上面跳舞,舞姿歡快奔放,女人鮮艷的長裙不停地飛旋著,時而飄至近前,時而移向遠處;男人上翹的八字胡夸張地抖著,陽光在上面彈跳不已;卡娜爾不再那么嚴肅了,她咧著小嘴笑了,羞澀的小臉笑成一朵花。樂曲有力地一轉,進入呈現(xiàn)部分,我好像看到孤獨的蒼鷹在天山上振翅翱翔,黑色的影子在山地上飛掠而過,又好似融化的雪水匯集成河,從高高的山崖跌入幽深的峽谷,激起連綿不絕的回響……
有人向波爾木拉提敬酒,贊嘆地說,你彈的太棒了!波爾木拉提笑了,他接過酒杯,爽快地把酒一口喝盡,抬頭用漆黑的眼睛瞅瞅大家,他的拘束不見了,他把身子稍稍正過來,面向眾人,他顯得有些興奮,抱緊冬不拉,專注于彈奏之中。一段舒緩的前奏之后,波爾木拉提亮開了自己的歌喉。渾厚的中音。在這樣的夜里,似乎只有中音更合適,它與氈房外面的寧靜草原很合拍,如果是高音,怕是會嚇到那些草和花吧;如果是低音,月亮也會不高興的。我聽不懂他唱的是什么,又悄悄向哈薩克兄弟打聽歌名,他悄悄跟我耳語道,開頭那首深情的歌子叫《故鄉(xiāng)》,隨后那首凄涼的歌子叫《我的哥哥》,是一首愛情歌曲,他現(xiàn)在唱的是《你像草莓一樣美麗》,也是一首愛情歌曲。
我再一次起身離開氈房。夜空浩瀚。星斗滿天。波爾木拉提的歌聲飛出氈房,飄向草原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