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天
(浙江大學 人文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3)
潘立勇當代休閑美學思想研究
張耀天
(浙江大學 人文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3)
浙江大學人文學院潘立勇教授自20世紀90年代至今,以當代休閑美學為主題,持續(xù)進行長達近三十年的研究,并于近年提出當代休閑美學的話語構建問題,已在中國美學學科產生了較大的影響。筆者以潘立勇教授發(fā)表的公開文獻為線索,按照他的學科構建時間階段,對潘立勇當代休閑美學的學科建設進行研究,探索其學術價值和意義,并嘗試發(fā)現其學術研究的新空間。
潘立勇;當代休閑美學;理論反思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經濟發(fā)展迅速,休閑已經融入到普通居民的社會生活之中,成為居民生活條件改善、生活水平提高的重要標志,同時也是國家生產力發(fā)展水平、精神文明發(fā)展水平大幅度提升的重要標志。
當前,國內不少院校、社會科學研究機構和旅游企業(yè)社會組織等,都以休閑學、休閑美學或休閑旅游經濟的應用為研究主題:一方面體現出當前中國美學學科自身的突破,從傳統(tǒng)的“學院派”思維,開始將社會時興的、亟待理性分析的經濟現象,納入到本學科的研究領域;另一方面則體現出中國當代美學學科與中國美學史學科的“學科分野”。作為中國哲學史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古代美學史涉及諸如審美、人本、生命價值、生命意義等宏觀主題,已經無法應付當前日新月異的社會現象,這就意味著當代休閑美學的應用價值重于于中國古代美學史的思想價值。由此,休閑文化現象納入到美學的研究視野,事實地引發(fā)了中國當代美學學科“裂變”,傳統(tǒng)美學的話語體系或已無可適用于當前的休閑文化現象研究,美學學科內部的新體現建設呼之欲出。
浙江大學人文學院于20世紀末,借助江浙滬地區(qū)經濟迅速發(fā)展而最先進入普通居民的休閑生活現象為研究素材,建立起諸如浙江大學亞太休閑教育研究中心、浙江大學休閑美學研究中心等機構,以潘立勇教授為代表的學術群體即開始致力于研究“休閑美學”社會現象,并涌現出體系化、理論化的學術成果。潘立勇基于中國休閑文化和當前美學研究的現狀和問題,通過其相關學術研究成果的呈現,進行了長達近二十年的休閑美學研究,從傳統(tǒng)美學學科中對人的審美本質定義,過渡到結合當前社會發(fā)展的實際成果,如何既把握人的審美旨趣又和諧人的精神困境,在傳統(tǒng)美學文化的土壤上“開出”中國特色和中國話語的當代休閑美學學科。故此,對潘立勇當代休閑美學的研究與批判,不僅是具有傳統(tǒng)美學學科相關主題的研究意義,更具有中國本土、中國特色、中國話語學科如何開展的探索性價值。本文的研究線索,以潘立勇相關研究成果發(fā)表的時間為時間線索、以研究成果呈現的文獻為文本依據,研究潘立勇為代表的當代休閑美學研究者的理論成熟過程,以期作為中國當代美學思想史的研究素材,并以此“研究樣本”作為當代休閑美學的學科突破之路。
潘立勇青年時期的研究主題,主要集中在宋明理學相關美學思想資源的發(fā)掘,并重點集中在朱熹美學的研究領域上。大體在20世紀90年代至千禧年這十年的時間,潘立勇就中國古代美學史的相關主題,發(fā)表論文近30篇(根據中國知網數據庫統(tǒng)計),作為青年學者的潘立勇,也展開了對中國美學學科發(fā)展走向的思考。
1992年,在《中國當代美學如何走向新世紀》一文中,潘立勇就新舊世紀交替的歷史背景下,科技革命強化了技術力量對人心靈本質的異化,人在個體審美價值的語境下,如何協(xié)調人與自然、人與社會,及人與自身主客體對象關系,成為中國當代美學走向新世紀亟待解決的問題。[1](P64)潘立勇認為,科技革命事實地推動著人類的生活實踐,也沖擊著社會學科的認知領域,中國當代美學的進步也要迎頭趕上這種歷史的挑戰(zhàn),這種挑戰(zhàn)主要來自三點改變,并提出了三點質疑:一是,科技革命促使人的實踐世界發(fā)生了改變,人的認知世界也被更新為今天所不曾經歷,故傳統(tǒng)美學學科有關人的本質、美的本質等根本性問題,是否可以作為新美學的研究主題?或者講,傳統(tǒng)的研究方法,是否可以作為今天新的生活主題的研究路徑?二是,科技革命事實地帶來了人類生活場景改變,這些改變發(fā)生在傳統(tǒng)美學的研究領域內,不僅成為當代美學研究的新課題,也有可能成為美學的新學科。潘立勇提出質疑,中國傳統(tǒng)美學的本質論、心理論、藝術論三大格局,是否有足夠的張力,可以應付新的審美現象?三是,科技革命帶來了新的科技研究手段,美學的研究方法也應當與時俱進。美學史中的研究方法,如哲學思辨、歷史歸納、心理分析和現象描述,已經不足以應付美學信箱,那么中國美學學科的方法論應當如何建設?此外,潘立勇就20世紀末期技術革命、科技革命內在的美學審美現象,也做了總結歸納,認為中國美學學科應該開眼看世界、認同分析更多的美學實踐。
在對這中國美學學科未來發(fā)展之路,長達近十年的思索上,2005年潘立勇撰文《休閑與審美:自在生命的自由體驗》,探索借助“休閑”的社會現象,借此作為中國美學學科發(fā)展瓶頸的一個突破口。[2](P32)彼時,江浙滬地區(qū)民營經濟迅速發(fā)展,杭州作為浙江大學的所在地,其西湖景區(qū)自古就有休閑文化濫觴的美譽,同時借助于馬云互聯(lián)網等一系列科技革命的符號,極大促進了杭州本土休閑文化的繁榮。這些都促成了潘立勇在中國美學學科體系內較早地認識到,休閑可以作為中國美學發(fā)展的新突破。在這篇文章中,潘立勇指出,休閑活動本身就是一種生活審美。休閑是人的自在生命和自由體驗的狀態(tài),對于人來講,傳統(tǒng)文化中所講的逍遙、西方哲學中的自由,休閑就是最本真、最真實、最直接的生活方式,也是人接觸美學的“方便法門”。潘立勇對“休閑”這一生活行為,賦予了高度的哲學審美意義,他認為休閑是生存境界的審美化,休閑與審美具有高度內在的統(tǒng)一性,這兩者是人的理想生存狀態(tài),也是哲學意義上自在生命的自由體驗。
這一時期,潘立勇對“休閑”也進行了界定。他認為,休閑可以分為兩個層面,一個是體力勞動的解放,二是精神上的自由。休閑唯有進入到精神的層面、文化的層次,才能夠成為一種滿足人的心靈建設、生命狀態(tài)的范疇,是人的自在生命的自由體驗。同時,從中國美學史的研究范式出發(fā),潘立勇借助“無為”、“曾點之樂”、“游于藝”等具體美學體驗來解釋“休閑”。他認為,中國當代生活的“休閑”狀態(tài)就是一種審美式的超越體驗,人在休閑的狀態(tài)中,也可以感受中國古人所倡導的天人合一、渾然一體的空明、空靈,進而進入到自由自由的生命體驗中。休閑的生命體驗,是人對本真自我的體驗。這種體驗,也是克服物質主義、強化個體心靈、應對科技異化的強大文化武器。可以看出,潘立勇在這一時期,對于當代休閑美學的學科研究主題進入較為深入地研究和探索,并不斷縮小、明確當代休閑美學的研究領域,將休閑這一生活行為,提升到生命本質哲學探索的高度上。
21世紀休閑生活成為中國社會居民的重要組成部分。從社會經濟生活的行業(yè)上看,如旅游行業(yè)、文化產業(yè)、頤養(yǎng)行業(yè)進入發(fā)展的新軌道,以休閑為主體的產業(yè)版塊已經成為拉動地方經濟的主要增長點;從居民社會生活的微觀行為上看,諸如旅游遠足、假期旅行、茶藝讀書等休閑性興趣行為,也融入到普通居民的生活中。這一時期,社會對于“休閑”的輿論導向,也發(fā)生了改變,如李漁等人作為中國古代主流文化的另類,他的相關著作和學說被新興的休閑學說奉為圭臬,人生暢意的休閑選擇如同天道酬勤的指向選擇一樣,成為市場經濟發(fā)展下完全平等的一種人生選擇。再加上主流學者也開始從經濟學、社會學、心理學等方向,對休閑行為進行嚴肅探討。社會經濟的積極發(fā)展,和居民休閑行為的蔚然成風,一方面匡扶了中國古代思想史范疇內對休閑的敵意和輕蔑,另一方面也促成休閑在美學學科視野內的研究。社會休閑現象,其涉及的相關藝術審美、生命旨趣、生活觀念、生存本質等,都與審美和美學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并且事實地促成了美學關注休閑、休閑成就美學的新格局。
這一時期的潘立勇,對當代休閑美學的思考進入一個成熟期,他意識到彼時中國學界對于休閑現象研究的關注遠遠不夠。2011年,潘立勇撰文《走向休閑——中國當代美學不可或缺的現實指向》,對中國美學和現實生活的距離進行了反思。[3](P52)他認為,中國當代美學存在所謂的象牙塔固守情節(jié)。這種“固守”情節(jié),和美學學科自身追求的天然、自由、超越截然相悖。美學的本質是要和諧人與對象世界的關系,借助于生活的關照,或者以生活為介質,進入到審美的境界中。潘立勇對中國美學學科的反思,具有人本主義的底蘊,“休閑”在中國美學史的世界中,是封建社會特權階層所壟斷的,普通勞動人民毫無可談“休閑”的權力。而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環(huán)境下,社會普通居民也可以享有休閑的權力,這不僅是社會進步的體現,也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體現。彼時的美學學科,還或游離于現實生活之外,追求空性、空靈的形上學命題,或是醉心于討論超越現實生活的美學傳統(tǒng)學理,或是在文學史、藝術史的基礎上構建富有象牙塔意義的理論體系,這些都與現實生活嚴重脫節(jié)。中國美學學科的發(fā)展,只有走進生活、分析生活、回歸生活,才能爆發(fā)蓬勃的生機。
在這一時期,潘立勇將對中國美學發(fā)展史的危機意識,轉化為學術責任,對當代休閑美學學科的相關研究主題,進行了深入的探討。潘立勇逐漸構建起中國當代休閑美學的研究主題、研究范式、研究線索及休閑的美學價值,并借助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相關范疇,構建起“休閑本體”、“休閑工夫”、“休閑境界”等一系列當代休閑美學的主要命題。
潘立勇認為,當代休閑美學與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是一致的,如果社會經濟相對落后,普通居民是不可能獲得和有閑階層同等的休閑權力。休閑權力不僅是社會公正、社會發(fā)展的體現,同時也是人的本真體驗。如此一來,在當代科技異化人的歷史背景下,校正了科技力量、物質力量對人的遮蔽,并回歸到人的自然本真狀態(tài)。當代休閑美學“詩意棲居”的身心活動,作為人精神活動的最終歸宿,并由此確立為該學科的研究主題,這一點上,與傳統(tǒng)美學史并無分歧。[4](P31)
同時,潘立勇在自己多篇著作中,以中國美學史的傳統(tǒng)研究范式,即主題詮釋的方式,開展對當代休閑美學的研究,進而確立了當代休閑美學的研究合法性。在研究線索的明確問題上,潘立勇認為當代休閑美學不是對中國傳統(tǒng)美學史的背離,相反,是對中國美學史的繼承、發(fā)展,符合馮友蘭先生對中國思想史線索“接著講”的基本精神。當代休閑美學彌補了中國傳統(tǒng)美學史對社會經濟發(fā)展水平而產生的精神新現象的忽視,校正了傳統(tǒng)美學學科對當前方興未艾的文化產業(yè)的漠視,橋聯(lián)了學界與大眾實際精神感受的距離,是中國美學史發(fā)展的新階段和新成果。
在這一時期,潘立勇從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開出”美學現代化的新意:按照中國美學史的相關研究,將當代休閑美學的本體定義為“閑”?!伴e”是人的“閑”,是人的生命存在、生命狀態(tài)。在潘立勇看來,“閑”具有一體兩面性,一方面它代表著“各得其分”的生命本真,這個生命本真的狀態(tài),是道家的虛靜與逍遙、儒家的慎獨與貧樂、佛家的靜篤與平常,是具有哲學意義的生命本我?;謴土诉@個“生命本我”,才能在現代化的生活中,融入并和諧地存在;另一方面,它代表著“從心所欲不逾矩”的生存體驗,不是消極地避世,而是在科技、物質力量強大的今天,保持著純真狀態(tài)的生命狀態(tài)。這種體驗是真實的、普適的,如果說中國傳統(tǒng)美學史中有關對審美本質的定義尚有“玄學”的味道,那么當代休閑美學的“閑”則是每個人都能獲得的樸實體驗。
潘立勇從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資源中,契合當前歷史發(fā)展的背景,借助宋明理學的“工夫”學說,將當代休閑美學的休閑工夫或休閑方法論,定義為“適”。這個“適”,符合傳統(tǒng)美學的中庸之美、中道之美和中和之美。在筆者看來,“適”就是“中”,是對人的生存活動和生存方式的適度把握,在今天就是既追求工作效率的快節(jié)奏,也要調適生活品質、生命質量。
當下休閑美學,對人心靈構建的意義就是“心適物閑”,即是人在身心欲求得以合乎限度地舒適滿足之后,在當下的人生境遇中享受生命的安閑。“心適物閑”是潘立勇當代休閑美學體系的核心理論,是他思想體系的方法論和目的論。
潘立勇認為,休閑與審美之間的必然聯(lián)系,是當代美學休閑學科建立的理論基礎。借助美學的傳統(tǒng)學科方法,對休閑進行研究,勢必會產生如同“審美境界”一樣的“休閑境界”。對休閑境界高低進行衡量即是當代休閑美學的內在任務。潘立勇借助傳統(tǒng)美學學科研究對審美境界的界定,也勾畫出休閑審美的三重境界,即遁世境界、諧世境界、自得境界。在今天互聯(lián)網時代,物質的力量、信息的滲透,無時無刻不把人類網籠到復雜的社會關系之中,只有進入到對現實的和諧、與時代的同步的自得境界,才能夠實現生命的愉悅。傳統(tǒng)哲學或傳統(tǒng)美學在某種程度上,包括中國當代的人文學科,或多或少都有“避世”的傾向,但潘立勇的當代休閑美學理論卻堅持現實無所逃遁,唯有在現實生活中體現到自由和解放的快樂,從有限的社會生活中“開陳”出無限,從片段式的、局限性的生活場景中“提煉”出永恒,讓平凡、平常的日常生活,被賦予審美的價值和意義,才能真正回歸傳統(tǒng)美學所倡導的人與天地萬物“渾然一體”的大美至境。
到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潘立勇在原有當代休閑美學研究的基礎上,開始思索中國哲學或中國美學的話語權問題。彼時潘立勇已經完成在歐美諸國的訪學或交流工作,如果說此前的潘立勇更多思考的是有關休閑美學的學科范式問題,此時的潘立勇則更多關注整體學科的構建及中國美學的話語權問題。潘立勇借助如中國傳統(tǒng)美學中有關閑、適、宜、度、中、和、自然、自得、無為、各得其分等“專有名詞”,綜合諸如宋明理學學說中本體、工夫、境界等范疇,相對完整地構建起中國本土的當代休閑美學。
潘立勇對當代休閑美學的傾注的不僅是精力,更是一種使命。他把中國傳統(tǒng)哲學思想中“玩物喪志”或和儒家主流思想相背離的“休閑”,提升到“頂天立地”的學問擔當。在他看來,當代休學美學既有現實價值,又有學術價值;既有可以作為理想生活境界的形上哲學意義,又可以作為現實的文化產業(yè)、旅游產業(yè)、休閑產業(yè)、頤養(yǎng)產業(yè)的形下應用。這個“頂天立地”,是對當代休閑美學的價值總結。同時,“頂天立地”也為中國未來美學的破局,提供了一條可參照的道路,只有從傳統(tǒng)的抽象領域和藝術中心論走出來,走到當代社會生活中、走到日常審美中,積極主動地結合社會發(fā)展的現實、人民需求的現實、理論研究的現實,才能讓傳統(tǒng)美學更富有活力和生命力。
在這一時期,潘立勇嘗試把“本體—工夫—境界”的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研究范式,作為審美與休閑研究的中國話語體系的建設重點。[5](P121)潘立勇認為,當代休閑美學,和純粹語言邏輯意義上的西方美學、休閑學不同。中國當代休閑美學是建立在對美的具體體驗基礎上的“身心之學”。如果說,以往的美學是一種“視聽之學”,是人對外在美的刺激所產生的個體對美的反映,那么“身心之學”的當代休閑美學則是人的自由、澄明的美的感受,是本體論意義上的審美。[6](P22)這種“美”是恰如其分的自然、本然和瑩然:首先,“本體”是人的自由之美、自然之美和自在之美,把人作為審美的主客體的融合與統(tǒng)一,生活之美也是生命之美、現實之美也是永恒之美。人作為審美的本體,也是審美體驗的主體,借助于休閑生活,探索生命的本質,實現人生的至美。第二,“工夫”是實現生命之美的橋聯(lián),審美與休閑的本體要通過“工夫”來呈現。這個“工夫”是對本體體驗的“工夫”,也是休閑生活的“工夫”。在現實生活中不斷呈現出對人生價值與意義的追求,而非如西方的虛無主義對價值的消解。第三,“境界”是中國哲學的專有詞匯,也是中國美學對世界美學的貢獻。休閑的工夫,是審美境界漸進的體現,只有進入到審美的境界中,休閑美學才具有哲學的意義。當代休閑美學的境界學說,其實是審美的生活化,這既是人生的真實狀態(tài),也是人對生命本體的用心體現,它不僅是一種智慧的生存境界,也是一種超越的哲學境界。
潘立勇近年來有關當代休閑美學的思考,是對美學發(fā)展瓶頸進行“突圍”嘗試:一方面,不脫臼于中國傳統(tǒng)美學的研究方向、研究方法和研究范式,而轉向于現實的休閑生活,進行探討人的精神生活、審美生活。把研究主題的轉向,作為這種“突圍”的方向,通過對社會休閑現象的研究,借助一系列中國哲學、中國美學等具有中國本土特色的語言邏輯,構建了一個新的學科體系。另一方面,當代休閑美學的誕生,是中國本土的學者主動或被動地“迎戰(zhàn)”西方強勢文化話語權的滲透與挑戰(zhàn)。西方休閑學的誕生,幾乎與工業(yè)革命同步,是人類對工業(yè)革命強大異化力量的反思與思辨。中國當代的休閑學,起步很晚,同時“休閑”在中國古代哲學史或思想史的領域內,一直不為學術主流所接受。所以“本體—工夫—境界”的當代休閑美學學科建設,是中西哲學發(fā)展窘境基礎上的“突圍”,是從中國古代哲學的思想資源和西方哲學的應用傾向中,構建了符合中國話語模式、突出中國思想特色理論體系。正如潘立勇自己所講的:“我們亟需用國人原創(chuàng)的學術話語,建構中國學術話語體系,使中國人文學科理論打上中國話語和中華文明的烙印。從審美與休閑研究的角度說,要以全球化的視野做審美休閑理論及文化的中西比較,深入發(fā)掘整理審美休閑理論的中國元素和傳統(tǒng)精神及智慧,以實現與西方審美休閑理論平等對話,建立當代中國美學與休閑學理論的本土話語體系?!?/p>
當前,借助科技革命和互聯(lián)網的力量,深刻地改變著人類的生活境遇。這種改變,不僅體現在強大的物質力量和科技力量對人心靈世界的異化上,更為深刻的是,人類以往的精神文化成果,或許未曾經歷如此世界巨變而無法提供可供參考的經驗。按照西方虛無主義的說法,一切人類文明和既往的智慧,都將被消解。虛無主義傾情于對世界的消解,但消解、否定之后并無法克服歷史的虛無。從這一點上看,西方當代哲學對世界性的命題,并無太多的驕人之處。中國智慧特有的思辨體系,是建立在對現實否定批判基礎上的肯定,是對現實的接受和對未來的認可,“貞下起元”、“否極泰來”都是一種否定和消解,但這種否定和消解的背后,則是對新生力量的肯定和對歷史未來的希望。潘立勇的當代休閑美學理論,正是建立在中國本土的哲學發(fā)展史線索和土壤上,是對時代問題的回應,和對現實問題的反思。
哲學、美學固然需要超越的力量,但這種超越并不是現實的超越,或者是對現實的否定,而是要架構起哲學理論和經驗世界的關聯(lián),使當代學術具有當代意義,在新的歷史語境下,實現真正的“理論突圍”。潘立勇當代休閑美學的構建,是建立在對當前社會休閑現象反思的基礎上,符合中國哲學“經世致用”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潘立勇自己語言體系中所謂的“頂天立地”,也正如此:既是對社會現實、社會現象的沉淀與總結,也是對哲學使命、哲學任務的回應與承擔。同時,當代休閑美學的構建,也是對經典本體論的集成,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一直強調“道器不離”、“學術不分”,即本體不離現世、本體只在工夫、境界體現本體,這些都在潘立勇對“本體—工夫—境界”語言邏輯體系的思考之中。[7](P55)潘立勇當代休閑美學的理論構建,是符合從本體論、到方法論在回到價值本體的理論建設模式,換而言之,在這個體系中,休閑即是審美、審美即是生活、生活即是哲學。
潘立勇當代休閑美學對于人這一哲學的本質來講,更富有人本主義的情懷。“休閑”在中西語境中,或是西方工業(yè)革命前后資產階級的生活質量訴求,或是中國古代文人的閑情逸致,和普通人的生活無關。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fā)展成果,把原本為有閑階層壟斷的休閑權力,作為一種普適權力為更多人的社會公民所共享。潘立勇講休閑美學就是“頂天立地”的學問,每個具有生活旨趣的普通人,都在精神層面、心靈層面,是平等的,如同禪宗所講的人人皆可以成佛一樣,賦予了人的精神高貴型。當前社會發(fā)展所帶來的諸如焦躁、浮躁等群體性情緒,及信仰缺失、精神虛無等“社會病態(tài)”,都是人在強大物質力量和技術力量面前的無奈與無助。這個強大的社會現實,人是無力改變的,只有通過“心適物閑”而非消極避世的態(tài)度,才能實現自得的休閑境界。所以說,休閑的生活精神,是一個“成為人”的生命過程,這個過程不僅在尋找快樂,也是探尋生命意義的過程,只有進入這個境界的人生,人的日常生活才具有哲學的意義。[8](P34)
潘立勇當代休閑美學理論的構建,擴展傳統(tǒng)思想史的研究視野和研究領域。休閑行為不僅是一個社會現象,本身也涵蓋了諸如經濟學、社會學、民俗學、心理學、文藝學等一系列的學科知識,同時也是融合了美學與休閑學的新哲學體系。伴隨著社會經濟發(fā)展的主體力量被科技所解放,勞動者更有時間從事精神生活和心靈生活,這種休閑生活將人的日常生活納入到審美的境遇中,既尊重了人的審美體驗,也最大程度地拓展了傳統(tǒng)思想史的研究領域。潘立勇當代休閑美學理論的構建,不僅是承認了休閑的目的在于尋找人的自由與快樂生命本質,同時也是遵循傳統(tǒng)哲學的研究目的、持續(xù)探尋生命存在的終極意義。[9](P32)
我愛我?guī)煟腋鼝壅胬?。作為潘立勇教授的第一位博士后,筆者對潘立勇先生有關當代休閑美學理論的研究,已經持續(xù)了三年:潘立勇教授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研究,和對中國哲學史、中國美學史的研究,可以用著作等身來形容。同時他對有關“休閑美學”學科建設的思考,也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至今已經持續(xù)了二三十年。這種持續(xù)的學術專注,使他成為在這一領域非常專業(yè)的專家級學者。對于他有關“當代休閑美學”的研究,筆者主要通過文獻線索,從1992年第一篇他有關“休閑美學”主題的研究論文開始,一直到最近2017年有關休閑美學和中國哲學話語權思考的文章,幾十萬字的字里行間,能感受一個學者從青年、中年到理論成熟期的成長。不可否認,潘立勇對中國當代休閑美學有獨創(chuàng)式的貢獻,對于該體系中某些具體問題,如中國古代哲學中的“境界說”如何融入到當代快節(jié)奏的日常生活?中國當代休閑美學作為本土學科是否具有和世界對話的平等話語,及該體系的適用范圍是否僅局限于漢語文化圈等問題,筆者持謹慎的保守態(tài)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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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呂艷]
2017-06-30
張耀天(1981-),男,河南項城人,講師,哲學博士,現任教于浙江大學人文學院博士后流動站,主要從事周易歷史哲學、中國古代堪輿思想史研究。
B83
A
1004-7077(2017)06-012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