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約侖
(四川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四川 成都 610000)
鮑勃·迪倫:那歌聲中的指引
——一項諾貝爾“音樂獎”引發(fā)的沉思
劉約侖
(四川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四川 成都 610000)
2016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獲獎者公布后引發(fā)了諸多爭議。文章立足于這件標新立異的“獲獎事件”,從聲音審美的角度剖析鮑勃·迪倫歌聲中的“新”與“異”,針對“學科飽和”現(xiàn)象究其原因、尋求方向。全文分為四個部分進行闡述: 1、那爆裂的溫柔——一種兼容的聲音概念;2、那“新”中的“美”——音樂性與文學性的平衡;3、那歌聲中的指引——聲音的引導性——一種循環(huán)中的“流變”,此中步步深入,漸入沉思。
諾貝爾“文學獎”;音樂;聲音;指引
《紐約時報》說:“諾貝爾文學獎第一次給了一個音樂獎”,更多人都說:“諾貝爾獎第一次給了一個歌手?!?016年10月13日,諾貝爾文學獎的獲獎者揭曉,他是美國搖滾、民謠藝術(shù)家鮑勃·迪倫。頃刻間,世界一片嘩然。有人以此打趣,也有人開始懷疑諾貝爾獎岌岌可危的權(quán)威性。的確,“文學獎”變成“音樂獎”,“作者”成了“歌手”,這是多么令人啞口無言的“冷笑話”。當然,也有人贊美著他那充滿哲理性的歌詞,歌頌著他強大的創(chuàng)造力為一個時代的文化做出的重要貢獻。而更令人好奇的卻是,古稀之年的鮑勃,依然能擁有演唱會場場爆滿的盛況與持久的音樂生命力。他那隨年歲愈發(fā)沙啞的嗓音,似乎更加強了搖滾的隨性、民謠的灑脫,還有時間的味道。人們所追隨的,似乎也不是被專業(yè)訓練后的聲音美感,或者是那華麗的炫技。他們跟鮑勃一起宣泄著、憤怒著、回味著、期待著,那是一種心與心的融合,一種執(zhí)著的信奉,一種聲音下的指引,而瑞典文學院對鮑勃的褒獎,也確定了他在音樂與文學——這兩個本就難分難舍的領域中的影響力。
鮑勃的聲音——沙啞、散漫、“易碎”。無論哪一點,這都是聲樂演唱中最忌諱的“違規(guī)操作”??蛇@絲毫沒有影響他在歌曲中想要表達的絲絲情感,更沒有影響聽眾對他歌聲的迷戀與追捧,仿佛那“易碎”的聲音也碎得讓人悸動。哪怕它爆裂地“摧殘”著我們的耳朵,卻依然溫柔地安撫著每一個人的心。一位昆曲大家在一次講座中談及流行歌壇某“天王”時指出:“這歌聲毫無美感可言,這只是一種宣泄,可周圍的人仍然那么不顧一切地與他互動……”(《縱橫三人談》 2016)難道這些聽眾已經(jīng)瘋狂到失去理性的審美了嗎?難道他們不明白這樣的聲音與表達方式不僅不“美”甚至可能破壞音樂中的文學性嗎?答案是否定的。音樂表演者一方面必須考慮聽眾的愛好與要求,滿足他們的審美需求;另一方面也有責任不斷豐富和擴大音樂表演曲目,拓寬聽眾的音樂審美領域(張前 2004),他們之間其實是相互作用的關(guān)系,所謂“合拍”,用在此處是再恰當不過了。所以,音樂作品中日益豐富的情感要求、涵蓋的種種文學形式,已不能只是通過單線循環(huán)的音樂審美模式來支撐。我們所要滿足的,是雙向甚至多向的關(guān)系總和,而這個平衡點的把握只能以個體發(fā)展、總體權(quán)衡來實現(xiàn)為宜。聲音“美”不“美”,方法是否科學,恐怕不能以雷同于“歐洲中心論”的思想來評述。正如國內(nèi)音樂院校大量使用西洋唱法中的發(fā)聲方法進行聲樂教學,認為其科學性和對嗓音的保護是中國的戲曲唱法所不能及是絕對站不住腳的。潘乃憲曾說:“唱法的科學性是絕對的,唱法的美學性是相對的”。一種最好的鑒賞模式是兼容并包,一種最好的演繹方法是百花齊放,各自爭鳴。同一種思維下的聲音概念自會在那音樂流動的時空中找到彼此的契合者,絲毫不用擔心他們可能會被其他市場排擠或遺漏——別忘了,他們也有他們的“小宇宙”。
所謂聲音中的文學性,其實更多的是音樂以外的文字指向,如:標題、歌詞、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向甚至包括他(她)的時代背景等等。聲音作為參與藝術(shù)表演的重要元素,它的表達更多的是在陳述,而不是將這些文字如何再潤色。不論這個聲音好壞與否,這些文字的品質(zhì)始終如一,但當作曲家在歌曲創(chuàng)作過程中將語言材料、聲音、意義轉(zhuǎn)化為音樂形式,詩歌或散文被譜成歌曲之后,就已不再是詩歌或散文,而是音樂了(蘇珊·朗格 1986)。于是,聲音也擔負起了塑造“文學意向(而非具象)”的責任,盡管這是次于音樂的。在這樣的“意向”中,能包羅怎樣的或者哪些聲音呢?如何讓這個“意向”保持它原始的氣息,其實是一個開放的問題。畢竟,“意向”只是一個廣義上的概念,它的容量是不小的,因此,能作為它解釋文字的聲音媒介不會太少。
關(guān)于聲音的差異對作品中音樂性的影響,其實是微妙的。評判一種聲音的表達如何,首先是立足于音準、節(jié)奏的把握,其次是他或她的音色是否適合演繹這部作品,而音準、節(jié)奏有一個相對固定、守恒的標準,音色的好惡卻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更何況音樂本身的性質(zhì)都在不斷的更新?lián)Q代,它所包容的各種元素相對于此也是不穩(wěn)定的。
試想,如果同一部聲樂作品用不同的聲音配合相應的風格進行演繹會怎樣?它的文學性還在嗎?答案不言而喻。所謂聲音對文學性的破壞,是在聲音審美意識的“大環(huán)境”下的評定,可那不是絕對的。對聲音美感度的感知,是隨人類所處的文化“語境”和歷史文明的變化而變化的,我們可以不丟棄任何一種聲音下的性格——不管是秉承,還是變異,因為它們都有其存在的價值,正如地球的運轉(zhuǎn)晝夜不停,誰也無法阻止未來將會發(fā)生的任何一種可能。
那么,如果用統(tǒng)一的聲音再現(xiàn)不同的“音樂意向”又會是怎樣的效果呢?音樂表現(xiàn)力單一、薄弱、牽強、審美疲勞,這是無可厚非的。不同的音樂作品、不同的情感要求、不同的角色塑造、不同的語義表達、不同的文學形式,需要的是“多元”的音色對其進行色彩的填充。我們不論技巧、不論風格、也不論聲音“好壞”,只要能表達出內(nèi)心所感所想,能讓人順利、自然地接受、吸收,便不為不好,不為不美。
從前,聲音是思想內(nèi)在本質(zhì)的放射,其力量足以刺透形式的外殼。不是光的本身,就沒有任何東西刻意放射,這里是有思想才是光……今天,聲音很少與思想聯(lián)系。有膚淺心靈的人不關(guān)心消化思想而特別注意聲音?!业囊魳分械穆曇綦S著思想的每次轉(zhuǎn)換而變化——感情上、結(jié)構(gòu)上或其他,這是事實……
這是勛伯格在談及自己用十二音方法作曲的文章中,對聲音與思想、情感之間的關(guān)系的看法,他把聲音作為內(nèi)在思想的外射,而條件是這些聲音能與人的思想融通并且靈活轉(zhuǎn)換??梢?,聲音在音樂文本被各種表演方式轉(zhuǎn)化的過程中起著不可小覷的作用,它對每一個進入到音樂“意境”中人的思維方向進行引導,從而削弱了其在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的自主性。若把聲音在音樂表現(xiàn)中的性能從“輔助”發(fā)展為“引導”,我們就可以發(fā)現(xiàn)其在人腦中“注入”與“輸出”的全過程:當聲音進入人腦,與人的思維發(fā)生碰撞,人便在自己的情感理解中對此進行詮釋,于是把這種聲音的表達作為一種范式,在達到一定的共識后固定下來,然后把在這樣的范式下成形的概念“導出”,再塑造,又一次“注入”,但在如此循環(huán)往復的過程中卻始終存在“誤差”,達成共識群體的數(shù)量也不一定每次都相同,由此導致了對聲音審美概念上的“流變”。而往往,由于人們太過注重聲音的色彩,卻忘了聲音的“開發(fā)者”是人這一重要因素。
聲音,就其本身而言,就是一個不可見的、以個體為單位且難以復制的多重有機體。它是一個不應被“形式化”的藝術(shù)個體,因為每一個聲音里都有他獨特的味道,從不同的聲音中可以導出不同的故事,也自然會有與之相匹配的音樂作品。隨著音樂受眾人數(shù)的不斷增加、角度的不斷調(diào)整、文化風格的不斷變遷,甚至噪音音樂的“加盟”,任何一種聲音在未來的“市場”中都可能獲得一席之地。正如五音不全、音色粗糙的rap歌手,憑借精湛的饒舌技術(shù)依然能高能吸粉,也許曾驚嘆“三日不知肉味”的孔子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余音繞梁”、令人精神振奮的聲音,會是這樣。這就是歷史的拓展性,也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創(chuàng)造屬性所致。
鮑勃的“獲獎事件”對于藝術(shù)領域——不管是音樂還是文學,都是一種啟示:對學科及學科間的認證與界定,應該持有開放的觀念和心態(tài)。他的聲音始終沒有被時代所淘汰的原因是它觸及了聽眾的心靈,那歌詞中的滄桑,他的聲音中也有;那音樂中的躁動,他的聲音中也有……我們要聽的是歌唱中的文學,故事中的音樂,絕不是蒼白的“妙音”。有時候,學科的飽和現(xiàn)象并不是實質(zhì)性的“飽和”,而是在某種思維桎梏下出現(xiàn)的發(fā)展過程中的“停滯”,這不過是假象,也是警醒,這時只要及時打開另一扇思維的大門,積極地將學科的邊緣拓寬,大膽的去融通,更廣闊的視野就會讓人豁然開朗。
[1]張前.音樂表演藝術(shù)論稿[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4.
[2]潘乃憲.聲樂使用指導[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4.
[3]于潤洋.現(xiàn)代西方音樂哲學導論[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