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光明
沒有內(nèi)在矛盾的張力,便不成其為戲劇,沒有張力的戲劇像白開水一樣無滋無味。也許莎士比亞真的并不具有原創(chuàng)“張力”的天賦,但從他把諸多“原型”故事精妙地融匯在一起,并編織、制造完美“矛盾”的藝術(shù)本領(lǐng)來看,的確是天才的大師手筆。
在《威尼斯商人》中,除了“公道”與“仁慈”這一對產(chǎn)生巨大張力的矛盾,方方面面的矛盾其實無處不在,而且,所有的戲劇沖突都是由這一重又一重矛盾構(gòu)成的,當(dāng)然,這些也都是莎士比亞精心設(shè)計的絲絲入扣的戲劇線索,例如:富商安東尼奧的錢都在海上,手里沒有現(xiàn)款,面對好友巴薩尼奧的求助,他不得不向夏洛克抵押借債;浪蕩紳士巴薩尼奧愛上貝爾蒙特美麗的富家小姐波西亞,卻因累累欠債無力追求,他只能硬著頭皮找安東尼奧再次張嘴借錢;繼承了父親大筆遺產(chǎn)、待字閨中的波西亞,“自己情之所愿的,不能選;看不上眼的,也不能拒絕;就這樣,一個活生生的女兒的意愿,被一位已死的父親的遺囑控制住了”。她必須通過“選匣”才能嫁給巴薩尼奧。
夏洛克與仆人蘭斯利特之間也存在張力。夏洛克積累家產(chǎn),正如他對安東尼奧所說,是靠著“善于理財,會賺利息”,財富來之不易,持家自然勤儉,絕不“揮霍無度”,他甚至嫌棄仆人蘭斯利特“這蠢貨為人還算厚道,只是太能吃;該他出力了,卻慢吞吞地像只蝸牛;大白天的,比野貓還能睡。我家又不是懶漢的蜂房:因此,我把他打發(fā)走,把他打發(fā)給那個靠借貸度日的敗家子,幫著他糟蹋錢”。而蘭斯利特離開夏洛克,轉(zhuǎn)而去侍候巴薩尼奧,某種程度上也是愛慕虛榮,因為他的“新主人”會專門為他訂制“新制服”。
這里又牽引出另一重矛盾。在第一幕第二場,當(dāng)波西亞的貼身侍女兼朋友尼莉莎發(fā)完一通感慨——“人太有錢,揮霍無度,容易早生白發(fā),家道殷實,財產(chǎn)適量,才能活得長久”——波西亞馬上稱贊實為人生格言??墒牵懈督K身的巴薩尼奧,不僅沒有什么錢,甚至是一個靠借債“揮霍無度”的人。最后,當(dāng)他終于如愿把這位“心目中的女神”娶到手,并擁有了她“所擁有的一切”以后,得知安東尼奧生命堪憂,才實情相告:“我是一個紳士,這話一點不假??墒牵H愛的小姐,你會看到,即便我把自己說得一無所有,都是何等的夸大其詞。我當(dāng)初跟你說,我一無所有,其實那時我就應(yīng)該告訴你,我比一無所有還要糟。因為,我向我的好友借錢,他為了供我開銷,又向他的死對頭抵押借錢。”這難道不是典型的愛情和仁慈讓“浪子回頭”的故事嗎?
再來看夏洛克和女兒之間的矛盾。夏洛克心里十分清楚,獨生女兒杰西卡是自己財產(chǎn)的唯一繼承人,不用說,他以猶太人傳統(tǒng)的父愛方式愛著女兒,而女兒卻把家看作“地獄”,決心跟相愛的洛倫佐私奔,逃離家庭;夏洛克愛錢不假,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女兒逃家時卷走了一小箱子金銀珠寶,又氣又怒又急,馬上派人四處打探消息,“被賊偷走了這么多錢,還要再花這么多錢去找賊”。尤其當(dāng)聽說杰西卡在外面一晚上就消費八十塊錢,更是心疼得要命,但他依然不惜耗費錢財要把女兒找回來。反過來,女兒是怎么做的呢?在波西亞家,她向安東尼奧的那些基督徒朋友們“告發(fā)”了父親:“我在家時,曾聽他跟兩個族人土巴和古實發(fā)誓,說寧要安東尼奧身上的一塊肉,也不愿收他比欠款多二十倍的錢。閣下,我想,假如法律和當(dāng)局都無力回天,可憐的安東尼奧怕要大難臨頭了?!彼裕瑢τ谙穆蹇藖碚f,既然基督徒偷走了自己的女兒,又有千載難逢的機會,那就把內(nèi)心積蓄已久的復(fù)仇火焰燒向安東尼奧。
這里更深一層的意味是:把家視為“地獄”的杰西卡,可以跟心愛的情郎私奔逃離,而有理由把威尼斯視為一座“地獄”的夏洛克,卻無處可逃;杰西卡與洛倫佐相愛,便等于皈依了基督教,她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快樂、幸福的基督徒,而夏洛克被迫放棄自己虔誠篤信的猶太教,這給他內(nèi)心帶來的撕心裂肺的痛苦,絕不亞于失去了女兒和財產(chǎn)。也就是說,到第四幕結(jié)尾時,夏洛克已變成一個改變了原來信仰,失去了唯一女兒,所剩財產(chǎn)死后即自動轉(zhuǎn)贈女兒、女婿的老人。多么孤獨,又多么可憐!今天,或許我們可以發(fā)出這樣的一個疑問:這是上帝的仁慈嗎?顯然,莎士比亞給出的答案是:無論安東尼奧,還是夏洛克,他們能大難不死,仰賴的都是上帝的仁慈,只不過仁慈的理由不一樣,結(jié)果更不一樣。
因此,《威尼斯商人》的這一“悲劇”焦點,完全糾結(jié)、集中、并體現(xiàn)在夏洛克和安東尼奧的仇恨上。“世俗”的金錢在這一“世俗”的仇恨面前,完全變得軟弱無力。
同樣用“歷史之眼”簡單回顧一下,不難發(fā)現(xiàn),夏洛克要割安東尼奧一磅肉報復(fù)這一“世俗”仇恨,無疑是處心積慮的。夏洛克謹遵猶太人的《摩西五經(jīng)》,合情合理地“理財”、“賺利息”,卻被安東尼奧罵為“異教徒”和“兇殘的惡狗”,還往他的“猶太長袍上吐唾沫”。面對這樣的奇恥大辱,夏洛克“總是寬容地聳一下肩,不予計較”。他琢磨出以“開玩笑”的方式跟安東尼奧簽一紙契約,“寫明,要是您不能在特定的某一天、某一地,將一筆特定的什么什么錢向我如數(shù)奉還,作為懲罰,我將依據(jù)契約,隨心所愿挑好您身上的某個部位,精準(zhǔn)無誤地割下一磅肉”.這是因為他十分清楚,安東尼奧的全部生意就是他那些冒險的商船,而海上出沒的“海盜”和“狂風(fēng)怒濤、礁石險灘的威脅”,是他賴以復(fù)仇的希望所在。一旦復(fù)仇的機會真的出現(xiàn),他便從心底自然流露出基督徒眼里的“殘忍”,比如,薩拉里奧說:“我從不知道世上竟有這樣一個人面獸心的畜生,如此兇殘貪婪,一心只想毀掉同類?!保▎栴}是,薩拉里奧把夏洛克視為“同類”嗎?)當(dāng)夏洛克在法庭磨刀,準(zhǔn)備割肉時,格拉西安諾又教訓(xùn)道:“殘忍的猶太人,別在鞋底磨,把刀放在靈魂里磨,才更鋒刃。但世上沒有任何金屬,沒有,哪怕劊子手的斧頭,也沒有你陰毒嫉恨的一半鋒利?!薄澳愕挠窭且粯觾礆埵妊嚥粨袷?、貪得無厭?!保▎栴}是,當(dāng)夏洛克庭審落敗,興高采烈、幸災(zāi)樂禍的格拉西安諾,“狠毒”地讓夏洛克上吊自殺。)到了這個時候,絕望的安東尼奧不得不“準(zhǔn)備好,以一種從容不迫的態(tài)度,去忍受他極端的兇殘、暴怒”。
莎士比亞的夏洛克令人望而生畏,還在于他熟諳世故,胸有城府,他為了能置安東尼奧于死地,不忘未雨綢繆。離期限還剩兩個星期的時候,他對土巴說:“務(wù)必在此之前,替我花錢雇好一位警官。要是他到期不還錢,我就把他的心挖出來。如果把他從威尼斯除掉,我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做生意了?!碑?dāng)然,這句話也可以用來形容夏洛克是多么的陰險歹毒。
這是“世俗”得栩栩如生的夏洛克。對于基督徒們的“世俗”言行,莎士比亞并沒讓夏洛克說太多,也主要是任其自由而真實地“表演”。不過,夏洛克的這句話:“瞧這些基督徒都是什么人,自己做起事來心狠手辣,便懷疑別人居心不良!”足以說明,在這位猶太商人眼里,這些“新”教徒們也不過是人形魔鬼。因此,他才會惡狠狠的發(fā)出警告:“既然我是一條狗,可要當(dāng)心我的毒牙?!?/p>
最后的結(jié)果是,夏洛克沒能在法庭上如愿得到“公道”,“仁慈”以“公正”的名義,成為戰(zhàn)勝一切的偉大力量。
單從這一點而言,或應(yīng)兩種可能性并存,一是莎士比亞了解,伊麗莎白時代的觀眾對中世紀(jì)一些關(guān)于贖罪的故事比較熟悉,二則是他本人直接從中世紀(jì)描寫借債人得救的故事中獲得了靈感,這些故事以從高利貸者手中解救借債人,作為上帝替人進行贖罪的一種象征。故事一般是寫“人”與魔鬼簽訂一份契約,但當(dāng)魔鬼要攫取犧牲者性命的時候,“圣母”降臨,呼喚“仁慈”,上帝把人救出。在《威尼斯商人》中,安東尼奧正是與他斥為“魔鬼”的夏洛克簽約,生命危急關(guān)頭,人間“圣母”波西亞出現(xiàn),將他拯救。
莎士比亞應(yīng)是有意將安東尼奧塑造為一個理想化的標(biāo)準(zhǔn)基督徒,一個高貴的紳士,一個富有的商人,一個虔敬的信徒,一個忠誠的朋友,一個被巴薩尼奧這個浪蕩青年占據(jù)了整個情感世界的禁欲者。用今天的話來說,不要說他沒有一個紅顏知己,甚至連一個異性朋友也沒有,這對他那個時代的觀眾或許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即在兩個男人之間可以建立起一種“神圣的友誼”。
這的確是一種“安東尼奧、巴薩尼奧式”的友誼。關(guān)于安東尼奧的為人,莎士比亞十分注意從不同人的視角去描寫,如巴薩尼奧對波西亞說: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最仁慈的一個人,心地最善良,最樂于助人,做事慷慨仗義”。
安東尼奧對巴薩尼奧最為慷慨仗義,巴薩尼奧借他的錢去揮霍,他不僅從不催著還債,當(dāng)巴薩尼奧為了追波西亞再次向他借錢時,他只是誠懇地表示:“你一向正直,只要你的計劃像你的為人一樣值得尊敬,你放心,我的錢袋,及我本人,都歸你調(diào)用;你所需要的一切,我都會盡全力幫你?!碑?dāng)巴薩尼奧把安東尼奧用一磅肉做抵押,從夏洛克那里借的錢,買了貴重豐厚禮物,要前往貝爾蒙特求愛時,兩人在碼頭的分別,給薩拉里奧留下了不磨的印象:“塵世間再找不出一個比他更仁慈友善的紳士。巴薩尼奧和安東尼奧分手時,我見他對安東尼奧說,一定盡早趕回來;安東尼奧回答:‘不必如此;別因為我誤了你的終身大事,巴薩尼奧,等把事情辦圓滿再回來。至于我跟猶太人簽的契約,也別讓它攪了你的求愛之心。讓自己快樂起來,心無旁騖地去求婚,把你求愛的看家本領(lǐng)都亮出來,還要不失時機地顯出你的尊貴。說到這兒,他眼里含著淚,轉(zhuǎn)過身,再向后伸出手,緊緊握住巴薩尼奧的手,那份情誼實在令人感動?!笨少F的是,他時刻都在為他人著想,身陷囹圄,給巴薩尼奧寫信,也是表示切勿勉強:“唯望死前見你一面,你我之間的所有債務(wù)便兩清了。事已至此,切勿勉強。假如你的愛人并不希望你前來探望,便就此作罷。”在法庭上,安東尼奧生命攸關(guān)之時,對趕來試圖救他的巴薩尼奧,表達的仍是對友情的珍愛:“只要你是為失去你的朋友而悲傷,你的朋友就會對為你償還債務(wù)無怨無悔;因為,假如這猶太人一刀下去割得足夠深,我真心希望在那一瞬間便替你將欠債還清?!闭驗榇?,這時已“浪子回頭”的巴薩尼奧,也將肺腑的心聲說出來:“安東尼奧,我已結(jié)婚娶妻,我愛她,像愛自己的生命。然而,在我眼里,我的命,我的妻子,甚至整個世界,都不如你的生命珍貴。我愿喪失一切,是的,為拯救你的生命,我愿把一切都犧牲給這個魔鬼?!?/p>
然而,不無反諷的是,安東尼奧的基督徒模范言行,對他的那些基督徒朋友們似乎不起什么作用,巴薩尼奧一貫浪蕩,是夏洛克眼里“靠借貸度日的敗家子”,而且從一開始并看不出,他追求波西亞是只為愛情,不為財富;格拉西安諾是個十足的現(xiàn)實主義樂天派,安東尼奧向他表示:“我只把世界當(dāng)成一個世界,一個舞臺,人人都必須在上面演一個角色,而我是一個心情憂郁的角色。”格拉西安諾從不會為什么事悶悶不樂,他的人生哲學(xué)是:“讓我來演丑角:我愿在歡聲笑語中迎來衰老的皺紋;寧愿讓酒去溫?zé)嵛业母?,也不愿讓致命的呻吟把我的心變冷?!彼?,他勸安東尼奧:“你對一些世俗之事過于認真:人活一世,對有的東西,你越在意,它反而會失去?!庇颜x對他來說,也屬“世俗之事”?!巴底摺毕穆蹇伺畠航芪骺ǖ穆鍌愖簦透且粋€渴望得到實惠的物質(zhì)主義者,最后,當(dāng)他從尼莉莎手里接過夏洛克的財產(chǎn)授予契約,欣喜若狂,驚呼“兩位可愛的夫人,你們簡直是為荒野上的饑民天降‘瑪哪”。對他來說,這兩位夫人就是給他帶來意外之財?shù)纳系邸?/p>
莎士比亞可能在此想表達兩層意蘊:一是基督徒們“世俗”方面并未顯出有多么“圣潔”,二是暗示一種誡勉。因為從《舊約·出埃及記》(第十六章)和《民數(shù)記》(第十一章)不難發(fā)現(xiàn),“瑪哪”一詞帶有反諷的意味。當(dāng)走在狂野上的以色列人飢餓難耐時,上帝天降“瑪哪”,“各人按著自己的飯量收取”。結(jié)果,有貪心的以色列人多收取了“瑪哪”,第二天早晨,他們的“瑪哪”“就生蟲變臭了”。這不啻具有濃郁的誡勉意味,即洛倫佐所得這一份“瑪哪”(夏洛克轉(zhuǎn)贈的遺產(chǎn))為上帝所賜,但假如他貪心不足,勢必招致禍端。但從第五幕沉浸在音樂之聲中的洛倫佐所說:“假如一個人內(nèi)心里沒有音樂,或不會為任何甜美的和諧樂音動容,那他最適合去干叛國投敵、陰謀作亂、搶劫掠奪的勾當(dāng);他們的內(nèi)心沖動像暗夜一樣黢黑,他們的感覺性情如厄瑞玻斯陰陽界一般幽冥。”對他“貪心不足”的擔(dān)心似乎是多余的。另外,從對待愛情來看,洛倫佐也是真誠的,例如他贊美為愛情準(zhǔn)備跟他私奔的杰西卡,“像這樣一個聰慧、美麗、忠實的女孩,我會把她安放在我恒久不變的靈魂里”。
再回過來看這里,莎士比亞可能又有意設(shè)置了一處耐人尋味的對比。首先,前邊講過,按《圣經(jīng)·舊約》,猶太人借錢給外族人時,可以獲取利息?;酵絺兪窍穆蹇说摹巴庾迦恕保皇撬莫q太“同胞”,他自然可以從他們身上賺錢獲利。顯而易見,套用這句話來說,基督徒所認定的“仁慈”對象,自然也不包括作為“外族人”(更是異教徒)的夏洛克。所以,安東尼奧只對基督徒“仁慈”,即便是向夏洛克借錢,還是不屑地表示:“我今后可能還會這樣罵你、吐你、踢你。要是你愿意借我這筆錢,別當(dāng)成是借給朋友;世上哪有借錢給朋友,又從朋友身上賺取利錢的友情?而只當(dāng)把錢借給了仇敵。”借錢是否可以獲取利息,以及“仁慈”是否應(yīng)該一視同仁,不分族群,都成了雙刃劍。
其次,安東尼奧罵夏洛克是一個會拿引《圣經(jīng)》為自己開脫的魔鬼,“虛偽奸詐的外表多么體面動人”。但這同樣是把鋒利的雙刃劍,而且,最后被這把劍刺中要害的,恰恰是巴薩尼奧,這位安東尼奧最好的朋友。在法庭上,巴薩尼奧表示愿為救安東尼奧的命犧牲一切,而當(dāng)幫他救了安東尼奧一命“法官”波西亞向他索要戒指作紀(jì)念時,他卻不忍割愛,給的極不情愿。當(dāng)他向“夫人”波西亞解釋時,又表示說:“萬般無奈,我只好叫人追上他,把戒指給了他。我被羞愧和禮貌所困擾。我不能讓我的名譽就這么被忘恩負義玷污?!蹦樏婧兔u遠大于犧牲。因此,至少可以把那句話反過來這樣說,虛榮浮夸的外表在他身上是多么體面動人!
這或許不是莎士比亞對基督徒的刻意嘲諷。但無疑,他要以此挖掘基督徒的日常言行與基督教義之間的巨大差異,并通過方方面面、形形色色的矛盾,凸顯基督徒身上日常的行為失范,以及道德問題。這樣,莎士比亞就給基督徒戴上了仇恨和敵視猶太人的有色眼鏡,也自然顯示出莎士比亞的思想深刻和藝術(shù)高妙。
不過,在今天看來,套用薩拉里奧的話,盡管莎士比亞也許真的力圖要將安東尼奧塑造成一位舉世無雙的“仁慈友善的紳士”,但只要稍微跟嫉惡如仇、憎愛分明的夏洛克一比,便顯出了人物的軟弱無力;再跟他的兩人朋友一比,又顯出了他的無趣無味,他既缺乏巴薩尼奧身上自然真實、爽性而為的“世俗”,更沒有格拉西安諾身上玩世不恭、游戲人生的“粗俗”,整個身心都籠罩在神秘的憂郁里,他的人生目標(biāo)只有兩個:一是在“塵世間”獲得“神圣的友誼”,二是在天國得到上帝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