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延高
詩人在庫布齊,是騎著風
尋找靈感的俠客
若抱怨孤獨
日頭一直獨來獨往,沙扶不起來
駱駝就走不出自己的影子
若抱怨擁擠
沙粒,挨著沙粒,逶迤千里
放牧歲月的人,鞭長莫及
泉水找不著河道
根就抓不住救命的稻草
若抱怨苦難
比駱駝刺更悲催的是沙丘
雨,播下幾滴可憐的種子
鋪天蓋地的雪過來,埋幾次
喪心病狂的風又跟著掃蕩幾次
所以我和庫布齊擁抱時,啥也不想
就當自己是一粒奔命的沙
什么都沒了
真就什么都沒
你是天上的水
洪湖,我想去你的廣場,一直想
你是天上的水,平靜一片
湖風有時過來,兩袖空空
我也過來,只為你
激動的手握著一滴淚
我不想做浪花,只做浪花的思想
演講一次骨髓里提煉的相思
尤其今夜,我想看荷花的蓋頭
看月光鋪不完的席夢思
看一個人和一條美人魚睡醒以后
含羞的荷花如何去面對太陽
這片沙漠
在這里眨眼不是因為風
而是風操縱了沙粒
在這里時常流淚不是因為情感豐富
恰恰是沙粒無情
也許,它想從我眼睛里找到一片海
卻不知眼睛是我的命
更不知
如果丟失了眼睛
即便有人攙扶我走出這片沙漠
也永遠無法走出黑暗
挖煤的人
那堆墳,是一條命
蓋在土地上的印戳,很平常
只是個記號
但埋在底下的人特殊
他總在太陽升起的時候走進夜
熟悉的天空沒有月亮
星星晃動,是活在頭頂?shù)牡V燈
他是和黑夜打交道時間最長的人
從最黑處挖掘可以點燃的亮
沉重地喘,背著沉重
他知道煤不是金子
相信勞動的手把它運出去就會發(fā)光
煤黑,臉上的灰黑,眼珠子黑
就一排牙齒白
這個世界認識他的人不多
有人甚至瞧不起他
最豪華的酒店里,按開關的手知道
一盞燈
可能是那條命留下的一團磷火
撲閃,撲閃
酒釀在明年的泥里
如果雪用梅花裝飾沒有屋頂?shù)姆孔?/p>
你就把帽子戴在比自己高的山頂
將狐貍圍脖兒搭上冬天的肩頭
牽一條狗,從雪橇素描的小路趕來
你不要怕冷,我已用北風把雪花灌醉
懸在枝頭、屋檐上的冰凌是玻璃做的
不要相信簡單的透明,冰毒是罌粟的孩子
你趕快離開熱炕,離開冰肌雪膚的姑娘
她笑的地方,是鏡子都無法藏身的墓地
肚兜里,一對白兔已經(jīng)睜開櫻桃小口
不要相信紅色只點染梅花
桃花也會紅,紅杏一直睜著出墻的眼睛
作為一個為北方寫詩的人,你不要纏綿
被窩里捂不出靈感,里面只有卿卿我我
詩是李白的豪腸,是一道映雪的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