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瑋
盧浮宮舉辦過一個《拉斐爾最后幾年》的展覽,凡是他能搬得動的作品都送來展覽了。以我所見,看這展有兩件事令人鼓舞。其一,因為作品齊,易于對比。哪怕拿外行人的眼光看,你也能發(fā)現(xiàn):拉斐爾25歲時的畫,就是不如33歲時的圓潤活泛——就是說:這么大的人物,也是一點兒一點兒進步,而非娘胎里出來就開始刷拉拉畫的。
其二,展覽里抖出了他的一些草稿。你會發(fā)現(xiàn):拉斐爾那些被藝術(shù)史家齊贊為圓潤、完美、輕盈不著力、信手拈來的神作,也都是有草稿的。實際上,拉斐爾的草稿和如今每一個藝校學(xué)生的一樣,有疊筆、有勾勒、有許多不確定的試探定型,也繚亂,也雜散??傊?,很好看的草稿,但終于還是草稿。
這就像,你去一戶人家吃飯,主婦端上一盤紅香濃辣毛血旺,你去廚房看時,一塵不染,你都懷疑這是仙女手藝、田螺姑娘了——光看畫,拉斐爾就是這樣的存在,驚為天人。但看他的草稿,就像是一個沒打掃過的廚房現(xiàn)場。你會恍然大悟:噢,雖則說還是非普通人所能想象的天才,但他老人家畢竟也像凡人一樣,要打草稿?。?/p>
人都愛天才,因為這個詞美妙清脫,是神賜的恩德。但大多數(shù)時候,每個一朝成仙的傳奇,都曾默默面壁打坐渡盡劫難。就像天才們最后回顧各自的傳奇人生時,并不總會提起他們不朽作品背后,那些他們拾級而上、狼藉散亂、堆山填海的草稿紙。
(李紅軍摘自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代表作和被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