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萍
(南京審計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1815)
抵抗還是順從:《理查二世》中的君權(quán)觀念之爭
倪萍
(南京審計大學 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1815)
莎士比亞的歷史劇《理查二世》對理查二世命運的敘述涉及到宗教改革后歐洲社會的一個爭論焦點:面對暴政,臣民是否有權(quán)抵抗乃至廢黜君主。此問題關(guān)乎對君權(quán)的合法性的起源的認識。該劇通過理查與波林勃洛克之間的權(quán)力斗爭,揭示出莎士比亞時代英國國教與天主教及清教等宗教派別之間的君權(quán)觀念之爭,即專制主義的君權(quán)神授教義、絕對服從教義與立憲主義的契約論、抵抗理論之間的爭論。此外,該劇也反映出置身于伊麗莎白時代晚期政治思想背景中的英國民眾對暴政所持有的矛盾態(tài)度。
《理查二世》;君權(quán);專制主義;立憲主義
莎士比亞的歷史劇《理查二世》描述了一位合法君主因治國無方而遭廢黜乃至殺害的悲劇命運。該劇由此涉及到宗教改革后歐洲社會的一個爭論焦點:面對暴政,臣民是否有權(quán)抵抗乃至廢黜君主?該問題關(guān)乎對君權(quán)的合法性的起源的認識,而英國國教、天主教、清教等不同宗教派別對此存在較多分歧。在伊麗莎白時代晚期的英國社會,關(guān)于君權(quán)觀念的爭論由于英國王位繼承問題的懸而未決而變得日趨復雜激烈。王位繼承危機激發(fā)了該時期不同宗教背景的英國人士對于君權(quán)問題的深入思考,而理查二世的命運則為這一思考提供了可供借鑒的歷史案例。在十六世紀五十年代中期,這位中世紀晚期英國君主的不幸遭遇早已被眾多英國歷史學家、法律專家等用來討論君主在何種情形之下可以被廢黜的問題??傊?,在該時期的英國,理查二世這一歷史人物引起公眾的普遍興趣。莎士比亞的《理查二世》在對理查生平的記敘中涉及到廢黜君主這一行為自身的合法性及議會在決定王位繼承人方面所能發(fā)揮的作用等被伊麗莎白政府列為禁區(qū)的敏感性政治話題。作者通過劇中人物之間的權(quán)力角逐,揭示出現(xiàn)實世界中的英國國教與天主教及清教等宗教派別就上述問題進行辯論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君權(quán)觀念之爭,即專制主義的君權(quán)神授教義、絕對服從教義與立憲主義的契約論、抵抗理論之間的爭論。此外,該劇也反映出置身于伊麗莎白時代晚期政治思想背景中的英國民眾對暴政所持有的矛盾態(tài)度。
一
莎士比亞筆下的理查二世對自身君權(quán)的神圣性深信不疑,這表現(xiàn)為他始終將自己類比為基督。例如,從愛爾蘭歸來的理查二世在面對由波林勃洛克率領(lǐng)的叛軍的軍事威脅時,他以將自己比作從東方升起的太陽的方式來表達他將懲罰波林勃洛克的決心:“可是他不久將要看見我從東方的寶座上升起,他的奸謀因為經(jīng)不起日光的逼射,就會羞形于色,因為他自己的罪惡而戰(zhàn)栗了。”(三幕二場)斯特里特指出,基督教的傳統(tǒng)觀念認為,當世界末日來臨時,基督耶穌將從東方來對世界施行最后的審判。由此可見,理查在其言辭中含蓄地將歸國后即將討伐叛軍的自己類比為末日審判時再次降臨世間的基督[1]187-188。再比如,被迫退位的理查將背叛自己的臣民比作出賣基督的猶大和將基督送上十字架的彼拉多。萊蒙指出,作為中世紀晚期的君主的理查二世,在莎士比亞的筆下卻“完全是個十六世紀的君主”,他不僅相信中世紀的“神秘的君權(quán)”,而且更信奉早期現(xiàn)代專制主義政治理論中的“君權(quán)神授教義”[2]256。此種君權(quán)神授教義是歐洲宗教改革運動的產(chǎn)物。宗教改革之后的英國官方神學在路德政治神學的影響下發(fā)展出一種為近代專制主義君主制辯護的君權(quán)神授教義,此教義將君主權(quán)力的合法性歸于上帝對其王位的直接設(shè)立,并使世俗統(tǒng)治者獲得令中世紀君主相形見絀、幾乎不受任何限制的權(quán)力。中世紀的羅馬天主教教會宣稱君權(quán)是由上帝通過教會分配給君主的,路德、加爾文等人的宗教改革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世俗統(tǒng)治者的支持,故而他們的政治神學出于實用性的目的而著重強化世俗權(quán)力的獨立性。
無論是與羅馬教會決裂的亨利八世,還是堅持讓英國走一條中間路線的宗教改革之路的伊麗莎白一世,他們的權(quán)力的合法性皆遭到羅馬教會及英國國內(nèi)不服從英國國教者的質(zhì)疑,而路德的君權(quán)神授理論則成為英國官方教會為都鐸王朝的新教統(tǒng)治者辯護的基本神學原理。莎士比亞筆下的理查二世的君權(quán)觀念完全符合都鐸王朝時代的英國教會所宣揚的君權(quán)神授教義,即君權(quán)的合法性的保障在于他那“受命于天的君王頂上的圣油”,以及他是“上帝所揀選的代表”。此外,這種觀念也出現(xiàn)在其他劇中人物的口中。例如,剛特稱理查是“上帝的代理人”“上帝的使者”“受到圣恩膏沐的君主”(一幕二場);約克則稱理查為“受上天敕封的君王”(二幕三場)。都鐸王朝時代的英國新教統(tǒng)治者受到國外天主教勢力的敵視及國內(nèi)不服從英國國教者的不滿等諸多因素的威脅。在此情形之下,此階段的英國國教在君權(quán)神授教義的基礎(chǔ)上發(fā)展出絕對服從教義。該教義要求臣民無條件地服從世俗統(tǒng)治者,其理由是:統(tǒng)治者是由上帝設(shè)立的世間代理人,故而抗拒統(tǒng)治者的意志即是抗拒上帝的意志,從而必遭天罰。正是基于這樣的觀念,理查堅信背叛他的波林勃洛克及其士兵將遭到上帝的懲罰:“每一個在波林勃洛克的威壓之下,向我的黃金的寶冠舉起利刃來的兵士,上帝為了他的理查的緣故,會派遣一個光榮的天使把他擊退……”(三幕二場)
問題是,當君主的統(tǒng)治變成暴政時,臣民有繼續(xù)服從其統(tǒng)治的義務(wù)嗎?或者說,臣民是否擁有抵抗乃至廢黜不義的君主的權(quán)力?都鐸王朝時代的英國國教聲稱,暴政是由上帝為懲罰人類自身的不義而設(shè)立的,故而面對暴政,臣民應當對之順服并反思自身的罪過,除了上帝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抵抗暴政或是擁有審判乃至廢黜暴君的權(quán)柄。在莎士比亞的《理查二世》中,理查二世等君權(quán)神授論者重申了都鐸王朝時代的英國國教所宣揚的絕對服從教義。盡管理查二世在執(zhí)政期間有諸多過錯,但是他拒絕承認他的臣民有解除其統(tǒng)治權(quán)的權(quán)力。當波林勃洛克的親信諾森伯蘭傲慢地未對理查行君臣之禮時,理查怒斥他說:“你的無禮使我驚愕;……因為我想我是你的合法的君王;……假如我不是你的君王,請給我看那解除我的君權(quán)的上帝的敕令;因為我知道,除了用偷竊和篡奪的手段以外,沒有一只凡人的血肉之手可以攫奪我的神圣的御杖?!?三幕三場)再比如,當追隨波林勃洛克的眾貴族準備廢黜理查二世并擁護波林勃洛克登上國王的寶座時,卡萊爾主教斥責道:“哪一個臣子可以判定他的國王的罪名?在座的眾人,哪一個不是理查的臣子?……難道一位代表上帝的威嚴、為天命所揀選而治理萬民、受圣恩的膏沐而頂戴王冠、已經(jīng)秉持多年國政的赫赫君王,卻可以由他的臣下們?nèi)我馀袛嗨氖欠?,而不讓他自己有當場辯白的機會嗎?”(四幕一場)卡萊爾主教隨即預言這種“無道、黑暗、卑劣的行為”將使這些“欺君罔上”的臣子的子孫后代遭受天譴,災禍也必將降至英國的國土。
二
都鐸王朝時期的英國國教所宣揚的專制主義君權(quán)觀念從其問世之日起就一直受到其他宗教派別的英國人士的質(zhì)疑和反駁;同樣,在莎士比亞的《理查二世》中,理查二世所代表的正統(tǒng)的君權(quán)觀念遭到波林勃洛克等人的拒斥和挑戰(zhàn),而后者的反叛最終導致理查的政權(quán)走向垮臺。從某種意義上說,理查與波林勃洛克之間的權(quán)力斗爭也可以被視為君權(quán)觀念之爭,其爭論的焦點是君權(quán)的合法性的起源問題。莎士比亞的這部劇作創(chuàng)作于君權(quán)觀念之爭在英國愈演愈烈的歷史時期,這場爭論當時主要發(fā)生在英國國教與天主教、清教等基督教內(nèi)部的不同派別之間。
如前所述,路德、加爾文等早期宗教改革者的改革事業(yè)主要依賴于世俗統(tǒng)治者的支持,故而他們的政治神學旨在強化世俗政治權(quán)力,其核心思想是為專制主義君主制辯護的君權(quán)神授教義和絕對服從教義。在十六世紀的歐洲思想界,此種專制主義理論所遭遇的最大挑戰(zhàn)來自天主教思想家之具有立憲主義性質(zhì)的政治理論傳統(tǒng),該理論傳統(tǒng)以契約論和抵抗理論來與新教政治神學中的君權(quán)神授教義和絕對服從教義相抗衡。從這層意義上說,英國文藝復興時期的君權(quán)觀念之爭其實是英國國教的專制主義理論與以天主教為代表的立憲主義理論之間的爭論,而這對于理解《理查二世》中的君權(quán)觀念之爭是具有啟發(fā)意義的。
《理查二世》中的君權(quán)觀念之爭通過剛特與葛羅斯特公爵夫人在一幕二場中的激烈爭辯而拉開序幕。在這場戲中,葛羅斯特公爵夫人懇請剛特為其被理查二世謀害的丈夫、剛特的兄弟葛羅斯特公爵復仇,然而剛特拒絕了。學者大多認為,剛特在這場戲中所表達的正是英國國教的專制主義君權(quán)理論。首先,剛特認為君主是由上帝設(shè)立的,所以他將理查二世稱為“上帝的代理人”“受到圣恩膏沐的君主”“上帝的使者”。其次,剛特認為君主的權(quán)力不受世間法律的約束,惟有上帝可以審判其過錯,故而“這一場血案應該由上帝解決,因為促成他的死亡的禍首是上帝的代理人,一個“受到圣恩膏沐的君主”。再次,剛特表達了臣民不得問罪君主的絕對服從觀念:“要是他死非其罪,讓上天平反他的冤屈吧,我是不能向上帝的使者舉起憤怒的手臂來的?!?一幕二場)
葛羅斯特公爵夫人的話語表明,理查二世謀害身為其叔父與臣子的葛羅斯特公爵,這乃是一樁違背上帝的律法、人類的自然天性與世間法律的罪行,故而理應受到懲罰,而這正符合與專制主義所宣揚的不受法律約束的君權(quán)論相對立的天主教思想傳統(tǒng)中的立憲主義君權(quán)觀念。中世紀天主教神學大師阿奎那認為存在三種不同層次及類型的法,即永恒法(神法)、自然法(人類的天性)和人法(世間成文法)。其中,人法必須以神法和自然法作為依據(jù),否則人法將不能成為公義的法律。阿奎那給自然法下的定義是,作為理性動物,人類“在某種程度上分享神的智慧,并由此產(chǎn)生一種自然的傾向以從事適當?shù)男袆雍湍康?。這種理性動物之參與永恒法,就叫做自然法”[3]110。阿奎那認為人類憑借其天性中的理性可以認知自然法所規(guī)定的、源自永恒法的公義,因為“在人的身上有某一種和他的理性相一致的向善的傾向;而這種傾向是人所特有的”[3]115。人法的目的在于保障和實現(xiàn)自然法所賦予的民眾的權(quán)利,故而“全部法律都以人們的公共福利為目標,并且僅僅由于這個緣故,它才獲得法律的權(quán)力和效力……”[3]127阿奎那由此提出帶有契約論色彩的君權(quán)起源論:民眾之所以接受君主制政府,乃是因為他們需要依靠君主的統(tǒng)治來保障自然法所賦予的權(quán)利。因此,“王權(quán)的特征是:應當有一個人進行治理,他治理的時候應當念念不忘公共的幸福,而不去追求個人的私利”[3]47。
莎士比亞筆下的理查二世既違背根據(jù)神法和自然法所設(shè)立的人法,犯下謀害身為其叔父與臣子的葛羅斯特公爵的罪行,同時也未能履行其為民眾謀福利的義務(wù),以至于“平民們因為他苛政暴斂,已經(jīng)全然對他失去好感”(二幕一場)。按照天主教思想家的君權(quán)理論標準,理查二世的統(tǒng)治無疑屬于暴政。此外,理查二世不僅將波林勃洛克放逐,而且在后者的父親剛特去世后強行霸占其遺產(chǎn),從而剝奪了波林勃洛克依法享有的財產(chǎn)繼承權(quán)。這表明理查相信他擁有不受法律約束的專制主義的絕對王權(quán),然而他非法攫奪波林勃洛克的權(quán)利的行為卻為后者率眾叛亂提供了有力的借口。根據(jù)天主教思想家的抵抗理論,波林勃洛克的反叛行為是完全正當?shù)摹U绨⒖撬f,推翻暴政,“嚴格地說來并不是叛亂”[3]141。天主教的抵抗理論認為,既然君主的權(quán)力來自民眾,那么,當君主違背其與民眾所立的契約,即未能依法履行其為民眾謀福利的義務(wù)時,民眾有權(quán)廢黜該君主。為了使自己的篡位可以被正當化,波林勃洛克處心積慮地借用民眾的名義來審判理查二世。在廢黜理查的那場戲中,他吩咐隨從:“把理查帶來,讓他當著眾人之前俯首服罪,我們也可以免去擅權(quán)僭越的嫌疑?!?四幕一場)
被當眾廢黜的理查不得不承認他的神圣君權(quán)觀念幻滅了,他最終意識到上帝所賜予他的君王的尊榮其實如同鏡中的影兒一般虛幻。理查二世的命運折射出英國國教的君權(quán)論所面臨的現(xiàn)實處境,即它不斷遭遇來自不同宗教派別、具有立憲主義思想傾向的英國人士的質(zhì)疑和反駁。這些英國人士往往將理查二世的經(jīng)歷作為例證來與英國官方教會的君權(quán)理論進行爭辯。莎士比亞的《理查二世》正是產(chǎn)生于這樣的歷史語境之中,它以文學的形式提出了君權(quán)合法性的根源的問題,并以戲劇化的藝術(shù)手法反映出具有立憲主義思想傾向的英國人士與英國國教之間的君權(quán)觀念之爭。
三
如前所述,《理查二世》中的理查與波林勃洛克之間的權(quán)力之爭反映出十六世紀晚期英國國教的專制主義君權(quán)教義與源自天主教思想傳統(tǒng)的立憲主義君權(quán)理論之間的激烈爭辯,那么,莎士比亞在該劇中究竟傾向于何者?不少學者指出,莎士比亞有意在劇中保持一種中立態(tài)度。這種中立態(tài)度表明,《理查二世》雖然反映出伊麗莎白時代的英國社會關(guān)于君權(quán)觀念等問題的激烈爭論,但它并沒有為這種爭論提供解決方案,而是最終留待觀眾自己去裁決。那么,莎士比亞為何要表現(xiàn)出此種立場模糊的中立態(tài)度?這只能從他創(chuàng)作該劇時的具體歷史語境中去尋找答案。
由宗教改革運動所滋生的宗教矛盾與由王位繼承問題的懸而未決所引發(fā)的政治危機的相互交織,使得十六世紀九十年代的英國君權(quán)觀念之爭變得日趨復雜激烈。這場爭論已經(jīng)成為不同宗教派別人士之間的思想交鋒。其核心問題是:應該如何應對暴政?基督教世界的四分五裂使得“暴政”一詞被賦予新的涵義,即它尤指信仰上的敵對者的統(tǒng)治。例如,法國后期加爾文主義者貝扎(Theodore Beza)、莫納(Philippe Duplessis-Mornay)等人與天主教思想家一樣,主張抵抗暴政并宣揚契約論的君權(quán)觀念。不同之處在于,加爾文主義者反對天主教的“暴政”,而天主教理論家則反對新教的“暴政”。 這種傾向在十六世紀晚期的英國政治話語的爭論者身上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盡管伊麗莎白政府明令禁止出版談?wù)撚跷焕^承問題的著作,但是該問題依然成為此歷史階段的英國社會的討論熱點之一,而關(guān)于它的爭論又和君權(quán)的合法性的起源及如何應對暴政等問題的爭論交織在一起。自從蘇格蘭的瑪麗女王于1587年被英國女王處決之后,最有資格繼承英國王位的兩位競爭者分別是蘇格蘭國王、加爾文派信徒詹姆斯六世(即后來的英王詹姆斯一世)和“血腥瑪麗”的丈夫(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二世),英國的新教徒擁護前者,而部分天主教徒則支持后者。
在十六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的英國流傳著一份名為《基督教國家》(TheStateofChristendom)的手稿。它涉及暴政和英國王位繼承問題等熱門話題,旨在支持伊麗莎白政府并譴責其外敵——西班牙人的天主教暴政。手稿作者反對西班牙的菲利普二世對于英國的所謂王位繼承權(quán),并清晰地描繪出在西班牙人的統(tǒng)治下英國人將可能面臨的夢魘一般的處境。盡管該手稿充滿對西班牙人的暴政的強烈譴責,但是它并不主張針對暴政的反叛行為。它以蘭開斯特家族在推翻理查二世后的英國的統(tǒng)治為例,證明反叛將會導致政治上的混亂。手稿作者由此表現(xiàn)出對暴政所持有的矛盾態(tài)度:一方面表明英國人對西班牙人的暴政的強烈譴責;另一方面又勸誡臣民勿要反抗暴政,以免觸犯旨在維護伊麗莎白女王的統(tǒng)治的英國官方教會的政治神學教條[2]253。
萊蒙指出,莎士比亞的《理查二世》反映出在王位繼承問題懸而未決的情況下,英國人對伊麗莎白女王的未來繼任者可能會給英國帶來的暴政所懷有的恐懼心理[2]246-247。該劇向觀眾提出了一個緊迫的時代問題:我們究竟應該如何應對暴政?是抵抗還是順從?與上述手稿作者一樣,莎士比亞的答案是模棱兩可的。莎士比亞在《理查二世》中一方面批評理查二世的暴政,一方面又令被廢黜的理查贏得觀眾的幾分同情,并在劇終暗示波林勃洛克的統(tǒng)治將使英國面臨更多的混亂和紛爭。此種中立態(tài)度反映出置身于伊麗莎白時代晚期的英國政治思想背景中的英國人面對暴政時所具有的矛盾心態(tài):既抵觸暴政又不能以違背正統(tǒng)教義作為代價來反抗暴政。
[1] STREETE A.Protestantism and Drama in Early Modern England[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9.
[2] LEMON R. Shakespeare’s Richard Ⅱ and Elizabethan Politics[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12.
[3] 阿奎那.阿奎那政治著作選[M].馬清槐,譯.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3.
ResistanceorObedience:theDisputeaboutKingshipinRichardⅡ
NI Ping
(College of Arts, Nanjing Audit University, Nanjing 211815, China)
In the narration of the fortune of Richard Ⅱ, Shakespeare’s history playRichardⅡ touches upon the argument about whether subjects have rights to resist or depose the monarch while facing tyranny. The question is one of the central issues in post-Reformation Europe which relates to the origin of the legitimacy of kingship. By narrating the contend for power between Richard and Bolingbroke, the play reflects the debate on kingship among Anglicanism, Catholicism and Puritanism, ie., between absolutism (the doctrine of divine right of kings and the doctrine of absolute obedience) and constitutionalism (the contract theory and the resistance theory) during Shakespeare’s time. The play reflects English people’s contradictory attitudes towards tyranny in the background of the political thoughts of the late Elizabethan age.
RichardⅡ; kingship; absolutism; constitutionalism
2017-10-12
教育部規(guī)劃基金項目“宗教改革歷史語境中的莎士比亞戲劇研究”(14YJA752009)的階段性成果
倪萍(1971—),女,安徽銅陵人,南京審計大學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研究方向為英國文學。
I106.3
A
1008—4444(2017)06—0132—04
王菊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