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東
剛剛落幕的2017年第74屆電影電視金球獎上,獲頒“終身成就獎”的“梅姑”、梅麗爾·斯特里普以不點名道姓的方式現(xiàn)場吐槽美國新總統(tǒng)特朗普,其演講引發(fā)社交網(wǎng)絡上的病毒式效應,成為當晚最辛辣的頭條。
但事實上,本屆金球獎(乃至今年的頒獎季)上老戲骨“梅姑”本人并沒有帶來足夠有競爭力的作品,唯一一部《跑調天后》被認為“劇本和表演都中等偏下”,該片本次獲提名的4個獎項全部落空。相較之下,另外一部類型相似(都有歌舞元素,都是小成本制作)的電影《愛樂之城》(La La Land)則七提七中,橫掃包括最佳男主、女主、導演、編劇和影片在內(nèi)的重量級獎項,成為最大贏家。
鑒于金球獎本身是公認的“奧斯卡風向標”,《愛樂之城》將很有潛力拿下今年的“小金人”,有望成為繼2002年《芝加哥》以來首部再度問鼎電影藝術最高獎的歌舞類型片。
無論以什么角度來評判,在美國上映不到一個月的《愛樂之城》都收獲了口碑上的巨大成功。美國影評網(wǎng)站metacritic綜合專業(yè)和業(yè)余兩方意見,給出了93分的高分:包括《華爾街日報》《基督教科學箴言報》《時代》《好萊塢報道者》《滾石》在內(nèi)的29家美國主流媒體齊刷刷地給出了滿分一百,這對一部講述男女戀愛故事的“約會電影”來說,可謂空前絕后。
故事發(fā)生在好萊塢的大本營、天使之城洛杉磯——這也是電影名“La La Land”的靈感來源之一(洛杉磯英文簡寫為LA)。在這個豪奢比佛利山莊和英格伍德貧民窟兼?zhèn)涞臒o限蔓延的巨型都市里,一百零八線女演員米婭(艾瑪·斯通飾)和酒吧鋼琴家塞巴斯蒂安(瑞恩·高斯林飾)相遇了。前者懷揣影后的夢想,盡管無數(shù)次試鏡也無數(shù)次被拒之門外;后者期望在現(xiàn)代的浮躁都市復興高雅的爵士樂,卻被嘲笑是“老爺爺?shù)钠肺丁?,在圣誕節(jié)當天被酒吧老板掃地出門。兩顆郁郁不得志的心相互取暖,相互慰藉。然而“貧賤夫妻百事哀”,生活的巨大壓力和職業(yè)追求上的分歧最終讓兩人分道揚鑣。有趣的是,導演并沒有為本片留下一個傷感或是狗血的分手結局戲,兩人繼續(xù)鼓勵彼此不要放棄初心,哀而不傷。
盡管由“石頭姐”艾瑪和“高司令”瑞恩兩位好萊塢當紅小旦小生來領銜本片,但《愛樂之城》本身從題材、類型和劇本等多方面來看都算不上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大片。不過或許也恰好是因為這些因素,本片才得以黑馬般地脫穎而出,走向前臺——不少評論認為《愛樂之城》的現(xiàn)代式演繹成功引領了歌舞類型片這個古早電影元素的復興。
歌舞類型片,顧名思義就是那種演員講著講著臺詞就開始唱起歌、跳起舞來的電影。這種唱唱跳跳的片子曾在戰(zhàn)后初期有過一次繁榮期——包括《音樂之聲》《雨中曲》和《西區(qū)故事》在內(nèi)的這些大家耳熟能詳?shù)暮萌R塢經(jīng)典都誕生于上世紀50/60年代。然而對于現(xiàn)在院線消費主力軍的90后乃至00后而言,“歌舞片”三個字卻顯得有些陌生了。比如最近一部(2012年)有著“沖奧”野心、本身也具備大片水準的《悲慘世界》最終在票房和口碑上都表現(xiàn)平平。
雨果名著和百老匯音樂劇改編、眾星云集的大制作《悲慘世界》沒有完成的任務,為何像《愛樂之城》這樣一部都市“約會電影”反而做到了?
《愛樂之城》海報
這又要從本片名字“La La Land”的另一層含義里尋找答案:不著邊際、充滿幻想的理想之地。在很大程度上,《愛樂之城》反映了當代都市男女在越發(fā)慘淡的經(jīng)濟現(xiàn)實比照下的脆弱理想——雄心勃勃來到光怪陸離的大都會的米婭和塞巴斯蒂安們,夢想著要用自己的情懷書寫偉大的事業(yè)或是追求純粹的藝術,卻發(fā)現(xiàn)在找到一份靠譜工作之前,下個月的房租催繳單已經(jīng)來了。這種情緒可以無縫轉換并代入到任何一個還在紐約、洛杉磯、倫敦抑或是北上廣奮斗的20來歲的小年輕身上,激發(fā)共鳴。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愛樂之城》不僅僅是一部愛情片,更是一部職場片——它不像《穿普拉達的惡魔》或是《杜拉拉升職記》那樣傳播“努力就有回報”的雞湯式哲學;更不像《小時代》那樣營造一個沒有人真正見過的假想式光鮮都市生活;而是把大城市的殘酷和主人公的挫折一絲一絲地撕開給你看,告訴你:是的,100個人里面的確只有1個人能夠成功,而你,一定會是99個人中的一個。
在過去的10年中,這樣類似的都市現(xiàn)實主義題材在后金融危機的大背景下成為好萊塢電影電視廠商們的熱捧門類,從紐約的《衰姐們》到同樣在洛杉磯的《馬男波杰克》,作品的主人公們?nèi)际窃趺疵罎L打都無法翻身的那一類——更要命的是,那些一次又一次阻礙角色走向成功的個人缺點,觀眾在自己身上也找得到。有豆瓣影評寫到:“喪”才是新時代的主旋律。
但與這些純粹“喪”給你看的作品又稍有不同的是,《愛樂之城》同樣浪漫得無可救藥。它調集出了都市青年男女最底層的一些小九九:盡管在大都市里住著狹小的出租屋,卻可以在下一個轉角遇見時代廣場、維多利亞港或是紫禁城這樣的偉大城市景觀,并在這些偉大的城市地標的見證下度過最寶貴的青春。
比如在《愛樂之城》中,影片致敬了包括格里菲斯天文臺在內(nèi)的多處洛城地標,并讓男女主角的感情發(fā)展貫穿其中,頗有以往《羅馬假日》或是《午夜巴黎》這類經(jīng)典城市愛情片獨有的風韻。
之所以講《愛樂之城》是一匹角逐今年奧斯卡的黑馬,還在于其導演達米恩·查澤雷本身在好萊塢不算有太高地位。當媒體談論到這位85后哈佛畢業(yè)生時,用的最多字眼是“新銳”和“年輕有為”,而不是“名導”。實際上,《愛樂之城》也只是查澤雷的個人第三部長片作品。在此之前,他還執(zhí)導過2014年的一部《爆裂鼓手》,該片曾入圍多項奧斯卡,但最終只捧得最佳男配角。
查澤雷6年前就寫好了《愛樂之城》的劇本,但苦于名氣不夠,一直到靠《爆裂鼓手》打開局面后才拉到投資。當年《爆裂鼓手》的投資是330萬美元,《愛樂之城》翻了將近10倍,但仍然只是千萬級別。相比之下,去年送“小李子”、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走上影帝寶座的《荒野獵人》投資約為1.3億美元。
有趣的是,今年有望角逐奧斯卡的幾部種子影片中,不唯《愛樂之城》是沒有宏大歷史背景、講述普通人生活的小成本制作,其他諸如《月光男孩》《海邊的曼徹斯特》以及《愛戀》等都是如此。
比如像《海邊的曼徹斯特》就講述了中年男子錢德勒突然得知自己的哥哥去世,自己要成為未成年侄子監(jiān)護人的故事。“錢德勒不愿搬回有著太多負面記憶的家鄉(xiāng)小鎮(zhèn)曼徹斯特,但侄子帕特里克也不愿和叔叔遠走他鄉(xiāng)?!薄@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情感片在早先的圣丹斯電影節(jié)上大放光彩,生生壓過了《血戰(zhàn)鋼鋸嶺》這樣的戰(zhàn)爭大片。
《金融時報》曾報道稱,以2008年金融危機為界,好萊塢出現(xiàn)了一股“低成本電影”的復興潮?!?1世紀的頭幾年,多數(shù)大型制片廠都解散了制作低成本電影的部門,轉而專注于制作耗資巨大的商業(yè)大片,”但投資低于1億美元的低成本獨立電影產(chǎn)業(yè)卻并沒有就此沉寂,而是在包括圣丹斯電影節(jié)這樣的獨立電影平臺上持續(xù)散發(fā)出獨有的魅力。金融危機之后,好萊塢幾大制片巨頭日子也不好過,于是開始擁抱圣丹斯的寵兒們。
在過去的2016年暑假檔期上,包括《壞媽媽》和《人類清除計劃3》在內(nèi)的多部小成本片就狂吸票房,令好萊塢和華爾街都大感意外?!昂萌R塢電影公司都在忙著打造系列大片,或者在知名IP的基礎上對電影進行翻拍或續(xù)拍,但這些影片在今年暑期檔的表現(xiàn),也警告他們應該重新評估對電影項目的選擇?!比A爾街娛樂業(yè)分析師道格·克魯爾特茲評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