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春江 楊 翔 韓知言 王 楠 蔡 輝

(中國人民解放軍南京軍區(qū)南京總醫(yī)院中西醫(yī)結合科，江蘇 南京 210002)

關于中藥五味理論若干問題的思考

趙春江 楊 翔1韓知言 王 楠 蔡 輝△

(中國人民解放軍南京軍區(qū)南京總醫(yī)院中西醫(yī)結合科，江蘇 南京 210002)

四氣五味理論是中藥學的基礎，本文主要針對五味理論做了一系列的整理和分析，其主要內(nèi)容包括五臟的配屬關系、五味的宜禁、五味的體用、五味的氣機升降及五味的內(nèi)涵等，以系統(tǒng)地梳理五味理論的脈絡。

中藥五味

《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序言》說：“藥有酸咸甘苦辛，又有寒熱溫涼，及有毒無毒，陰干暴干，采造時月，生熟，土地所出，真?zhèn)侮愋拢⒏饔蟹??！彼幱兴?、苦、甘、辛、咸，是為五味；有寒、熱、溫、涼，是為四氣。基于四氣五味為主要?nèi)容的中藥理論，也可以稱為四氣五味理論，是中藥學的基礎，也是中醫(yī)治療學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關于四氣五味理論的論述，《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中沒有過多的記載，《內(nèi)經(jīng)》中有較多相關的篇章，然而有的章節(jié)前后呼應，有的表述卻看似矛盾，因此厘清其中內(nèi)涵尤有必要。我們主要從文獻學角度出發(fā)，重點分析五味理論，并非四氣不重要，實際上四氣五味理論是統(tǒng)一的，四氣寒、熱、溫、涼，合平性共為五性，與五味、五行、五臟一一對應，言五味四氣自在其中，言四氣五味自在其中。

1 五味五臟配屬

《尚書·洪范》記載了有關五味與五行的配屬關系：“木曰曲直，曲直作酸，酸先入肝?；鹪谎咨?，炎上作苦，苦先入心。土爰稼穡，稼穡作甘，甘先入脾。金曰從革，從革作辛，辛先入肺。水曰潤下，潤下作咸,咸先入腎?！薄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摗诽岢觥拔迳盵1]，實質(zhì)上闡明了五方、五氣、五行、五臟、五體、五官及五味之間的歸屬：“東方生風，風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心，肝主目……南方生熱，熱生火，火生苦，苦生心，心生血，血生脾，心主舌……中央生濕，濕生土，土生甘，甘生脾，脾生肉，肉生肺，脾主口……西方生燥，燥生金，金生辛，辛生肺，肺生皮毛，皮毛生腎，肺主鼻……北方生寒，寒生水，水生咸，咸生腎，腎生骨髓，髓生肝，腎主耳?！蓖醣⒃唬骸胺参镏端嵴撸阅練庵?；凡味之酸者，皆先生長于肝……凡物之味辛者，皆金氣之所生也；凡味之辛者，皆先生長于肺……凡物之味苦者，皆火氣之所生也；凡味之苦者，皆先生長于心……凡物之味咸者，皆水氣之所生也；凡味之咸者，皆先生長于腎……凡物之味甘者，皆土氣之所生也；凡味之甘者，皆先生長于脾?！盵2]《靈樞·五味》《素問·宣明五氣》《素問·至真要大論》等多個章節(jié)均提到中藥五味的相關內(nèi)容，五味五臟歸屬問題較為大多數(shù)學者接受，即酸入肝屬木，苦入心屬火，甘入脾屬土，辛入肺屬金，咸入腎屬水。

2 五味的亢害承制

《素問·至真要大論》載：“夫五味入胃，各歸所喜，故酸先入肝，苦先入心，甘先入脾，辛先入肺，咸先入腎，久而增氣，物化之常也?！盵1]酸、苦、甘、辛、咸，各入其所喜，亦如《素問·五臟生成》所說：“故心欲苦，肺欲辛，肝欲酸，脾欲甘，腎欲咸，此五味之所合也?！盵1]五味所入、五味所合與五味歸屬是統(tǒng)一的，但存在一個亢害承制的問題。五味入胃，各入所喜，適則承制，過則亢害?！端貑枴ば魑鍤狻诽岢鑫逦端骸靶磷邭?，氣病無多食辛；咸走血，血病無多食咸；苦走骨，骨病無多食苦；甘走肉，肉病無多食甘；酸走筋，筋病無多食酸；是謂五禁，無令多食?！盵1]辛多入肺而散氣，肺主氣，故氣虛肺疾者無多食辛；咸多入腎而克心火，心主血脈，故血病無多食咸；苦多入心而反勝水，腎主骨生髓，故骨病無多食苦；甘多入脾而令中滿，脾主肌肉，故肉病無多食甘；酸多入肝而收斂太過，筋不能動，肝主筋，故筋病無多食酸。過猶不及，五味之過，或克己所主，或克己所勝，或侮己所不勝，皆因多服增氣、本氣過盛之故也。《素問·生氣通天論》也指出：“是故味過于酸，肝氣以津，脾氣乃絕。味過于咸，大骨氣勞，短肌，心氣抑。味過于甘，心氣喘滿，色黑，腎氣不衡。味過于苦，脾氣不濡，胃氣乃厚。味過于辛，筋脈沮弛，精神乃央?！盵1]味過于酸，因酸入肝，故過則肝氣盛，肝氣盛則脾為木乘；味過于咸則腎水過勝，腎水過盛則侮土短肌，水勝客火，心氣被抑；味甘入脾，味過于甘則脾土敦實，運化不利，土實乘水，故見色黑，腎氣不平；味過于苦，味苦入心，苦味燥濕，燥則脾氣不濡，胃氣因厚；味辛入肺，味過于辛則金氣盛，金氣盛則乘肝木侮心火，肝主筋，心主神，木氣被克，則筋脈沮弛，心氣被侮則精神乃央。以上《內(nèi)經(jīng)》的描述，盡管部分表述有所不同，但基本是建立在五味歸屬五臟的基礎之上，五味之勝久則改變五臟之氣，利弊全在亢害承制之間，過猶不及。中藥即是通過藥物的作用使得五臟之氣陰平陽秘，達到治療的作用，但《素問·臟氣法時論》中提出一個“五欲”的觀點，似乎和五臟所喜、五臟歸屬有所矛盾。

3 五臟所欲

五欲，從主體可以理解為五臟所欲，從客體可以理解為五味之欲。《素問·臟氣法時論》：“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補之，酸瀉之……心欲軟，急食咸以軟之，用咸補之，甘瀉之……脾欲緩，急食甘以緩之，用苦瀉之，甘補之……肺欲收，急食酸以收之，用酸補之，辛瀉之……腎欲堅，急食苦以堅之，用苦補之，咸瀉之?！盵1]肝欲散急食辛，心欲軟急食咸，脾欲緩急食甘，肺欲收急食酸，腎欲堅急食苦，如此相關的論點似乎和前文的五味所入有所矛盾，但其實可以從2個方面來分析。第1個就是五味的普遍功用，《素問·至真要大論》做了一個規(guī)范：“辛散、酸收、甘緩、苦堅、咸軟?！边@10個字可謂中藥五味功用的總綱，清代汪昂在《本草備要·藥性總義》中說：“凡藥酸者能澀能收，苦者能瀉能燥能堅，甘者能補能和能緩，辛者能散能潤能橫行，咸者能下能軟堅，淡者能利竅能滲泄，此五味之用也。”[3]當然這里所說的五味功用實際上并未涵蓋所有的藥物，只是針對大多數(shù)藥物而言，至于五味的內(nèi)涵究竟是具體的滋味還是功能的概括，業(yè)界沒有統(tǒng)一的意見，后文將會有所闡述。第2個方面可以引入五臟的體用關系，從五行談五味。

4 從五行談五味

根據(jù)五行的實質(zhì)及五臟之體用進行分析，五味理論的相關論述似乎并不相左。天地者陰陽也，陰陽交媾，化育萬物，乾坤氣交，化生中土。對于人體而言，父精母血，先天之陰陽，至胎兒瓜熟蒂落，啟動中土氣機，是為后天之本，中土為樞，斡旋陰陽，肝木左升，肺金右降，離火上照，坎水下藏，五行之實質(zhì)其實是陽氣的5種不同狀態(tài)，為更準確地理解陽氣的變化，古人引入了五行學說。“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即是四季，我們先從四象談起：春三月，其卦應震，一陽居于二陰之下，陽氣始生，陰氣勁強，木曰曲直喜調(diào)達，氣之升者故以木名之；夏三月，其卦應離，兩陽夾一陰，陰氣漸衰，陽氣長極，但物極必反，一陰乃坤之體，本乎地者親下，陽極則一陰生，火性彰顯，氣之出者故以火名之；秋三月，其卦應兌，陽之體而陰之用，陽氣收斂，陰氣漸強，氣之降者也，金之性沉降，故以金名之；冬三月，陰氣強盛，陽氣潛藏，其卦應坎，一陽潛于二陰之中，陽在內(nèi)而陰在外，水性趨下，氣之入者也，故以具沉潛之性之水名之；長夏居四季之末，為陰陽轉(zhuǎn)化之樞紐，陰陽之際，非陰非陽，亦陰亦陽，所謂化物者也，土能化物，故以土名之。因此，簡而言之，行就是狀態(tài)，陽氣運動的狀態(tài)，五行就是陽氣變化的5種狀態(tài)，木生、火長、土化、金收、水藏，或曰木升、火出、金降、水入。肝木生于腎水，陰之體，酸性收斂，陰斂肝體則得養(yǎng)，但肝喜調(diào)達，陽之用，收斂過度，必生郁結，郁結宜散，故治之以辛，故曰“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補之，酸瀉之”。心火生于肝木，陽中之陽，炎上作苦，火勝則焦苦，然火勝必燥，焦苦亦燥，兩燥相害，必致陰虧，故必授之以咸，火性炎上，咸性沉降，水之特性，性歸于水，水能克火，故炎上之病治之以咸，故曰“心欲軟，急食咸以軟之，用咸補之，甘瀉之”。脾土生于心火，位居中州，四季之末，陰陽之際，甘藥糾偏矯正，調(diào)和諸藥，辛甘化陽，酸甘化陰，故曰“脾欲緩，急食甘以緩之，用苦瀉之，甘補之”。肺金生于脾土，陽氣斂降，陽中之陰，陽之體陰之用，辛味陽肺之體，且肺為嬌臟，易受外邪，宜辛味宣散外邪，然肺主秋季，其氣斂降，斂降必治之以酸，故曰“肺欲收，急食酸以收之，用酸補之，辛瀉之”。腎水生于肺金，金性沉降，水性潛藏，咸者五味之重者，以礦物藥居多，其氣潛藏，引陽入陰，故腎宜咸，但咸有余則水之過多，浮腫由生，故須授之以苦，故曰“腎欲堅，急食苦以堅之，用苦補之，咸瀉之”。五臟之體用實際上是陰陽中復有陰陽，五行中復有五行。

5 從升降出入談五味體用

《素問·六微旨大論》曰：“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比松碇畾鈾C周流不息，則生生不斷，在人為升降出入，在藥物為升降浮沉。先天元氣為本，后天脾胃為本，脾胃者氣血生化之源，肝木左升，肺金右降，心火上行極而下，腎水下行極而上，脾胃位居中州斡旋，為陰陽之樞機。肝升與肺降是一組矛盾，心浮與腎沉也是一組矛盾，彼此的氣機正好相反。其實，升降浮沉分則為二，合則為一，正是一物的2個方面，升者為陽，降者為陰，浮者為陽，沉者為陰，升為浮之始，浮為升之極，降為沉之源，沉為降之盡。肝之本味為酸，但其用在辛，肝之本味為肺之用味，心之用味為腎之體味，論肝木、肺金自在其中，論心火、腎水已在其中矣。因此，就不難理解《內(nèi)經(jīng)》中關于五味理論的不同提法，所謂藥物的升降正是作用于五臟氣機的升降而起到治療的目的。但是仔細分析也有一些值得思考和商榷的地方?！端貑枴り庩枒蟠笳摗吩疲骸靶粮拾l(fā)散為陽，酸苦涌泄為陰?！薄端貑枴ぶ琳嬉笳摗愤M一步補充：“咸味涌泄為陰，淡味滲泄為陽。”辛甘發(fā)散，氣機上升屬于陽；酸苦咸涌泄，氣機下降而為陰。理論上來說甘藥調(diào)燮陰陽、位居中州，辛、酸、苦、咸應該形成一個閉合的圓，而且升降沉浮正好兩兩相對，但是實際上卻并非如此。酸入肝，辛入肺，酸收辛散正好相對?？嗳胄模恼吒∫?，陽之極，浮極而降，苦味入心降火，此知古人不欺人也。然咸入腎，腎者沉也，陰之極，沉極而降，理應與升陽之味配屬。但咸味涌瀉，且多為礦物質(zhì)，以潛藏為用，遍尋方書未曾見升陽之主能。所以從升降氣機的角度來說，五味的理論盡善而不盡美。另外，一直以來學者們關于中藥五味的內(nèi)涵持不同的觀點。

6 五味的內(nèi)涵

有關五味的內(nèi)涵主要存在2種觀點：一是滋味說，即口嘗之滋味；一是功能說，藥物功能的概括?！拔丁钡淖至x，《說文解字》釋之曰“滋味”。劉恕《通鑒外記》云：“民有疾病，未知藥石，炎帝始嘗草木之滋味，水泉之甘苦，嘗一日而遇七十毒，神而化之……以療民疾?！被谖吨玖x及神農(nóng)嘗百草的傳說，滋味說是一種觀點，中藥之五味為親試口嘗所得，所嘗之味即是藥物之味，即有相應的作用。但有人將文獻最早記載的藥“味”與口嘗得到的“味”進行比較，不一致者達68%[4]；和泉正一郎等[5]經(jīng)口嘗藥“味”后，得出的結果是所測試的50種中藥與文獻記載的符合率為76%。李愛榮[6]認為藥物的性味是在長期實踐中推論、驗證、總結出來的，如根據(jù)臨床實踐中對治療不同程度的熱證的藥物歸為寒涼性；治療不同程度寒證的藥物，認為是溫熱性。對藥物味的記載，則是由最初的口嘗記載發(fā)展為按醫(yī)療實踐中發(fā)揮的作用來加以歸納而定，因此不能從藥物的味道或藥物的真實滋味來理解。中醫(yī)之藥典如汗牛充棟，中醫(yī)之藥味常莫衷一是，《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之藥味藥性與后世之書不乏矛盾，有學者將1977年版《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與1978年版中醫(yī)學院教材《中藥學》中的中藥性味進行對比統(tǒng)計，互相不一致的內(nèi)容達32%[7]；而《證類本草》與《本草綱目》在“氣味”集注下均有40%的藥物性味與各家經(jīng)驗表述不一致[8]。可見，單純的滋味說不能夠完全地詮釋藥味，單純的功能說也不能充分自圓其說，《本草綱目》收載藥物1 892種，2006年南京中醫(yī)藥大學編撰《中藥大辭典》收載藥物6 008味，其中有多少是功能與滋味統(tǒng)一的中藥值得進一步研究，同時也期待更為妥切的歸納方法。

小 結 中藥五味首見于《內(nèi)經(jīng)》，其相關的條文基本奠定了中藥五味理論基礎，中藥五味理論是一個完整而封閉的系統(tǒng)，我們從文獻出發(fā)，對五味的臟腑配屬、五味的宜禁、五味的氣機升降、五味的內(nèi)涵做了一些思考，發(fā)現(xiàn)五味系統(tǒng)并非盡善盡美。從氣機升降而言，五味理論沒有形成完整的循環(huán)。另外，有關藥物的內(nèi)涵究竟以滋味說為主還是以藥效說為主至今仍無定論，值得我們借用統(tǒng)計學方法及專業(yè)知識進一步研究和探索。五味理論統(tǒng)一于五行學說，其基本作用是通過藥物的特性干預五臟的氣血，從而達到祛疾療病、保健強身的目的。四氣理論與五味理論名異而理同，后世歸經(jīng)理論也是醫(yī)家們對中藥理論的思考與探索，中藥理論還有很多問題期待發(fā)掘，尤其需要一個指導臨床具備實戰(zhàn)意義的理論規(guī)范，如此大量的工作需要我們更多的業(yè)內(nèi)人士貢獻智慧。

[1] 傅景華，陳心智點校.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M].北京：中醫(yī)古籍出版社,1997:5,8,16,38,40,154,155.

[2] 薛福辰．重廣補注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M]．北京：學苑出版社，2009：42-46．

[3] 汪昂.本草備要[M].鄭金生，整理.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2005:1.

[4] 耿俊英.中藥五味的探討[J]．北京中醫(yī)學院學報，1983，(2)：22．

[5] 和泉正一郎,江部洋一郎,江部康二,等.關于中藥的藥味—古典藥書與現(xiàn)代認識的比較[J].黑龍江中醫(yī)藥,1984，(3)：45.

[6] 李愛榮.淺談中藥藥性氣味理論[J].醫(yī)學信息，2015，28(17)：298.

[7] 劉永希.中藥性味要整理統(tǒng)一[J].新中醫(yī)，1982，(12)：50．

[8] 胡華一.試論中藥性味不統(tǒng)一問題——兼提出中藥學應創(chuàng)立新的邊緣學科地理藥物學[J].新疆中醫(yī)藥,1987，(3)：47.

(本文編輯：李珊珊)

10.3969/j.issn.1002-2619.2017.03.034

趙春江(1983—)，男，主治醫(yī)師，碩士。研究方向：中西醫(yī)結合治療風濕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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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2-2619(2017)03-0452-04

2016-11-15)

△ 通訊作者：中國人民解放軍南京軍區(qū)南京總醫(yī)院中西醫(yī)結合科，江蘇 南京 210002

1 中國人民解放軍南京軍區(qū)南京總醫(yī)院干部科，江蘇 南京 210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