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偉
林語堂八十歲的時候,寫了一個自序。有人問:“林語堂,你是誰?”他(林語堂)回答:“我只是一團矛盾而已,但是我以自我矛盾為樂?!彼麗壑袊椭袊?,甚于很多的中國人。他很愛慕西方,但是鄙視西方的教育心理學家。
對于民國時期的人來說,林語堂就是當時的李安:兩腳踏中西文化,既有兩種文化之所長,也不避其短,在中西文化的矛盾沖突中游刃有余。
他的作品《京華煙云》《吾國與吾民》等,最初都用英文寫,可是寫的完全是中國文化與精神,甚至在1940年和1950年被兩度提名諾貝爾文學獎。
如果要找一個詞調和中西文化的矛盾——當然也包括他自己的矛盾,他應該會選——幽默。
你以為在那個時代一個提倡“幽默”的人,很有可能是一個阿Q式的人,但這樣的人絕對與林語堂無關。
1925年,北京政變,留學歸國的林語堂走上街頭,與一眾熱血市民聯(lián)手反對警察,以自己早年苦練的投球技術向警察扔石頭,當然他自己也被打得頭破血流。
懷孕的妻子勸他為了孩子不要再去示威抗議了??墒撬倳绕拮邮焖螅滞低盗嗥鹨淮^出門去,“用旗桿和磚石與警察相斗”。
五卅慘案后,他和魯迅同登軍方黑名單:他排第十七位,魯迅排第二十一位。
林語堂在二十年代后期轉向支持“幽默文學”,并不是妥協(xié)與軟弱,而是希望以另一種方式洗滌國人的心性與靈魂,對抗“假道學充斥”的社會氛圍。
他說:“沒有幽默滋潤的國民,其文化必日趨虛偽,生活必日趨欺詐,思想必日趨迂腐,文學必日趨干枯,而人的心靈必日趨頑固?!?/p>
然而在二三十年代的中國大談“幽默”,戳中了當時其他熱血斗士的死穴——尤其是魯迅。
林語堂和魯迅本來關系很好。當年林語堂執(zhí)掌廈門大學文學院,曾經(jīng)延請魯迅任職,兩人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魯迅和林語堂都見慣時代風雨,前者是一個都不饒恕、痛打落水狗,后者是不再做夢、用幽默與性靈調節(jié)國人心性,結果兩人只能分道揚鑣。
魯迅堅持批評林語堂的“幽默”主張,但從未否認他的成就。在答復外國記者的問題“誰是最優(yōu)秀的雜文作家”時,魯迅列舉了這樣的名單:周作人,林語堂,周樹人。
在林語堂看來,幽默并不是搗蛋滑稽:“幽默是一種人生觀點,一種應付人生的方法。幽默沒有旁的,只是智慧之刀的一晃?!?/p>
與其說幽默就是笑笑而已,不如說是一種對待命運的態(tài)度:無論順境逆境,只要給我的,我都欣然接受。
年輕時他愛上了好友的妹妹陳錦端,但他出身太清苦,被陳錦端的父親嫌棄。結果陳錦端娶不到,他只能娶了陳家隔壁廖家的二小姐——廖翠鳳。
你以為他會對自己的婚姻抱怨連連?恰恰相反。結婚之初,他就對妻子說:“把婚書燒了吧,因為婚書只有離婚時才用得著?!彼挥嬢^之前愛沒愛過妻子,反正婚后再戀愛也無不可:“婚姻就像穿鞋,穿得久了,自然就合腳了?!?/p>
對于林語堂而言,應對命運碾壓的最佳姿勢,就是將幽默進行到底。
遇上演講之前領導的一大堆廢話,他會說:“演講應該和女人的裙子一樣,越短也好?!?/p>
他討厭歌功頌德,可是在紐約林氏宗親會演講上,他又不得不按照主持人的建議,說說林家的“威風史”,于是他講:
“我們姓林的始祖,英勇的有《水滸傳》里的林沖;旅行家有《鏡花緣》里的林之祥;才女有《紅樓夢》里的林黛玉。此外,還有美國大總統(tǒng)林肯,獨自駕機飛越大西洋的林白,可謂人才輩出?!?/p>
一語既出,滿座噴飯。
他說:“對我自己而言,順乎天性,就是生在天堂。”因此他不會理會太多人情世故的桎梏,想說就說,想做就做。
【熱用立意】幽默/順乎天性/應對焦慮
【素材賞鑒】無論在林語堂的時代,還是在我們這個時代,要活得順乎天性都不是易事。而林語堂告訴我們,順乎天性,不過是能隨時隨地笑出聲來。這,就是幽默的真諦,也是在我們這個時代應對焦慮和苦惱的一劑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