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婧姝
老劉蹲在斷裂的樁子旁吸著兜里掏出的最后一支卷煙,瞇著渾濁的眼,望著消散在天際的最后一抹殘霞,嘆了一口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這是第十根了,這樁子不能再打了,你得找個懂探測的看看這地?!崩蟿⑼t著眼睛,像頭憤怒的公牛,在光潔敞亮的辦公室里恨不能跳上兩跳。
“不過斷裂了十根柱子,你慌什么。”寬大的黑軟椅上的人幽幽地吐出這么一句。
老劉憋紅了臉,梗著脖子,暴起的青筋像八爪魚猙獰的觸角:“那這樁,我不打了。”
那人冷冷地嗤笑一聲,閃亮的金絲框眼鏡下,嘴角不屑地?fù)P起,促狹地打量了老劉幾眼,又低下了頭,說話帶著幾分不屑甚至威脅:“買房的人只看房子的外觀美不美,誰瞧你打的樁子???按合同,你不干要交違約金?!?/p>
老劉傻了眼,愣了愣,又猛地一跺腳,咬著牙:“交就交,反正我不打了!”說完不理會那人的嘲笑,轉(zhuǎn)身沖出大樓。
“劉哥,包袱都收拾妥當(dāng)了。兄弟們跟著你混,絕對說一不二,你別嘆氣了?!崩蟿⒚鎸π⌒值?,從包里顫抖著掏出一把紅票子,說:“這點(diǎn)兒錢你跟兄弟們分了吧,那奸商還要違約金……你讓兄弟們別怪哥。”
那小兄弟揩了一把淚,混著泥污的淚水順著手心深深淺淺的紋路淌下,滴落在沙地上,濺出了深黑色的花。“哥,俺那份不要。”老劉沒再多說什么,把錢往那人懷里一塞,便扭頭跌跌撞撞地走了。
“哥——”沙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老劉抬手抹了一下眼角繼續(xù)跑,跑到那呼喊聲再也聽不見了,才停下,蹲在馬路牙子上,對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車水馬龍的城市,失聲痛哭起來。
老劉去工地找搬運(yùn)的零工干著,干了幾年,又操起老本行,還是在打樁,打的樁又牢又穩(wěn),城里不少高樓大廈的樁,都慕名找他去打。夜幕下,老劉趕著去和人訂合同,順暢的未來讓他走在路上都掩不住內(nèi)心的歡樂。
路過大廈時,插播的新聞讓他駐足:當(dāng)年沒和奸商合作蓋的樓,成了危樓,那奸商的臉,定格在巨大的顯示屏上。那細(xì)細(xì)的金絲眼鏡框晃得老劉眼睛生疼,那細(xì)長的眼睛再也沒了嘲諷的神色,轉(zhuǎn)而覆上了厚重的愁云。
老劉又抬頭看了看有顯示屏的大樓,這大廈的樁也是他打的,是他的杰作之一。老劉笑了,心滿意足地笑了。
【作者系江蘇省如東中學(xué)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