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汝平
(紹興文理學(xué)院越文化研究院,浙江紹興 312000)
宋本《釋氏六帖》所引《寶林傳》考
錢汝平
(紹興文理學(xué)院越文化研究院,浙江紹興 312000)
《寶林傳》是禪宗早期的史籍,對后世禪宗史籍、燈錄的影響甚巨。由于今本《寶林傳》是殘本,因此未能反映該書的原貌。日本京都東福寺藏宋本《釋氏六帖》引及《寶林傳》二十條,對研討《寶林傳》的原貌有一定的文獻價值。文章著重對有關(guān)禪宗歷史的三則引文作了剖析,指出了其價值所在。
《寶林傳》;《釋氏六帖》;道信;弘忍;慧能
《寶林傳》是禪宗史現(xiàn)存最古之文獻,對后世禪宗史籍、燈錄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由于現(xiàn)存《寶林傳》是一個殘本,未能反映該書的原貌。日本京都東福寺藏宋本《釋氏六帖》是赴宋日僧圓爾辨圓于淳祐元年(1241年)攜回日本的,是該書現(xiàn)存最早的刊本,該本引及《寶林傳》二十條,對研討《寶林傳》的原貌有一定的文獻價值。
《寶林傳》,全稱《雙峰山曹侯溪寶林傳》①參見:智炬,勝持.寶林傳[C] // 藍吉富.禪宗全書:史傳部一.臺北:臺灣文殊出版社,1988。,共十卷(今存七卷,佚三卷)。唐貞元十七年(801年),金陵沙門智炬(又作惠炬、慧炬)與天竺沙門勝持集。原書自南宋起散佚。1933年在山西趙城縣廣勝寺發(fā)現(xiàn)了金代刊刻的《大藏經(jīng)》(即金藏、趙城藏),內(nèi)中有此書的殘卷,1935年由上海影印宋版藏經(jīng)會和北平三時學(xué)會編入《宋藏遺珍》。1988年臺灣藍吉富先生主編《禪宗全書》時將其影印收入該書《史傳部一》,由臺灣文殊出版社出版,是較為易見之本。
《寶林傳》是一部根據(jù)禪宗南宗的祖統(tǒng)說編定的通記禪宗西天二十八祖和東土六祖事跡的著作。見錄于《新唐書·藝文志》、北宋惟白《大藏經(jīng)綱目指要錄》卷八、南宋宗鑒《釋門正統(tǒng)》卷四、本覺《釋氏通鑒》卷十和元覺岸《釋氏稽古略》卷三等?!洞蟛亟?jīng)綱目指要錄》卷十說[1]:
寶林傳》十卷。西天勝持三藏同金陵沙門惠炬于韶州曹溪寶林山集,靈徹師序。其
間唯有后漢員外郎張(上)成撰《大迦葉碑》事跡詳美,諸祖緣起具如《傳燈》所錄也。
金刻《大藏經(jīng)》的《寶林傳》在初刻時就已缺第二卷和第十卷。當時刊刻者在“雙峰山曹侯溪寶林傳卷第二”之下出注云:“失第二、第十兩卷,而京師遍問皆無,遂取《圣胄集·立章品》補此卷,由欠第十。”由于在智炬之后的光化二年(899年),有華岳玄偉禪師者,撰成《玄門圣胄集》,“編次貞元以來宗師機緣”(見《釋氏通鑒》卷十一)[2],可以認為是《寶林傳》的續(xù)集,其中提到的西天諸祖及東土諸祖的事跡可能來源于《寶林傳》,或者與《寶林傳》所記大體相同,故刊刻者就將其中的一品“立章品”抽出來,作為《寶林傳》中的第二卷,這樣就只缺第十卷了。
但是當1933年金刻《大藏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時,《寶林傳》文字齊全的只剩卷二、卷四、卷八了;大部分完整,有些地方有缺文的是卷一、卷三、卷五;初刻時缺的卷十仍然缺;初刻時有的卷六、卷七、卷九全佚。同年,日本學(xué)者常盤大定發(fā)現(xiàn)一寫本,僅存第六卷(內(nèi)尚有缺文),先在《東方學(xué)報》發(fā)表,復(fù)由東方文化學(xué)院東京研究所珂羅板印行?!端尾剡z珍》編印者遂取為補作卷六。如此,今本《寶林傳》仍缺卷七、卷九、卷十。為便后文論述時觀照,今不嫌辭費將現(xiàn)存各卷的品目排列如下:
卷一:(首缺三紙)(釋迦牟尼)度眾付法章涅槃品第三;第一祖大迦葉章結(jié)集品第四;婆耆德政章征述品第五(即上柱國常山張上成的《摩訶大迦葉尊容碑》)。
卷二:第二祖阿難章中流寂滅品第六;第三祖商那和修章降火龍品第七;第四祖優(yōu)婆毱多章化三尸品第八;第五祖提多迦章仙受化品第九;第六祖彌遮迦章除觸器品第十;第七祖婆須蜜章梵王問品第十一;第八祖佛陀難提章白光通貫品第十二。
卷三:第九祖伏馱蜜多章(佚失品名)第十三;第十祖脅尊者章預(yù)感金地品第十四;第十一祖富那夜奢章察馬鳴品第十五;第十二祖馬鳴菩薩章現(xiàn)日輪品第十六;第十三祖毗羅尊者他心知疑品第十七;第十四祖龍樹菩薩章辯天戰(zhàn)品第十八;第十五祖迦那提婆章興百論品第十九;第十六祖羅睺羅多章取甘露品第二十;第十七祖僧伽難提章辯金河品第二十一。
卷四:第十八祖伽耶舍多章檐狗品第二十二;第十九祖鳩摩羅多章試神足品第二十三;第二十祖阇夜多章示終神力品第二十四;第二十一祖婆修盤頭章舉太子品第二十五;第二十二祖摩拏羅章伏術(shù)師品第二十六。
卷五:(首缺一品)摩拏羅印國土章指泉示化品第二十八;第二十三祖鶴勒尊者章辯難氣品第二十九;第二十四祖師子比丘章辯珠品第三十(原注:《五明大集》);師子弟子章橫師統(tǒng)引品第三十一(原注:此下一章魏支疆梁接三藏《續(xù)法記》)
卷六:三藏辨宗章示化異香品第三十二(原注:此章亦名《光璨錄》);第二十五祖婆舍斯多章焚衣感應(yīng)品第三十三;婆舍斯多濟儲兒乳章弁瑞日月品第三十四;第二十六祖不如密多章辨毒龍地品第三十五。
卷八:達摩行教游漢土章布六葉品第三十九(原注:并梁武帝碑文、昭文、祭文并集于后。此一章,亦名《東流小傳》);第二十九祖可大師章斷臂求法品第四十;第三十祖僧璨大師章卻歸示化品第四十一。
日本京都東福寺所藏宋本《釋氏六帖》是現(xiàn)存最早的該書刊本。該本由赴宋日僧圓爾辨圓于淳祐元年(1241年,日本仁治二年)攜回日本,收藏在京都東福寺的普門院。該書由后周齊州開元寺高僧釋義楚于顯德元年(954年)編纂而成,其所引用文籍多為古本,因此可為搜輯佚書佚文和??眰魇拦偶≠Y。筆者經(jīng)過仔細尋檢,發(fā)現(xiàn)該本至少有二十處引及《寶林傳》內(nèi)容,對研究《寶林傳》的原貌應(yīng)有一定之價值,今略作考述,敬請專家學(xué)者不吝賜教。
該書最值得引起注意的是“信奉謗毀部第二”之“道門歸崇三”之“應(yīng)化時代”條:
偘應(yīng)化時代 《寶林》云:“周穆王五十二年壬申二月十五日佛入滅,至永平十年,一千一十七年;迦葉住世四十五年,雞足入滅,當此方周第八帝孝王五年丙辰歲;阿難入滅周第十帝厲王十二年癸巳歲;和修入滅周第十一帝宣王二十三年乙未歲;毱多入滅周第十三帝平王三十一年庚子;提多迦,此云通真,入滅周十五帝莊王七年己丑歲;彌遮迦入滅周第十八主襄王十七年甲申(入滅);婆須密,周第二十一王十九年辛未入滅;佛陀難提,周二十四帝景王十二年丙寅入滅;弗馱蜜多羅,周二十六帝敬王三十五年甲寅歲入滅;脅尊者,周二十八帝貞王二十二年乙亥入滅;馬鳴,周三十五帝顯王三十七年甲午歲入滅;毗摩羅,三十七帝赧王四十一年壬申歲入滅;龍樹,當此方秦第四始皇三十五年己丑入滅;提婆,前漢第四帝文帝十九年庚辰入滅;羅睺羅多,前漢第六主武帝戊辰歲入滅;僧伽難提,第七主昭帝十年辛酉歲入滅;伽耶舍多,漢第十主成帝十四年戊申歲入滅;鳩摩羅多,王莽十八年壬午歲入滅;阇夜多,入滅后漢明帝二主十六年甲戌;婆修槃頭,后漢五主殤帝九年丁巳入滅;摩拏羅,后漢十帝桓帝十八年乙巳歲入滅;鶴勒,后漢十二主獻帝十九年己丑歲入滅;師子,前魏第三少帝己卯歲入滅;婆舍斯多,東晉第一主元帝八年乙酉歲入滅;不如蜜多羅,入滅東晉九主武帝戊子歲;般若多羅,宋第五主武帝孝建四年丁酉入滅;達磨,梁武三十五年丙辰十二月五日丁未,后魏第八主孝明帝大和十九年,葬熊耳山;惠可大師,隨(隋)文帝開皇十三年癸丑歲,安縣令霍仲侃殺之,葬慈州東北滏陽東北七十余里;僧璨,隋煬帝大業(yè)二年丙寅入滅,塔在舒州山谷寺;道信大師,唐高宗永徽三年庚戌歲閏九月四日滅;弘忍,高宗二十四年二月十六日壬申,至代宗謚號大滿禪師法雨之塔;惠能,先天二年癸丑十一月十三日入滅,塔在番禺。
通過與現(xiàn)存之《寶林傳》核對,可見此條引文其實不是直接征引,而是間接引用,它是把每品中提到的釋迦牟尼佛及歷代祖師的入滅之年糅合在一起,統(tǒng)一在“寶林云”的敘述之下。雖然是間接征引,但是它提供的信息量還是很大的。
首先,《寶林傳》是一部根據(jù)禪宗南宗的祖統(tǒng)說編定的通記禪宗西天二十八祖和東土六祖事跡的著作。《寶林傳》編定的祖師譜系,成為后世禪宗公認的史說,無論是《祖堂集》《景德傳燈錄》《傳法正宗記》《五燈會元》,還是元宗寶改編的《壇經(jīng)》都無不遵其舊軌。雖然現(xiàn)存《寶林傳》缺三卷,未能反映唐代智炬編纂此書時的全貌,但是其前六卷的內(nèi)容是相對完整的。從這六卷看來,前面二十六位祖師的名單是確定無疑的,即:第一祖大迦葉、第二祖阿難、第三祖商那和修、第四祖優(yōu)婆毱多、第五祖提多迦、第六祖彌遮迦、第七祖婆須蜜、第八祖佛陀難提、第九祖伏馱蜜多、第十祖脅尊者、第十一祖富那夜奢、第十二祖馬鳴菩薩、第十三祖毗羅尊者、第十四祖龍樹菩薩、第十五祖迦那提婆、第十六祖羅睺羅、第十七祖僧伽難提、第十八祖伽耶舍多、第十九祖鳩摩羅多、第二十祖阇夜多、第二十一祖婆修盤頭、第二十二祖摩拏羅、第二十三祖鶴勒尊者、第二十四祖師子比丘、第二十五祖婆舍斯、第二十六祖不如密多。但是仔細核對上述《釋氏六帖》所引《寶林傳》,就會發(fā)現(xiàn)《釋氏六帖》所引的這則文字中卻缺了第十一祖富那夜奢,如此禪宗的西天二十八祖師就變成了西天二十七祖師。當然,這可從三方面去解釋:一是釋義楚引用《寶林傳》時,因疏忽而偶遺第十一祖富那夜奢;二是釋義楚所見《寶林傳》卷帙不全,或許其所見本子就缺了第十一祖富那夜奢章,致使其所引時不能取資;三是釋義楚既非疏忽偶遺第十一祖富那夜奢,也非其所見《寶林傳》缺第十一祖富那夜奢章,而是在其心目中或者說從其所屬宗派來說,他不承認富那夜奢是一祖,認為西天只有二十七祖,而不是二十八祖,或者說富那夜奢只能算旁出之祖,而不是正祖。筆者認為前二說的可能性較大。關(guān)于西天祖師譜系,禪宗與天臺宗之間,曾有過激烈的爭辯。天臺宗不承認西天二十八祖,只承認二十四祖,隋代智顗《摩訶止觀》舉出的是元魏吉迦夜、曇曜所譯《付法藏因緣傳》提到的二十三祖,再加上旁出的末田地,成為二十四祖。而荊溪湛然在《止觀輔行》里主張到了第二十三祖的師子比丘,法系就已斷絕。但是不管禪宗還是天臺宗,對富那夜奢作為一代祖師的地位是深信不疑的。當然,姚秦佛馱跋陀羅曾說過西天二十七祖的話,《傳法正宗記》卷九《宗證略傳·佛馱跋陀羅》云:“(慧遠)因問跋陀曰:‘天竺傳法諸祖凡有幾何?’跋陀曰:‘西土傳法祖師,自大迦葉直下相承,凡有二十七人。其二十六祖近世滅度,號不如密多者。所出其繼世弟子曰般若多羅者,方在南天竺盛行教化,吾嘗遇之?!盵3]但此時二十八祖達磨尚未應(yīng)世,故西天只有二十七祖,亦在情理之中。佛馱跋陀羅所說西天二十七祖中,當有富那夜奢之名。可以說,在當時的中國佛教界,并不存在如《釋氏六帖》此條所列的西天二十七祖譜系。因此筆者認為前二說的可能性較大,而在此二說中,又當以第一說的可能性最大。因為本書《助道資身部》“馬鳴蠶繭”條引《寶林傳》云:“十一祖富那夜奢謂馬鳴曰:‘汝生在梵天來,因愛墮毗離國。彼國三眾,上有天衣,中求其衣,下無衣,身有毛,不能言如馬,號為馬人菩薩。生此國,為小蟲,食葉為蠒繭,有此利,故而生中國,彼國人感恩鳴喚,故號馬鳴?!盵4]此條于今本《寶林傳》卷三《第十一祖富那夜奢章察馬鳴品第十五》也見記載。可見《釋氏六帖》的編撰者釋義楚是看到了富那夜奢的傳記的,而且明確稱其為十一祖,足證“應(yīng)化時代”條所缺的十一祖富那夜奢是編撰者釋義楚因疏忽而偶遺。由于此條所引涉及中國佛教史上的西天祖師譜系的重要問題,容易引起誤會,故今為發(fā)覆如此。
其次,現(xiàn)存《寶林傳》缺三卷,其所缺第七卷的內(nèi)容也可從這則目錄式的引文中略窺一二。第六卷以“第二十六祖不如密多章辨毒龍地品第三十五”結(jié)束,第八卷以“達摩行教游漢土章布六葉品第三十九”開頭,可見第七卷共有三品(章),其具體內(nèi)容及品名雖不得而詳,但這則引文中提到“不如密多”之后的祖師是“般若多羅”,可知該卷中必有寫及“般若多羅”的章品。但般若多羅在禪宗西天二十八祖中并不是一個特別重要的人物。就拿以《寶林傳》為藍本的北宋契嵩《傳法正宗記》中的般若多羅傳記來說,其篇幅就很小,可證該卷中關(guān)于般若多羅的記載最多是一品的篇幅,其余兩品應(yīng)當都是關(guān)于達摩的,因為第八卷以“達摩行教游漢土章布六葉品”開頭,講述的已是達摩教化中土的事跡,缺少其自幼求法及弘法印度的情節(jié)①根據(jù)《寶林傳》的敘述體例,各代祖師傳記都有自幼求法弘法的情節(jié),所以達摩傳記中所缺之部分當是其自幼求法及弘法印度之事。,所以第七卷中的第三十七、第三十八兩品的內(nèi)容必定是講述達摩自幼求法及弘法印度之事的。因為達摩既是西天第二十八祖,又是弘法中土的東土初祖,既承上,又啟下,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所以有關(guān)他的篇幅必定較巨,這可從《傳法正宗記》中的達摩傳記的篇幅看出來。因此《寶林傳》佚失的第七卷的具體品名雖然不詳,但是它的具體內(nèi)容也可以從這則引文提供的信息略窺一二的。同時,這則引文還提及了般若多羅的入滅之年,實際是該卷第三十六品般若多羅傳記中的佚句②按照宋本《釋氏六帖》的慣例,其所引及的祖師入滅之年均是《寶林傳》中祖師傳記中的文句,故如此云。,可供我們與后世禪籍比勘之用。
再次,通過這則引文,還可對《寶林傳》佚失的第九、第十兩卷的內(nèi)容略作推測?!秾毩謧鳌返诎司硪浴暗谌嫔泊髱熣聟s歸示化品第四十一”結(jié)束,而這則引文提到了僧璨之后的道信、弘忍、慧能三代祖師,可見第九、第十兩卷的內(nèi)容就是這三代祖師的傳記,雖然每卷的品數(shù)及品名難詳??紤]到《傳法正宗記》中關(guān)于道信和弘忍的傳記篇幅較小而慧能傳記篇幅甚巨的情況,筆者推測,第九卷內(nèi)容除道信、弘忍各一品外,剩余篇幅當是慧能早期傳記,而第十卷則全為慧能中后期傳記,慧能傳記當有一卷半之數(shù)。從這則引文內(nèi)容也可側(cè)證《寶林傳》的確是記載到東土六祖慧能為止的,并沒有涉及慧能之后“一花五葉”的問題。當然,其中不排除有北宗神秀及慧能弟子神會等人的附傳,因為按照此書的體例,常有在每代祖師傳記之后附列旁出之祖及弟子事跡的情況。但是其獨立成品的祖師傳記,的確是到慧能為止的,因為按照這則引文的慣例,它只記獨立成品的正祖的入滅之年,不記旁出之祖及弟子的入滅之年,這完全可以從現(xiàn)存《寶林傳》的內(nèi)容中得到證實。同時,這則引文提到的道信、弘忍、慧能的入滅之年也是他們傳記中的佚句,可資與現(xiàn)存?zhèn)魇蓝U籍比勘。比如這則引文提到“道信大師,唐高宗永徽三年庚戌歲閏九月四日滅”,而北宋契嵩《傳法正宗記》卷六《震旦第三十一祖道信尊者傳》卻說道信入滅日期是“永徽二年辛亥九月四日”,永徽三年是壬子歲,并沒有閏月,庚戌歲是永徽元年,永徽二年是辛亥歲,以此看來,應(yīng)以《傳法正宗記》所記為準。但《傳法正宗記》脫一“閏”字,從日期的精確度來說,還是這則引文所記更高。再比如這則引文提到弘忍“高宗二十四年二月十六日壬申,至代宗謚號大滿禪師、法雨之塔”,按行文慣例,“壬申”下應(yīng)脫一“滅”字或“入滅“二字,它已把弘忍入滅之期精確到月日,而《傳法正宗記》卷六《震旦第三十二祖弘忍尊者傳》只記其入滅于上元二年乙亥。唐高宗二十四年是咸亨五年(上元元年)甲戌(674年),與上元二年(675年)有一年之差,孰是孰非,很難判定。關(guān)于弘忍去世的時間,《舊唐書》卷191《神秀傳附弘忍傳》記為咸亨五年(674年)?!独阗熧Y記》引《楞伽人法志》記為咸亨五年二月十六日。由于《楞伽人法志》的作者玄賾是弘忍的親信弟子,故其記載一般被認為是可信的[5]。但其它禪宗史傳都比較一致地稱其入滅之年為上元二年(675),只是具體月日有異,如《傳法寶紀》定為上元二年八月十八日;《宋高僧傳》作上元二年十月二十三日;而敦煌本《歷代法寶記·弘忍傳》殘卷則謂其上元二年二月十一日,奄然坐化①參見:楊富學(xué).敦煌本《歷代法寶記·弘忍傳》考論[J].佛學(xué)研究中心學(xué)報,2007(6)。。雖然我們尚不能判斷這則引文所記弘忍的入滅時間一定是準確的,但是它至少與正史《舊唐書》及弘忍親信弟子玄賾所記相合,因此至少是可備一說。
宋本《釋氏六帖》引及的另外兩條《寶林傳》內(nèi)容也有探討的價值:
蓮花五色囗囗《寶林傳》云:“六祖住曹溪、法泉兩寺。法泉寺有師子國王五色蓮花數(shù)株?!保ā段迳菽竟麑嵅康谌分痘ㄋ摹罚?/p>
六祖甘露囗囗《寶林傳》云:“貞元二年冬十一月二十二日早晨于六祖塔前柏樹如飴連珠,三年又囗連十馀日?!保ā毒剖持恫康谌摺分陡事妒罚?/p>
陳士強先生認為《釋氏六帖》所引的《寶林傳》文句應(yīng)該是該書所佚第九卷的內(nèi)容[6],但是筆者認為這兩條引文是第十卷中的內(nèi)容的可能性更大。筆者在上文已說過道信、弘忍、慧能三祖師的傳記均在《寶林傳》的卷九、卷十兩卷中,由于道信、弘忍的傳記篇幅較小,故大約只占卷九的一半,而卷九剩余部分當是慧能早期的傳記。第一則引文提及“六祖住曹溪、法泉兩寺”,據(jù)《傳法正宗記》卷六《震旦第三十三祖慧能尊者傳》,所謂法泉寺,其實是慧能早年在韶陽求法時建立的寶林蘭若,唐中宗神龍中,敕改寶林蘭若為中興寺,明年又命韶州刺史更新之,復(fù)改為法泉寺??梢娖涫乱言诨勰芡砟辏淮罂赡鼙挥涊d在第九卷中,而應(yīng)該是第十卷中的文句。至于第二條引文,則更加無疑是第十卷的內(nèi)容,因為其所述已是貞元二、三年(787年)之事,離慧能先天二年(713年)入滅已有七十多年之久了,其內(nèi)容必在此卷結(jié)末。這兩條引文讓我們了解到《寶林傳》記事至少到了貞元三年(787年),同時也透露了有關(guān)慧能傳法地點及生活環(huán)境的某些信息,是彌足珍貴的禪宗史資料。
此外,宋本《釋氏六帖》還有十七個條目“八萬塔地”“馬鳴蠶蠒”“布名屈眴”“從空而墜”“諸圣弘化”“月三之異”“求法立雪”“指地為池”“池石三種”“商諾迦草”“八祖頂珠”“拳珠在手”“佛臂柔軟”“難有多苦”“樹耳償供”“寶林傳”“迦葉碑文”引及《寶林傳》。如“八萬塔地”出自今本《寶林傳》卷四《第十八祖伽耶舍多章檐狗品第二十二》中的內(nèi)容;“月三之異”出自卷三《第九祖伏馱蜜多章(佚失品名)第十三》的內(nèi)容;“求法立雪”是卷八《第二十九祖可大師章斷臂求法品第四十》的內(nèi)容;“指地為池”是卷四《第二十二祖摩拏羅章伏術(shù)師品第二十六》中的內(nèi)容;“池石三種”出自卷六《第二十五祖婆舍斯多章焚衣感應(yīng)品第三十三》;“商諾迦草”出自卷二《第三祖商那和修章降火龍品第七》;“八祖頂珠”出自卷二《第八祖佛陀難提章白光通貫品第十二》;“佛臂柔軟”出自卷八《第二十九祖可大師章斷臂求法品第四十》;“從空而墜”出自卷三《第十四祖龍樹菩薩章辯天戰(zhàn)品第十八》等等。由于只涉及文字的某些異同,限于篇幅,不再贅述。
[1] 釋惟白.大藏經(jīng)綱目指要錄[C] // 高楠順次郎.法寶總目錄:第2冊 // 臺北: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1982:768中.
[2] 本覺.釋氏通鑒[C] // 高楠順次郎.大正藏:史傳部一.臺北: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1982:126a.
[3] 契嵩.傳法正宗記[C] // 高楠順次郎.大正藏:史傳部九.臺北: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1982:767b.
[4] 智炬,勝持.寶林傳[C] // 藍吉富.禪宗全書:史傳部一.臺北:臺灣文殊出版社,1988:214.
[5] 楊曾文.唐五代禪宗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9:83.
[6] 陳士強.佛典精解[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921.
Textual Study on Biography of Bao Lin Quoted from Buddhism’s Six Post with Song Dynasty Version
QIAN Ruping
(The Yue Culture Research Institute, Shaoxing University, Shaoxing, China 312000)
Biography of Bao Lin is a historical record in the early Zen period and it has great influences on Zen historical books and the Chan sect biography. Biography of Bao Lin mentioned here is an imperfect version, therefore it fails to reflect the original appearance of the book. The Buddhism’s Six Post quoted from Biography of Bao Lin with 20 articles is preserved at Tofuku-ji Temple in Kyoto, Japan and it has certain literary value for the research and discussion of Biography of Bao Lin. This paper particularly probes into the three quotations about Zen history and points out their values wherein.
Biography of Bao lin; The Buddhism’s six Post; Daoxin; Hongren; Huineng
K244
:A
:1674-3555(2017)04-0104-06
10.3875/j.issn.1674-3555.2017.04.015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從xuebao.wzu.edu.cn獲得
(編輯:朱青海)
2016-05-27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4BZW087)
錢汝平(1975- ),男,浙江嵊州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佛教文獻,越地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