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惠 趙 抒
[電子科技大學 成都 611731]
生存理由研究綜述
□劉 惠 趙 抒
[電子科技大學 成都 611731]
上世紀80年代學者們開始了對生存理由的研究。作為自殺的保護性因素之一,生存理由是個體在遇到挫折時的積極認知,能夠避免個體出現(xiàn)自殺意念或行為。Linehan最早進行了相關研究,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基于認知行為理論,編制了相應的評估工具——生存理由量表(RFL),現(xiàn)已被廣泛應用于各文化背景下的危機干預研究中。然而,國內(nèi)目前對生存理由的研究較為缺乏。為此,特別梳理了生存理由等相關研究,回顧了近年來的研究進展,包括研究方法與工具、相關研究與應用、影響因素等,對今后的研究方向有了進一步的思考。
生存理由;保護性因素;綜述
根據(jù)世界衛(wèi)生組織2014年發(fā)布的首份預防自殺報告,全球每年約有80萬人死于自殺,即每40秒就有一人自殺。而根據(jù)我國《2013中國衛(wèi)生統(tǒng)計年鑒》,2012年里中國平均每10萬人中就有6.57人自殺,全年自殺人數(shù)多達20多萬[1]。自殺現(xiàn)已成為全球重大公共衛(wèi)生問題之一,預防自殺已刻不容緩。
針對這一問題,學者們從上個世紀開始了對自殺的研究。研究方向多集中于自殺現(xiàn)狀、成因、影響因素、理論模型、以及預防和干預等方面。目前已經(jīng)取得了大量的研究成果。其中,自殺的成因及影響因素是學者們關注的重點之一。
為了實現(xiàn)自殺評估、預防的目的,許多研究將焦點集中于識別與個體自殺意念、行為相關的危險性因素上,通過比較有自殺傾向的個體與無自殺傾向的個體來找到導致自殺的原因。自殺的危險性因素包括一些精神疾病,例如抑郁癥、精神分裂癥等;更易焦慮的人格特征;更多的絕望感、無助感與不合理信念等認知因素;負性生活事件、慢性壓力等環(huán)境因素;藥物與酒精濫用等[2]。然而,自殺是一種極其復雜的心理過程所產(chǎn)生的結(jié)果,因此對自殺的研究范圍逐步擴展到其保護性因素等方面。國外從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了對自殺保護性因素的系統(tǒng)研究,保護性因素包括四個層面:積極的認知風格(正向價值觀,自信較高的心理彈性和生存理由等);家庭模式(家庭成員關系良好,個體能被家庭接納和支持等);文化社會因素(文化價值觀,人際關系良好,社會支持良好等);環(huán)境因素(良好的生活習慣,無藥物、酒精濫用史等)[3]。其中生存理由的研究對預防自殺意念與行為有著重要的作用,本文在梳理生存理由的相關研究的基礎上,回顧了近年來的研究進展,包括:研究方法與工具、實證研究與應用、影響因素等。并對今后的研究方向提出了思考。
最早的生存理由研究來源于對二戰(zhàn)幸存戰(zhàn)俘的研究,F(xiàn)ankl以及Des Pres發(fā)現(xiàn)這些幸存者能夠在集中營這種極端痛苦的環(huán)境中生存下來,原因在于他們擁有對于生活的某些信念以及對未來的期待。因此人們開始關注這一信念,并繼而發(fā)現(xiàn)這一信念與自殺行為相關。Linehan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基于認知行為理論,首先提出“生存理由”這一概念,它存在于個體認知行為框架中,是個體在遇到挫折時的積極認知,能夠避免其出現(xiàn)自殺意念或行為。它是一種潛在的、能夠?qū)ψ詺⑵鸬骄彌_作用的信念系統(tǒng),能將有自殺意念與行為的人從一般人群中區(qū)分出來。Linehan提出的生存理由主要包括六個方面,生存和應對信念(Survival and Coping Beliefs, SCB)、家庭責任(Responsibility to Family, RF)、對子女的考慮(Consideration Related to Children, CRC)、對自殺的恐懼(Fear of Suicide, FS)、對社會排斥的恐懼(Fear of Social Disapproval, FSD)以及道德反對(Moral Objections, MO)[4]。
由于生存理由涉及到自殺這一特殊的課題領域,其研究通常比較困難?,F(xiàn)有的國內(nèi)外生存理由相關研究主要可分為量化研究與質(zhì)性研究。
量化研究主要采用調(diào)查法,尤其是量表法。Linehan在1983年編制《生存理由量表》(The Reasons for Living Inventory,RFL)是目前研究較為成熟的評估工具,在全世界應用非常廣泛。在此基礎上,學者們陸續(xù)開發(fā)出了針對不同人群的測量工具,包括Ivanoff等人編制的生存理由簡版量表(The Brief RFL,BRFL),Osman等人編制的青少年生存理由量表(RFL for Adolescents,RFLA)、青年生存理由量表(RFL for Young Adult,RFL-YA),Edelstein等人編制的老年人生存理由量表(RFL for Old Adult,RFL-OA)以及Westefeld等人編制的大學生生存理由量表(College Student Reasons for Living Inventory,CSRLI)等[5]。各國也在原始量表的基礎上進行了本土化的修訂,如國內(nèi)學者鄧云龍、熊燕、林云芳修訂的生存理由量表(RFL-C),以及臺灣學者高之梅編制的本土化的生存理由量表(Reasons for Staying Alive Inventory,RSAI)[6]。國內(nèi)學者聶晶等人還編制了與國外量表結(jié)構(gòu)基本一致的中國大學生生存信念問卷[7]。
質(zhì)性研究主要采用訪談和個案法。國外多采用自殺行為評估訪談研究自殺危險性因素,且已經(jīng)形成了較為成熟的提綱,而對生存理由研究相對較少。國內(nèi)學者劉思妍采用訪談法對我國大學生的生存理由進行了質(zhì)性研究,明確了中國大學生生存理由的作用階段以及具體內(nèi)涵。彌補了量化研究的不足[8]。她認為,大學生自殺過程中,存在認知局限,即只注意到眼前的活動和感知,生存理由正是作用于大學生的認知,將其認知范圍增大到自身與他人和環(huán)境的關系上,從而緩解個體的自殺意念[8]。但相對來說,質(zhì)性研究還十分缺乏,采用量表來研究生存理由依然是目前的主要方法。
Linehan最先提出生存理由這一概念并開發(fā)了一系列評估工具,其根本目的就是為了區(qū)分無自殺意念、有自殺意念、以及自殺未遂者。在RFL及其各個版本量表之后的大量應用研究表明,對生存理由的測量確實能夠區(qū)分出有潛在自殺傾向的人群,從而達到預防自殺的目的。此外,有研究者認為RFL在區(qū)別無自殺意念和自殺未遂人群上要優(yōu)于貝克絕望量表。且能夠?qū)ξC干預、緩解自殺意念、減少自殺行為策略的效果進行評估,這是RFL優(yōu)于其他自殺評估工具的特點之一。有研究發(fā)現(xiàn),RFL總分、生存與應對信念和對自殺的恐懼子量表的得分能夠從一般人群中甄別出有自殺意念者。對抑郁癥患者的研究發(fā)現(xiàn),較高的生存理由、生存和應對信念、家庭責任對應較低的自殺意念,這與正常人的研究結(jié)果一致[9]。RFL的生存和應對信念子量表被認為是目前評估新近自殺未遂人群的自殺企圖水平最好的工具。以上的研究結(jié)果均證明,RFL在自殺研究中是一個科學有效且具有一定優(yōu)勢的評估工具。
此外,國內(nèi)學者熊燕研究發(fā)現(xiàn),生存理由是一種重要的個體資源,它能抑制大學生自殺意念的產(chǎn)生,并且可以補償和緩沖壓力性生活事件對自殺意念的促進作用[6]。還有研究發(fā)現(xiàn),較低的生存和應對信念能夠預測個體的自殺意念[10]。這與Lee等人的研究結(jié)果一致[11]。這都表明了生存信念對維持個體生存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一方面,生存理由作為自殺的保護性因素,直接作用于自殺意念與自殺行為,對個體起到保護作用。研究表明,生存理由中的生存和應對信念是能夠在個體遭遇到應激和心理危機時起到保護作用的應對信念,它包括能夠應對問題的信心以及對未來的積極的期望,前者類似效能感,后者是一種希望感[4]。效能感可以有效預測心理健康,并且能減少心理問題[12]。國內(nèi)也有研究表明,個體的生存理由得分越高,代表認知信念越強,則出現(xiàn)抑郁、絕望和自殺風險可能性越小[13]。另一方面,在抑郁、絕望等危險性因素產(chǎn)生后,生存理由可以調(diào)節(jié)和減緩危險性因素對自殺的消極影響。生存理由是重要且有效的自殺保護因素,它與自殺風險、自殺意念和自殺行為存在顯著的負相關[4]。研究者對韓國青少年的研究發(fā)現(xiàn),生存理由能夠調(diào)節(jié)抑郁對自殺意念的影響,當生存理由較弱時,抑郁對自殺意念的影響更強,當生存理由變強時,抑郁對自殺意念的影響變?nèi)?,生存理由中的道德反對也與生存和應對信念起著同樣的調(diào)節(jié)作用[14]。
許多跨文化研究也證明了生存理由在不同社會文化背景中都能夠有效地預防自殺,但不同文化背景中生存理由的內(nèi)涵存在著一定的區(qū)別,以往大量的研究表明,對于西方文化背景下的個體而言,宗教信仰起到了重要的支持作用,是心理軔性及生存理由的重要成分,而中國文化中的個體很少采用宗教信仰的應對方式[15]。
與中國的研究結(jié)果不同的是,國外有研究結(jié)果顯示,國外大學生的道德反對維度的項目得分高,而對家庭的責任感維度的項目得分偏低,研究者們認為這可能與文化環(huán)境有關。
國外大學生個人獨立較國內(nèi)大學生早,對家庭的依附也較少,故家庭責任感也會相應較低。而中國是傳統(tǒng)的家族式社會,文化環(huán)境的不同也造成了中國大學生與家庭的關系更密切[6]。
文化價值觀、種族認同感[16]、宗教信仰及社會支持[17]會對個體的生存理由產(chǎn)生影響。文化對于身處此文化背景的個體認知影響深遠,而認知信念系統(tǒng)會影響個體對自殺行為的判斷。傳統(tǒng)儒家文化“重生輕死”這種排斥死亡的態(tài)度和現(xiàn)實主義的生存哲學,是中國人否定死亡、忌諱談及“死”的文化根源之一。儒家思想提出“恩情不可忘,百善孝為先”,認為兒女應盡孝道、侍奉雙親[18],體現(xiàn)出親情關系的拉扯對于結(jié)束自殺進程的重要作用。
種族認同感對于自殺預防也有積極作用,強種族認同能夠改變個體對環(huán)境壓力中負性生活事件的評估,能有效降低個體的抑郁程度和自殺風險,并且提高自尊和主觀幸福感。國外有研究顯示,有宗教信仰者的自殺風險低于無宗教信仰者。例如自殺在基督教義中被認為是一種罪惡[19],佛教等教義也認為自傷、自殺行為是違法戒律,應當禁止的。此外,包括家庭支持和同伴支持在內(nèi)的社會支持,也是提升生存理由、降低自殺風險的一個重要因素。社會支持較高的個體在遇到應激性事件時,會受到群體的接納、支持和幫助,從而調(diào)節(jié)負性情緒、減少自殺意念發(fā)生。
近年來,在危機干預領域,危機前預防與自殺保護性因素的研究逐漸興起,生存理由也作為其中的一個保護性因素得到學者們的關注,然而盡管研究者們已經(jīng)開發(fā)出了一系列評估工具,并通過跨人群和跨文化的研究證明了其有效性。生存理由也被普遍認為是預防自殺的重要因素,然而我們對生存理由的具體作用機制仍然了解不多,此外它也仍然很少被應用于實際的臨床危機預防工作中。因此,對生存理由的研究仍有待深入,在實際的危機預防、提升人群的心理健康水平中,如何發(fā)揮生存理由的有效作用,也是未來值得學者與臨床工作者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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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view of Reasons for Living
LIU Hui ZHAO Shu
(University of Electronic Science and Technology of China Chengdu 611731 China)
In the 1980s, scholars began to study reasons of living. As one of the protective factors of suicide, reasons of living is individual's survival positive cognition to avoid the suicidal ideation or behavior when they face setbacks. Linehan first carried out the relevant research. On the basis of predecessors' research, he developed the corresponding assessment tool — The Inventory of Reasons for Living (RFL) which is based on the cognitive behavior theory. And now it is widely used in crisis intervention researches of various cultural backgrounds. However, there is a lack of research on the reasons for living in China. Based on combing the related researches, this paper reviewed the research progress in recent years, including: methods and tools, related researches and application, influence factors, and so on, which proposes the future research direction.
reasons of living; protective factor; review
B849
A
10.14071/j.1008-8105(2017)03-0007-04
編 輯 劉波
2016–10–21
四川省科技廳2016~2018年度“大學生心理危機預警和干預的研究”(2015SZ0058-5).
劉惠(1963– )女,教授,電子科技大學國家大學生文化素質(zhì)教育基地主任;趙抒(1991– )女,電子科技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