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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不見了

      2017-03-24 22:55:05蘭溪三日
      飛魔幻B 2017年3期
      關鍵詞:壽衣父皇晉陽

      蘭溪三日

      寶月一開始驚恐得叫不出聲,可很快便鎮(zhèn)定了下來。

      她揉了揉眼睛,仔細打量了這個站在她床前,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少女。

      也不能說完全相同,因為這少女一身十三件套的七彩壽衣,臉色蒼白,瘦弱像個紙片人。

      “哪里來的山精魑魅,若不速速離去,休怪本宮手下無情!”寶月抽出枕下的金刀,橫在胸前。

      寶月不喜歡自己休息的地方被圍滿人,所以內殿里并無宮女內侍。

      刀光閃晃之間,那少女臉上并不見懼色,她只是盯著寶月的眸子,一瞬不瞬地道:“一個月后夜宵金殿上跪請退婚;兩個月后晉陽侯起兵造反;三個月后你父皇自焚于金殿,母后吞金而亡,你在宮女的掩護下逃出生天;四個月后,晉陽侯即位,封其獨女明秀清為明珠公主;當月,明珠公主大婚;五個月后……”

      寶月怒不可遏,金刀出鞘,直奔那少女心口:“住口!”

      對方并沒躲,那刀從她心口一穿到底,整個過程沒受到半點阻礙,就像刺在了虛空中。

      少女依然站在原地,笑了笑,繼續(xù)道:“五個月后,明秀清懷孕。又過九月,她誕下一對龍鳳胎,與駙馬神仙眷侶,羨煞眾人。你則在被流民欺負之后,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死在了銅雀臺。”

      壽衣少女說的每個字,寶月都不相信,她握緊金刀,道:“夜宵對我癡心一片,言聽計從,我證明給你看!”

      說罷,她便喚來內侍,速傳夜宵覲見。

      夜宵統(tǒng)領著金鱗衛(wèi),每晚都按時巡防京城安全,照理說他不該玩忽職守,不該被寶月公主隨叫隨到??刹坏揭煌氩璧臅r間,就見一個身材頎長的黑衣男子匆匆來到寶月公主的紫光殿外,他似乎來得很急,風塵仆仆,雪滿肩頭。

      夜宵先是撣了撣身上的雪,又在外殿站了片刻,緩去身上的寒氣,這才來到寶月面前,問道:“殿下,你是哪里不舒服嗎,還是有什么急事?”

      寶月?lián)碇淮插\被,嬌嫩嫵媚,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我突然想吃八味屋的蟹肉燒麥了?!?/p>

      “殿下急召我來,就為這個?”男子的眉峰微微蹙起。

      他眼眶略深,左眼角有顆淚痣。據說,這樣的人,思慮遠且愛偏執(zhí)。

      “怎么,”寶月不高興地反問,“這是小事?”

      片刻的沉默后,他摸摸她的頭,道:“我這就去。”

      夜宵一路策馬,馬濺雪泥;小巷子不好走馬,他就在雪中徒步飛奔,好在八味屋還沒打烊。

      熱氣騰騰的燒麥,他怕在路上冷了,就貼胸放著,胸口被燙得一片紅,他也絲毫不在意。

      可等他急匆匆地回到紫光殿,卻被內侍攔住:“夜統(tǒng)領,請回吧。殿下已經安寢了,殿下還留了口信兒,說又不想吃了?!?/p>

      夜宵在殿門口的雪地里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走了,背影甚是落寞。

      待他走遠,寶月對站在窗口的壽衣少女一挑眉:“看見沒?他對我可是一片丹心,天地可鑒?!?/p>

      少女冷嗤:“你就沒看到他眼中的無奈嗎?這種無奈,早已日積月累,不日便會成為不耐。到那時,他就要放棄你了。別不信我,”她頓了頓,蒼白的臉孔在燭光搖曳中有些恍惚,“我就是你,確切地說,是一年又兩個月后的你?!?/p>

      現(xiàn)在的自己遇到將來的自己,就算寶月再喜歡看怪力亂神的話本,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消化掉這個驚世駭俗的消息。

      “知道你不信,那我再說一件事,”壽衣少女盤坐在寶月床尾,笑得虛無,“你打算三日后與夜宵去冠岳山獵鹿,而且你還計劃著邀明秀清一起去,對也不對?”

      寶月皺眉,她的確是這么計劃的,且這件事她還尚未與任何人講過。

      寶月這個人,頗有些惡趣味,就像她明知明秀清一直暗戀夜宵,卻偏偏喜歡三人同行,在明秀清面前展示夜宵對她的驕寵疼愛。不得不說,少女的虛榮在她身上得到了爐火純青,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

      壽衣少女見寶月咬唇不語,便接著道:“這次圍獵對你來說可能只是一次日常的玩樂,但它改變了一個人,不,或者說是一個國家的命運……”

      聽完少女所述,寶月紅撲撲的臉色頓時不好了。

      在對壽衣少女采取無視的戰(zhàn)略后,寶月整晚輾轉反側,還做了一個噩夢。

      夢中,自己與夜宵一行在冠岳山遇到了劫殺,敵多我寡,關鍵時刻,明秀清自稱為寶月,被賊人擄走,救了她一命。夜宵安頓好自己后,本想去救明秀清,卻被自己纏住。夢中的寶月?lián)湓谝瓜鼞阎?,哭泣著說:“阿宵別走,我怕。”夜宵最疼寶月,遲疑間,一切都晚了,被擄走的明秀清被毀掉容貌,也失去了清白。得知明秀清慘事的當日,夜宵目眥欲裂,悔不當初。而從那之后,他再看寶月的眼神中,便多了失望。一個月后,他金殿拒婚。再兩個月之后,明秀清的父親晉陽侯起兵造反……

      寶月從噩夢中驚醒,大汗淋漓,濕透中衣。茫然間,她看見一室白花花的月光中,壽衣少女在慢慢轉圈,仿如秋末寒霜里垂死的蝴蝶,在跳她的最后一支舞。

      “我該叫你什么?”寶月聽見自己的聲音,隨著壽衣的裙擺一同顫抖起伏。

      少女側頭,眼角紅紅的,若胭脂血淚。她說:“月牙。你可以喚我月牙。哦,對了,方才夜宵出宮時遇到了明秀清,把你要的燒麥送她了?!?/p>

      對于“月牙”這個名字,寶月既熟悉又陌生。

      “月牙”是她的乳名,她與夜宵青梅竹馬,小時夜宵一直這么叫她。十歲后,寶月覺得這名字太過幼稚,就不許夜宵再如此稱呼她了。

      “月牙,”寶月站起身,目光凜然,“我不信你,所以我要試一試。三日后的圍獵,我要去,明秀清也得去?!?/p>

      月牙搖搖頭,頗為無奈地道:“也是,如果你這么輕易相信,你就不是我了?!?/p>

      三日后,一輛馬車,六隊護衛(wèi),浩浩蕩蕩地前往冠岳山的皇家獵場。

      寶月嘴上說不信,卻還是又加了四隊護衛(wèi)。

      馬車上,溫柔得如睡蓮一般的明秀清小聲對夜宵道:“謝謝夜大哥的燒麥,好吃得我咬了好幾次舌頭。”

      夜宵正在給寶月剝橘子,不等他開口,就聽寶月冷笑道:“那燒麥啊,是阿宵買給本宮的,本宮不想吃,才被你撿了。怎么,吃本宮不要的就這般讓你歡喜?你……”

      接著,兩瓣橘子塞住了她后邊的話。

      夜宵收回手揉了揉太陽穴,轉身擋住寶月望向明秀清的挑釁目光:“明小姐,殿下她就是喜歡開玩笑,并無惡意。若是冒犯了明小姐,我代殿下向你道歉……”

      正這時,馬車忽地一個猛烈的顛簸,電光火石之間,四周刀劍相擊,喊殺聲驟起!

      之后的事,一如月牙所說,即便寶月加了四隊護衛(wèi),也依然不敵對方,眼看著護衛(wèi)不斷倒下,夜宵渾身浴血,右臂上還中了一支長箭。危難之際,明秀清自稱為寶月,被敵方首領擄走,而夜宵則借機護著寶月來到一處山洞。安頓好她之后,他就立刻起身打算去營救明秀清。

      “阿宵別走,我怕?!睂氃禄ㄈ菔袦I光晶瑩,瓔珞金簪早已不知去向,一身狼狽。

      夜宵眉頭緊皺,修長的大手放在寶月緊拽他的手腕上,停了兩停,最終還是沒有拂開她。

      山洞之外狂風呼號,飛雪滿天,洞內巨石后,夜宵抱著寶月,嘴里耐心地安撫她,目光卻一刻都沒離開風雪中的山路。

      忽然,他懷中的小少女抬起頭,眸底一片暗紅:“阿宵,我沒事了,你快去救明秀清吧?!?/p>

      夜宵一愣,短暫的遲疑后,他迅速起身,道:“殿下,在這兒等我,我很快就來接你?!?/p>

      如果夜宵再用心一些,也許就能注意到寶月眼底的紅色不是哭紅的,那是血淚。

      夜宵走了,而獨坐山洞中的少女一動不動。

      就這樣,良久的死寂后,她兀地發(fā)作,把懷中的金刀扔出好遠,大叫:“你憑什么占我的身體,憑什么做主讓他走!”

      身著七彩壽衣的少女漸漸從金刀中顯形:“因為我知道那感覺,被人輪番凌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毖獪I從她眼角蔓延而出,一滴一滴,殷紅的石榴籽般,墜落于刀鞘之上,只一眨眼,便被刀鞘吸食干凈。

      原來寶月將月牙隱在金刀里,一并帶在身邊。而方才的一剎那,月牙占了寶月的身體,讓夜宵走的不是寶月,是月牙。

      寶月憤怒極了,抓了石子去扔月牙,可石子只是穿過她的身體,落在洞外的雪地里,又很快被大雪湮沒。

      寶月不再說話,一個人蜷縮在山洞的角落,咬著下唇,低低啜泣。

      不知過了多久,天黑了。入夜后的冠岳山出奇地安靜,風雪中隱隱傳來的狼嚎讓寶月又向山洞盡頭縮了縮。

      夜宵沒回來,一直都沒回來。

      寶月好冷,冷到已經不會發(fā)抖。

      精神渙散中,她看到月牙焦急地跑過來。月牙似乎想抱起她,可無論如何努力,月牙的手都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穿過她的身體。

      后來,寶月才曉得,月牙一日之內只能上一次她的身……

      “寶月,你不能睡!會被凍死的!快起來!”

      寶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穿越風雪走上了官道,找人求救……

      待她再醒來,已是躺在了紫光殿的大床上,父皇和母后都守在她床邊。父皇的眼睛布滿血絲,母后更是眼窩深陷,不知哭過多少次。

      見她醒了,兩人才長吁一口氣,抱著寶月又哭又笑??v使身份再高貴,他們面對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也不過是一對普通的父母。

      寶月又昏睡了兩天,后來她才知道,夜宵在救明秀清時受了重傷,滾落山崖。是明秀清不離不棄,在風雪中找了他整夜,又一步一步把他背回了官道,而明秀清也因此毀了容貌。

      徹骨的恐懼侵透了寶月的四肢百骸,即便月牙試圖改變她的命運,明秀清還是毀容了。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夜宵拒婚,父皇自焚,母后吞金,自己被流民凌辱而死……所有的一切還依舊會發(fā)生?

      “月牙,我不想死,不想父皇母后死,也不想夜宵不要我。我……”寶月望著飄在屋頂?shù)脑卵?,大哭起來,“我該怎么辦……”

      “從改變你這飛揚跋扈,任性愛作的性子開始?!痹卵廊缡钦f。

      寶月一抹眼淚,道:“為今之計,難道不該先去提醒父皇提防晉陽侯有二心嗎?”

      月牙搖頭:“晉陽侯之所以反,是因為你。你一直針對明秀清,最后害得她毀了容貌,失去清白。你如此刁難她的女兒,父皇還一直護著你,他能不寒心,能不反?”

      聽月牙說完這一長串,寶月頭一次沒立刻反駁回去。她只是低頭看著自己鞋子上鵝卵般大的明珠,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你只是嫉妒她?!痹趯氃麦@愕的神情中,月牙又道,“我就是你啊,你如何想的,我怎會不知?”

      從月牙記事開始,明秀清的名字就一直在她耳邊被提起,什么明小姐三歲就會做詩了,什么明小姐四歲就會畫引蜂蝶了,什么明小姐五歲就下棋贏了大國手,諸如此類,不絕于耳。

      而月牙呢?她兩歲才會叫爹爹,五歲才會寫第一個字,六歲時走路依然同手同腳,跳舞都被自己絆倒……除了美貌與公主的頭銜,她似乎就是個草包。

      所以,在發(fā)現(xiàn)明秀清暗戀夜宵,而夜宵喜歡自己時,月牙終于找到了一件勝過明秀清的事,于是開始日日炫耀。

      “去看看夜宵吧。”月牙伸出手,似乎想去擦寶月頰邊的淚,可淚水穿過她的掌心落在了地上。她依然無法碰到寶月,就像她不借助寶月的身體就無法碰觸夜宵一樣。

      那天晚上,在月牙的監(jiān)督指導下,寶月煮了一鍋胡蘿卜粥,還做了幾個丑陋的生煎包,之后便帶著一群侍衛(wèi)與宮女,浩浩蕩蕩地到了夜府。

      見到寶月的夜宵十分驚訝,而當他看到寶月拎著的粥和生煎包,以及白嫩的小手上隱隱有燙傷的紅點,眉頭便皺得更深了。

      “夜統(tǒng)領架子可真大,把本宮一個人扔在山洞里喂野狼不說,回到京城不向本宮負荊請罪,還和這個女人卿卿我我,你儂我儂。”若不是月牙白日里的一番教育,寶月早把胡蘿卜粥潑到床上的夜宵,還有坐在一旁給夜宵喂藥的明秀清身上了。

      “殿下,您誤會夜大哥了,他一直想去看您,只是他的傷讓他根本下不了床,他……”

      明秀清的臉上也纏著繃帶,不等她說完,夜宵就強撐著身子坐起來,一臉陰沉:“殿下,什么叫卿卿我我,你儂我儂?你知道名節(jié)對一個女子有多重要嗎?你方才這一番話傳出去之后,明小姐將來如何做人?還不快向明小姐道歉。”

      寶月一時又氣又懵,他第一次對自己大動肝火,竟是為了維護明秀清?

      寶月越想越氣,狠狠地將裝著胡蘿卜粥的陶罐摔在床頭,轉身用力推了明秀清一把,便頭也不回地向外走。

      還沒走出門,身后的人便一聲長嘆,道:“殿下,咱們的婚事還是再商榷吧。這段時間,臣也想了很多,臣覺得……臣與殿下的性格不是很合適?!?/p>

      “回去道歉。”盤旋在金刀上的月牙眉眼清澈,遙望著寶月,“這點硬話都聽不得,還說什么要改變性格,改變命運?!?/p>

      寶月正在氣頭上,反駁道:“你聽得?你若聽得,方才為何不占了我的身體去道歉?啊哈,我懂了。因為你也害怕了,你最后不就是被毀了名節(jié)而死的嗎,你本身就是個失敗者!你害死父皇母后,丟了男人,最后還被人欺負死了!你就是個廢物!”

      啪!明明月牙觸碰不到她,可寶月還是聽到了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了自己臉上。

      “你,你敢打本宮!你……”在她張牙舞爪地撲上去之前,月牙已經重新回到金刀里,無論她怎樣哭喊,都再不出來了。

      那晚,寶月先是把金刀狠狠扔到了院子里,可到了半夜,她又氣鼓鼓地出去撿了回來,用細絨布仔細擦干凈刀鞘,抱在懷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月牙沒出現(xiàn)。第三日,第四日……連續(xù)十日,月牙都沒從金刀中出來。

      而這期間,夜宵也沒有來找過寶月。

      寶月開始變得恍惚,連在花園里碰到父皇,都忘了施禮。

      “朕的小公主怎么了?”皇帝笑瞇瞇地問。

      “她不理我了……”寶月傻傻地道。

      皇帝一挑眉,道:“夜宵又惹你生氣了?朕去打他?!?/p>

      聽到夜宵的名字,寶月這才回過神來,抱住皇帝的胳膊晃來晃去:“父皇,您有沒有覺得兒臣性子很壞,飛揚跋扈,任性愛作?兒臣是不是得吃點苦才能長大?”

      聞言,皇帝一怔,旋即拍拍寶月頭頂?shù)臑醢l(fā):“世上從沒一條法令規(guī)定人必須要受苦才能成長,至少朕可以給你一片為所欲為的天空。因為朕知道寶月只是任性,但她是這世上最可愛,最勇敢,也是最善良的姑娘?!?/p>

      佛說醍醐灌頂,頓悟只在一瞬間,寶月在這一瞬便悟了。

      轉天,寶月就拎著兩盒酥糖來到了明秀清家中。

      聽到寶月說“對不起”時,明秀清口中的香茶噴了個天女散花。直到寶月離開,她都還在問一旁的侍女:“我沒聽錯吧,殿下方才同我說對不起了?”

      除了向明秀清道歉外,寶月還對父皇和母后說了“對不起”與“謝謝”,嚇得皇帝皇后連夜宣了整殿御醫(yī),讓他們挨個兒給寶貝女兒檢查腦袋。

      寶月好不容易才讓她的父皇母后相信她沒病,又送了他們離開紫光殿之后,才鄭重地跪坐在方墊上,面前小桌上擺著那把金刀。寶月對著金刀道:“月牙,現(xiàn)在的我如此任性,讓你在將來過得那般悲慘,”一顆眼淚落在刀鞘上,“對不起?!?/p>

      無數(shù)個不眠的夜晚,寶月想,那個瘦若骷髏,瘸了一條腿,每步都說得頭頭是道,指揮著自己又煮粥又做生煎包的月牙,該是經歷了多少苦難,才變得食了人間煙火……

      寶月握緊了金刀,說道:“月牙,我把身體暫時借給你,去找他吧。那句對不起,你親自去說?!?/p>

      雙面繡的錦緞長裙,銀鼠皮的披風,月牙已經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沒穿過這般好的衣服了。

      當年逃出宮后,舉目無親,她任性單純,身上的錢很快就被騙光了。后來,又被賣去青樓,她不肯接客,被打得血肉迷糊,面目全非。再后來,她終于逃了出去,逃到她與夜宵定情的銅雀臺,不想卻遇到一群流民,金枝玉葉的小公主被輪番凌辱致死……

      “殿下,統(tǒng)領大人還在校場操練,不知幾時回來。殿下要不先回去?這雪大天涼的……”夜宵的侍衛(wèi)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提醒著她。

      “無礙的,”月牙緊了緊披風,“本宮就在這兒等?!?/p>

      不遠處,七寶暖閣上,明秀清勸夜宵道:“夜大哥,你去見見公主吧。公主她身嬌體弱,受不了風寒?!?/p>

      夜宵不語,只抬手關上花窗,把滿世風雪同他的月牙一同拒之心外。

      經過冠岳山的劫難,對于明秀清的犧牲,說不感動是假的,可除了感動之外,他就沒有別的感情了。夜宵第一次覺得旁人對自己的評價很準——鐵石心腸,冷血無情。明秀清犧牲容貌救了他,可那時候,瀕死的他只想著寶月在山洞里等他,她會冷,會哭,會害怕……

      他以為有了這次磨難,寶月會長大一些。然而,當他醒來,寶月還是一如既往地任性驕縱,她把罐子摔在他床頭,也摔碎了他的最后一分愧疚。

      當時,他便決定了,算了吧,不再追求那高懸在天空,觸不可及的月亮了。

      月牙一直站在廊檐下,聽著暖閣中傳出的琴聲。這樣的寒冷對寶月來說也許根本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但她是月牙啊。她曾于一個雪夜,在青樓的后院里洗完了五大盆衣服,洗到最后,十指已完全沒了知覺。

      梆子響過三更,呵氣成霜,夜宵與明秀清終于從暖閣上下來了,他打著傘把纖細的明秀清護在傘中。

      他們顯然沒想到月牙還在回廊下等,大紅的風燈下,小公主滿目的風雪,瑟瑟發(fā)抖。見到月牙,明秀清下意識地驚呼,這就要解開自己的大氅披在月牙身上,卻被夜宵攔住:“明小姐先回去吧,我送殿下回宮?!?/p>

      明秀清點點頭,小聲道:“公主向我道過歉。她已經知錯了,你不要兇她?!泵餍闱宓拇_喜歡夜宵,但她同樣也喜歡寶月。純真可愛的小公主,任誰都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明秀清離開后,夜宵握緊了拳,面色冷肅地望著被落成了雪人的月牙。直到月牙走過來,他還是很恍惚。

      “阿宵,”將凍得通紅的小臉埋在他胸口,月牙道,“對不起。我以前太任性,總是指使你做這做那,大半夜的要吃東西,你跑了那么遠買回來,我又不吃了;明知道你忙著公事,還裝病非叫你陪;對你的父母以及明小姐也都很沒禮貌……我從來沒替你著想過,你一定很累吧……我……對不起,我只是太怕失去你……我們,”她踮起腳尖,眸子里說不清的情愫如星星一般閃亮,“不要分開好不好?”

      這是化作幽冥后,這么多歲月來,游蕩紅塵的她一直想同他說的話。

      對不起,我愛你。

      在一度懷疑自己進入夢境,產生幻覺之后,夜宵終于捧起月牙的臉,咬牙切齒,又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百般廝磨,千般呵護,一如猛虎嗅薔薇。

      “殿下,我的殿下……”世事真可笑,在他痛下決心要放棄追月時,月亮反而落進他的懷抱。

      月亮這般美,叫他如何再放手……

      寶月與夜宵和好了,大婚也被提上了日程。一切似乎一如往常,然而有些東西卻早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面目全非。

      “我一直有件事情,不敢問你?!睂氃鹿诤窈竦腻\被中,看著飄來蕩去的月牙——她身上的壽衣愈發(fā)破舊,讓人有種她隨時都要灰飛煙滅的錯覺。

      “你……”好一番躑躅之后,寶月最終還是問道,“你當年逃出王宮后,阿宵沒去找你嗎?他就任憑你流落民間,被人欺負嗎?”

      佛說,九十剎那為一念,一念間九百生滅。就在短暫的一剎那停頓之后,月牙展顏,笑若花開:“他當然來過啊,他雖然拒了婚,心里還是有我的,只是我害怕他見到我不堪的模樣,所以一直逃避?!彼f著,目光望向遠處的寒山鐘樓,眼底沉寂,似陷入久遠的回憶,“他一直找,一直找……衣衫襤褸,雙眼猩紅,像個瘋子一樣,抓住人就問:‘你看到我的月牙了嗎?路人就奇怪地看他,他們指著夜空說:‘月牙在天上啊!……”

      滴漏聲聲,雪夜寧靜。寶月走了過去,做了一個擁抱的姿勢,說:“月牙,我同阿宵和好了,一切都過去了……不,一切苦難都不會發(fā)生了……”

      之后的時間過得很快,眼看著與月牙初見,已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而月牙所說的金殿拒婚雖然沒有發(fā)生,寶月還是在心頭隱隱擔憂,再過一個月,晉陽侯會造反嗎?

      因為有了擔憂,所以她多了幾分留意在晉陽侯身上。

      寶月以往只是單純,可并不傻,只要把心思用在正地方上,很快就有了成效。經過暗衛(wèi)的調查,寶月發(fā)現(xiàn),明秀清竟不是晉陽侯的親生女兒,而晉陽侯還在暗養(yǎng)私兵。

      看來月牙所見所聞也未必是真相。

      再三思索之下,寶月還是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父皇?;实垡恢笔中湃螘x陽侯,才忽視了這么多隱患。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寶月掛心,她懷疑月牙對她有所隱瞞。

      寶月從大神官那里借來了歸塵鏡,在月牙入睡之后,她窺視了月牙的記憶……

      漫漫長夜,紅燭成淚。

      沒人知道那晚的紫光殿里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第二天,在夜宵興沖沖地拉著一匹小白馬來送給寶月時——

      明艷的少女一身大紅宮裝,站在高高的玉階上,微揚著下巴:“這些日子來,我仔細想了想,的確如你上次所說,我們的性格不適合。所以,你退婚吧,父皇那邊我會去說,你不必擔心。”

      她笑著說完,便留錯愕的夜宵一個人在雪地中,自己則優(yōu)雅地轉身施施然消失在重重宮門里……白雪宮墻,碎碎瓊芳。

      寶月回到紫光殿,從金刀中醒來的月牙得知此事后,一反平靜冷漠的常態(tài),對寶月大發(fā)脾氣:“他明明已愿意重新接受你了,你為何要退婚!”

      寶月冷笑道:“你一直閃爍其詞,還編造夜宵尋找你的謊言,其實,明秀清的駙馬就是夜宵,她龍鳳胎的父親就是夜宵。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

      原來,從沒有什么情深不負,亦是沒有千里尋愛。

      早在她逃離宮闕的第二個月,在她被買進青樓,由于不肯接客,而被打斷右腿之時,夜宵就另娶佳人了。

      “月牙,我是你,又不是你,”寶月走到月牙身前,半蹲下去,“抱歉,我不能替你圓未完的夢。我一閉眼就是夜宵穿著大紅喜服打馬游街時那冷肅外表下隱忍的喜色,他為明秀清簪花時的溫柔小意,還有他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歡樂快活……這道坎,我過不去?!?/p>

      他不愛了,早就不愛了,所以不會在乎你的死活。

      “你在同誰說話?”背后忽有人冷冷地問道。

      除了寶月,沒人能看見月牙,而月牙在看見夜宵的瞬間就躲回了金刀。

      “誰許你進來的!”寶月沒想到夜宵會私闖她的內殿,連忙呼喊侍衛(wèi),“來人,來……”

      后邊的話全被夜宵吞進了嘴里,他把她扔在床上,近乎癲狂地親吻她的唇瓣。

      而寶月正怒火中燒,她狠狠地咬回去,直到滿嘴都是血腥味,才憤憤地松口。

      夜宵壓著她的身子,扣著她的手腕,冷峭嚴肅中帶著三分誘哄:“好了,咬也咬過了,氣也出了,以后不許再說退婚的事情?!闭f完,他也不放手,只是低頭去舔她嘴角的血跡。

      寶月的發(fā)髻早就亂了,黑發(fā)潑在大紅的枕面上,小臉白嫩嫩的,燈火下,顯得紅的愈紅,黑的愈黑,白的愈白。

      “我做了一個噩夢,”她望著床帳頂,慢慢開口,“夢到你放棄了我,娶了明秀清,還有兩個孩子,合家歡樂。而我父皇被明秀清的父親奪了皇位,自焚于金殿,而后母后吞金,我被賣進青樓,打得面目全非,鮮血淋漓,還折了一條腿,最后被侮辱致死?!?/p>

      “就因為這個?”夜宵驚訝得眉梢挑起老高,“只是一個夢罷了?!?/p>

      “那如果這是將來要發(fā)生的事呢?”寶月追問。

      他抱緊她:“我不懂你在說什么?!?/p>

      寶月掙了幾掙,沒掙開,便又道:“那換一個問題:如果我那日沒去找你道歉,沒有挽留你,你會退婚,然后選擇明秀清嗎?”

      夜宵沉默了,過了許久,他說:“我會。”

      夜宵為人并不活絡,反而十分頑固又偏執(zhí),他寧肯自己的話激怒寶月,也不說謊言去欺騙她。

      而寶月又十分剛烈驕傲,那晚之后的第二天,她就向國王親自退了婚,理由是性格不合——他們是真的性格不合。

      寶月過不去那個坎,她心里為月牙難受,也為自己不安,而夜宵也同樣陷入了煩躁焦灼。他不知寶月為何只因一個荒誕的夢就拒絕他,還拒絕得如此決絕……

      月牙飄在寶月身邊,她想勸寶月改變心意:“為什么不能給夜宵一個機會?”畢竟那些傷害是對月牙的??蓪氃赂静唤o月牙機會。

      其實,早在冠岳山山洞那日,寶月就朦朦朧朧地明白,如果自己一直等著夜宵回來接她,她最后就是山洞里的一具冰尸。她似乎失去了夜宵,但她重新找回了自己。

      雖然月牙說不知自己是怎么以飄渺的形態(tài)回來的,但寶月想,這是因為月牙對夜宵的執(zhí)念……

      月牙看著漸行漸遠的寶月與夜宵,心急如焚,終于在夜宵生辰那日,她又一次占了寶月的身體,她想去求和。

      二更天,夜宵的書房里依舊燭火搖曳。當獨自喝酒的夜宵見到月牙,他瞇了瞇眼,道:“我就知道她不會來?!?/p>

      月牙拎著胡蘿卜粥的手微微一滯,就聽夜宵又道:“我之前見過你兩次,一次在冠岳山,一次在暖閣下的回廊。我早該知道你不是她,她那么驕傲的一個人,怎么會挽留我,同我說對不起。所以,”他目光如炬,遙遙望來,“你是誰呢?”

      月牙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悲哀——高興他能分辨出寶月,悲哀他根本認不出自己,那個落魄的自己。

      見她不言,夜宵也不再逼問,只道:“不管你是誰,謝謝你你讓她改變了很多。雖然她依舊驕傲,卻知道了妥協(xié)與忍耐?!?/p>

      他說著,站起身,像是從遙遠的時光深處,披著斑斕的歲月,細碎的光塵,迤邐而來:“我可以抱抱你嗎?月牙?!?/p>

      月牙木在原地,直到被擁入一個溫暖得讓她流淚的懷抱,眼淚止不住地流。他叫她月牙,他知道她是誰。

      又或許那晚她同寶月的對話,他都聽到了。那么,他現(xiàn)在愛的是誰呢?是寶月,還是自己……

      只是,月牙來不及多想,身體便猛地一僵——

      她不敢置信地瞧向自己的胸前,發(fā)現(xiàn)心口的位置露出鋒利的刀尖兒。

      是水月刀,月光為鞘,清水為刃,斬妖除魔,卻對凡人無害。

      刀刃從她背后刺入,毫不留情,一擊刺穿到胸前。

      “月牙,抱歉,那時他放棄了你,讓你受了那么多苦。但就像你和寶月不同一樣,我和將來的他也不同。我不要承擔他的過錯,這對我不公平。所以,現(xiàn)在——請你——得到安息吧……”

      尾聲

      天啟二十一年冬注定是一個多事之秋,晉陽侯謀反逼宮被擒,在獄中咬舌自盡,而晉陽侯的女兒明秀清竟不是他親生的,國君念她曾保護過寶月,饒了她。

      寶月則在逼宮那日磕破了頭,昏睡了好些日子。直到紫光殿外的玉蘭花抽出了碗大的花苞,她才恍恍惚惚地睜開了眼。

      夜宵坐在床頭,伸手輕輕握住她的腕子,目光卻瞧向一旁架子上掛著的大紅吉服:“寶月,你看這禮服還喜歡嗎?有不滿意的地方,我再叫他們改?!?/p>

      寶月不說話,只是下意識地去摸懷中的金刀——

      不見了。

      “我的刀呢?”她問。

      “大概是宮變那日丟了吧?!彼皖^琢她的唇,“喜歡的話,我再重新打一把?!?/p>

      夜宵的寵愛是真的,想重新開始也是真的,然而他心思縝密,手腕鐵血,狠辣無情亦是真的。凡是阻礙他的,通通要消失。

      他一早就發(fā)覺寶月不太對,在寶月對著空氣說話,又提到那個預言性質的噩夢時,他大概猜到了一個原因。之后,他去求了大神官,用自己下輩子的福緣換了大神官一句箴言。

      大神官說:“只有除掉不合時宜的訪客,公主才能忘記一切,重歸正道。”

      寶月偏開頭,推他的胳膊,拒絕道:“不要。不喜歡?!?/p>

      她想叫一個名字,話到嘴邊,卻什么都說不出。

      然后,她哭了,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與欺騙,眼淚順著眼角沾濕了大紅的枕面。

      “我輕輕的。”夜宵不許她拒絕,捧著她淚水漣漣的小臉,不斷地親吻。

      淚水迷蒙里,寶月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了天窗外的月亮。但很快,皎潔的月色便被幽深的暗云吞噬,再不見光華……

      在男人癡迷的親吻中,寶月望著天空,目光呆滯,喃喃自語:“月亮,月亮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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