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箕草”是流落于北方山野的一個名詞,芨芨草、積機草、積芨草是它遍布山鄉(xiāng)大地的別稱,被人們漸次遺忘,卻倍受天地眷顧。你看,山野之上,一簇簇席箕草莖葉豐茂、果穗豐盈、種子順風隨性地播撒,北方的土地上,席箕草生生不息。山野寬容,容得下任何一種植物在大地的胸膛上伸展腿腳。如果土層下沒有巖層,席箕草的根系將會探出地球、伸向宇宙。我輩目光短淺,只盯著席箕草柔韌的莖干,記住它看得見、用得著的好處,便是我們對待席箕草的胸襟。
時光一寸一寸遁入席箕草茂密的草葉,綠色的莖稈一節(jié)一節(jié)抽生出來,莖稈外殼在抽生時形成的中空,乳白色的髓遍布其中,內(nèi)柔外剛,耐磨耐用,常被農(nóng)人連根拔取扎成掃帚或者編織成籃子或筐一類的用物。掃帚適宜在大的空間里施展,一把新扎的掃帚,常用來在碾場時打去落場。當麥子像雨滴一樣灑落,新掃把在上面掠去雜質(zhì),那種麥子與掃把交替的場景,是父親的麥子和母親的掃帚在日子里和諧交替著的美好時光,親人間的幸福就是在如此這般的交替里相互傳遞。
面對一簇簇席箕草,我常會感到局促不安,總要下意識打量一下自己。生長著席箕草的灘地像一面鏡子,適合面對它時來反觀自己,多年根植于心的生活習慣,總會是我不由得將它們與除垢去污聯(lián)系在一起。
與一灘席箕草對視,老人的身軀掩映于草間,乳白色的花穗時而高過了他的頭頂,時而低垂,被老人拔掉了莖稈的灘地,乳白色塌陷,同時陷入其中的還有老人瘦弱的身體。他一轉(zhuǎn)身,將一捆濕漉漉的席箕扛在肩上,佝僂著身子,步履蹣跚,離去時的那個背影,使我禁不住想叫他一聲父親。
總能在農(nóng)家的院落里見到席箕草的影子,幾乎每家人都用它來清除落在日子里的粉塵和時光。新扎成的掃帚,在斑駁的墻面上一字排開,掃帚前面的空地上擺滿著新編織的筐,張著空洞洞的大口躺在夕陽里。老人頂著一頭的華發(fā),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細土,揚起胳膊伸伸腰,一臉慈祥地看著它們,瞬時的富足感將空洞的筐子一一填滿。
草灘上常有汽車飛馳而過,絕塵而去,席箕草灰頭土臉地立在灘地里任粉塵在草葉上沉積。草灘外全是耕地,拉犁的牲口嘴巴上都套著席箕草編織的籠嘴,籠嘴擋住了牲口貪青的嘴巴,套著籠嘴耕作的牲口,即便是一些倔強的牲口跨過田埂把嘴伸進草灘里,也是枉然,換來的卻是農(nóng)人的一頓鞭笞和咒罵,它們就會長記性。
山野里的時光,常被農(nóng)人扛在肩上,或挑著兩筐土糞出去散布在自家的耕地里,或挑著兩筐柴草回到家里,席箕草編織的筐,在獨自消磨著時光的同時也消磨著一個個農(nóng)人在山野里的時光。
待到草木衰敗時,席箕草的葉片青黃相間,雨水美好,卻無法把即將死去的席箕草救活,一場秋雨,只會讓它們死得更痛快一些。秋日的席箕草葉子順直,常被農(nóng)人割下來苫在麥垛上。席箕草就這樣被一些人遺忘著,而被另外一些人伸手取來,蓋在糧食垛上,遮擋生命里的雨。
一灘的席箕草,在秋日里安享陽光,我卻要離開了。秋陽下,是一簇簇帶不走卻又忘不掉的席箕草。我走的時候,只是順手提上了立在大門外的一把用禿了的老掃帚,老掃帚留住了席箕草最后的時光,每一根尖利的莖稈上都是我在村莊里逝去了的時光,將老掃帚上的席箕一根一根拔下來,捆扎起來,立于書桌旁,每天看見它,就感覺像是握住了自己剩下的半截子時光。
俯首是秋
晚秋,田野里草木衰敗,收割過麥子的田土被深翻過,溫濕綿軟,舒展地裸露著,夕陽斜照在上面,分明是一張分娩后的母親疲憊的臉。
晚霞鋪滿了田野,偶遇一片老來紅,紅若漆染,紅得賞心悅目,便記住了這些在秋日里才變得嫵媚的草。
一年中,老來紅與周邊的野草一樣綠著,絢麗的花兒讓其他植物在夏日便出盡風頭,老來紅卻一直綠著,它一直在等待著霜。早霜一來,它就紅了,一紅一大片,在綠色的田野里,凸顯出一片嫣紅,立在你的眼前。
像是秋風對它說了句令它感到羞臊的話,它便羞紅了臉頰,紅色瞬間便洇染開來。
往年的這個時候,清晨的田野里已顯白露,路上的行人都拖著一道道長長的白氣。而今年的燥熱卻遲遲不減,常言道,一場秋雨一場涼,雨倒是接連下過幾場,等雨過天晴了,燥熱依然不退。
未見霜白,山蒿子的葉子卻齊刷刷地落了,落下來的葉子和長在莖干上的時候一樣綠著。落葉時分沒有風,葉子就徑直落下來,在地面上摞得一撮一撮,淡淡的綠中泛著淡淡的白,像燃燒的香落在香案上的一撮一撮的香灰。山蒿子的生命之火,不等燥熱褪去,就迫不及待地將自己點燃了,燃得如此決絕,卻又悄無聲息。
時令已經(jīng)進入10月,仔細一想,是該落了,落吧,落吧,我說。于是,北方的植物以山蒿子為首,率先進入枯竭期。
我深愛著大地上的每一種植物,多年來,我一直在我的散文里盡量避開“落葉”這個詞,我盡力讓生命之葉綠著,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輕易讓它凋落,更不愿意讓世俗中那些膚淺的認識褻瀆了葉子所擔當?shù)纳亍?/p>
秋日的山蒿子,落下去的不只是葉子,還有生命的帷幕,和一段與生命息息相關的告白。落葉是山蒿子在深秋為生命舉行的一次葬禮,是對即將逝去的生命的告慰,同時也將新生的信息散布出來,讓人不至于絕望。每逢落葉,我的憂傷中總是帶著一種期盼。
山蒿子皮實,向來都是自生自滅,只要不是有人去刻意捉弄它,它會自得其樂地在土地上生長。如果雨水充沛,到了秋日,蒿草會長得比人還高,敦實而健壯,像樹,它們立在同樣落了葉子的樹下面,就像是仰著頭還想繼續(xù)往高長的樹的孩子們。
自幼在雜草混生的農(nóng)村長大,若是在秋日里嗅不到山蒿子的香氣,整個秋日會顯得蒼白。以土地為生的我,習慣了一年四季來自田野中植物的氣息,如果在秋日里沒有山蒿子的香氣,我會感到不安。
寒氣突然來襲,所有的植物匆忙蕭敗,來不及將肥大的葉片落掉的葉子的植物,像是剛被開水燙過了似的,耷拉著濕漉漉的葉片,茫然不知所措。這時候,山蒿子卻一身干爽,落于根基的葉子被風卷到了別處。只有那干枯的莖干,在秋風中搖頭晃腦,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太陽一下子離大地遠了,總是隔著一層灰蒙蒙的霧氣。光線暗淡了許多,太陽的光線弱了,風卻大了,秋風橫掃而過。山蒿子枯敗了的枝丫,在空曠的田野里,像是被人擱置不用的老物件,任憑灰塵沉積。我會選在灰塵落下來之前,將這些被山蒿子棄之不用的枯枝砍下來,堆垛在我的居所旁邊,作為冬日里取暖的燃料,然后將灰燼撒在空地上,來年的山蒿子會長得更加茂密。
一個人的園子
麥田外是一爿被果農(nóng)遺棄的蘋果園,偌大的一個園子里散布著十幾棵半死不活的果樹,枝干粗壯,樹皮粗糲,樹冠四圍枝葉繁茂,該開花時也開花,該結(jié)果時也結(jié)果,只是全都禿了頂,枯死的枝丫朝天,四季只有一個表情。地面上全是野生的草,野草豐茂,蓋住了土地,沒有路。
靠東邊的籬笆墻上搭著一個簡易的草棚,每一根席草和木頭上都沉積著歲月的印痕。草棚年久失修,搖搖欲墜,我心里不落忍,索性推它一把,讓它結(jié)束在瑟瑟秋風里的顫抖。坍塌的草棚,“嘩啦”一聲倒下去,所有的席草和木料全都落在地上,是一堆干透了的柴火,這些柴火支應了我大半年的燃料。
我一直擔心果農(nóng)會突然回來。于是,我只會在麥田薅草的間隙里,斜靠在田埂上,看一樹一樹的蘋果樹開花。頭頂上常有蜂蝶來回飛舞,麥田里的小麥正在拔節(jié),我沉浸在花的世界里無法自拔,在蘋果的花期里一再彳亍。小小的害蟲悄然把卵產(chǎn)在了花的子房里,我傻傻地守著一個不斷長大的謊言度日。
盡管果樹上無人采摘的蘋果只是我在一年中的額外收成,但是當我在秋天發(fā)現(xiàn)成色和口感好的果子全被小蟲子蛀上了洞,我便帶著失落的情緒將那些口感和外觀都不好的蘋果全部采摘下來,裝進編織袋,碼放在糧房的空地上,卻不愿意吃。閑暇時,我會挑出一些看上去色澤誘人,口感卻極為酸澀的果子去城市里賣掉,然后將已開始腐爛的果子全都摻進糞肥里堆漚。
深秋時節(jié),樹葉褪盡了,只剩下枝丫。一場秋風過后,會有枯枝落入枯黃的草葉中??粗諠u沉積的柴火,我忍不住拾起鐮刀,將枯草和枯枝一并收集起來,扎成捆,堆垛在房屋后面。
連日的搜刮,園子里露出了土色,黑褐色的果樹仿佛一下子高大了起來。我放眼數(shù)一數(shù),18棵果樹分列三排,伸著枝丫,站在灰蒙蒙的日子里?;野档奶炜障拢瑫r有三五只麻雀立在果樹的枝丫上,在風中一顫一顫地蕩漾。離鳥群不遠處,幾只風干后的果子掛在枝條上,搖搖欲墜。
園子里的草被我搜刮干凈了,沒有了遮掩的東西。野兔子從園子里穿過,就少了些許從容,沒有了草的遮掩,它再經(jīng)過果園時,耳朵修長,耷拉下來苫住了半個臉,皮毛毫無光澤,腳步忙亂。我故意大喝一聲,它就四下亂竄,穿過籬笆時,棘刺掛上了兔毛,毛揪下了一片帶血的皮,一絲絲血跡,讓我感覺它那急促中的縱身一躍,一定很疼。
深秋時的果園和麥田全都賦閑,我每天立在屋檐下遠眺果園時,我一眼看到那些無所事事的果樹立在園子里,一動不動。18棵樹在同一個園子里,但是每一棵果樹就如同我此時站在屋檐下一般孤苦伶仃。
盡管這一年沒指望果樹會帶給我多少收成,我的希望全部在麥田里。然而,當我清點了賣掉果子的錢,還是大有驚喜的。麥子每年的收成相差無幾,而18棵果樹帶給我的收成遠遠超出了十幾畝麥田。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欲找人來修剪一下果樹,再施上肥,讓來年有個大的收成,面向果園,背靠麥地,我要做一個本本分分的農(nóng)民。
樹下日月長
老堡子外有三棵大樹。老青楊像一把巨大的傘,立在堡子的墻角,樹冠高過了堡墻,蓋在墻頭上;與老榆樹遙遙相望的,是堡門前的那一棵老桑樹,桑樹生得粗笨,不如老青楊長得端莊,不及堡墻一半高,無從猜測樹齡;一棵老杏樹長得歪七扭八的,丑陋極了,樹冠上部的枝條大多干枯了,已沒有多少葉子,葉子全都長在低處,盛夏時,像一個禿頂?shù)哪X殼。
從我記事時,堡子里的桑大爺就是個老頭,仿佛人到了桑大爺那般年齡,時間就拿他沒有辦法了,過上一年,他是那個樣子,再過上一年,他還是那個樣子,我都30多歲了,再看桑大爺,還是那個樣子。
桑大爺不姓桑,他姓劉。58年逃饑荒,從陜北來到了這里。桑大爺憨厚老實,被村上姓韓的大戶人家收留。這家人沒有兒子,只有一女,老太爺覺得他人實誠,就把閨女許給了他,他一閃身就成了桑家倒插門的女婿,并改了姓。但是上門女婿的機緣并沒有給桑大爺帶來好運,結(jié)婚不到兩年,這女子得了一種怪病死了。后來桑大爺就一直沒有再娶,到如今,桑大爺依然獨自一個人,一直住在村口破敗的堡子里。一群羊,就是桑大爺?shù)娜考耶敗Q蛉δ昃檬?,圈墻塌了,羊就在羊圈與院子之間自由出入。每一只羊,都是桑大爺家重要的一員,在桑大爺家里,每一只羊都是平等的。桑大爺居住的那一間破舊的瓦房,房頂上長滿了草。如果不是有幾十只羊在院里來回跑動,這座大戶人家的堡子真與西山腳下那個早被人們遺棄的舊羊圈沒有什么兩樣。
桑大爺家就在村口,由于堡子過于破舊,且距離村莊太遠,總顯得有些孤獨,就像不喜歡和人交往的桑大爺一樣,每天只有零零星星的羊的叫聲傳出來,這讓這座堡子多少有些生氣。
我每天都能看見桑大爺和羊群在東山上的身影,五娘說,已經(jīng)有好多年了,桑大爺和他的羊群掌握著整個村里壯勞力的作息時間。
早上出去參加村委召開的村民大會的人,路過五娘家時說,以后羊不能再到山上放牧了,只能圈養(yǎng)。
從來不善言語的桑大爺,一大早起來,依然趕著羊群上山了,他把羊群趕到東山上,就扯開了嗓門吼起了秦腔,是村里人都耳熟能詳?shù)目嘁袈濉?/p>
桑大爺突然把一群羊趕到鎮(zhèn)上全都賣了,他再也沒有回來。出過遠門的人回來傳說,桑大爺去了城里,在城里拾破爛。
桑大爺走后,堡子的門一直緊鎖著,成了一座空堡子。立在村口,聆聽著村莊里所有的聲音,很多時候,與西山腳下的舊羊圈遙遙相望,似乎在相互傾訴著各自的心事。
常聽村里有人說,每當夜晚會聽到舊堡子里有人在哭泣。但是經(jīng)過村里人的查看,除了滿院子的雜草,卻沒有發(fā)現(xiàn)人或者是其他動物蹤跡,或許只是風吹動了草的聲音,或者恐是某種草長成了精,學會了人聲。
春首上村里修路,村長帶著推土機將堡子夷為平地,村里通往外面的大路從中間橫跨而過。從此,就很少聽見有人說起與韓家有關的事情。
與自己獨處
戈壁灘距離麥田不遠,初冬時節(jié)我得到了一份在戈壁灘的工地上看門的差事,這份差事最吸引我的是可以用一個冬天與自己獨處。工地臨時歇工了,一條開往戈壁灘腹地的公路修了一半,土凍了,留下一些笨重的機械和雜亂的工具,還有龐大的房車,需要人來照看,于是我欣然接受了這份差事。
戈壁灘一望無垠,細沙或被風吹走,或透過礫石的縫隙沉積下來,一地風化的礫石突兀出來,干凈、平展。戈壁上沒有路,人走向哪邊,哪邊就是路。當你向著戈壁灘走去的時候,感覺不是你向著它走去,而是它向著你撲來,瞬間被一種宏大的氣場包圍。視野被無限放大,卻總是被天際的光芒彈回來,落在腳下的礫石上。干枯的沙蒿在冷風中瑟瑟發(fā)抖,毫無表情的細沙在風中疾馳,耳邊的風聲浩大,我背風而立,風裹著我,我裹緊衣襟,繼續(xù)向戈壁灘腹地走去。
戈壁灘上的夜晚陰晴不定,狂風驟停,月明星稀,四下里出奇地安靜,月色明凈,月光打在平展的戈壁灘上,泛著幽暗的光,周身冰涼,黑壓壓的一片云飛馳而來,吞下月光,冷風驟起。在漆黑中,我身上纏裹著被子,躺在房車內(nèi)的床上,我一遍一遍地想念遠方的街市、燈紅酒綠的街區(qū),門牌號在閃爍的霓虹燈影里明明暗暗,我深愛的人,就住在那里,此刻,小窗里一定透著橘紅色的光。
暮靄中散步,戈壁灘上被我反復走過的小路越走越長,夜色越走越深。戈壁灘在10月的蕭瑟里竊竊私語,我將收獲后的麥子放入糧倉,將妻女安頓在城市里生活。我感謝命運,讓我在為生計奔波的間隙里,獨享一片蒼茫天地。身前的戈壁,落在黑影里的腳印,在細微之處,給予了我一種指引。
從住所里出來,總有一條路會指明了方向,日常中慣去的地方,就在路的某個拐點上,我常常忙得沒時間將一條路完整地走完。我在村莊里生活的那些年,每天走過的路,就是麥田與家門之間的路,早出,路指向麥田,晚歸,路又指向家門。很多時候,我只忙于趕路,急于去麥田或者急于回家,我熟悉每一條路,卻沒有仔細地查看過任何一條路。
我離開村莊的時候,以為只是出了一趟遠門,路過麥田,路指向了未知,從此疏于回來。我走過的路全都荒蕪了,從門庭的第一株蒿草開始延展,荒蕪漫過了我的心房。
枯敗的草葉在風中凌亂,我在田野里散步,偶有小鳥一閃一閃地飛過。匆匆而去的身影,它是否也跟我一樣,守著自己的糧倉在日子里奔忙呢?
冬天給予我的仿佛只有寒冷,我抗拒著,挖空心思地用溫暖抗拒寒冷,在戈壁灘上燃起一堆火。面向火堆的時候,寒冷從背上襲來;當我背向火堆的時候,寒冷撲面。在我不停地轉(zhuǎn)身烤火的那個冬天,我冷暖自知。
一個人在戈壁灘上獨居,最大的麻煩是夜晚的照明問題。汽油發(fā)電機太鬧騰,我喜歡安靜;蠟燭又無法讓我在某一種沉思中持續(xù)下去,蠟燭的燭火動不動就跳,它一跳,我的思緒就斷了。我只好順應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在白天看書寫作,捎帶著看守工地;一到夜里我便倒頭就睡,接著前一夜的夢境,繼續(xù)夢游。半夜醒來,在漆黑里點一支煙,披著被子坐在床上,思念妻女。有時候,我想著,如果天亮以后就發(fā)工資,不等日出就離開,步行回到麥田,回到那間裝滿了麥子的房子。
作者簡介:
劉漢斌,中國作協(xié)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十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學員。先后在《青年文學》《文藝報》《散文》《北京文學》等文學雜志發(fā)表植物系列散文300余篇,曾獲第二十四屆“東麗杯”孫犁散文獎東麗文學大獎等獎項,著有植物系列散文集《草木和恩典》入選21世紀文學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