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杰弗里·迪弗
“有時候,幫助會從天而降?!?/p>
這是她母親說的話,并不指天使、神靈或任何新時代的玩意兒,而是“從稀薄的空氣”而來——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xiàn)。
好吧,媽媽,讓我們滿懷希望。因為我現(xiàn)在需要一些幫助,太需要了。
桑德拉·梅·杜蒙特往后靠在黑色真皮辦公椅背上,把手中的文件放在辦公桌上。這張舊桌子是她亡夫辦公室里最顯眼的東西了。她朝窗外望去,心想外面看到的那個是不是她要的幫助。
并不完全是從天而降——但是沿著水泥路朝工廠走來的是一個男人,帶著從容的微笑和犀利的眼神。
她轉(zhuǎn)過身,瞥見古董鏡子里的自己。這面鏡子還是十年前她作為結(jié)婚五周年紀(jì)念物送給丈夫的。今天,那個快樂的日子在她的腦海中只是一閃而過?,F(xiàn)在,她最關(guān)心的是自己的形象:一個大塊頭女人,雖然不胖;敏銳的綠色眼睛;穿一件米色連衣裙,上面印著藍(lán)色矢車菊;無袖——現(xiàn)在是佐治亞州的5月中旬——露出結(jié)實的上臂;長長的頭發(fā)呈暗金色,攏在后面,用一個玳瑁發(fā)夾固定;只化了淡妝,沒噴香水。她38歲,但有趣的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體重讓她看起來更年輕。
按理說,她應(yīng)該感到平靜和自信。但不,她的眼睛再次瞥向面前的文件。
不,她感到一點也不平靜、自信。
她需要幫助。
從天而降。
或者從哪兒都行。
對講機發(fā)出嗡嗡聲,嚇了她一跳,雖然她在等這個聲音。這是一個老式裝置,棕色塑料外殼,上面有十幾個按鈕。她曾花了好些時間才搞清楚如何使用它。
她按下按鈕,“喂?”
“杜蒙特夫人,有一個叫羅爾斯頓的先生要見你?!?/p>
“知道了,洛蕾塔,讓他進來吧?!?/p>
門開了,一個男人走了進來,“嘿,你好。”
“嘿。”桑德拉·梅機械地站起身來答道。南方的鄉(xiāng)下女人可是很少站起來跟男人打招呼,她心想,過去六個月生活的變化真大啊。
與上周末遇見他時一樣,她注意到比爾·羅爾斯頓算不上一個真正的美男子。棱角分明的臉,桀驁不馴的黑頭發(fā),雖然很瘦,但身材似乎并不是特別好。
還有他那口音!上周日,當(dāng)他們一起站在松溪鎮(zhèn)鄉(xiāng)間俱樂部的露天平臺上時,他笑著說:“還好嗎?我是比爾·羅爾斯頓,從紐約來。”
就好像她沒從他的鼻音中聽出來似的。
此外,“還好嗎”這句問候語你很難從當(dāng)?shù)厝恕5吕っ吩谛睦锓Q他們?yōu)椤八上恕薄目诶锫牭健?/p>
“進來吧。”她對他說,然后走到沙發(fā)那兒,手掌朝上示意他在對面坐下。桑德拉·梅一邊走一邊朝鏡子里的那人瞅,發(fā)現(xiàn)他從沒朝她身體瞥一眼。不錯,她想,初試通過了。他坐下來,環(huán)顧一下辦公室,看著墻上的照片,那些大都是吉姆外出打獵和釣魚時拍的。她又想起萬圣節(jié)前的那一天,電話那頭傳來州警察空洞而悲傷的聲音。
“杜蒙特太太……我很遺憾地告訴你,是關(guān)于你丈夫的……”
不,現(xiàn)在還是不要去想這些。集中精神。你現(xiàn)在麻煩大了,姑娘,這人可能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幫你的。
桑德拉·梅的第一個沖動就是去給羅爾斯頓倒杯咖啡或茶,但隨即按捺住了?,F(xiàn)在她是公司總裁,這樣的小事應(yīng)該讓給員工來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边@又是桑德拉·梅母親的話,她簡直成了格言的化身。
“你想喝點什么?甜茶?”
他笑了,“你們這兒的人肯定喝不少冰茶吧?!?/p>
“對你來說這兒是南方?!?/p>
“當(dāng)然。來點吧。”
她把洛蕾塔叫來。洛蕾塔是辦公室經(jīng)理,給吉姆干了很長時間的秘書。
這個漂亮女人——她肯定每天早上花兩小時化妝——伸頭進來,“什么事,杜蒙特夫人?”
“你給我們弄點冰茶,好嗎?”
“很樂意?!迸讼Я?,留下一股花香型香水味。
羅爾斯頓朝洛蕾塔離去的方向點點頭,“松溪鎮(zhèn)的每個人都那么有禮貌,紐約人得花一段時間才能習(xí)慣這點?!?/p>
“我會告訴你,羅爾斯頓先生——”
“請叫我比爾就行?!?/p>
“比爾……在我們這兒,講禮貌猶如人的第二天性。我母親說,一個人每天早上應(yīng)該把自己的禮貌和衣服一起穿在身上?!?/p>
聽到這個告誡,他笑了。
說到衣服……桑德拉·梅真不知道該怎么評價他的著裝。比爾·羅爾斯頓穿得……好吧,北方的味道。只能這么說了。黑色西裝和深色襯衫,不打領(lǐng)帶。和吉姆的風(fēng)格正相反——他會穿棕色休閑褲、粉藍(lán)色襯衫和棕褐色運動外套,仿佛這是他必須穿的制服。
“那是你丈夫嗎?”他看著墻上的照片問道。
“是的,那是吉姆。”她輕聲說道。
“儀表堂堂。我可以問一下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她猶豫了一會兒,羅爾斯頓立刻注意到了。
“很抱歉,”他說,“我不該問。那——”
但她打斷了他,“不,沒關(guān)系,我不介意談?wù)撨@事。去年秋天釣魚時發(fā)生了意外,在比林斯湖。他跌落進湖里,頭部受到撞擊,淹死了?!?/p>
“天哪,太可怕了。你和他一起去的嗎?”
她干笑一聲,“我希望如此,這樣我可能會救起他。但是,沒有。我只跟他去過一兩次。釣魚太……煩人了。你把可憐的魚兒鉤住,用棍子敲它的頭,最后剖開……再說,我想你不知道南方人的規(guī)則,做妻子的不去釣魚?!彼ь^盯著照片,沉思道,“吉姆才47歲。我想你跟一個人結(jié)婚,是奔著白頭偕老去的。我母親活了80歲,父親活了81歲,他們同甘共苦了58年?!?/p>
“真好啊。”
“幸福,忠誠,專一?!彼粲兴嫉卣f。
洛蕾塔端來茶,然后像個謹(jǐn)慎的仆人一樣悄然離開了。
“這么說吧,”他說,“我很高興,剛剛結(jié)識的美麗優(yōu)雅的女士居然給我打電話。”
“你們北方男人說話都這么直白,是嗎?”
“沒錯?!彼f。
“好吧,那如果我告訴你,我要你來這里是有目的的,希望不會打擊你的自尊心?!?/p>
“那得看是什么目的?!?/p>
“生意?!鄙5吕っ氛f。
“談生意是個好起點。”他說,然后點頭示意對方繼續(xù)說下去。
“吉姆去世后,我繼承了他在公司的所有股票,成為公司總裁。我一直努力盡我所能掌控大局,但現(xiàn)在看來,”她朝桌上的會計報表點點頭,“除非情況得到迅速改善,否則我們一年之內(nèi)就會破產(chǎn)。吉姆死后,我拿到一點保險金,所以還不至于餓死,但我不想讓我丈夫白手起家干的事業(yè)就此垮掉?!?/p>
“你為什么認(rèn)為我可以幫你?”微笑仍在,但已經(jīng)不似幾分鐘前那樣有調(diào)情的意味,與上周日相比就更少了。
“我母親有句話說得好,‘南方女人必須比她的男人強。好吧,我就是那樣的,我保證。”
“我能看出來。”羅爾斯頓說。
“母親還說過,‘她還必須要比男人更機智。機智就是要明白自己的局限。是,我嫁給吉姆前上過三年半大學(xué),但我現(xiàn)在黔驢技窮了,需要有人幫我,一個懂生意的人。星期天在俱樂部聽了你說的話,我認(rèn)為你就是那樣的人?!?/p>
他們初次見面時,他解釋說,他是一個銀行家和經(jīng)紀(jì)人。他會把那些陷入困境的小型企業(yè)收購下來,扭虧為盈后再出售獲利。他一直在亞特蘭大出差,有人建議他順道來佐治亞州東北部看一下房地產(chǎn),在此處山區(qū),你可以買到價格合算,投資和度假兩相宜的房產(chǎn)。
“給我談?wù)劰镜氖掳??!爆F(xiàn)在他對她說。
她解釋說,杜蒙特公司收購當(dāng)?shù)亓洲r(nóng)從長葉松和濕地松上提取的松脂原油,現(xiàn)有16名全職員工,夏天還有一群高中男生來幫忙。
“松脂……我開車來的路上聞到的就是那個了。”
多年前吉姆創(chuàng)建公司后,桑德拉·梅躺在床上挨著熟睡的他,聞到的就是油性樹脂的味道,即便他洗了澡也是如此。這種味道似乎從未離開過他,最后她也就習(xí)慣了。有時她也想,到底從什么時候起她不再聞到那種濃烈的氣味了。
接著她對羅爾斯頓說:“我們對松脂原油進行提煉,制造不同的產(chǎn)品,主要面向醫(yī)療市場?!?/p>
“醫(yī)療?”他驚訝地問,隨即脫下外套,仔細(xì)地掛在旁邊的椅背上,又喝了些冰茶。他似乎很喜歡喝。她還以為紐約人只喝紅酒和瓶裝水。
“人們以為那只是油漆稀釋劑,但醫(yī)生們常用。是一種興奮劑,抗痙攣藥。”
“這我還真不知道。”他說。她注意到他開始做筆記,之前臉上調(diào)情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吉姆賣的是……”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公司把精制松節(jié)油賣給批發(fā)商,由他們進行分銷,我們并不過問。我們的銷售額似乎和以前一樣,成本并沒有提高,但我們的錢比原來少了。我不知道錢都去了哪兒,下個月還要交工資稅和失業(yè)保險?!?/p>
她走到辦公桌前,遞給他幾張會計報表。明知道她對此一竅不通,他還是一邊研讀一邊點頭,有一兩次甚至吃驚地挑起眉毛。她想問問他到底是怎么了,但最終還是壓抑住了這股沖動。
桑德拉·梅發(fā)現(xiàn)自己在仔細(xì)打量他。他的臉上沒有了微笑,換成一副公事公辦的專注神情,變得更有魅力了。她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書柜上的婚禮照片,接著視線快速移到他們面前的文件上。
最后,他喝完冰茶,往后靠去?!坝幸稽c挺有意思,”他說,“我不明白,有些現(xiàn)金從主賬戶上被轉(zhuǎn)走,但錢到了哪里卻沒有記錄。你丈夫?qū)δ闾徇^這個嗎?”
“他并不怎么給我說公司的事。吉姆從不把生意和家庭生活混在一起?!?/p>
“那你們的會計呢?”
“大部分賬目都是吉姆自己做的……這筆錢,你能查到它的下落嗎?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你的收費標(biāo)準(zhǔn)是多少,我都會付給你?!?/p>
“也許我可以?!?/p>
她聽到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猶豫,不禁抬起頭。
他說:“我先問你一個問題?!?/p>
“問吧?!?/p>
“你確定想讓我去查?”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她問。
他敏銳的眼睛掃了一下會計報表,仿佛它們是作戰(zhàn)地圖,“你知道你可以雇人來經(jīng)營公司。一個專業(yè)生意人,不管是男是女。對你來說那樣做麻煩會少得多。讓他或她把公司扭虧為盈。”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但你不是問我有什么麻煩嗎?”
過了一會兒,他說:“不,不是。我想問,你是否確定想知道更多關(guān)于你丈夫和他公司的事。”
“但是,現(xiàn)在這是我的公司,”她堅定地說,“我想知道一切。你看,公司所有的賬目都在那兒?!彼颂夷敬髸褚恢?,他們的婚禮照片就擺在書柜頂上。
你是否承諾要愛她,尊重她,愛護她,服從她……
羅爾斯頓轉(zhuǎn)身來看時,兩人的膝蓋碰到了一起。桑德拉·梅感到有一股電流通過,而他似乎僵住了片刻。接著,他轉(zhuǎn)回身。
“我從明天開始?!彼f。
三天后的夜晚,伴著周圍的一片蟬鳴和蟋蟀聲,桑德拉·梅坐在他們房子的門廊上……不,是她的房子。這樣想真是奇怪。不再是他們的汽車,他們的家具,他們的瓷器。現(xiàn)在都成了她一個人的。
她的辦公桌,她的公司。
她坐在秋千上來回蕩著。這個秋千是她一年前安裝的,當(dāng)時她把沉重的吊鉤用螺釘固定在天花龍骨上。她看著遠(yuǎn)處一塊修剪齊整的草坪,周圍是火炬松和鐵杉樹。松溪鎮(zhèn)的總?cè)丝谑?600人,有活動房屋、平房、公寓樓和一些普通住宅小區(qū),但像她家這樣亮堂的現(xiàn)代化大房子只有十幾座。如果佐治亞太平洋公司來松溪鎮(zhèn),那么吉姆和桑德拉·梅·杜蒙特這樣嶄新的房子就是對富裕居民的定義。
她喝著冰茶,撫平牛仔布外衣,看著半打螢火蟲發(fā)出的黃色光芒。
我覺得他就是那個可以幫我們的人,媽媽,她想。
從天而降……
自從他們見面后,比爾·羅爾斯頓每天都來公司,全身心地投入到拯救杜蒙特公司的大業(yè)中。今天下午6點她離開辦公室時,他還在忙著翻看公司記錄以及吉姆的信件和日記。半小時前他給她家里打了電話,說他發(fā)現(xiàn)了一些事情應(yīng)該讓她知道。
“你過來吧?!彼龑λf。
“馬上就到。”他說。她告訴他怎么走。
現(xiàn)在,當(dāng)他把車停在屋前時,她注意到街對面房子的窗臺出現(xiàn)了幾個身影。她的鄰居,貝絲和薩莉,在看她干什么。
這么說,那個寡婦叫來了一個男性朋友……
她先是聽到礫石路上傳來的腳步聲,接著看到羅爾斯頓出現(xiàn)在暮色中。
“嘿?!彼f。
“你們這兒的人真的都這么說,”他說,“‘嘿?!?/p>
“當(dāng)然,不過應(yīng)該是‘尼們,不是‘你們。”
“接受指正,夫人?!?/p>
“你們這些北方佬?!?/p>
羅爾斯頓坐在秋千上。他已經(jīng)把自己南方化了。今晚他穿著牛仔褲和襯衫。還有,我的上帝呀,靴子。他看上去就像出來找樂子的年輕人,晚上從妻子那里逃出來,跟哥們兒喝啤酒,跟洛蕾塔那樣的漂亮女孩調(diào)情。
“我?guī)硪恍┚??!彼f。
“哇。怎么這么好。”
“我超喜歡你的口音。”他說。
“慢著,說話有口音的是你。”
他用重重的黑手黨成員的口吻拖著長長的腔調(diào)說:“尼,別說我,我才沒有什么口音。”他們哈哈大笑。
他指著地平線,“看那月亮?!?/p>
“這里沒有高樓大廈,沒有燈紅酒綠,你能像看清自己的良心一樣看到星星?!?/p>
他倒了些酒。他還帶來了紙杯和開瓶器。
“呃,慢著。”桑德拉·梅舉起一只手,“我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喝酒了。自從……好吧,發(fā)生那次事故后,我就下定決心嚴(yán)格約束自己。”
“那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他讓她放寬心,“剩下的我們?nèi)蔡祗每??!?/p>
“那是一株三角梅?!?/p>
“哦,別忘了,我在城里長大?!彼e杯碰了碰她的杯子,喝了口紅酒,然后用溫柔的聲音說道,“肯定很不容易,我是說吉姆的事?!?/p>
她點點頭,什么也沒說。
“為更美好的時光干杯?!?/p>
“為了更美好的時光?!彼f。他們碰杯喝下,又斟了一些。
“好吧,我最好還是把我的發(fā)現(xiàn)告訴你?!?/p>
桑德拉·梅深吸一口氣,接著又喝了一口酒,“說吧?!?/p>
“你丈夫……唉,跟你說實話嗎?他隱藏了資金?!?/p>
“隱藏?”
“哦,也許這個詞太重。換個說法,就是他把錢放在了相當(dāng)難查找的地方。過去兩年他好像用公司的一些收益購買了國外公司的股票……他從沒跟你提起過嗎?”
“沒有。我也不會同意。外國公司?我甚至對美國股票市場都不抱希望。我覺得人們應(yīng)該把錢存在銀行里。我母親的理念則是把錢放到床底下,她把這個稱為床墊第一國民銀行。”
他笑了。桑德拉·梅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羅爾斯頓又給她倒了一些。
“一共有多少錢?”她問。
“20萬多一點。”
她眨了眨眼,“天啊,我肯定能用上。有沒有辦法弄到這筆錢?”
“我想有。但他真是很狡猾,你丈夫。”
“狡猾?”她拖著長調(diào)說出這個詞。
“他太想把這筆資產(chǎn)藏起來了。如果知道他為什么這樣做,我就會更容易查到。”
“我也不知道?!彼鹨恢皇?,然后放在結(jié)實的大腿上,“也許是養(yǎng)老錢?!?/p>
但羅爾斯頓笑了。
“我說了什么傻話嗎?”
“你會把養(yǎng)老錢放進401K退休計劃(401K計劃也稱401K條款,401K計劃始于20世紀(jì)80年代初,是一種由雇員、雇主共同繳費建立起來的完全基金式的養(yǎng)老保險制度),而不是開曼群島?!?/p>
“那吉姆這樣做非法嗎?”
“不一定,但有可能是?!彼驯永锏木埔伙嫸M,“你還想讓我繼續(xù)查下去嗎?”
“是的,”桑德拉·梅堅定地說,“不管花多大代價,不管你發(fā)現(xiàn)什么,我必須拿到現(xiàn)金?!?/p>
“那我就去做。但事情會很復(fù)雜,非常復(fù)雜,我們必須到特拉華州、紐約州和開曼群島去起訴。你可以離開這兒幾個月嗎?”
她停頓了一下,“可以,但我不想。這里是我的家?!?/p>
“是這樣,你可以給我委托書來處理此事。但是,你現(xiàn)在又不夠了解我?!?/p>
“這個讓我再想想?!鄙5吕っ啡∠掳l(fā)夾,散開一頭金色的秀發(fā)。她把頭向后靠去,仰望著天空、星星和即將圓滿的迷人月亮。她意識到,她靠著的根本不是門廊上的秋千,而是羅爾斯頓的肩膀。她并沒有移開。接著星星和月亮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黑色的影子。他開始吻她,手先抱著她的頭,然后是她的脖子,接著滑動到上衣前面,解開把肩帶系到一起的扣子。她也用力地回吻他。他的手移到她喉嚨處,解開她上衣最上面的紐扣,這個紐扣她一直系著——她母親對她說過,正派的女士應(yīng)該經(jīng)常這樣。
當(dāng)晚她獨自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比爾·羅爾斯頓幾個小時前離開了。
焦慮再次襲來,還有失去一切的恐懼。
哦,吉姆,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呢?她心里對丈夫說。此時他正在松溪鎮(zhèn)紀(jì)念墓園深處安眠。
她回想起自己的生活——它如何沒有像她計劃中的那樣發(fā)展。為了和他在一起,她如何在還有六個月就從佐治亞州立大學(xué)畢業(yè)時放棄了學(xué)業(yè)。她如何放棄了自己做銷售的希望。他們?nèi)绾蜗萑肓松畛R?guī):吉姆運營公司,而她招待客戶,到醫(yī)院和婦女俱樂部做志愿者,打點家中的一切。他們家本應(yīng)該充滿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不管怎么樣,那是她的希望。但這從未發(fā)生。
現(xiàn)在,桑德拉·梅·杜蒙特只是一個沒有孩子的寡婦……
松溪鎮(zhèn)的人就是這樣看待她的。鎮(zhèn)上的那個寡婦。他們知道,她的公司會垮掉,之后她會搬進沙利文街一座糟透的公寓樓,最后消失掉,成為小城南方生活墻紙的一部分。他們就是這樣想的。但是,這在她身上不會發(fā)生。
不,夫人……她仍然可以遇上一個合適的人,建立家庭。她還年輕。她可以到別的地方去,一個大城市,也許是亞特蘭大,查爾斯頓……該死,為什么不去紐約呢?
南方女人必須比她的男人強,而且更足智多謀……
她會走出眼前的困境。
羅爾斯頓能幫助她走出來。她知道她選他來是正確的。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桑德拉·梅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腕抽筋了,原來她睡著時把雙手緊握成了拳頭。
兩個小時后,她剛到辦公室,洛蕾塔就把她拉到一邊,用涂了黑睫毛膏的眼睛發(fā)瘋似的盯著老板,低聲說:“我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你,杜蒙特夫人,但我覺得他會搶走你的錢。我是說羅爾斯頓先生?!?/p>
“告訴我?!?/p>
桑德拉·梅皺著眉頭,緩緩坐到高背真皮椅子上。她再次朝窗外望去。
“好吧,你看,發(fā)生……發(fā)生了……”
“冷靜點,洛蕾塔,快告訴我?!?/p>
“你看,昨天晚上你離開后,我把一些文件送到你辦公室去,聽到他正在打電話?!?/p>
“他在跟誰說話?”
“我不知道,但我往里看了看,發(fā)現(xiàn)他用的是手機,而不是和平常那樣用辦公室的電話。我想他用手機,我們就查不到他的通話記錄了?!?/p>
“我們先別妄下結(jié)論。他說什么了?”桑德拉·梅問道。
“他說他馬上就要找到一切問題的答案了,但從中逃脫將會是個問題?!?/p>
“‘從中逃脫,他說這個了?”
“是的,夫人。對,對,對。然后他說,一些股票或什么的全部由公司持有,而不是‘由她本人。這可能是個問題。那是他原話?!?/p>
“然后呢?”
“哦,然后我不知怎么撞到門上,他聽見了,當(dāng)即掛了電話。反正我看是那樣?!?/p>
“這并不意味著他要搶我們,”桑德拉·梅說,“‘從中逃脫,也許這只意味著把錢從外國公司里弄出來?;蛘?,也許他談?wù)摰耐耆橇硪换厥??!?/p>
“當(dāng)然,也許確實如此,杜蒙特夫人,但是我走進房間時他表現(xiàn)得就像個受到驚嚇的松鼠。”洛蕾塔用涂成紫色的長指甲輕輕撓了撓下巴,“你對他有多了解?”
“不是很了解……你的意思是說整個事情是他的圈套?”桑德拉·梅搖搖頭,“不可能。我叫他來是幫我們的。”
“可是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桑德拉·梅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她說:“他走到我面前……嗯,先跟我搭訕,可以這么說,在松溪俱樂部?!?/p>
“他告訴你他是做生意的?”
她點點頭。
“那么,”洛蕾塔指出,“他可能聽說你繼承了公司,所以特意去那里見你。也許他跟杜蒙特先生做過生意——干了些不太合法的事。就是你對我說的——關(guān)于那些外國公司的?!?/p>
“我不信,”桑德拉·梅抗議道,“不,我根本不信。”
她看著助手的臉,這個女孩漂亮,嫻靜,是的,還很精明。洛蕾塔說:“也許他找的就是生意出了麻煩的人,然后打入內(nèi)部,砰,把他們都清理出去。”
桑德拉·梅搖搖頭。
“我也不是很肯定,杜蒙特夫人,我只是擔(dān)心你。我不希望你被任何人利用,還有我們這里的每一個人……嗯,我們可不能把工作丟了?!?/p>
“我不會變成一個害怕黑暗的膽小寡婦?!?/p>
“可能不是不怕自己的影子那么簡單?!甭謇偎f。
“我跟這人談過,我看著他的眼睛,親愛的,”桑德拉·梅說,“我想我和我媽媽一樣善于判斷一個人的性格?!?/p>
“希望如此,夫人,為了我們大家的緣故,但愿你的判斷是對的。”
桑德拉·梅再次掃視了一下辦公室,看著那些照片:她的丈夫及其捕獲的魚和野味,公司在創(chuàng)業(yè)初期,新工廠破土動工,吉姆在扶輪社,吉姆和桑德拉·梅在縣集市的公司花車上。
他們的婚禮照片……
親愛的,別讓你漂亮的小腦袋擔(dān)心任何事,我會照顧好的,一切都會很好,別擔(dān)心別擔(dān)心別擔(dān)心……
丈夫?qū)λf過成百上千次的話在她腦海中回蕩。桑德拉·梅又在椅子上坐下。
第二天,桑德拉·梅發(fā)現(xiàn)比爾·羅爾斯頓坐在辦公室里埋頭翻看會計賬本。
她把一張紙放到他面前。
他皺著眉頭舉起它。
“這是什么?”
“你說的委托書。授權(quán)你去找到我們的錢,去起訴,去代表公司股份投票——一切的一切……”她笑出聲來,“不得不承認(rèn),之前我對你還是有些懷疑的?!?/p>
“因為我從紐約來?”他也笑了。
“北方侵略戰(zhàn)爭(此處指19世紀(jì)60年代美國
南北內(nèi)戰(zhàn)),哎,它有時的確還是抬起丑惡的頭顱……但是,不,我會告訴你為什么我把它給你。因為一個寡婦不能怕她自己的影子。這點人們都明白,他們會乘人之危,接下來就是再見。不,不,我看著你的眼睛,我對自己說,我信任他。所以現(xiàn)在我拿出實際行動來讓你負(fù)責(zé)我的錢,或者說,我丈夫的錢,被藏起來的那筆錢?!彼戳丝次募?,“在吉姆發(fā)生意外之前,我一有問題就跑去找他。在嫁給吉姆之前,我會跑到我母親那里。我不會做任何決定。但現(xiàn)在我一個人,必須做出自己的選擇,其中一個選擇就是雇用你和信任你。這是我為自己做的。好了,現(xiàn)在你拿這個去查找那筆錢的下落?!?/p>
他又仔細(xì)看了一遍委托書,注意到上面的簽名,說道:“這個不可撤銷,你不能收回?!?/p>
“律師說追查資金和有必要提出訴訟的話,可撤銷的委托書沒有用。”
“好。”他又朝她微笑了……但笑容和之前不同。他的表情有些寒意,甚至有一絲勝利的意味,就像你在一個松溪鎮(zhèn)鄉(xiāng)巴佬臉上看到的那樣,“啊,桑迪,桑迪,桑迪——我告訴你,我想可能得需要幾個月時間?!?
她皺起眉頭,“幾個月?”
“是的,夫人,我說的是取得公司控制權(quán)?!?/p>
“取得控制?”她盯著他,呼吸加速,“你在……你在說些什么?”
“這可能是一場噩夢,而最糟糕的是誰知道我在這個地獄般的鎮(zhèn)上還得待多久……松溪鎮(zhèn)……”他用南方口音嘲諷地說,“老天在上,這兒的人都沒發(fā)瘋是怎么辦到的???”
“你在說什么?”她低聲說。
“桑迪,最重要的是得到你的公司?!彼牧伺奈袝拔視鳛楣究偛眠M行投票,付給自己一大筆工資和獎金,再把這地方賣掉。不用擔(dān)心,你也會賺一些錢。你仍然持有股份。哦,不用擔(dān)心那筆隱藏的錢,根本就沒被藏起來。去年你丈夫和其他形形色色的商人一樣,拿了一筆公司資金進行海外投資。市場下跌后他稍有損失。沒什么大不了的,錢會回來的。你還不至于到破產(chǎn)的份上?!?/p>
“什么……”她氣喘吁吁地說,“你這個該死的混蛋!這是欺詐!”她伸手去夠委托書,但他把她的手推開。
羅爾斯頓遺憾地?fù)u搖頭,接著皺著眉頭停下了。他注意到,桑德拉·梅臉上的憤怒變成愉悅,接著她開始大笑起來。
“怎么了?”他疑惑地問。
她朝他走近一步。羅爾斯頓警惕地抓起委托書,后退一步。
“哦,放心吧,我不會揍扁你的腦袋,即便我該這樣?!鄙5吕っ飞碜觾A斜過去,摁下對講機按鈕。
“什么事?”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洛蕾塔,你能過來一下嗎?”
“當(dāng)然,杜蒙特夫人?!?/p>
洛蕾塔出現(xiàn)在門口。桑德拉·梅盯著羅爾斯頓,說道:“那份委托書授權(quán)你為我持有的所有股份投票,對嗎?”
他朝上衣口袋瞅了一眼,文件現(xiàn)在就在里面。他點了點頭。
桑德拉·梅繼續(xù)對洛蕾塔說:“我還持有公司多少股份?”
“沒有了,杜蒙特夫人。”
“什么?”羅爾斯頓問道。
桑德拉·梅說:“我們覺得你在搞鬼,所以我們必須試探你。我跟我的律師談過,他說我可以把我的股份轉(zhuǎn)讓給我信任的人,這樣我就不持有任何股份了,然后我簽署委托書給你。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而且我知道得夠快——你打算把我搶個精光。這是一個考驗——你沒通過,先生?!?/p>
“該死,你把股份轉(zhuǎn)讓了?”
她笑著朝洛蕾塔點點頭,“是啊,轉(zhuǎn)給了我可以信任的人。我現(xiàn)在什么股份都沒有了,那份委托書也沒用了。她現(xiàn)在擁有杜蒙特公司百分之百的股份?!?/p>
但是羅爾斯頓的震驚消失了,他開始微笑。
他的好心情并非來自他自己,而是來自洛蕾塔。她說:“現(xiàn)在你給我聽著,你絕對猜不到,比爾和我擁有公司百分之百的股份。對不起,親愛的?!彼呱锨叭?,一只胳膊攬住羅爾斯頓,“我想我們以前沒提過,但比爾是我的哥哥?!?/p>
“你們是一伙的!”桑德拉·梅低聲說,“你們兩個?!?/p>
“吉姆死了,一分錢都沒給我留下!”洛蕾塔厲聲說道,“那些錢是你欠我的?!?/p>
“為什么吉姆要留給你東西?”桑德拉·梅一臉疑惑,“為什么……”但是看到對方臉上會心的微笑,她說不出話來了。
“你和我丈夫嗎?”桑德拉·梅喘著氣說,“你們倆勾搭在一起?”
“過去三年,親愛的,難道你從來都沒注意到,我們倆會在同一時間出城?我們會在同一晚上加班?吉姆為我準(zhǔn)備了一筆錢!”洛蕾塔痛痛快快地說了出來,“他只是死前沒有機會把錢給我。”
桑德拉·梅踉踉蹌蹌地往后倒在沙發(fā)上,“股份……為什么,我信任你啊,”她低聲說,“律師問我信任誰,你是我想到的第一個人!”
“就像我信任吉姆,”洛蕾塔反駁道,“他不停地說,他會把錢給我,他會為我開個賬戶,他會給我買套不錯的房子,我可以去旅行……但是他后來死了,沒給我留下一分錢。我等了幾個月,然后打電話給紐約的比爾。我把你和公司的一切都告訴了他。我知道周日你會去松溪俱樂部。我們想他可以來這里,到那個可憐的寡婦面前做下自我介紹?!?/p>
“但是,你們的姓氏不一樣啊。”她沖羅爾斯頓說,拿起他的一張名片,看了洛蕾塔一眼。
“嘿,這個不難搞清楚,”說著,他舉起兩個手掌,“這是假的?!彼α似饋?,仿佛在說這也太顯而易見了,甚至不值一提。
“我們把公司賣掉時,親愛的,你會得到一些東西,”洛蕾塔說,“你別為此擔(dān)心,算是對你過去六個月當(dāng)總裁的酬謝。現(xiàn)在,你為什么不回家去?哦,對了,以后我不叫你杜蒙特夫人了,你不介意吧,桑迪?我真討厭——”
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了。
“桑德拉·梅……你沒事吧?”一個大塊頭男人站立在門口,手里握著手槍。是縣警長博·奧格登。
“我很好?!彼龑λf。
他看著羅爾斯頓和洛蕾塔,他們也不安地盯著他,“他們就是了?”
“沒錯。”
“我接到你電話就趕過來了?!?/p>
羅爾斯頓皺皺眉頭,“什么電話?”
奧格登警告說:“把手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你他媽的在說什么???”羅爾斯頓怒問。
“我讓你說話放尊敬點,先生,你不想讓你的問題變得比現(xiàn)在更糟糕吧?!?/p>
“警官,”洛蕾塔用非常平靜的口吻說,“我們只不過在這里做了些交易,沒有別的。一切都很合法。我們拿到了合同、文件和一切。因為債務(wù)問題,杜蒙特夫人以10美元的價格把公司賣給我,她認(rèn)為我和我哥哥能夠讓公司起死回生。我為她丈夫工作了這么多年,對公司十分了解。她自己的律師做的這筆交易。她是公司的前雇員,我們會結(jié)算給她一筆錢 ?!?/p>
“好吧,隨你們怎么說?!眾W格登心不在焉,扭頭看向走進辦公室的年輕副警長。
“對上號了?!绷糁筋^的副警長匯報道。
奧格登朝洛蕾塔和羅爾斯頓點了點頭,“把他倆都銬上?!?
“好的,博?!?/p>
“銬上我們?我們什么也沒做!”
奧格登在桑德拉·梅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嚴(yán)肅地說:“我們找到了,但不是在樹林里,在洛蕾塔家的后門廊下面?!?/p>
桑德拉·梅傷心地?fù)u搖頭,抽了一張面巾紙擦了擦眼睛。
“找到什么了?”羅爾斯頓厲聲問道。
“最好還是坦白吧,你們兩個。整個事情經(jīng)過我們都知道了?!?/p>
“什么事情?”洛蕾塔對桑德拉·梅吼道。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fù)好心緒后才答道:“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我知道你們兩個想合伙騙我—— ”
“而她只是個可憐的寡婦,”奧格登小聲說,“太可恥了?!?/p>
“所以我今早上班前給警長打電話,把我的懷疑告訴了他?!?/p>
“警長,”洛蕾塔胸有成竹地說,“你犯了一個大錯,是她自愿把股份轉(zhuǎn)讓給我的。不是詐騙,不是——”
警長不耐煩地舉起一只手,“洛蕾塔,你是因為對吉姆干的事而被逮捕,不是因為詐騙或別的?!?/p>
“對吉姆干的事?”羅爾斯頓看著頻頻搖頭的妹妹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殺害了吉姆·杜蒙特,因此被捕了。”
“我沒有殺任何人!”羅爾斯頓大聲說。
“對,是她干的?!眾W格登朝洛蕾塔點點頭,“這讓你成為共犯,你很可能也犯了共謀罪。”
“不!”洛蕾塔尖叫道,“我沒有殺人?!?/p>
“一個年輕人在比林斯湖畔有座小屋,兩周前他告訴警方,萬圣節(jié)前夕他看到杜蒙特先生帶著一個女人去釣魚。他沒大看清楚,但他說,看上去那女人手里拿著一根棍子或樹枝。這家伙也沒多想,然后有一段時間不在鎮(zhèn)上。不久前他回來了。就在上個月,他聽說吉姆死亡的消息,給我打了電話。我跟法醫(yī)談過,他說,杜蒙特先生不太可能在跌落進湖里時撞到頭部,也許是被人擊中后推下了水。于是我把此案當(dāng)作謀殺案重新展開調(diào)查。一個月以來我們一直在尋找目擊證人,進行取證。雖然這看上去絕對是一起謀殺案,但我們找不到兇器。杜蒙特夫人今早打電話說了你們倆和這個騙局的事,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殺人動機。我讓地方法官簽發(fā)搜查令。洛蕾塔,我們在你家門廊下面找到了杜蒙特先生用來敲打魚頭的木棍,上面有他的血跡和頭發(fā)。哦,我還找到了你襲擊他時戴的手套,女士手套,挺時尚的?!?/p>
“不!不是我干的!我發(fā)誓。”
“給他們讀一下他們的權(quán)利,邁克,好好讀,我可不想留下任何漏洞。把他們從這里帶走?!?/p>
羅爾斯頓喊道:“不是我干的!”
副警長按照指示把他倆帶了出去,奧格登警長對桑德拉·梅說:“他們都這么說,真是有趣,破紀(jì)錄了。‘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F(xiàn)在我對這一切感到非常抱歉,桑德拉·梅。你剛剛失去丈夫已經(jīng)夠痛苦了,還得再聽這么多廢話。”
“沒關(guān)系,警長?!鄙5吕っ芬贿呎f一邊用面巾紙仔細(xì)擦拭眼睛。
“我們還會做個筆錄,但這不是急事?!?/p>
“什么時候都行,警長,”她堅定地說,“我希望那些人從我眼前永遠(yuǎn)消失?!?/p>
“我想他們要在牢中度過余生了。祝你愉快。”
警長離開后,桑德拉·梅獨自久久站在那里,看著丈夫幾年前拍的一張照片:他手里提著一條釣上來的大鱸魚,可能在比林斯湖吧。然后,她走進外間辦公室,打開迷你冰箱,給自己倒了一杯甜茶。
回到吉姆的,不,她的辦公室,她在皮椅上坐下來,慢慢轉(zhuǎn)動椅子,聽它發(fā)出吱吱的聲響,這個聲音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熟悉了。
她心想:嗯,警長,你幾乎說對了。
只有一點不對,那就是桑德拉·梅對吉姆和洛蕾塔的事一直都心知肚明。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丈夫身上的松脂味,但從來聞不慣他身上那股廉價香水味。每天晚上他爬到床上時,累得連吻她的力氣都沒有了,而那股味道就像殺蟲劑一樣在他身上久久不去。(“男人一周要你的次數(shù)少于三次,桑德拉,你最好開始想想為什么?!敝x謝你,媽媽。)
因此,當(dāng)吉姆·杜蒙特去年10月驅(qū)車去比林斯湖時,桑德拉·梅跟蹤他,當(dāng)面質(zhì)問他和洛蕾塔的風(fēng)流事。他承認(rèn)之后,她說:“謝謝你沒有說謊?!彪S即一棍擊碎他的頭蓋骨,把他踢到冰冷的湖水中。
她以為事情就這樣結(jié)束了。吉姆的死亡被認(rèn)定是場意外,每個人都會把它忘了——直到那個住在比林斯湖畔的年輕人向警方報告,說他看到吉姆死前和一個女人在一起。桑德拉·梅知道警方遲早會查到她的頭上來。
終身監(jiān)禁的威脅——而不是公司的困境——才是她面臨的真正風(fēng)險,為此她祈禱能有幫助“從天而降”。(至于公司?誰在乎呢?保險金的總數(shù)額接近100萬美元。有了這筆錢,她會很開心地看著杜蒙特公司破產(chǎn),也甘愿放棄吉姆為他干瘦的小蕩婦藏起來的錢。)她怎么才能讓自己免于牢獄之災(zāi)?但隨后羅爾斯頓的出現(xiàn)給了她答案。他太狡猾了。她感覺這是個騙局,而且沒花太多時間就查出了他和洛蕾塔的關(guān)系。她知道他們謀劃要從她這兒把公司弄走。
于是她想出了自己的計劃。
桑德拉·梅現(xiàn)在打開辦公桌最底層的抽屜,拿出一小瓶肯塔基波旁威士忌,往冰茶里倒了足有三指頭深的量。她重新坐回到丈夫以前的椅子上,現(xiàn)在椅子完全是她的了,望著窗外。馬上會有一場春季暴風(fēng)雨,外面黑壓壓的松樹被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她心里對羅爾斯頓和洛蕾塔說:我從沒把我媽媽警句的剩余部分告訴你們,是吧?
“親愛的,”老太太對女兒說,“南方女人必須比她的男人強。她還要比男人更足智多謀。而且,咱們私下說,還要比男人更詭計多端才行。不管你做什么,不要忘了這點。”
桑德拉·梅·杜蒙特喝了一大口冰茶,然后拿起電話,撥通了旅行社的熱線。
(任愛紅:山東師范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郵編:25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