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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見的路

      2017-03-28 22:22:17楊犁民
      當代黨員 2017年5期
      關(guān)鍵詞:刀豆四季豆木棍

      楊犁民

      有些路,是作為人類的我們無法看見的。

      下過一場雨,地里的豇豆和四季豆便呼拉拉地長起來了。它們整齊地排列在田地里,像操場上站立的一隊隊學生,手掌向上張開著,喊聲震天動地。人知道,是該給豇豆、四季豆架條路的時候了。人找來竹竿或木棍,一根根插進地里。田地里頓時像部署了一支軍隊,刀槍林立。

      豇豆、四季豆沒有眼睛,人到現(xiàn)在也不明白,豇豆、四季豆是如何知道旁邊的竹竿、木棍,又怎樣找到竹竿、木棍的路,并一圈一圈爬上去的。人插竹竿、木棍時,并沒有告訴豇豆、四季豆:這里有條路呀,你就順著爬上去吧。人甚至都沒有把豇豆、四季豆的手向竹竿、木棍靠靠,只是將一根根竹竿、木棍插在那里了事。人只知道,豇豆、四季豆心中有條路,就算沒有那些竹竿、木棍,豇豆、四季豆也會繞過田地,找一叢灌木荊棘爬上去。

      人埋著腦殼往前走,走著走著撞到了一面頹墻上,人才發(fā)現(xiàn)無路可走了。人一抬頭,一大片爬山虎從墻腳下爬上來,布滿整整一大面墻壁,然后一甩頭,爬到了頹墻的另一面。展現(xiàn)在它面前的,是一片全新的藍天和大地,千萬條道路擺在那里。

      遺落路邊的一顆刀豆種,趁著一場雨水便破土發(fā)芽,慢慢長高。牛過來啃一口,馬過來踩一腳。刀豆顧不了這些。刀豆無聲無息鉆進路邊的一叢草叢中,偷偷地開花結(jié)果,期待著一聲爆響,炸裂開自己,把種子灑向大地,找個機會讓自己被主人發(fā)現(xiàn),沿著一條回家的路,重新回到一方木柜中,重新回到一片田地里。

      人的路,看似明白顯著,四通八達,其實人的路,也幽暗荒蕪,狹窄短促。人認死理,注重目的,往往朝著一條路走下去,走著走就走到了盡頭。不像爬山虎,聽從陽光和內(nèi)心的呼喚,想走哪里就走哪里。所以,爬山虎的路千條萬條,即便是不見寸土的崖壁,即便是干渴如火的巖墻,爬山虎依然走得春風浩蕩,綠意恣肆。

      有些東西不是從我們看見的路上來的。然而,它也有自己的路。比如季節(jié)、寒風、衰老、疾病、死亡、厄運、收成、靈魂、出生、春雨、萌芽……它們往來路上來,往去路上去,天地往返,籠罩萬物。

      當然還有另外一些路,也是人看不見的。

      比如一個人綿長的心路。他在村莊里生活了一輩子,年輕時悄悄愛過什么人,有什么沒有實現(xiàn)的愿望和夢想,臨終有什么遺憾,都是他一個人的,從沒有告訴過誰,告訴誰了也沒人在意和理解。

      比如一個人奇怪的思路。多少次他想離群索居,到山野去另蓋一間房屋,或者把村莊里的男女都集合起來,開鑿一條通往羅馬的路。他的這些思路,限于當時的條件,從來都沒有給人說過,也沒有機會付諸實施,更沒有人知道平常如斯的他心中原來有這么多偉大的想法。

      比如一個人臉上的紋路。沒有人知道,時間和勞動是怎樣爬上他的額頭的,知道了也不關(guān)心。甚至連他自己也是偶爾鏡中端詳,才發(fā)現(xiàn)白雪早沒過了頭頂,冬天已經(jīng)來到了一生的歲月里。一個人臉上的紋路,要經(jīng)過時間洗滌的人,才會看得心驚膽戰(zhàn),才會看出里面的塵世滄桑,看出里面的坎坷泥濘、懸崖峭壁。

      再比如靈魂回家的路。很多個夜晚,村莊里響起喚孩子回家的聲音。那是有孩子被黑夜嚇倒,或者被什么村里人相信的鬼魔附體,把魂弄丟了,大人在為孩子“喊魂”。沒有人看見孩子是沿著怎樣一條漆黑道路回家的,從此擺脫惡夢糾纏,大步走上長大成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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