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文化背景下的麻扎個案研究

美麗班·努爾買合木提

麻扎和麻扎朝拜在新疆的歷史悠久，麻扎在新疆穆斯林朝拜者心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和無所不能的神力。假如清真寺是維吾爾族人民完成拜功和接受宗教意識的場所，那麻扎則是保證維吾爾族百姓“兩世”幸福的保護者。朝拜麻扎活動作為民間宗教信仰中的一種生活習俗，是瑪納斯縣和周圍地區(qū)人民民間信仰活動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該地區(qū)的地理環(huán)境特點以及民族、交通等條件，使這里的民間的朝拜活動具有多樣性、多元性、多種宗教并存的特點。麻扎朝拜活動是在各種文化的匯集、融合過程中形成的多元文化層次。通過田野調(diào)查研究方法，調(diào)查瑪納斯縣存在的麻扎的空間、形式、結(jié)構(gòu)及內(nèi)容，分析它的文化背景，以更深入地了解朝拜活動的多樣性、多宗教性，并研究他們共存的情況和條件，滲透了解民族意識和信仰的依賴心理。

人民接受穆斯林理念“安拉”，“安拉”是唯獨的神，只為“安拉”而祈禱的意識形態(tài)，取代了其他原有宗教信仰的主導地位，忌諱除了安拉之外的任何崇拜之物或神。但多種宗教文化滲透到民間信仰中并一直共存的文化現(xiàn)象，在麻扎朝拜活動中卻很明顯。就地區(qū)的地形和信仰環(huán)境而言，南疆幾個城市是維吾爾族聚居性強、宗教氛圍濃厚、伊斯蘭教傳入時間較早、宗教信仰意識較強的地區(qū)。相對于南疆，北疆的少數(shù)民族則散居、受漢民族文化影響深、宗教意識較弱。在與漢文化共存的環(huán)境下，麻扎與多種宗教共存于民間，成為人民朝拜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成為梳理朝拜麻扎這種民間信仰賴以生存的原因。

一、麻扎的介紹

麻扎是阿拉伯文“mazar”的音譯，意為“圣地”“圣徒墓”。主要指伊斯蘭教顯貴的陵墓，一般由大門、圍墻、庭院、墓室等建筑組成。有的還有供拜、供宗教活動，有的地區(qū)還有清鎮(zhèn)市和經(jīng)文學校，擁有大量的寺產(chǎn)土地，由謝赫伊瑪目等掌管。麻扎是所謂圣徒，圣斎的墓地，與一般墓地不同，是伊禪派教活動的中心，麻扎的外觀和附屬建筑都有所不同，一般由圓頂性的墓室、禮拜寺、罕尼卡等組成。麻扎朝拜者面向麻扎傾訴心中的哀怨痛苦，通過各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需求，有求麻扎為其施加報復、向麻扎求消災(zāi)避禍、求富貴發(fā)財、求夫妻和諧、求賜理想伴侶、求天降甘霖等。人們把麻扎看成是求靈魂，尋求歡樂的場所。麻扎為新疆穆斯林心中的神圣之地，在新疆穆斯林朝拜者心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和無所不能的神力。

二、朝拜環(huán)境分析

田野時間為2015年8月21日；田野地點：新疆昌吉州瑪納斯縣的郊外，距離縣鎮(zhèn)有5、6公里以外的片區(qū)。

訪談?wù)撸号?，薩滿，ayxam（因為個人隱私不想暴露真實姓名），1972年生，大專學歷。在與她的談話中，她提起一個神奇的地方，受當?shù)厝伺c外來人的膜拜，當?shù)厝税阉醋髋c“安拉”最接近的地方。從與女薩滿的談話中得知：這座麻扎是一位當?shù)厥茏鹁吹娜说膲災(zāi)埂?/p>

維吾爾族人把此麻扎稱之為“七麻扎”（“yatta mzar”）或“謝赫麻扎”（“xayih mazar”），該麻扎面積有1 000平方米，由十幾個土墳?zāi)菇M成，整個麻扎由磚墻包圍著，周圍的樹木茂密而龐大且形狀各異，中心麻扎有三棵老榆樹，形狀非常怪異，如果晚上來看就會誤以為是一個很大的怪物，令人毛骨悚然。樹干上有個坑，足以容下一個人。維吾爾族薩滿認為這種稀奇古怪的老榆樹是妖靈（“jin”）生存和活動的地方。

中心麻扎是一個“謝赫”（xieyih）的墳?zāi)?。墳?zāi)沟孛嫔系耐钩霾糠质菣E圓形的，比平常的墳?zāi)勾髢扇丁Ｉ厦嫔w著穆斯林民眾做禮拜時鋪的圣布，維吾爾語言稱之為“jaynamaz”，印著清真寺的圖案，有阿拉伯文的《古蘭經(jīng)圣訓》的念文。墳?zāi)股厦嫔w著好幾層不同顏色、不同形狀的圣布“jaynamaz”?？词剡@里的人介紹說：“這些‘jaynamaz是來拜訪這里的人蓋上去的，希望能祛除‘惡言‘惡舌，從此得到平安，最重要的還是想得到心靈的安慰”。據(jù)了解，來這里拜訪的人大都是得了重病，而現(xiàn)代醫(yī)療技術(shù)卻沒辦法治療的，或者是沒法診斷出得了什么病的人到這里祈求“死者神靈”護佑他們的身體，從他們的身體里驅(qū)除惡魔，來治療他們的疾病。有些維吾爾族人在去朝見麥加前會到這里來拜訪“xayih mazar”，祈禱許愿，希望借助“死者”的靈魂來給安拉傳達自己的心愿，能讓安拉給個朝見麥加的機會以做好穆斯林的五功。大部分人到這里會在墳?zāi)股仙w好“jaynamaz”，以燒香的形勢祈禱安拉援助自己平安到達麥加順利完成朝見任務(wù)，完成穆斯林五功（伊斯蘭教法規(guī)定“五功”是穆斯林必須履行的神圣義務(wù)和功修課程）。五功是將基本信仰付之于實踐的基石，旨在維系、堅定穆斯林的宗教信仰和宗教感情，表達對造物主安拉的虔信和敬畏，是穆斯林的終生愿望。每個墳?zāi)骨坝胁煌馁|(zhì)（如鐵、水泥等）、不同形狀的墓碑，中心墳?zāi)骨坝袀€鐵做的月牙形的墳碑，上面刻有阿拉伯文字，旁邊的鐵箱子里面放有黃紙和香。鐵墳碑前有燒香的跡象。據(jù)了解，到這里來的人們自己都會帶著“香”為逝者“燒香”“燒紙”（注意，伊斯蘭教里沒有“燒香”“燒紙”的習俗，而且嚴格忌諱這種行為）。整個麻扎的偏側(cè)面有用彩鋼鐵做的“哈尼卡” ，也就是大概15平方米大小的房子，鐵房子里面很整齊，供遠道而來的拜訪人群歇息，以完成完整的朝拜活動。房子正中間放著壽官（維吾爾語稱之為“tawut”），壽官上面蓋著不同顏色的大圣布“jaynamaz”。旁邊擺有一個小桌子，桌子上有各種版本的古蘭經(jīng)，如韓文版、維文版、阿拉伯文版，還有一部分是抄寫的“古蘭經(jīng)”。據(jù)了解，這些抄寫版的“古蘭經(jīng)”是由一部分當?shù)氐淖诮倘耸砍瓕懖①浻柽@里的。

三、麻扎呈現(xiàn)的文化層

同一個地方多種宗教文化并存，無論是麻扎的建筑物還是房屋內(nèi)部裝飾都能明了地看出其他宗教的痕跡，到這里來拜訪的大部分拜訪者是信仰伊斯蘭教的穆斯林。盡管這種多種宗教并存的疑問在其他關(guān)于麻扎研究的文獻中也處于核心地位，但不同的是，同一個地方出現(xiàn)的多種宗教文化有沖突的現(xiàn)象存在。與麻扎相關(guān)的宗教的禁忌能為我們更好地論證這些宗教之間的沖突來歷。

（一）薩滿文化層

女，44歲，（談話時間：2015年8月初），大專學歷，個體戶。

“我們祖祖輩輩就有朝拜麻扎的習俗，拜訪我們曾有過的圣士們的墳?zāi)垢覀儸F(xiàn)在信仰的宗教有一點沖突，我也不明白，我們祖先為何有這樣習俗，他們、我們都遇到過在心里不安時到麻扎前以求安穩(wěn)。我在書上看到過：信仰伊斯蘭教的不得崇拜除了安拉以外的其他任何人或事。但實踐中我們卻經(jīng)常去做違背書上的事，年老的長輩們甚至要求我們帶他們來做膜拜，在我們的意識上長輩是對的，或者說不能否認他們的見解，他們做了，我們就做了。”

聽女薩滿（ayxam）說，她能聽懂這些妖靈的語言并與之交流。她來到一棵樹前說：“精靈們安靜的躺下吧，我們不會傷害你們，你們也別傷害我們”，然后繞開這棵樹離開。聽這位年輕的薩滿向我們講述，遇到好精靈（yahxi jin）的人會持續(xù)一段時間不說話，或喜歡獨處，自言自語。有的常熬夜念《古蘭經(jīng)》，與這些妖靈們聊天，然后他們就會變成新的薩滿，擁有超能力，能看見肉眼看不見的“精靈”行蹤，能聽見一般人聽不見的聲音

阿爾泰語系民族信奉薩滿教的較多，許多維吾爾族民間朝拜現(xiàn)象最早都是在薩滿教觀念的基礎(chǔ)上形成的?！锻回收Z詞典》記載，古代維吾爾及突厥人將具有神力的巫師稱作“喀木”（qam）。維吾爾族許多的民間禁忌也都是通過薩滿教以及巫術(shù)活動來進行。薩滿的主要職能是治病，一般來說生病是因為靈魂的迷失或被“偷走了”（rohi qikip kitix）。薩滿要找到靈魂，捉住它，讓它與病人的身體重新結(jié)為一體（rohini qakirix）。一種病有兩種原因：靈魂在逃，魔鬼“附體”。因此，薩滿的治療工作就是得找回失去的靈魂，然后趕走身體里的惡魔。

（二）佛教文化層

“我覺得我們現(xiàn)在很少燒香、燒紙，但當我跟那些“幽靈”們聊天時，他們卻要求我為他們做這些，因為我是一位薩滿，我不得不聽他們的話，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薄_滿女士的話

佛教大約在公元前2世紀傳入新疆和田地區(qū)，從此開始不斷地擴展自己主宰的地區(qū)，影響維吾爾族的發(fā)展并留存了佛教文化的遺跡。在麻扎活動中人們?nèi)匀谎永m(xù)著去寺廟祭祀和奉獻的禮儀。比如上述個案上的燒香跡象就足以證明在朝拜麻扎活動中，麻扎是佛教極盛行的地方，燒香、燒紙是佛教的拜訪形式。人們通過對“死者”靈魂燒香、燒紙，祈禱、祈求“死者”靈魂讓自己大富大貴等。

（三）伊斯蘭教文化層

我每天做五次禮拜，正宗的那種，戴頭巾，還要讀古蘭經(jīng)，因為我是穆斯林。我覺得他們有沖突，也有共同點，我認為無論通過何種方式都是在為安拉祈禱。我也覺得自己有時很矛盾，明知道有些行為是冒犯，可一遇事，我便忘了初心就該怎么就怎么做起來了。

伊斯蘭教是維吾爾族歷史上最年輕的宗教，它真正傳入新疆是在10世紀初卡拉汗王朝統(tǒng)治者蘇圖克·布格拉汗信仰伊斯蘭教后。伊斯蘭教信仰獨神—“安拉”，根據(jù)《古蘭經(jīng)》與《古蘭經(jīng)圣訓》原則來判斷穆斯林的行為。按照伊斯蘭教的教法可把事物分為忌諱的食物和行為（haram 哈拉姆）與不忌諱的事物和行為（halal 哈拉里）。在伊斯蘭教教義中，對墳?zāi)股辖⒓o念碑或其他附屬物作為朝拜對象有著嚴格的職責和禁忌。

《哈吉手冊》就告知麥加的朝見者，雖然人們可以去訪問這些地方或向葬在那里的人致敬，“但不得請求先知滿足任何需要或減免任何痛苦、治愈任何病人、致富任何一個窮人。

（四）蘇菲主義文化層

“哈尼卡”里面的壽官旁邊有一小桌子，桌子上有幾本《古蘭經(jīng)》的抄寫版，還有一個鐵盒子，里面放著許多透明的小石頭。女薩滿就在這里做禮拜，然后手里拿著這些小石頭讀經(jīng)文。這些小石頭是到這里拜訪的人放的，被稱為“hatma tixi”，也是舉行“hatma”儀式時使用的道具，在它旁邊有燒香的現(xiàn)象。麻扎在伊禪派信徒心中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他們認為清真寺是做禮拜，完成宗教義務(wù)的場所，他們朝拜麻扎，為麻扎貢獻祭品。一般的麻扎中都有“罕尼卡”，他是伊禪派舉行儀式的場所，他們一般哭著祈求佑助、向去世的圣賢敘述心愿。

四、結(jié)語

首先，在微觀上，宗教、民間的原始宗教或者各種神圣的信仰方式，他們都于自然、社會、甚至個人的心理因素相關(guān)聯(lián)，它反應(yīng)的是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各種關(guān)系，包括人的思維觀念、情感、行為、制度等多個方面。既然人與大自然有密切的聯(lián)系，那么人們就難以擺脫對宗教的依賴，可以用宗教來解釋一切自然現(xiàn)象及人為的一切活動，有些人被宗教的社會力量控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而有些人則通過宗教信仰來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

其次，人的認知能力、思維方式、生活條件的不同也會導致對客觀世界認識與了解的不同。當人們遇到矛盾、不幸時需要精神層面的撫慰，這就需要通過宗教來得到自己在現(xiàn)實世界中得不到的答案。當然這種公共場所可以讓多種文化層共同存在，其原因歸結(jié)為兩點。一、無論它是何種宗教文化或者從何種宗教文化發(fā)展而來，它傳播的源泉都是原始宗教。二、人們對各種宗教文化的平衡心態(tài)，沒有突出強調(diào)哪一種文化主旨。

再次，觀望未來，多元文化理論形態(tài)可能會將持續(xù)，但其各自文化的民族性、特殊性并沒有縮小，反而更擴大了各自的特殊性。這樣的結(jié)果或許會使各種文化體系和睦相處，也可能產(chǎn)生文化分歧。但不論哪一種文化走向極端化都會破壞這種平衡，從而導致某一時期的文化沖突。

（新疆師范大學）

注釋：

①“hatma”儀式是兩個或者多個女士圍繞著坐著，有人開唱“孜克爾”，念某個阿拉伯語名字或者“古蘭經(jīng)”上記載的某個部分，然后其他女子跟著念。他們念的數(shù)字要達到某種程度，也就是要達到幾千個、幾萬個等，他們用這種方式祈禱安拉要賜予豐收、健康等，每個人所祈禱意愿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