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佳惠,唐承賢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 外國語學院,南京 210016)
論語用預設在小說《土生子》中的語篇功能
景佳惠,唐承賢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 外國語學院,南京 210016)
語用預設相對于語義預設而言,是一種動態(tài)的、復雜的語言現(xiàn)象,同時,它在文學語篇的建構中也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借助語用預設的研究成果,以小說《土生子》為例,分析和探討語用預設在文學語篇中所實現(xiàn)的語篇經(jīng)濟功能、銜接組織功能和增強戲劇性功能,以期使該小說的研究視角更加多元化,并加深讀者對小說文本的理解。
語用預設;《土生子》;語篇功能;經(jīng)濟性;銜接性;戲劇性
理查德·賴特是最富盛名的美國黑人作家之一,被譽為“現(xiàn)代非裔美國小說之父”。他對隨后的美洲黑人作家有著極大的影響,并為美國黑人文學的整體發(fā)展及其成熟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貢獻。而他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成就,其1940年出版的小說《土生子》功不可沒。
該小說以“恐懼(Fear)”“逃跑(Flight)”“命運(Fate)”三部分講述了主人公別格·托馬斯(以下簡稱“別格”)——一個深受種族歧視之苦的黑人青年的人生軌跡,講述他如何一步步走進種族問題筑起的墳墓,深入地刻畫了種族歧視下黑人的生存狀態(tài)和內(nèi)心世界。小說的主角別格是一個全新的美國黑人形象,他生活在一個黑人備受歧視的社會環(huán)境中。他想?yún)④?但白人只讓他挖溝;他想成為飛行員,但被禁止上這類學校,種族隔離制度摧毀了他的夢想。白人擁有一切,黑人什么都沒有。這種環(huán)境讓別格飽受摧殘,導致他無意間殺害了白人女孩瑪麗,并因此踏上了一條漫漫逃亡路,直至最后被警察抓獲處以電刑。
該小說揭示了當時美國社會面臨的最尖銳的種族問題,因同時觸動了美國白人和黑人世界而引起軒然大波和深刻思考。大多數(shù)批評家[1-3]聚焦于主人公別格的黑人形象解讀及其悲慘命運;也有一些研究者[4-7]探討小說所表達的種族歧視的主題;另有一些研究者[8-10]專注于該小說對美國黑人文學所產(chǎn)生的影響。本文擬從文學語篇的角度,探究語用預設在《土生子》中所表現(xiàn)的經(jīng)濟性、銜接性和戲劇性三方面的語篇功能,以求拓寬該作品的研究維度,加深讀者對小說文本的理解。
“預設(presupposition)”,也稱前提、前設或先設,這一概念,最先由德國哲學家弗雷格(Frege)于1892年在其著作《論意義與所指》(OnSenseandReference)中提出。他認為,任何斷言都包含一個明顯的預設,即斷言中所使用的簡單或復雜的專有名詞都有一個所指[11]。此后,“預設”概念逐漸成為語言學家關注和研究的焦點之一。有關研究主要從邏輯學、語義學和語用學三個方面展開:邏輯學對預設的研究集中于命題層面;語義學主要在句子的語義層面上進行;而語用學則是在語境層面上進行,需結(jié)合具體的情境(situation)或上下文(context)。目前,語言學對預設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兩個領域:語義預設(semantic presupposition)和語用預設(pragmatic presupposition)。
(一)語義預設與語用預設
語言學家對語義預設的研究先于語用預設,他們認為,語義預設研究的是句子若干組成命題之間的關系,是在句子語義結(jié)構層面上進行的。相關研究表明,句子語義結(jié)構由蘊涵意義、斷言意義和預設意義構成。其中,預設意義是隱含在句子中的某些詞匯或語法結(jié)構的背景意義,是句義得以建構和理解的基礎[12]140。語義學家強調(diào),語義預設不受語境的制約和影響,不隨語境的變化而變化。關于語義預設的特征,我國學者何自然[13]182-183認為至少包括以下四個:1)預設是一種語義上的蘊涵,它并非通過陳述句的斷言、疑問句的提問或祈使句的命令等方式表現(xiàn)出來;2)與某一詞語或結(jié)構有關的預設在否定句或疑問句中是不會改變或取消的;3)在語句前后不存在明顯自相矛盾的情況下,預設是不能取消的;4)預設可以表示非客觀的虛擬事實,即一種設定情況。 隨著研究的深入,語言學家發(fā)現(xiàn),預設具有可取消性和語境依賴性,認為它并非純粹的語義現(xiàn)象,更是一種語用現(xiàn)象。Robert Stalnaker(1970)最早提出“語用預設”的概念,他認為,預設與語境和發(fā)話者有關,是發(fā)話者與語段之間的關系。如果一個命題是發(fā)話者在特定語境中的語用預設,那么發(fā)話者不僅自己相信該命題,同時也相信該命題能夠被受話者認同或接受[14]。關于語用預設的本質(zhì),語用學界大致形成了兩種看法:1)語用預設是有效實施一個言語行為必須滿足的社會文化適切條件[12]141;2)語用預設是那些對于語境敏感的與說話人的信念、態(tài)度、意圖有關的前提關系,是交際雙方共有的知識[13,15]。以上表述說明,語用預設是發(fā)話人在說話時假定聽話人已知的信息,是促使談話順利實施的恰當條件。合適性和共知性(mutual knowledge)是語用預設的兩個基本特征,前者強調(diào)預設要與具體的語境相適應,后者指有部分信息是交際雙方所共知而沒有必要明確講出來的,或者是聽話人進行語用推理后可以理解的。
(二)語用預設的語篇機制
朱永生和苗興偉[16]指出,以往的預設研究主要局限于句子層面,但有些語言學家已經(jīng)意識到在語篇層面上研究預設的重要意義,并認為,語用預設是可以從語篇的角度來分析的。當發(fā)話者發(fā)出一個語段時,表達了兩種信息——斷言信息和預設信息。前者構成信息流中的新信息,后者是信息結(jié)構的起點,傳遞發(fā)話者對共知信息的假設或交際雙方共同接受的信息。從動態(tài)角度看,語言交際是發(fā)話者和受話者為傳遞信息而磋商的共有場(common ground)的互動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交際雙方共同構建一個語篇世界,而語篇則是語篇世界的語言表征[16]。
在文學語篇中,語篇預設是一種較為復雜的動態(tài)推理過程。讀者不能僅從單個句子中特定的詞、短語或語法結(jié)構加以確定,還應結(jié)合語境,在深層次上推測和體會作者或說話人的真實意圖,即其主觀認為或假定的東西。換言之,在閱讀和賞析文學作品時,讀者要通過語篇內(nèi)容,根據(jù)具體的語境、社會背景信息和人物當時的心理狀態(tài)等,不斷地調(diào)整自己的認知狀態(tài),從而推斷出作者或說話人話里的深層涵義,尋找最佳的話語釋解。
(一)語用預設使語篇簡潔,實現(xiàn)表達經(jīng)濟性
語言表達講究經(jīng)濟性,若話語冗贅繁瑣,聽者就會頓生厭惡。當然,文學語篇也不例外,經(jīng)濟性同樣是其語篇構建原則之一。因此,在組織文學語篇時,作者往往不會將所有的信息一一列出,否則,語篇就會冗長啰嗦,導致讀者無法體會作者的真實意圖。王守元等[14]認為,許多信息可通過預設的方式進行表達,尤其是一些常識性的信息,都可以預設的方式內(nèi)嵌于語篇中。即使有些信息并非讀者的已知信息,作者也可以采用預設的方式,仿佛這一信息是已知信息。在文學語篇(小說尤為明顯)中,作者往往會構建一個虛擬的世界,將一些虛擬的事物以預設的形式內(nèi)嵌其中。雖然讀者事先并不知情,但他們可以利用自身的日常經(jīng)驗和圖式知識來理解這些已知信息。這一點在語篇的開頭和事物描寫中使用較多,有助于突出主要信息,避免作者使用冗長復雜的語言進行贅述。
例1 Brrrrrrriiiiiiiiiiiiiiiiiiing!
An alarm clock clanged in the dark and silent room.A bed spring creaked.A woman’s voice sang out impatiently:
“Bigger,shut that thing off!”
A surly grunt soundedabove the tinny ring of metal.Naked feet swished dryly across the planks in the wooden floor and the clang ceased abruptly.
“Turn on the light,Bigger.”[17]3
該引文是小說第一部分“恐懼”的開篇,作家賴特利用寥寥數(shù)語生動地描繪了20世紀30年代的美國社會里,一個平凡普通的黑人家庭早晨被鬧鐘叫醒的生活畫面。語篇開頭短短的一句“An alarm clock clanged in the dark and silent room”便預設了這樣的語用信息:鬧鐘鈴響之前,小說中的人物是在睡覺的。這一點通過后半部分內(nèi)容可以證實。此外,該段還出現(xiàn)了一些由確指名詞短語觸發(fā)的存在預設(existential presupposition),如存在女人、別格(Bigger)、鬧鐘、房間、床、金屬圈、厚木板、木地板、燈之類的人或事物。Levinson曾在Pragmatics[18]181-185(《語用學》)一書中總結(jié)過13種產(chǎn)生預設的語言成分,即預設誘發(fā)語(presupposition-triggers),其中包括確指描述語、敘實動詞等。雖然上述信息是作者虛構的,讀者事先并不知曉,但當他們閱讀小說,置身于這樣一個虛擬世界時,他們能夠結(jié)合自身的日常經(jīng)驗和圖式知識,欣然接受作者預先假定的他們已知的語篇信息。由此可見,預設能夠幫助作者進行虛擬世界的建構,為小說的情節(jié)發(fā)展提供相應的背景信息,從而使讀者更加容易融入到作者所描繪的虛擬世界中,也使作者避免了使用冗長繁瑣的句子將故事背景一一交代清楚。
除上述構建一個虛擬世界外,倪海燕和唐德根[19]指出,語用預設的基本特征——共知性——也為人們的交際提供了方便,它使人們在進行言語交流時略去了許多心照不宣的信息,使繁瑣詳盡的言語表達形式變得言簡意賅,從而實現(xiàn)表達經(jīng)濟性。
例2 “Every time I think about it I feel like somebody’s poking a red-hot iron down my throat.Goddammit,look!We live here and they live there.We black and they white.They got things and we ain’t.They do things and we can’t.It’s just like living in jail.Half the time I feel like I’m on the outside of the world peeping in through a knot-hole in the fence….”[17]20
上述這段話是別格對其黑人朋友格斯(Gus)說的,同樣出自小說“恐懼”部分。首句中的“it”一詞指的是他們之前討論的內(nèi)容:在白人統(tǒng)治的世界里,他們什么都不能做,因為白人不允許。隨后,發(fā)話人別格根據(jù)自己的假設將受話人格斯已經(jīng)了解且沒有異議的信息處理為預設信息,因此,其接下來的四句話就是建立在交際雙方共有場中的信息的基礎上,分別預設了這樣的信息:1)格斯你知道,作為黑人的我們居住在這個城市的一個小角落里,空間狹小,擁擠不堪,生活環(huán)境如此糟糕,而作為白人的他們卻居住在這個城市最好的地方,到處是高樓大廈,空間寬敞,生活環(huán)境優(yōu)越;2)你也清楚,我們是黑人,只能生活在黑人的世界里,永遠跨不進白人的世界,而他們是白人,生活在他們的世界里,卻主宰著我們的一切;3)你還知道,白人擁有一切,什么都可以獲得,而黑人什么都沒有,即便是有,也是白人不要的東西;4)同時,白人可以做一切他們想做的事情,依照他們的夢想,開飛機、輪船,而黑人只能挖溝,沒有夢想,永遠受控于白人。以上這些預設的內(nèi)容,真實地反映了當時美國社會對黑人的殘酷與不公。試想,如果發(fā)話者將上述已知的預設信息一一羅列出來,則會造成信息流表述混亂,脈絡不清晰,使讀者辨不清主要信息和次要信息,以致無法把握重點信息。事實上,別格真正要強調(diào)的是他自身的感覺:生活在這樣的世界里,我感覺像是在蹲監(jiān)獄,像是置身于白人世界的外部通過圍墻上的一個小孔拼命地往里窺探。
(二)語用預設促進語篇連貫,實現(xiàn)上下文銜接緊密
語用預設在語篇的銜接方面也起著重要作用。Leech指出,講話雙方已陳述過的命題可成為下一命題的預設[20]406,換言之,在語篇中,前一命題的預設會成為下一命題的已知信息而帶動語篇的發(fā)展[21]。朱永生和苗興偉[16]進一步指出,從信息結(jié)構的角度看,語用預設是語篇信息流的起點。在語篇的發(fā)展過程中,語用預設的一個重要功能就是引出斷言信息,而斷言信息又轉(zhuǎn)化為預設信息,并為下一個斷言信息服務。這樣不僅使語篇構成一個連接緊密、上下連貫的整體,也實現(xiàn)了語言表達的簡潔性。
例3 “Suppose you wake up some morning and find your sister dead?What would you think then?” she asked.“Suppose these rats cut your veins at night when we sleep?Naw!Nothing like that ever bothers you!All you care about is your own pleasure!Even when the relief offers you a job you won’t take it till they threaten to cut off your food and starve you!Bigger,honest,you the most no-countest man I ever seen in all my life!”(Bigger’s mother)
“You done told me that a thousand times,” he(Bigger)said,not looking round.
“Well,I’m telling you again!And mark my word,some of these days you going to set down and cry.Some of these days you going to wish you had made something out of yourself,instead of just a tramp.But it’ll be too late then.”
“Stop prophesying about me,” he said.[17]9
例3是別格與其母親的一段對話,出自小說“恐懼”部分。此對話發(fā)生于別格剛剛在房間里抓住并打死了一只逃竄的大老鼠,隨后他拎著這只老鼠的尾巴,在他的妹妹面前晃來晃去,導致妹妹嚇得哭暈過去,于是母親說出了上述一番話。由于他們只是生活在美國社會最底層的窮苦黑人,故英語并不標準,單詞或語法錯誤難免發(fā)生。
在上述對話中,“that”一詞在別格的回答中已成為已知信息,它預設了前一段母親所說的“你關心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快樂!即便有人出于救濟給你提供一份工作,你也不會接受,除非他們威脅說不給你食物,餓死你!別格,說實話,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沒禮貌的男人!”接著,母親又說道:“Well,I’m telling you again!”其中,“again”一詞也預設了前面母親所說的話。正是因為母親前面已經(jīng)說過了,所以后面才會用“again”一詞。最后,別格說:“Stop prophesying about me.”這句話預設了上一句母親所說的“記住我的話,將來總有些日子里,你會傷心哭泣,總有些日子,你會希望自己已經(jīng)有了一點成就,而不是活得像個流浪者。但是,那時一切都已經(jīng)太晚了”。母親之前曾用這些話告誡規(guī)勸過別格,因而他才會讓她停止這一切。由此可見,前一個命題的陳述成為下一個命題的預設,下一個命題的預設又成為后一個命題的已知信息,這樣,上下文的句子被有機地銜接在一起,從而使整個對話過程構成一個前后連貫的整體。
例4 “See all those buildings,Bigger?” Max asked,placing an arm about Bigger’s shoulders.He spoke hurriedly,as though trying to mild a substance which was warm and pliable,but which might soon cool.
“Yeah.I see’em…”
“You lived in one of them once,Bigger.They’re made out of steel and stone.But the steel and stone don’t hold’em together.You know what holds those buildings up,Bigger?You know what keeps them in their place,keeps them from tumbling down?”
Bigger looked at him,bewildered.
“It’s the belief of men.If men stop believing,stopped having faith,they’d come tumbling down.Those buildings sprang up out of hearts of men,Bigger…”[17]426
這是馬克思(Max)和別格之間的一段對話,出自小說的第三部分“命運”。這段話的背景是:別格被捕,收監(jiān)關押,后出庭受審,因無辯護律師,故馬克思(一位信奉共產(chǎn)黨的白人律師)自愿免費為其出庭辯護。上文正是別格庭內(nèi)受審,馬克思為其辯護失敗后兩人的一次交談。
語篇開頭,站在窗口的馬克思詢問別格此刻是否能看到外面的高樓建筑,在得到聽話人的肯定回答后,該內(nèi)容——別格看到這些高樓建筑——成為了下一句話的預設信息。因而,馬克思說道:“你曾經(jīng)就住在這其中的一座里?!本渲械摹皌hem”指的就是前一句中提及的“those buildings”,現(xiàn)已成為交際雙方的共知信息。同時,該句話本身也包含了一個預設信息: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住在它們里面了(現(xiàn)在是白人居住的地方)。接著,馬克思告訴別格,雖然這些建筑由鋼筋、石頭建成,但它們并沒有使這些建筑聚攏在一起。那么是什么使其屹立不倒的呢?別格疑惑不解。這時,說話人(馬克思)發(fā)出新的斷言信息:是人類的信仰(使這些建筑屹立在那里)。于是,該斷言信息進一步轉(zhuǎn)變?yōu)橐阎畔?成為下一句話的預設信息。因此,別格才會理解馬克思接下去的話:如果人們不再信仰,那么這些高樓就會坍塌。這樣,上下文句子與句子之間就被銜接成一個有機的不可分割的整體了。
(三)語用預設促進語篇情節(jié)發(fā)展,實現(xiàn)戲劇性沖突
何自然[13]200指出,語用預設具有共知性,即有部分信息是交際雙方所共知的背景信息,不需要明確講出來。預設是說話人對交際雙方?jīng)]有異議的信息的認可或假定,并以此作為信息傳遞的前提。若在交際過程中,說話人的語用預設能夠得到聽話人的理解,則交際成功;否則,就會引起誤解,導致雙方無法達到交際目的。換言之,對于說話人所假定的信息即預設,聽話人可以有兩種反應或回應:一是默認,理解并同意對方的預設;二是反駁,直接或間接否定對方的假定信息。就后者而言,雖然預設表達的一般是語篇世界中已經(jīng)確立的事實或合乎情理的事態(tài),但若預設信息與語篇世界中的一般事理發(fā)生矛盾,就會產(chǎn)生“預設沖突(presupposition clash)”[22]236,從而營造出荒誕或幽默等戲劇性效果,進一步推動語篇的情節(jié)發(fā)展。
例5 “You’re hurting nobody but yourself holding out like this,boy!Tell me,were Mary,Bessie,Mrs.Clinton’s sister,and Miss Ashton the only women you raped or killed?”(Buckley)
The words burst out of Bigger:
“I never heard of no Miss Clinton or Miss Ashton before!”
“Didn’t you attack a girl in Jackson Park last summer?”(Buckley)
“Naw!”(Bigger)
“Didn’t you choke and rape a woman on University Avenue last fall?”
“Naw!”
“Didn’t you climb through a window out in Englewood last fall and rape a woman?”
“Naw;naw!I tell you I didn’t!”
“You’re not telling the truth,boy.Lying won’t get you anywhere.”
“I am telling the truth!”[17]305-306
上述語篇出自小說“命運”部分,是白人警長巴克利(Buckley)在獄中盤問被捕的別格時兩人的一段對話。在該對話中,警長前四次的發(fā)話均包含了一個語用預設。第一次的發(fā)話預設了:別格不僅強奸或殺害了瑪麗、貝茜、克林頓太太的妹妹和阿什頓小姐,還傷害了其他的女性。隨即,第二次的發(fā)話又具體預設了:去年夏天,別格在杰克遜公園襲擊過一個女孩。第三次則預設了:去年秋天,別格在大學道悶死并強奸了一名女性。第四次繼續(xù)預設了:別格于去年秋天在Eaglewood通過窗戶潛入一名女性的臥室并強奸了她。雖然這些預設是巴克利主觀設想或認定的,但他急切地希望得到聽話人別格的肯定和接受。因為通常在警察局里,凡是被捕接受審問的嫌疑人或罪犯(別格)都被假定或認定是某件案子(強奸并殺害白人女孩瑪麗)的主謀或從犯,所以要接受警察赤裸裸的嚴厲盤問。從這些預設里,可以看出警長(當時美國社會里白人的代表之一)的專制,以及對黑人殘忍、冷酷的一面。然而,作為聽話人的別格,他對警長的這些預設是完全不認同的。對于第一次的預設,他答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什么克林頓或阿什頓小姐。”這是對該預設的一種間接否定,表現(xiàn)了主人公在長期的壓抑下,有反抗的欲望同時又有些許畏懼的心態(tài)。而對于后三次的預設,他的回答直截了當:“沒有,我沒有干過?!泵鎸λ拇纬嗦懵愕?、荒謬之極的連環(huán)誣陷,本就處于情緒低谷的別格實在忍無可忍,于是,帶著滿腔憤怒,他斬釘截鐵地反駁了警長扭曲事實后作出的所有預設,由此展現(xiàn)出矛盾雙方發(fā)生戲劇性沖突的一面,從而營造出一種荒誕的戲劇性效果。
例6 “Aw,come on,boy!Don’t stall!Tell me what he(Jan)said about the party!”(Britten)
“The Party?He asked me to sit at his table…”(Bigger)
“I mean theParty!”
“It wasn’t a party,mister.He made me sit at his table and he bought chicken and told me to eat.I didn’t want to,but he made me and it was my job.”
Britten came close to Bigger and narrowed his grey eyes.
“What unit are you in?”
“Suh?”
“Come on,Comrade,tell me what unit you are in?”
Bigger gazed at him,speechless,alarmed.
“Who’s your organizer?”
“I don’t know what you mean,” Bigger said,his voice quavering.
“Don’t you read theDaily?”
“Daily what?”
“Didn’t you know Jan before you came to work here?”
“Nawsuh.Nawsuh!”
“Didn’t they send you to Russia?”
…
“Nawsuh.You got me wrong.I ain’t never fooled around with them folks.Miss Dalton and Mr.Jan was the first ones I ever met,so help me God!”
…
“Youarea Communist,yougoddamnblack sonofabitch!…”
“Nawsuh!I ain’t no Communist!Nawsuh!”[17]160-161
該語篇是布里頓(Britten)先生和別格之間的一段對話,出自小說第二部分“逃跑”。當時的背景是:瑪麗被殺,別格為毀尸滅跡將其丟入壁爐焚燒,其父道爾頓不知,四處派人找尋女兒未果后,請來私家偵探布里頓幫助找尋其下落。因此,布里頓介入了此事,并和當事人別格進行了如上的一番對話。
對話中,布里頓一開始的兩句話便包含了這樣的語用預設:簡(Jan,瑪麗的男友,共產(chǎn)主義者)肯定告訴過別格有關共產(chǎn)黨的相關信息或情況,換言之,別格肯定知道共產(chǎn)黨。然而,從別格的回答“It wasn’t a party,mister”中可以看出,他對共產(chǎn)黨的確不知情,因為他所理解的“party”是普通的聚會“party”。由此,交際雙方因共有場中的信息不同而造成了他們之間的首次沖突。緊接著,布里頓的兩個問句又再次預設了:別格一定加入了共產(chǎn)黨的某個部隊(unit),并且擁有自己的組織領導者(organizer)。但是,別格卻以一句“I don’t know what you mean”再次間接地否定了上述預設。之后,布里頓又連續(xù)三次發(fā)話,分別預設了這樣的信息:1)別格之前讀過《日報》(Daily);2)在道爾頓先生家工作之前,別格已和簡(Jan)相識;3)別格曾經(jīng)被送往俄國——共產(chǎn)黨的發(fā)源地。面對這三次的預設,別格斬釘截鐵地答道:“沒有?!睆亩鴮е聝扇酥g的沖突進一步升級。此時,布里頓見自己之前的每一次預設都失敗了,并且與事實截然相反,于是,便直接發(fā)出了斷言信息——“你就是個共產(chǎn)黨”。而該斷言信息正是他做出上述其他語用預設的基礎,其根本目的是讓別格承認自己是個共產(chǎn)主義者,盡管事實并非如此。因此,從上述對話中,人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兩個人物的戲劇性沖突所在。面對這一連串無比荒謬的提問,別格最后直接正面地反駁道:“不!我不是共產(chǎn)黨!不!”徹底否定了布里頓做出的所有與事實相沖突的預設,從而營造出荒誕性的文體效果,使小說的情節(jié)更加引人入勝。
本文結(jié)合理查德·賴特的小說《土生子》,初步分析和探討了語用預設在文學語篇中的功能。筆者認為,在文學語篇中,語用預設具有如文所述的重要作用:使語篇簡潔,實現(xiàn)表達經(jīng)濟性;促進語篇連貫,實現(xiàn)上下文銜接性;促進語篇情節(jié)發(fā)展,實現(xiàn)戲劇性沖突。預設理論不但能夠幫助作者更好地構建和組織文學語篇,同時能夠幫助讀者更好地分析和理解語篇中的預設,從而更加深入地解讀文學作品??傊?從語篇角度對語用預設進行研究,不但可以揭示語用預設在語篇中的作用,而且可以推動多種學科共同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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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朱渭波)
Discourse Functions of Pragmatic Presupposition in the NovelNativeSon
Jing Jiahui,Tang Chengxian
(CollegeofForeignLanguages,NanjingUniversityofAeronauticsandAstronautics,Nanjing210016,China)
Compared with semantic presupposition,pragmatic presupposition is a dynamic and complex linguistic phenomenon,and it plays a significant role in the weaving of a literary text.This paper,through analyzing the novelNativeSon,examines the discourse functions in terms of economy,coherence and dramatic effect in the literary tex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agmatic presupposition.In addition,the present paper hopes to open up new dimensions in the research,and help readers deepen their appreciation of the fictional text.
pragmaticpresupposition;NativeSon;discoursefunctions;economy;coherence;dramaticeffect
2015-04-12
景佳惠(1989-),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 外國語言學、應用語言學。E-mail:qianjiahui1989@163.com
H 315
A
1009-895X(2017)01-0046-07
10.13256/j.cnki.jusst.sse.2017.0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