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五歲吧，家里實在太小了。五口人擠在一間十七平方米的小平房里。門外是窄窄的馬路，鐵西區(qū)有名的小五路。有所期盼的胡同姑娘，經(jīng)常站在十字路口，三三兩兩地聊天。路燈亮起時，大老爺們就光著膀子端個大澡盆在家門口搓澡。

放暑假了，實在沒地方去，我有時會找個借口回到空空的學(xué)校里。放假前，我們都是住校生，所以假期中，說落下什么要用的東西回教室或者回宿舍去取，都是被允許的。有時見到值班的老師就說，家里太吵，在學(xué)校復(fù)習(xí)一下功課。老師還夸我愛學(xué)習(xí)。

某次，地震了，我坐在教室里摸書，忘了介紹，盲人讀書要用手摸。地震開始，聽到一百個拖拉機由遠而近轟隆隆地震動起來，然后教室玻璃嘩啦啦地響，手里摸的書哆哆嗦嗦。但是我不怕，地震總算個新鮮事情，比擠在家里好。地震結(jié)束，學(xué)校里值班的老師嚇跑了，好像整個教學(xué)樓就剩下我一人了。

很多年以來，在沒有發(fā)明語音軟件之前，周云蓬就是這樣“無所見”而“有所見”的。

我發(fā)覺自己正在勃起，有可能是被地震波沖擊的，少年人勃起那真是直起腰走路都困難。我挨個教室亂竄，翻女生的書桌，偶爾能找到一塊小手絹，放到鼻子下還有點余香，其實，盼望能找到比手絹更狂亂的東西，但又說不清。隔著三十年的時光，我點破一下，估計想找衛(wèi)生巾，那是跟勃起最親近的物件。后來，我萌發(fā)了更恐怖更快感的念頭：女廁所。女廁所，經(jīng)常是我們臨睡前竊竊私語的重點話題，有時周末打掃衛(wèi)生，會被指派進去擦玻璃。回來大家總結(jié)經(jīng)驗，女廁所跟男廁所味道不一樣，而且沒有小便池。我在寂靜的走廊上徘徊了很久，進了女廁所，人生就徹底改變了，不知道改變后的那邊是什么，如被人發(fā)現(xiàn)，我會被開除，在全校同學(xué)面前作檢討，我爸會很不齒地扇我?guī)讉€耳光。然而，身體里那團火，燒得一切后果都無所畏懼。摸到女廁所門前，我還警惕地敲敲門，問了一聲：有人嗎？問完，我自己都笑了。

對于少年周云蓬，撲克牌里面的Q就是心目中的女性象征。

那門是個彈簧門，推開進去，門吱呀呀地自動關(guān)上了，罪惡之門斷了后路。因為長期沒人用，里面已經(jīng)沒啥特殊的味道了。我仔細一步步地走，跟探雷似地，手一尺尺地摸過去，果然沒有小便池，窗戶關(guān)得緊緊地，窗旁是驚心動魄的一個個蹲位，光滑有著弧度輪廓的搪瓷擋板，小小的像一艘船似的蹲坑，里面中心處有個圓圓的漩渦一樣的洞。我整個身心都被卷進那個小洞里了。我把勃起的器官掏出來，噴薄狂喜痙攣再痙攣。

噴薄結(jié)束，現(xiàn)實又呼啦啦跑回來了，沮喪羞恥恐懼，我墮落成這個熊樣了。中央電臺廣播員正義凜然的聲音在我心底響起：手淫會影響記憶力，直接影響你的學(xué)習(xí)，一滴精十滴血，你身體也會垮掉的……隔壁師范學(xué)校星光詩社的女生再來找你，你還有臉跟她們說話嗎？

接著我想起窄小的家，沒有前途的將來，沒辦法克制的淫行！我解下了褲腰帶，掛在窗戶把手上，挽了個圓環(huán)，把頭伸進去，倆腿一縮，頭轟地膨脹起來，血在頭皮下繃緊，好像參加運動會，周圍有人齊聲高喊：加油加油。感覺意識接近模糊的邊緣的時候，外面?zhèn)鱽硪宦曤u叫，黃昏中，怎么會有雞叫，是那種黎明的報曉雞鳴聲。我一好奇，腿站直了，血又回到了心臟里，算了，系上褲帶。

褲襠里，冰涼冰涼的。操場上，有墻外飄來的晚飯的香氣。生活啊，就這樣吧，回家！

那時我十五歲，怎么也沒想到，三十年后，我活成了個老光棍，困惑焦躁沖動，她們也跟著我長大了老了，暮氣沉沉，白色火焰轉(zhuǎn)成暗紅，快燒成木炭了，炭火里放上幾個土豆，土豆皮烤焦的味道混合著情、愛、罪、欺騙、狂躁、猥褻、盲目、恐慌……長長的大半生的時間如煙如灰。

又到雞年了，想起雞曾經(jīng)救過我一命，謝謝雞，希望你在幽冥中多叫，大聲地叫。

——摘自微信公眾號“七個作家”

禁忌的性 人生在世 1450 媛

周云蓬

那年我十五歲吧，家里實在太小了。五口人擠在一間十七平方米的小平房里。門外是窄窄的馬路，鐵西區(qū)有名的小五路。有所期盼的胡同姑娘，經(jīng)常站在十字路口，三三兩兩地聊天。路燈亮起時，大老爺們就光著膀子端個大澡盆在家門口搓澡。

放暑假了，實在沒地方去，我有時會找個借口回到空空的學(xué)校里。放假前，我們都是住校生，所以假期中，說落下什么要用的東西回教室或者回宿舍去取，都是被允許的。有時見到值班的老師就說，家里太吵，在學(xué)校復(fù)習(xí)一下功課。老師還夸我愛學(xué)習(xí)。

某次，地震了，我坐在教室里摸書，忘了介紹，盲人讀書要用手摸。地震開始，聽到一百個拖拉機由遠而近轟隆隆地震動起來，然后教室玻璃嘩啦啦地響，手里摸的書哆哆嗦嗦。但是我不怕，地震總算個新鮮事情，比擠在家里好。地震結(jié)束，學(xué)校里值班的老師嚇跑了，好像整個教學(xué)樓就剩下我一人了。

很多年以來，在沒有發(fā)明語音軟件之前，周云蓬就是這樣“無所見”而“有所見”的。

我發(fā)覺自己正在勃起，有可能是被地震波沖擊的，少年人勃起那真是直起腰走路都困難。我挨個教室亂竄，翻女生的書桌，偶爾能找到一塊小手絹，放到鼻子下還有點余香，其實，盼望能找到比手絹更狂亂的東西，但又說不清。隔著三十年的時光，我點破一下，估計想找衛(wèi)生巾，那是跟勃起最親近的物件。后來，我萌發(fā)了更恐怖更快感的念頭：女廁所。女廁所，經(jīng)常是我們臨睡前竊竊私語的重點話題，有時周末打掃衛(wèi)生，會被指派進去擦玻璃?；貋泶蠹铱偨Y(jié)經(jīng)驗，女廁所跟男廁所味道不一樣，而且沒有小便池。我在寂靜的走廊上徘徊了很久，進了女廁所，人生就徹底改變了，不知道改變后的那邊是什么，如被人發(fā)現(xiàn)，我會被開除，在全校同學(xué)面前作檢討，我爸會很不齒地扇我?guī)讉€耳光。然而，身體里那團火，燒得一切后果都無所畏懼。摸到女廁所門前，我還警惕地敲敲門，問了一聲：有人嗎？問完，我自己都笑了。

對于少年周云蓬，撲克牌里面的Q就是心目中的女性象征。

那門是個彈簧門，推開進去，門吱呀呀地自動關(guān)上了，罪惡之門斷了后路。因為長期沒人用，里面已經(jīng)沒啥特殊的味道了。我仔細一步步地走，跟探雷似地，手一尺尺地摸過去，果然沒有小便池，窗戶關(guān)得緊緊地，窗旁是驚心動魄的一個個蹲位，光滑有著弧度輪廓的搪瓷擋板，小小的像一艘船似的蹲坑，里面中心處有個圓圓的漩渦一樣的洞。我整個身心都被卷進那個小洞里了。我把勃起的器官掏出來，噴薄狂喜痙攣再痙攣。

噴薄結(jié)束，現(xiàn)實又呼啦啦跑回來了，沮喪羞恥恐懼，我墮落成這個熊樣了。中央電臺廣播員正義凜然的聲音在我心底響起：手淫會影響記憶力，直接影響你的學(xué)習(xí)，一滴精十滴血，你身體也會垮掉的……隔壁師范學(xué)校星光詩社的女生再來找你，你還有臉跟她們說話嗎？

接著我想起窄小的家，沒有前途的將來，沒辦法克制的淫行！我解下了褲腰帶，掛在窗戶把手上，挽了個圓環(huán)，把頭伸進去，倆腿一縮，頭轟地膨脹起來，血在頭皮下繃緊，好像參加運動會，周圍有人齊聲高喊：加油加油。感覺意識接近模糊的邊緣的時候，外面?zhèn)鱽硪宦曤u叫，黃昏中，怎么會有雞叫，是那種黎明的報曉雞鳴聲。我一好奇，腿站直了，血又回到了心臟里，算了，系上褲帶。

褲襠里，冰涼冰涼的。操場上，有墻外飄來的晚飯的香氣。生活啊，就這樣吧，回家！

那時我十五歲，怎么也沒想到，三十年后，我活成了個老光棍，困惑焦躁沖動，她們也跟著我長大了老了，暮氣沉沉，白色火焰轉(zhuǎn)成暗紅，快燒成木炭了，炭火里放上幾個土豆，土豆皮烤焦的味道混合著情、愛、罪、欺騙、狂躁、猥褻、盲目、恐慌……長長的大半生的時間如煙如灰。

又到雞年了，想起雞曾經(jīng)救過我一命，謝謝雞，希望你在幽冥中多叫，大聲地叫。

——摘自微信公眾號“七個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