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李向嵐(1994-),女,漢族,四川省成都市人,四川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學(xué)院文藝與傳媒專業(yè)研究生,研究方向:音樂藝術(shù)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09-0-01
人們常說“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似乎生命的長度與希望的大小可以成正比,而生命的結(jié)束就意味著希望的破滅。所以時間的匆匆總會讓人嘆息,古往今來,慨嘆時光易逝、表達失落之情的詩作比比皆是。這一題材在詩歌藝術(shù)發(fā)達的唐宋時期尤為出眾,而絕筆詩又成為了詩人在個體生命時間的盡頭表達情感的重要類型。
很多詩人在生命的盡頭表達出的是孤獨憂憤之情,比如我們的大詩人李白,在臨終前作《臨路歌》如下:
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
馀風(fēng)激兮萬世,游扶桑兮掛石袂。
后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為出涕?
此詩可看作是李白自撰的墓志銘。他以大鵬自比,感慨一生壯志未酬,流露出對人生的無比眷念和一生懷才不遇的沉痛心情。不過李白只是對個人命運的不平,生命的終結(jié)對他來說意味著實現(xiàn)抱負(fù)的希望徹底破滅,所以在詩中會出現(xiàn)大鵬從空中跌落的意象,象征著詩人的萬念俱灰。生命的價值在李白這首詩里是達成遠大抱負(fù)的唯一途徑,而與之相映襯的是杜甫的絕筆詩《風(fēng)疾舟中伏枕書懷奉呈湖南親友》:
軒轅休制律,虞舜罷彈琴。尚錯雄鳴管,猶傷半死心。圣賢名古邈,羈旅病年侵。舟泊常依震,湖平早見參。如聞馬融笛,若倚仲宣襟。故國悲寒望,群云慘歲陰。水鄉(xiāng)霾白屋,楓岸疊青岑 郁郁冬炎瘴,蒙蒙雨滯淫。鼓迎非祭鬼,彈落似鸮禽。興盡才無悶,愁來遽不禁。生涯相汩沒,時物自蕭森。疑惑尊中弩,淹留冠上簪。牽裾驚魏帝,投閣為劉歆。狂走終奚適,微才謝所欽。吾安藜不糝,汝貴玉為琛。烏幾重重縛,鶉衣寸寸針。哀傷同庾信,述作異陳琳。十暑岷山葛,三霜楚戶砧。叨陪錦帳座,久放白頭吟。反樸時難遇,忘機陸易沈。應(yīng)過數(shù)粒食,得近四知金。春草封歸恨,源花費獨尋。轉(zhuǎn)蓬憂悄悄,行藥病涔涔。瘞夭追潘岳,持危覓鄧林。蹉跎翻學(xué)步,感激在知音。卻假蘇張舌,高夸周宋鐔。 納流迷浩汗,峻址得嶔崟。城府開清旭,松筠起碧潯。披顏爭倩倩,逸足競駸駸。朗鑒存愚直,皇天實照臨。公孫仍恃險,侯景未生擒。書信中原闊,干戈北斗深。畏人千里井,問俗九州箴。戰(zhàn)血流依舊,軍聲動至今。葛洪尸定解,許靖力還任。 家事丹砂訣,無成涕作霖。
詩圣之所以能被稱為“圣”,本身就包含著對其個人道德情操的贊揚。杜甫在臨終前一直牽掛著家國安危,生命盡頭的威脅,對他來說似乎比不上國家傾頹帶來的痛苦,所以他在詩中更多表達了對國家的關(guān)切,把個體生命與國家興亡聯(lián)系在一起,也正因此,他的生命被延伸了,延伸到與國家生命同樣的長度,獲得了永恒的愛國主義價值。
不過唐代的絕筆詩也并不都是表達個人的痛苦或是國家的悲愴,也有少數(shù)是能夠平靜安詳?shù)孛鎸λ劳龅模拙右拙褪且焕?,且看他的《自詠老身示諸家屬》:
壽及七十五,俸沾五十千。
夫妻偕老日,甥侄聚居年。
粥美嘗新米,袍溫?fù)Q故綿。
家居雖獲落,眷屬幸團圓。
置榻素屏下,移爐青帳前。
書聽孫子讀,湯看侍兒煎。
走筆還詩債,抽衣當(dāng)藥錢。
支分閑事了,爬背向陽眠。
此詩寫于詩人去世前半年,詩人描繪了自己晚年子孫滿堂、生活美滿幸福的場景。對比李白和杜甫,白居易早年也很關(guān)心政治,同情人民,但后來的政治腐敗讓他走起明哲保身之路,晚年又篤信佛教,詩作也多以閑適自居,此詩就抒發(fā)了這樣的平和安逸之情。不過這并不意味著年輕時的白居易不復(fù)存在,公元844年,73歲的白居易出錢開挖龍門一帶的石灘,事成后作詩《開龍門八節(jié)石灘詩二首并序》留念,詩中仍反映出他“達則兼濟天下”的人生觀,由此可見詩人并非消沉,他只是找到了更加適合自己的生活哲學(xué)。隨著年齡的增長,年輕時的書生意氣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對生活本身的理解,所以上文著力描繪了平靜溫馨的生活場景,詩人能夠從中盡享天倫之樂,這樣的生活已然很滿足,即便生命即將終結(jié),亦復(fù)何求?生命的價值在他這里很像我們現(xiàn)在常說的“平平淡淡才是真”。
時間無情地軋過一代又一代英杰,轉(zhuǎn)眼就到了儒釋道三教合流、思想文化的繁榮多元的大宋,這時候出現(xiàn)了樂觀曠達地面對死亡的絕筆詩。比如邵雍的這首《臨終詩》:
生于太平世,死于太平世。
客問年幾何,六十又七歲。
俯仰天地間,浩然獨無愧。
邵雍也是當(dāng)時的一位名士,自號“安樂先生”,他充分吸收了道家思想與漢代《易》學(xué)思想,是宋代理學(xué)的奠基人之一,但他屢次拒絕出仕,樂居洛陽三十年,臨死前司馬光、程頤、程顥等人前來看望,他于是寫下了這首臨終詩。詩人強調(diào)了自己是生活在太平年代,又捫心自問,覺得自己“浩然獨無愧”,此生“俯仰天地間”,無怨無悔,表現(xiàn)出對待生命的超脫曠達。
一個面對死亡的人,會思考什么?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但生命之無價已然成為亙古不變的話題,古今詩人在臨終前,或是哀歌自我的不幸、國家的厄運,或是中正平和甚至灑脫不羈地等待死亡的來臨。其實這種種情感背后,都是對于生命的熱愛與追求,無論人生的結(jié)尾處給了你一個什么樣的結(jié)局,我們都要走好這一程,用理想的光輝去指引我們一生的孜孜以求。每一個人終究只是路過這大好人間,那么,為什么不笑著走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