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報恩到尋租

汪宇堂　邢進生　梁青江

“權(quán)力本來就是一把‘雙刃劍，如果還能夠重來，我不會再利用權(quán)力去‘幫助曾經(jīng)的恩人和家鄉(xiāng)人民，我對不起黨和人民的栽培。”近日在庭審現(xiàn)場，原河南省南陽市地震局局長郭建華（正處）悔恨地說道……

三十余載恩情，

豈能因一次“牽線”了之

1980年，22歲的郭建華報名參加了當年的高考。郭建華家本身比較困難，為了能更好地復習備考，郭建華來到了南陽市。在南陽市郭建華每天都節(jié)衣縮食，刻苦學習，晚上睡在四壁漏風的破舊校舍大通鋪里，啃的是窩窩頭、喝的是包谷面湯，條件極其艱苦。

后來，郭建華在一次生病住院期間，因交不起醫(yī)療費而一籌莫展，同病房的張某山夫婦注意到了他，并對他的身世非常同情。不僅給郭建華付清了全部醫(yī)療費用，還主動邀請郭到他家住宿，陪其兒子張某昭讀書。

張某山夫婦家庭的住宿條件比較優(yōu)越。在張的家里，郭建華得到了很好的照顧，郭建華的體質(zhì)得到恢復，學習也更加努力，加之歷時半年有余精心地照顧，在當年高考中一舉考上了鄭州大學。

此后，郭建華一直對張某山夫婦非常感激，每年都去看望他們。1984年，26歲的郭建華從鄭州大學畢業(yè)分配到南陽某縣工作，與張某山夫婦聯(lián)系更加密切了，并認了“干親”。

張某山夫婦的兒子張某昭與郭建華年紀相仿，兩人關(guān)系很好，親如兄弟。張某昭畢業(yè)后投身商界，成立了河南省某建筑企業(yè)，早年辛苦打拼，企業(yè)逐步聞名省內(nèi)外。郭建華也從一名科員逐步成長為南陽市地震局局長。

盡管一直以來，郭建華非常感激張某山夫婦，每年中秋節(jié)、春節(jié)都會去看望，但是郭建華感覺這種報答還不夠，一直尋思著找機會報恩。

機會終于來了。2010年，作為農(nóng)運會指定服務(wù)接待單位的某賓館，需要新建一座價值數(shù)億元的四星級大廈（十層樓以上用于住宅，十層以下用于賓館）。該賓館總經(jīng)理費某（發(fā)包方），正好是郭建華的好朋友，于是由郭建華牽線，費某和張某昭（承建方）見面詳聊，兩人很快達成合作意向，并順利開工建設(shè)。費某和張某昭都非常感激郭建華，一直尋思找機會報答。

2012年，該賓館大廈順利建成，郭建華購買了大廈中的住宅，在支付了前期款項之后，還有10余萬元沒有支付。到了支付日，郭建華正準備讓自己的妻子去支付后續(xù)款項，張某昭拿來了一份交款憑證，幫助郭建華將后續(xù)款項16余萬元全部支付完畢。

郭建華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幾次欲將錢款退還，張某昭堅持不要，并告訴郭建華：“咱們親比兄弟，都已經(jīng)幾十年的關(guān)系了，這點錢不算啥，你要退回了我以后還怎么開口讓你幫忙呢?！甭牭竭@些，郭建華的心里稍微平靜下來。雖然這一次郭建華只是做了個小“順水人情”，但郭建華覺著畢竟向張某山夫婦還上了一次恩。

官商“攀親”，

為“蠅頭小利”費腦筋

事后，郭建華在單位的工程招標管理過程中，與地方開發(fā)商接觸越發(fā)密切，認識的朋友越來越多。其中，河南某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老總陳某便是郭建華的好朋友、發(fā)小。

2012年7月，郭建華通過陳某將他在張衡東路市政府的一套集資房以70萬元賣給了杜某。后來有一天杜某在陳某辦公室正在和陳某說裝修房子的事恰好郭建華去了，郭建華提出他武警支隊家屬院有套房子也想裝修，接著又說“當時賣給杜某的那套房子價格賣低了，我愛人在家因為這個事都跟我吵幾回了”。

陳某一聽郭建華這么說，就想著他肯定是想讓杜某給他裝修房子呢，就趕緊說“干脆讓杜某把你的房子也裝了算了”。杜某聽后當場就同意了。陳某當時主要是想著郭建華之前向陳某說過，他們地震局正在申請一個工程項目，如果這個項目爭取下來了陳某想把活攬過來干。所以他當時一說裝修房子的事，陳某就趕緊應(yīng)承讓杜某把他的房子也裝了，但后來由于造價太高杜某沒有給郭建華裝修房子，郭另外自己找人裝的。

一直到2013年8月，陳某問郭建華房子裝修好了沒有，他說快好了，陳某就給杜某打電話說，郭建華的房子快裝修好了，讓他把郭建華房子裝修款結(jié)了。又過了十來天，陳某和郭建華見面的時候，他跟陳某說房子裝修好了，晾幾天就準備買家具。陳某問他，杜某跟你聯(lián)系結(jié)賬的事沒有，他說沒有。陳某說那我再給他打電話催催，郭建華說：“你別催了。他既然一直沒跟陳某聯(lián)系，估計是錢不想給了，你要是一直逼著他要讓他說閑話也不好，裝修的錢我已經(jīng)結(jié)過了，一共5萬塊錢。”當時陳某看他有點不高興，并且他給陳某提了買家具的事，陳某心里想著他是不是想讓陳某給買家具呢，所以陳某就趕緊說：“你搬新家，我也沒有啥送給你的，干脆你買家具的錢我包了，家具你看好后先買，買完了，我去給你結(jié)賬?！碑敃r郭建華很高興地就答應(yīng)了。

辦案中，陳某向辦案檢察官交代情況時，說：“這些也都是基于之后承包地震局的工程，想讓郭建華心里舒服?！?013年10月，郭建華到陳某辦公室說：“家具已經(jīng)搬進去了，你一會兒有空過去看看?！标惸陈犓@么說，第一反應(yīng)就他肯定是來要家具錢的，陳某就問他買家具花了多少錢，他說4萬塊錢。隨后陳某就給杜某打電話說：“郭建華的房子已經(jīng)裝修好了，剛才讓我去他家看新房，裝修錢一共是9萬塊錢，你現(xiàn)在趕緊安排人把錢取了送過去，我馬上就往他家去?！贝蛲觌娫掙惸尘屯ㄈA家去，到他家沒有多長時間，杜某安排他公司的辦公室主任張小崔就把錢給送過來了，陳某在門口接了錢以后張小崔就走了。陳某拿著錢到臥室把錢交給郭建華，跟他說：“錢我給你拿過來了，一共9萬塊錢你看一下。”郭建華高興地接過錢看了一下就遞給他愛人程莉了，他還問陳某是誰給陳某拿的錢，陳某說是公司的人，沒事，他說那回頭給發(fā)票，陳某說不用要，這又不用報銷，然后他們在郭建華家里閑聊一會兒陳某就走了。

當時杜某買郭建華房子之前，陳某也多次給杜某說過地震局正在申請工程項目，到時候如果批下來了，他們就把工程攬過來，他當時也想干這個活。另外杜某的公司陳某也有股份，他知道如果工程攬過來陳某肯定要找他一起干，不會找別人，另外后來他正好買郭建華房子的時候又出現(xiàn)了這么個事，所以陳某就借著這個事讓杜某給郭建華送了這9萬塊錢，杜某也愿意。后來地震局的工程項目批下來后他們果然順利承包到了。

為兒還貸，“圍標”中，

他玩起了“借款游戲”

郭建華同時也玩起了“借款游戲”。2012年12月，郭建華在北京為其兒子購置一套房產(chǎn)，向陳某借款150萬元，但只為兒子交了首付，但是還差一大截（房貸）。

2013年1月，郭建華償還陳某30萬元，郭建華向陳某出具一張120萬元的借條交由陳某保存。2013年3月，郭建華償還陳某70萬元，郭建華在陳某保存的借條上備注“仍欠陳某50萬元”。

2013年4月22日，南陽市政府成立南陽市防震減災重點項目建設(shè)協(xié)調(diào)領(lǐng)導小組，組長為和某民副市長，副組長之一為郭建華，下設(shè)辦公室，郭建華兼任辦公室主任。

2013年11月，郭建華告訴陳某“南陽市防災減災應(yīng)急指揮中心建設(shè)項目”獲得了國家審批，第一批資金已經(jīng)撥下來了，計劃元旦前后招標。經(jīng)陳某和郭建華粗略計算，如承建該項目至少可以盈利一百萬元以上，陳某當場承諾，如郭建華能將該項目交給其承建，其愿意放棄郭建華所欠的50萬元的債權(quán)，郭建華予以默認。

陳某準備以杜某所在的河南省某建設(shè)有限公司參與投標，但該公司僅有土建一級資質(zhì)，郭建華告訴陳某該公司不符合競標條件，讓其找一家資質(zhì)更高的公司參與。陳某（另案處理）和杜某找到劉某，拉其入伙，讓劉某負責尋找掛靠的公司及隨后的招標、中標后工程的建設(shè)。劉某找到一家建筑特級資質(zhì)、水電安裝一級資質(zhì)、消防一級資質(zhì)的國基建設(shè)集團有限公司，雙方商定以該公司名義投標，中標后由陳某和杜某的公司承包施工。陳某將上述情況告知郭建華，郭建華非常滿意。

2013年12月，南陽市防災減災應(yīng)急指揮中心建設(shè)項目發(fā)布招標公告。共有四家公司報名，正式參與競標的有三家公司，分別是陳某等人掛靠的河南省某建設(shè)集團有限公司、河南某集團、安陽某集團，其中河南省某建設(shè)集團有限公司的資質(zhì)均高于其他兩家企業(yè)。在招標過程中，郭建華在全局會議上有意強調(diào)該公司是特級資質(zhì)的事實，在招投標之前，郭建華特意向評委之一的兩位下屬王森、王森某分別打招呼，傾向于讓該公司中標，郭建華另向河南某集團負責人張某昭打招呼，讓該公司陪標支持其工作。

2014年1月27日，案值千余萬元的“南陽市防災減災應(yīng)急指揮中心建設(shè)項目”，最終確認由陳某掛靠的河南某建設(shè)集團有限公司中標。2014年3月6日，南陽市地震局和河南省某建設(shè)集團有限公司簽訂了書面承建合同。

2014年三四月份，市紀委調(diào)查郭建華有關(guān)問題。郭建華找到陳某，將陳某保管的下欠50萬元的借條撕毀，重新出具一張50萬元的借條，將落款時間提前到2012年10月26日，借條仍交于陳某保管。

2014年5月，郭建華將其規(guī)劃局家屬院的一套房子通過陳某以85萬元的價格銷售給康某，郭建華讓康某把售房款直接交于陳某保管，郭建華另讓其妻子陳某將20萬元現(xiàn)金交于陳某，兩項共計105萬元。郭建華讓陳某將該105萬元借貸出去，從中獲高息，陳某向郭建華分別出具一張85萬元、一張20萬元的收條……

提拔下屬，

他一次就收了10萬元“關(guān)照費”

2014年6月，大量群眾上訪舉報，郭建華收受他人款物數(shù)額特別巨大，涉及的犯罪事實特別嚴重。

南陽市人民檢察院將郭建華案件線索指定南陽市西峽縣人民檢察院辦理。經(jīng)周密部署，西峽縣檢察院于2014年10月23日完成初查，并于11月4日以涉嫌受賄罪對郭建華進行立案偵查。經(jīng)詳細詢問、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郭建華犯罪數(shù)額不僅僅有以上幾筆，還有很多其他事項，受賄總額高達87萬余元。

據(jù)郭建華供述，2013年5月，南陽市地震局下屬某單位主任王森去拜訪老領(lǐng)導郭建華，并帶了兩盒茶葉，說：“我準備晉升副處級干部了，老領(lǐng)導有機會了照顧一下?！惫ㄈA說：“都是好兄弟，湊到機會一定幫忙?！蓖跎吆螅ㄈA打開茶葉盒，里面有十萬元現(xiàn)金。郭建華供述說，因為自己是市政府的副秘書長，又是市地震局的局長，在提拔干部的時候能替兄弟們（王森）說上話兒。另外，郭建華跟市干部管理部門的領(lǐng)導很熟悉，能夠幫王森運作這件事，所以王森才送這么多錢。

可不湊巧的是，市里近年來一直沒有調(diào)整副處級干部的機會。2013年10月，郭建華在辦公室給王森打電話說讓他把錢拿走，等有機會了再說。王森沒拿。2014年三四月份，當時郭建華急需交單位的團購房錢，就把王森送的這10萬元錢用了六七萬元，剩余的家庭零花了。錢花了以后，郭建華感覺小兄弟讓他辦的事，沒有機會辦成，又把他的錢花了，很是不妥。于是，郭建華把王森叫到辦公室，告訴他：“你的錢我花了，一時還不上你，我給你打個借條，隨后有錢了還你?！蓖跎f：“不用打了?！比缓?，郭建華就寫了張借條給王森，王森也就把借條拿上了。

沒想到，此事至案發(fā)時，這10萬元還沒還上，反而成了受賄的鐵證。

2014年10月，郭建華在紀委調(diào)查、檢察院偵查期間，對案發(fā)前兩次共交給陳某的105萬元的用途作出書面說明，認可該105萬元是其個人財產(chǎn)，只是交給陳某保管，只有本金，沒有利息，以及他在提拔使用干部上收受他人10萬元的事實。

在對上述剩下的77萬余元受賄筆錄及證據(jù)完善固定的同時，西峽縣檢察院反貪局干警盡力確保外圍取證與預審訊問相輔相成，相互推動。經(jīng)過半個多月艱苦奮戰(zhàn)，西峽縣人民檢察院辦案組先后趕赴多地市，克服重重困難，對三十余名證人進行了調(diào)查取證，并制作了翔實的詢問筆錄。調(diào)取了500多份書證及10余套會計資料證據(jù)，查詢了11家銀行賬戶的交易明細、開戶資料及大額度的銀行交易憑證，凍結(jié)郭建華及其家人涉案銀行、信托、基金、保險等賬戶十余個，累計資金達200多萬元。

2014年10月31日，經(jīng)郭建華及其家屬同意，檢察機關(guān)將郭建華保管于陳某之手的105萬元中的90萬元予以追繳。

2015年11月25日，西峽縣人民檢察院依法對郭建華受賄案提起公訴。2016年6月21日，西峽縣人民法院一審判處郭建華有期徒刑八年，被告人郭建華提起上訴。近日，南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判處被告人郭建華有期徒刑三年。該案的成功查辦，在全市引起強烈震動，取得了良好的反腐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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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