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秀琴
一
水生站在街邊,看著川流不息的車河,這座繁華的城市已經(jīng)消磨了他八年的光陰,把自己變成了一把鉆頭,硬是在這城市堅固的鐵板上劃出了自己的印記,在建筑工地當(dāng)苦力,擺地攤賣小貨,給飯店送海鮮,在地下商場賣電腦……
紅燈變綠燈的瞬間,人行道突然涌出了一道人流,水生也在這人流中移動,突然,他的眼睛一陣刺痛,一個瘦小的中年婦女步履蹣跚地從對面走過來,眼看就要撞到一個右拐的出租車上,水生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把那婦女抱住拖到路邊,驚魂未定的女人連聲說:“謝謝小伙子!”這個長得酷似母親的人讓水生成了見義勇為的英雄,也給水生帶來了無盡的思念。
離家八年了,媽媽如今過得還好么?
四季分明的家鄉(xiāng)總在夢中,一望無際的莊稼地,堆滿黃苞米的小院,掛了一串串紅辣椒的土坯房,都是媽媽忙碌操勞的背景。他愛吃烀苞米愛吃紅辣椒,可是總趕不上媽媽做的農(nóng)家飯,那是媽媽的味道。
媽媽是逃荒來到爸爸的小鄉(xiāng)村的。爸爸家里窮,娶不上媳婦,爺爺給媽媽落了戶口,媽媽就嫁給了爸爸。苦哈哈的日子卻讓媽媽很知足,她的臉上有了笑容,眼中有了神采,生下水生后,她更是感到生活充滿了希望。
爸爸王木根是個閑不住的人,不安于幾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他總是在尋找發(fā)財?shù)臋C會。他開始為縣里酒廠賣酒,家里漸漸坐滿了聊天的人。爸爸是人群中的焦點,他高談闊論的時候,腦門發(fā)亮,唾沫橫飛,這時,媽媽眼神中流露出崇拜,水生心中滋生出厭倦。當(dāng)高個兒高嗓門的巧珍出現(xiàn)的時候,爸爸就頻繁地支使媽媽干這兒干那兒。
巧珍有眼色手腳麻利,總能在爸爸講話的間歇遞來一杯水或點上一根煙,這時,爸爸的眼神是溫柔的,像一個被馴服的豹子。在水生的記憶中爸爸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媽媽,在媽媽面前,爸爸永遠(yuǎn)是威嚴(yán)的豹子。爸爸溫柔的眼神換來了巧珍更頻繁的光顧。當(dāng)吃了她親手做的手搟面之后,爸爸再也吃不下媽媽做的家常飯了。
水生討厭巧珍對著爸爸討好的笑,他時常在兜里揣一把彈弓,把她家里的東西當(dāng)成瞄準(zhǔn)的靶子。有一天,他看到巧珍喂雞之后,掩上房門向自己家里走去,水生厭惡地盯著她的背影,然后,拉開彈弓,瞄向她家一只正在昂首挺胸喔喔啼叫的大公雞,“啪”的一聲,石子射中了大公雞的腦袋。當(dāng)水生看到爸爸舉著鐵鍬面目猙獰地沖向自己的時候,他更恨巧珍了。一個秋天的傍晚,月光在地上潑了一層碎銀子。水生尾隨巧珍來到村東頭的場院。巧珍在一個苞米垛旁邊站住,不一會兒,一個瘦高男人從對面過來,兩個人迅速靠近,繼而站成了一棵詭異的樹。那個男人正是自己的爸爸,水生只覺一簇憤怒的火焰在胸膛劈啪作響,沖撞得他的胸膛幾乎要爆炸,最終這團(tuán)火焰點燃了巧珍家的柴火垛黃苞米紅辣椒?;鹧嫱兄y色的月光跳舞,月光躺在火焰上沉醉。刺鼻的辣椒味兒混合噴香的苞米味兒刺激著村民的嗅覺神經(jīng),巧珍的嚎叫聲、爸爸的咒罵聲、村民的呼喊聲、雜沓的腳步聲和焦躁的潑水聲混雜成壯麗的交響樂宣泄著水生的快意。當(dāng)警車的笛聲由遠(yuǎn)及近劃破夜空超越所有聲音之上呼嘯而來,水生從炕席下翻出爸爸藏起來的三十元錢悄然離開了這個讓他痛讓他憂、離開而又魂牽夢繞的養(yǎng)育了他十五年的小村莊。
水生一路奔逃,吃別人的剩飯,住街邊的椅子,撿地上的礦泉水瓶,從未因生存艱難掉眼淚,只有在夢中見到媽媽的時候才會有淚水滑過眼角?!鞍褘寢尳映鰜怼边@個念想讓他自己像牛一樣勞作,就是為了明天讓媽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水生踏上了開往故鄉(xiāng)的火車,黑色皮風(fēng)衣裹著他強健的身軀,鱷魚牌皮鞋閃著自信的光彩。
熟悉的故鄉(xiāng)熟悉的村莊,陌生的農(nóng)家院陌生的面孔,水生終于找到了一個當(dāng)年的鄰居。鄰居的話像一瓢冷水潑醒了水生的夢:那個閃著月光的大火之夜,不僅走了水生,還碎裂了爸爸媽媽不太牢固的婚姻。巧珍在大火之后離開了小村莊,也帶走了爸爸的心,最終爸爸扔下媽媽追隨心愛的女人去了,而媽媽失去了生活的依靠,經(jīng)人介紹和縣里一個單身男人結(jié)合了。
水生,這個鐵打的漢子蹲在自家門前嚎啕大哭。
在縣里的一個小餐館,媽媽坐在他的對面顯得局促不安,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不敢抬頭看自己的兒子?!皨?,離開那個男人,他一個給別人打工的,給不了您幸福的生活。”媽媽的手摩挲著衣角,低著頭緩緩開口:“兒子,你走了之后,我?guī)缀蹩尴沽搜劬?,你爸爸就像丟了魂兒一樣,把怨氣都撒在我身上,三天兩頭找茬打我,他走了,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只是我成天成夜地想你惦記你!一個人在外面,冷了怎么辦?餓了吃什么?受人欺負(fù)了向誰說?你愛吃烀苞米紅辣椒,我每年都種好多,等著你回來。別人給我介紹了現(xiàn)在的男人,他對我很好,不讓我出去做事,只要給他看家做飯就行,和他在一起,媽媽才覺得自己活得像個女人了!”“媽,我是不可能讓他和您在一起的,我現(xiàn)在在市里有房子有生意,就是沒有親情,我需要媽媽!”母子倆抱在一起,淚流在一處,母子相聚,卻處在艱難抉擇的十字路口。
水生見到了那個讓媽媽難以割舍的男人,他叫馬晨光。他理解水生的想法:“孩子,帶著你媽媽去大城市享福去吧!作為一個女人,老天虧待她太久,男人辜負(fù)她太多,她應(yīng)該有個幸福的晚年,只是請你答應(yīng)我一個請求,讓我時常知道她的消息。沒有她的時候,我就像空中飄零的葉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落到地上,就和泥土一道無聲無息了。每天看到她為我操持這個不大的家,我的心里就像蜜里調(diào)油,美得無法說。明天我上班的時候,你就帶她走吧,我就不送她了,這么大年紀(jì)了,哭哭啼啼地分手讓鄰居笑話。”“您就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我媽媽,我給她配個手機,到時候你們就可以時常聊天了!”那個男人緊緊握住水生的手,老淚縱橫。
第二天上午,一輛出租車出現(xiàn)在小院門口,水生扶著媽媽坐進(jìn)車?yán)?。媽媽一個勁兒地向后張望,她有些失落。其實水生早就看見躲在道旁樹后面偷偷流淚的那個男人,忽然一個念頭浮上水生心頭:自己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可是,世界上原本就有很多遺憾,讓媽媽過上好日子才是最硬的道理。水生又向車窗外看了一眼,那個男人已經(jīng)消失了,媽媽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打盹,他對司機說,去火車站。
二
烏裕爾河緩緩地流淌,白云綠樹的倒影隨著波光蕩漾,望不到盡頭的苞米地擺滿了一堆堆苞米稈,女人們坐在秸稈堆上就像坐在微黃的祥云之上。她們的手不停地掰苞米,嘴不停地說閑話,誰家婆婆狠誰家媳婦懶,誰家雞抱窩誰家豬拱圈。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干活的速度和說話的速度絕對成正比,說話最多語速最快的女人總是走在最前面。
巧珍在這堆女人中間沉默著,她望著苞米堆,思緒飛到了生她養(yǎng)她的小村莊……
她和村里的大多數(shù)女人一樣,沒有嘗過戀愛的滋味,經(jīng)人介紹嫁給本村的成林。本以為農(nóng)家院的日子就是扛起鋤頭下地放下碗筷睡覺,春夏秋忙過之后,享受小半年貓冬的舒適,可是,隨著一兒一女的出生,平靜的生活陡然變成了夫妻相對無言的冷戰(zhàn)或是雞飛狗跳的打斗。
巧珍想回到剛結(jié)婚時的平靜,可總是事與愿違。白天手里有活計,身邊有兒女,時光好過;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耳都是丈夫不太均勻但聲音很大的呼嚕聲。十年前,那個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夜晚,成林像往常一樣抱著妻子溫存,突然,門外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在寧靜的夜里炸響,成林一下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敗下陣來,從此,他再沒和妻子溫存過,不僅如此,他的性格變化很大,只要是巧珍說的話永遠(yuǎn)都不對。巧珍說,成林,睡覺之前洗洗腳吧,成林把腳伸到水盆里,5分鐘之后,用濕漉漉的腳踩在屋地上,走兩圈兒之后,直接鉆進(jìn)被窩,巧珍剛洗過的白花花的被里就綻開了一朵朵黑花。巧珍說,成林,要腌酸菜了,把大水缸挪到屋里來吧,成林就會把水缸挪到里屋,讓那大水缸站在屋中央。巧珍不再說什么了,自己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拿成林當(dāng)家里的擺設(shè)。
漫長的冬季,北風(fēng)卷地,百草凋零,莊稼人貓冬的樂趣花樣翻新,人們都集中到王木根家里了。王木根給縣里酒廠當(dāng)推銷員,小半年的時間就闊起來了,原來細(xì)瘦的身子有了肥膘,黑黃的臉膛放起紅光,說起話來擲地有聲,地道的莊稼漢搖身一變成了城里人。王木根從外面聽來的故事精彩,聽得莊稼人一愣一愣的,他們恨不得自己親自到縣里看看,想知道王木根是不是在吹牛。
王木根是村里第一個買麻將的人,他教村里人打麻將,巧珍是第一批學(xué)會打麻將的女人。王木根對女人的細(xì)心體貼讓巧珍感動,他總能未卜先知,知道巧珍需要哪張牌,只要有王木根在,巧珍就會把把胡。巧珍也不含糊,手搟面、粘豆包、酸菜燉大鵝讓王木根吃了上頓想下頓,頗有些欲罷不能。
巧珍和王木根好上了,這是巧珍生命中的驚喜和意外。時令剛過臘月二十三,農(nóng)村的女人就開始準(zhǔn)備過大年,掃房,蒸饅頭,拆洗被褥。巧珍不去王木根家里閑聊了,扎上圍裙蒙上毛巾開始忙活起來,突然肚子一陣劇痛,正在巧珍在炕上折騰的時候,王木根一腳門里一腳門外:“成林,找你喝酒呢,在家沒有?”巧珍的小丫頭急得滿頭是汗,向王木根招手:“大爺,快看看我媽,不知怎么就肚子疼了。”王木根瞧見巧珍痛苦的樣子,趕緊出去找車,臨出門前對丫頭說:“去找你爸回來,我去找車,送你媽到縣里看??!”縣里的醫(yī)生診斷巧珍得了急性闌尾炎,必須馬上手術(shù)。成林拿不出那么多錢,王木根結(jié)了手術(shù)費和住院費。他在巧珍的心里扎下了根。
大年三十,巧珍和王木根兩家人聚在巧珍家里吃年夜飯,王木根喝多了,成林也喝多了。女人和孩子將碗筷收拾停當(dāng)之后,王木根的老婆二萍帶著孩子回家了。巧珍把王木根扶到外間小屋,沒想到王木根突然抱住了巧珍,巧珍本能地推拒著,王木根的話卻讓她耳熱心跳:“我想你很久了,你比二萍強多了,好男人就要有好女人心疼,日子過得才有勁兒,好女人同樣需要好男人心疼活得才有滋味兒!”二萍長得毫無姿色且不懂生活情趣,王木根過得怎能舒心呢!巧珍又想起自己的男人成林那張苦瓜臉,他又怎能和有本事有情義的王木根比呢!巧珍推拒的動作慢下來,王木根把她打橫抱起來放在炕上……
巧珍儼然是個熱戀中的女人了,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像模像樣,臉上顯春色,眼中有神彩,腳步越加輕盈了。有了王木根,巧珍的家里寬裕了,開春的種子化肥不愁沒有著落了,丫頭小子的衣服也換新的了。
可是,這一切幸福就像是冬天的積雪經(jīng)不住春來陽光的照射,水生怨恨的眼神已經(jīng)讓巧珍懼怕了,二萍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也讓巧珍心驚肉跳,只是王木根火一樣的熱情讓巧珍像飛蛾撲火一樣追求著虛幻的幸福,終于一場大火讓巧珍從甜蜜的虛幻中跌落到冷酷的現(xiàn)實之中,她選擇了逃避。
三
D市金富源飯莊奢華氣派,張揚的歐式建筑風(fēng)格與門前停泊的各款高檔轎車在華燈初上的夜色中彰顯獨尊氣派。紫紗垂幔的包間內(nèi),水生和一個四十多歲的略有些發(fā)福的男人正在喝酒,一個身著紅色連衣裙秀發(fā)盤髻的年輕女子端著托盤走了進(jìn)來。
中年男子的眼神從酒杯轉(zhuǎn)移到這女孩兒身上,女孩兒被盯得有些窘迫,白嫩的臉上飛起一片紅云,端菜的手一顫,湯汁濺出來灑在那個男人身上。他微微一皺眉,抓住了女孩兒的手:“你把我的衣服弄臟了,我這套西裝一萬多呢!”女孩兒掙扎著要抽出自己的手:“先生,實在對不起,我給您干洗一下吧!”“那怎么行,我脫了西裝,怎么出門?”女孩兒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已經(jīng)蓄滿了淚:“先生,我先找套衣服給您換上,您慢慢用餐,一個小時后您就可以穿上自己的衣服了!”“那我可等不了,對我來說,時間就是金錢,除非你能陪我一個晚上,我就大人大量不和你計較了!”女孩兒的眼淚順著臉頰淌下來:“先生,我還是個學(xué)生,為了自籌學(xué)費才出來打工,您還是不要難為我吧!”“我有的是錢,你跟了我,就不用這么辛苦,我給你交學(xué)費?!?/p>
水生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把酒杯重重地撂在桌子上:“老黃,欺負(fù)人家小姑娘,你還算是個男人么?”“我是男人才愛美女,我想幫助美女關(guān)你屁事?”水生濃眉緊鎖:“你如果不放開她,信不信我們以后沒生意可談?”老黃悻悻地放開手:“水生,你可真愛管閑事!”女孩兒連連向水生鞠躬:“謝謝先生!”
望著女孩兒離去的背影,水生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成玉嬌走出包間,擦干淚水,此時,她多想躲在媽媽的懷抱里。八年前那場大火燒毀了一個完整的家,媽媽走了,爸爸頹廢了,哥哥成玉海成了破敗家庭的頂梁柱。成玉嬌還記得哥哥的話:“丫頭,爸媽不管咱倆了,我是男人,我倆要好好活著!”十歲的玉嬌似懂非懂,她把手放在哥哥的手心里,就好像把生活的希望放在哥哥的身上。
哥哥把家里的土地包給村里人,自己去縣里打工供妹妹上學(xué)。成玉嬌的獎狀和成績單都鎖在成玉海的一口小木箱子里,每當(dāng)成玉海感到累了煩了,他就打開箱子,美美地看上半天,然后身上就有了使不完的勁兒!成玉嬌考上D市師范學(xué)院的時候,成玉海拿著妹妹的錄取通知書看了一遍又一遍,笑啊笑,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成玉嬌在課余時間找兼職,她不想讓哥哥太累了,誰成想,這份酒店服務(wù)員的工作不好做,遇到各種刁難還要露出微笑。顧客是上帝,上帝不高興了,飯碗就砸了,想要換一份工作,可是像金富源飯莊這樣高薪的工作還真是不好找。
水生扶著喝得一塌糊涂的老黃走出了包間,玉嬌看他們走遠(yuǎn)了,才敢進(jìn)去打掃。在杯盤全都撤走之后,成玉嬌發(fā)現(xiàn)桌面上躺著一部手機,從擺放的位置看,應(yīng)該不是那個老色狼的。那個年輕人怎么那么眼熟呢?怎么看都像王水生。他一把火燒毀了自己完整的家,出逃之后竟然變得如此風(fēng)光?!王水生已經(jīng)不認(rèn)識當(dāng)年那個丫頭了,黃毛丫頭已經(jīng)變成大學(xué)生了!成玉嬌面容姣好身材綽約,男人們留戀不舍的目光像一面鏡子映照出一個日漸成熟的水蜜桃般的少女形象。成玉嬌對著自己笑了笑:王水生,讓我們玩一場貓抓老鼠的游戲吧!
成玉嬌打開陌生手機的通訊錄,她撥通了“媽媽”的號碼?!八阍谀睦??媽給你做了冬瓜排骨湯,早點回家!”“阿姨,您好!我是金富源飯莊的服務(wù)員紫藤,您兒子的手機落在包間里了,等他回來告訴他到飯莊找紫藤就可以了!”“謝謝你啊,姑娘!”
二萍放下電話,心中一陣感嘆:水生都23了,還沒有對象,總說男人要先創(chuàng)業(yè)后成家,在農(nóng)村這么大的后生,孩子都滿地跑了,要是兒子成了家有了孩子,自己就可以天天抱著孫子,就不會閑著沒事就想馬晨光了。和馬晨光第一次見面,他請她吃飯。他細(xì)心體貼地照顧她的口味。第一次和她牽手,他慌亂得像個毛頭小伙子。他的前妻是患肺癌去世的,他說他想不到有生之年還會遇到讓自己心跳的女人。唉,自己的命??!第一個男人王木根不愛自己,和巧珍好了;第二個男人愛自己,卻不能見面,天天通話發(fā)短信。
二萍多想和馬晨光一起生活呀,白天一起去超市逛逛,晚上一起遛彎或者在家里看電視,兩個人在一起,無論刮風(fēng)還是下雨,生活都會溫暖,可是,水生不說讓他過來一起生活,自己怎好向兒子張口呢!
送走了黃永,水生開車向家里駛?cè)?。水?3歲了,還沒有女朋友。周圍有幾個圍著他轉(zhuǎn)的女孩兒,他都沒有動心,可是,今天在金富源遇到的服務(wù)員卻讓他怦然心動。那女孩兒那么干凈俏麗,在黃永的挑逗之下顯得那般楚楚可憐,顆顆淚滴仿佛滴在水生的心海里,每一滴都有清脆的回音。水生太想保護(hù)這個瓷娃娃了,所以才對生意上的伙伴黃永那么不留情面。如果有機會再見到她,一定留下她的聯(lián)系方式,讓自己漸逝的青春迸發(fā)出火一樣的激情!
四
開往D市的火車風(fēng)馳電掣,河流村莊田園綠樹迅速掠過旅客的視線向后飛跑。硬座車廂靠窗口的座位上,兩個中年男人相對而坐。瘦高的男人面色憔悴神情憂郁,微胖的男人面色紅潤神清氣爽,我們暫時叫他們“瘦子”和“胖子”吧。
胖子看著窗外,自言自語:“今年收成應(yīng)該不錯?!笔葑幽贸鲆黄哭r(nóng)夫山泉喝了一口,看了看窗外,撇了撇嘴:“這和我們村里的苞米差遠(yuǎn)了。黑土地肥沃,苞米苗露出頭來時,撒上除草劑,下幾場透雨,追上肥,你再看苞米稈兒,油亮碧綠,倍兒精神!要是在夜里路過苞米地,你都能聽到拔節(jié)的聲音!”胖子回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瘦子:“看來,你是種莊稼的行家!”“那是?。∏锾斓陌椎鼐透每戳?,筆直的苞米稈懷里抱著穗兒,就像娘抱著娃娃,風(fēng)吹過來,苞米葉子一波接一波地晃動,像綠色的海,又像巨大的悠車帶著無數(shù)的娃娃進(jìn)入夢鄉(xiāng)!”胖子豎起大拇指:“老哥,說話一套一套的,比評書都精彩!”“我做過推銷員,什么人沒見過?什么陣仗沒經(jīng)過!”
胖子從提包里拿出一瓶黑珍珠和一個罐頭瓶,又從放在茶桌上的方便袋里,拿出一袋花生米一袋火腿腸,他把一雙方便筷子遞到瘦子手里:“老哥,我就佩服有見識的人,咱倆能遇上也是緣分,一起喝兩盅!”胖子拿過瘦子剛喝完水的礦泉水瓶子,把酒倒出一半。瘦子也沒客氣,他端起瓶子喝了一口:“老弟,家在哪里呀?”“F縣?!薄拔覀兪抢相l(xiāng)??!怪不得這么面善,去D市是旅游還是走親戚?”“一言難盡啊!”“老弟如果信得過我,有難事不妨跟哥哥說說,好歹也能給你出個主意!”
胖子放下酒瓶,嘆了口氣:“我就是個出苦力的人,靠給人家打工混生活。第一個老婆得病去世了,也沒給我留下一男半女,光棍的日子不好過??!”“男人沒有女人怎么行?你看平安的‘安,不就是屋檐下一個‘女字么?家里有了女人,男人才活得踏實!”“就是啊,后來又有人給我介紹了一個,那女人溫柔啊,又甜又潤,我遇到她,心里一下子就亮堂了!”“她怎么沒和你一起來?”“她走了,讓兒子接走了,她走了,我的心也空了,吃飯也不香,睡覺也不穩(wěn),出去干活都覺著沒勁兒!”胖子有些惆悵,繼續(xù)望著窗外,一多半的路程已經(jīng)過去了,越接近D市,胖子的眉頭皺得越緊。
胖子的愁情傳染了瘦子,瘦子無端地就嘆了口氣。胖子覺察到了瘦子的變化:“老哥,你去D市做什么?”“找女人。”“你也是單身?”“哎!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啊!當(dāng)初,我做推銷員那會兒,別說我們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看著我順眼,就是縣里的幾個有名的美女的眼神兒也總向我飄啊!”“老哥艷福不淺啊!”“我還是有底線的,不僅找漂亮的,還得找有情有義的!”“老哥找到了?”“找到了!那女人真是沒法形容!那臉面水嫩,那身材苗條,走起路來就像風(fēng)擺柳,村里多少人惦記著和她好,可她的眼里只有我!”“真羨慕你呀!我只要有她一個對我好,就夠了!”瘦子又嘆了口氣:“好景不長啊,她還是離開了村子,離開了我!”
胖子打開罐頭瓶,用筷子夾出一撮辣椒末醬:“老哥,嘗嘗這個!”瘦子用一根筷子蘸了一點兒,放在嘴里品了品,說:“味道不錯!你的手藝?”“這是她教我做的配方辣椒醬,她兒子愛吃,她就學(xué)著做,我就學(xué)會了,城里得花錢買,辣椒是我在院子里種的,絕對純綠色無污染,醬做好了帶給她?!笔葑佑忠宦曢L嘆:“你還能給愛的女人做小菜,我連見她的機會都沒有!”
胖子也跟著愁苦:“她走了,沒告訴你去哪里了?”“我找了她的親戚朋友,都說沒見到,我知道她是躲著我呢!我聽說她去鄰村給種田大戶掰苞米了,我就去找她,她見著我,抱著我哭,她說,這輩子遇到我是她的福氣也是她的災(zāi)難。她和我最后親熱了一回,就說不再見面了,我后來再去,她就走了!最近,聽說她那丫頭考上D市的大學(xué)了,我去看看,說不定她在丫頭那里?!迸肿雍褪葑优e著酒,突然都默默無言了。
酒喝沒了,兩人趴在茶桌上,念叨著自己心里的女人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旅客朋友們,火車前方到站到D市車站,請下車的旅客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物品,等候下車?!迸肿雍褪葑油瑫r看著窗外透過樹林灑過來的一抹曉色,提好自己的提包,相跟著向車廂門口走去。
出了檢票口,胖子對瘦子說:一會兒她的兒子來接我,有時間電話聯(lián)系!瘦子和胖子握了握手轉(zhuǎn)身離開。胖子又往前走了十幾步,就看見水生在一輛黑色的“北京現(xiàn)代”旁邊向他招手,他向水生揮了一下手,然后向著瘦子的背影追去,他抓住瘦子:“老哥,孩子開車來接我了,你到哪里去,我讓他順路送你去。”
當(dāng)水生和瘦子的目光碰到一起的時候,兩人不由同時“啊”了一聲,王木根的腦袋“嗡”的一聲,水生對胖子的熱情對自己的漠然都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自己一路稱兄道弟的胖子竟然來找自己的老婆二萍,王木根的臉“騰”的一下紅到脖子根,他攥起拳頭朝不明就里的胖子——馬晨光打去……
五
夕陽把余暉涂抹在海面上,金黃的波浪泛著粼粼光彩,海鷗在海面上盤旋。水生坐在沙灘上,望著大海出神,他不知道一團(tuán)亂麻一樣的生活怎樣才能捋出個頭緒來。爸爸和馬晨光的意外相逢把簡單的生活攪亂了。爸爸此時才想起媽媽是他的老婆,別人心里裝著自己的老婆的滋味讓他震怒,讓他羞憤,可是,在沒有“別人”出現(xiàn)的時候,他怎么沒想起自己還有老婆?媽媽和馬晨光的感情,水生是看在眼里了,當(dāng)媽媽看到受傷的馬晨光時的那種心疼那種關(guān)切,水生只有在自己生病的時候看到過。當(dāng)初他是不看好媽媽的黃昏戀的,怕媽媽遇到不負(fù)責(zé)任的男人,她的痛苦夠多了,如果在晚年再一次受到傷害,只怕她受不了這份感情的煎熬。水生有意讓他們分開,時間和空間的距離拉開,站在遠(yuǎn)處回望那段感情,他們白會知道對方是不是自己心里想要的那個人。馬晨光是經(jīng)受住了考驗的男人,他對媽媽的感情深沉而熱烈,他對媽媽的照顧細(xì)致而又周到。他當(dāng)然支持媽媽和馬晨光組成一個溫馨的家,可是,回頭看看爸爸,他老了,沒有年輕時的活力了,他一個人又如何度過晚年?
水生想得頭都大了,也沒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他打開手機,看到了紫藤的頭像在閃。靜看花開:你在么?水生笑了,生活總是憂喜參半,美麗的紫藤就像是劃過他心海的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他的世界。她美得像童話中的仙子,她說她在這個城市里舉目無親,她說她喜歡成熟的男孩兒,她說他真像自己的哥哥。水生戀愛了,在愛的海洋中游弋著探尋著,他希望自己是一棵參天大樹,看著紫藤柔軟纏綿的藤蔓沿著自己筆直的軀干攀援上升,藤蔓上燦若云霞的花朵就是他們愛的結(jié)晶。
笑傲人生(水生)回復(fù)靜看花開(紫藤):我在海邊看夕陽。
靜看花開:你那么閑,怎么不來看我?
笑傲人生:心里有點兒煩,不想讓你跟著煩。
靜看花開:我也煩著呢!
笑傲人生:不會是有人欺負(fù)你吧?
靜看花開:沒有,我頭有點兒暈有點兒疼。
笑傲人生:我去看你,你在哪里?
靜看花開:我在飯店。
笑傲人生:別著急,我馬上到!
成玉嬌站在金富源飯莊二樓客房的落地窗前,眼神憂郁,粉色的手機貼在右耳邊,聲音壓抑而緩慢:“媽媽,昨天王木根到學(xué)校來找我了,他一直在找你!”巧珍站在柵欄旁邊,看著通往縣城的公路思緒萬端:“你就告訴他,我再也不會見他了。”“我跟他說了你不會見他。當(dāng)年那樣大一場火還沒把他燒明白?他和我說,他和他老婆離婚了?!薄八欠耠x婚已經(jīng)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我希望我們和他們不再來往!”成玉嬌的嘴角扯出一絲苦笑:“行,過幾天您到這里來吧!”“等你過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就去!”
水生到了的時候,成玉嬌已經(jīng)成了渴盼戀人的千嬌百媚的紫藤,黛眉似新月,杏眼含秋波,水嫩的肌膚由于戀人的到來飛起一抹紅霞。水生走上前,手臂環(huán)住了紫藤纖細(xì)的腰肢:“哪里不舒服?我?guī)闳メt(yī)院看看吧!”“剛才還頭疼欲裂,現(xiàn)在好了一大半了,你一來,就把病魔嚇跑了?!彼檬置咸俚哪X門兒:“好像不發(fā)燒,是不是想我了,才編理由騙我?”紫藤撇了撇紅潤的小嘴:“你那么忙,還有時間來看我呀?”水生憐惜地?fù)崦咸俚墓鉂嵓?xì)膩的小手,忍不住就放在嘴里輕輕地咬了一下。紫藤嬌嗔:“你是狗?。俊薄拔蚁肟纯催@么好看的手是不是假的?!弊咸傩睦镆唤z慌亂掠過:“你看我這個人是真的還是假的?”水生憨笑:“你是機器人啊?”“也說不定哦!假到真時真亦假!”水生對這個既懂事又調(diào)皮的紫藤愛得毫無辦法,在她面前,他沒有了智慧也沒有了洞察力。總聽別人說戀愛使人盲目,水生倒是愿意這樣甜蜜糊涂一輩子!
水生把頭伏在紫藤耳邊,“紫藤,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一輩子!”“你是在向我求婚么?”“是的!”“不答應(yīng)!”水生抬起頭,迷茫地望著紫藤:“為什么?”紫藤調(diào)皮地笑了:“沒有玫瑰,沒有鉆戒,沒有下跪,沒有儀式,我不答應(yīng)!”水生釋然:“這都好辦,只要你對我好!你的生日就要到了,到時我讓你無話可說!”
水生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水生把它掛斷接著和紫藤聊天,手機又響了,還是那個號碼,水生起身向客房外走去:“你好!請問你是哪位?”“水生吧?連你爸爸的聲音都聽不出來?”水生的眉毛立時擰成一個疙瘩:“爸,您在哪里?”“我在醫(yī)院,就要死了,你快來收尸吧!”“爸,有話好好說!”“你還是別叫我爸了,你不是已經(jīng)有了一個新的,還要我這個破的?”“爸,您別著急,您告訴我您在哪里,我們有話見面再說。”“興安旅店502?!?
水生掛斷電話,回身抱了抱紫藤:“我有急事兒要辦,你生日的那天,我一定會給你一份驚喜!”紫藤望著水生:“你也會收獲一份驚喜!”
興安旅店502房間,王木根叼著煙卷兒在窗戶與門之間來回踱步,像極了一匹關(guān)在籠子里的豹子,他在想一些十分深奧的問題:生活對自己太刻薄了點兒,巧珍躲著自己還有些道理,自己的老婆怎么也和別人郎情妾意去了?自己當(dāng)推銷員的時候,哪次上縣里辦事,不都是給她和孩子帶禮物?巧珍離開村子,自己去找巧珍的時候,二萍也沒說和自己離婚,怎么回事?一直擱在家里放心的老婆也會有和別人相好的想法,這個世界太瘋狂了!最可惡的就是水生這小子,我打馬晨光,他竟然不和我一伙!滿腦子都是反骨!要能找到巧珍就算了,不然,我不痛快,誰也別想好過!
看到水生進(jìn)來,王木根把煙蒂摁在煙灰缸里,眼里的寒光讓水生打了個寒噤。王木根盯著水生:“你媽找別人你同意?”“爸,你不想想,是你辜負(fù)媽媽在先,然后又留她一個人在家,這么多年你問過她好不好么?你知道她靠什么生活么?你怎么不摸摸自己的良心再說話?”“你開始教育起你老子來了?你個白眼狼!”“我15歲流浪在外,你管過我么?你想起過做父親的責(zé)任么?如果不是你有了別的女人,我們好好的家會散了么?”王木根的頭慢慢低下,心里好像有尖利的東西劃過,說實話,這些他都沒想過,他想的是他和巧珍能否天長地久,老婆孩子應(yīng)該有生存能力。
水生看到王木根花白的頭發(fā),眼角的深紋,不由得又心軟:“爸,我還能這樣叫您,就是在心里從沒有不認(rèn)您的想法。馬叔和媽媽的事兒您就別管了,不要因為自己那點兒可憐的自尊就去破壞別人的幸福。我會一直照顧您,您若愿意在城里,我就給您找個輕巧點兒的活兒;您愿意在農(nóng)村也行,我把咱家的地要回來您種,實在干不動了,我養(yǎng)您老!”王木根聽到兒子掏心掏肺的話,禁不住淚如雨下!
六
初秋,天空淡藍(lán)高遠(yuǎn),沒有一絲云彩,好像一塊瑩潤的美玉。水生開著黑色的轎車聽著時下最流行的歌兒,心情像那高遠(yuǎn)的天空一樣美到極致。今天是紫藤的生日。他沒給紫藤打電話,讓她期待,讓她驚喜,他將在她望穿秋水的時刻像神秘的天外來客一樣出現(xiàn)在她焦渴的視線中。
黑色的轎車行駛在通往金富源飯莊的車河中,像一只輕盈的掠過水面的燕子,水生的手機響了:“王水生,你的土地承包申請已經(jīng)批下來了,在月底之前回村里把合同書簽一下?!薄爸x謝村長,我會盡快安排時間回去簽合同?!彼鷵芡送跄靖碾娫挘骸鞍职郑以诖謇锍邪?000畝土地,過幾天要回去簽合同,我希望您能和我一起回家。”“好吧!承包土地不是個小事情。曬糧場地,簡易糧倉,烘干設(shè)備都要陸續(xù)建起來。”“現(xiàn)在國家政策好,種糧大戶都有補貼,您就當(dāng)我的技術(shù)顧問。”“那你在城里的生意怎么辦?”“城里的生意還要繼續(xù),種地季節(jié)性強,到關(guān)鍵時候我就回農(nóng)村,平時就由您全權(quán)負(fù)責(zé)。”“像我王木根的兒子,有想法,有干勁!種地的事兒就交給我!”
水生的電話里出現(xiàn)了一個未接來電,是媽媽打過來的。水生撥通了二萍的電話:“媽媽,您有事兒?”“今天一早你就出門了,你是不是和紫藤約會去了?”“媽媽,今天是紫藤的生日,我要向她求婚,還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答應(yīng),所以沒給您說,沒怪我吧?”“怎么能怪你呢?這是好事兒,如果人家姑娘答應(yīng)了,你把她領(lǐng)到家里來,讓媽媽見見?!薄昂玫?,您和馬叔做點兒好吃的,別凈省著?!薄靶校忝Π?,等著你的好消息!”
水生把車泊在金富源飯莊對面的停車場,手捧一束由九十九朵玫瑰和十支百合組合的一束鮮花,踏上金富源大廳的紅毯。門口的禮儀小姐艷羨的目光和溫柔的“歡迎光臨”的聲音讓水生更自信地抬頭挺胸昂首闊步,他來到預(yù)定的包房,坐在桌邊,等待著那個美麗的人兒佯嗔的撒嬌假怒的粉拳,紫藤,將成為與自己血肉相連的親人。水生的一套復(fù)式帶車庫的樓房已經(jīng)開始裝修了,那里將是他和紫藤的愛巢,他不能再讓心愛的人兒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吃辛苦受委屈了,他的紫藤要過舒適安逸的生活,沒事兒的時候逛街做美容,偶爾給自己做頓愛心早餐,更重要的是將來給自己生幾個小寶寶。自己生意不忙的時候,帶著妻子兒女們?nèi)ヂ糜?,享受天倫之樂,想到這些,水生不知不覺地笑出了聲。
這時,包廂的門開了,進(jìn)來的是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小女孩兒,她看著水生,不太確定地問:“你是王水生?”水生疑惑地點了點頭:“你找我有事兒?”“這是成玉嬌托我?guī)Ыo你的信!”水生接過信,小女孩兒轉(zhuǎn)身離去。
“水生,你好!我是成玉嬌,也就是你心中的紫藤,其實這個世界上只有成玉嬌,沒有紫藤。
我們是一個村的鄰居。十幾年前,我們都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們的父母發(fā)生了不該發(fā)生的事情,這事兒傷害了兩個家庭,給我們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不可愈合的傷口。你選擇了報復(fù),燃起了一把大火,然后在人們的慌亂中消失;我選擇了承受,在村里人的白眼中度過了青澀的少女時代,在同伴的艷羨中進(jìn)入了大學(xué)的校門。
在我?guī)缀醢涯阃说臅r候,你突然出現(xiàn)了,我心中燃起了復(fù)仇的火焰。我確定你已經(jīng)不認(rèn)識當(dāng)年的丫頭了,就以紫藤的身份接近你,如果,你真的愛上了我,那是你的不幸。本來是想在我生日的時候,讓朋友們看著你跪在我的面前,可是,我還是改變了主意。
越和你接觸,越發(fā)現(xiàn)你的好,我想,如果我們真的是萍水相逢,我真的會愛上你。我怕在你跪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會流淚,我怕手捧你送來的玫瑰無處安放,我怕你的鉆戒真的會套住我的心,所以,我逃了。我和我的專業(yè)課老師到外省辦奧數(shù)培訓(xùn)班,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登機了。
不見了,水生!祝福你遇到你真正的紫藤!”
水生讀完這封信,整個人僵在那里,大腦有一分鐘的空白,突然,他打開房門,一陣風(fēng)一樣沖出了飯莊,打開車門,啟動車子,一陣狂飆向飛機場的方向駛?cè)?。在十字路口,滿腦子都是那封信的水生突然發(fā)現(xiàn)一輛面包車斜插過來,為了躲避與它相撞,水生急忙向右打舵,結(jié)果,車子撞在隔離帶上,水生的頭磕在車窗玻璃上,造成輕微腦震蕩。
三年后,水生開著加長林肯,后面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子,她的懷里抱著一個六個月的寶寶,二萍在旁邊拿著一個撥浪鼓逗著小孩兒:“大寶,看看奶奶,笑一個!”馬晨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回頭看著這三個人從心里樂。水生接到了王木根的電話:“今年的苞米比去年長得還好,我在這二層樓上望著綠油油的莊稼,真是美呀,政府獎勵的15萬元也已經(jīng)打到你的信用社銀行卡里了,明年咱們改一部分土地種水稻,三年后我們的收入又會上一個新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