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如輝
喜歡付小茜的原因,男神們私下里做過不太地道的調查,除了個別喜歡她的美貌之外,絕大多數(shù)因為她的眼白。
付小茜的眼白,怎么比喻呢?男神們都進行過比喻。比喻過來比喻過去,還是覺得語文課代表王小飛的比喻比較形象:純凈,透明,淺藍色,像雨后初霽的天空一樣。難怪王小飛這小子,能在全市的作文大賽中榮獲一等獎,他的比喻就是形象,描述得就是準確。
付小茜喜歡看天空,雨后初霽的天空,仿佛她更喜歡看。她專注地盯著天空,天空也在一刻不停地盯著她。在相互盯著的過程中,她的眼睛融入了天空,天空也融入了她的眼睛。
付小茜的眼白大概就是那樣練成的。
付小茜的眼白走進了多少個男神的夢,大概只有鬼才知道。反正,我做過無數(shù)個關于付小茜眼白的夢。以至于后來,我跟劉夢夢結婚,也是緣于付小茜的眼白。劉夢夢也有眼白,雖然遠不及付小茜的眼白,但是她的眼白起初還是比較純凈的。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在茫茫人海中,我才選擇了劉夢夢。劉夢夢的眼白,在無情生活的磨礪下,漸漸變成了白眼,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
記憶中,那是一個課間休息的時間,付小茜獨自站在一個楊樹林里,透過不太密實并且慢慢搖曳的樹葉兒,向天空望去。天空藍藍的,微微的東南風扯著幾絲白云,在天空中漫步。我正好路過,看到了這一幕,心跳得厲害,好像無數(shù)個調皮的孩子在心里玩蹦蹦床。付小茜突然說,那兒像什么?其時,我正在慌亂無比地看著她的眼白。她說的是哪兒,指的是哪兒?慌亂中,我向她眼睛的方向看去,一只麻雀焦急地在我調整的視線里滑過。我忙說麻雀。她回過頭,只露出丁點兒的詫異,扭頭走開了。
那一刻,我沒能看到她的眼白。她把眼白藏在眼眶里,又低著頭,蓋了一層黝黑的秀發(fā)。
多年之后,我時常糾結那個場景。她說的像什么?是什么像什么?是藍天、是白云、是樹葉兒,還是別的什么?很顯然,不是麻雀。麻雀只是她眼里匆匆的過客,一如驚慌失措的我。也可能,她在自言自語,突然被我搗亂,她感到無比地掃興而已。
這種可能性的概率是很大的。盡管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夢著她的眼白,她也沒有給我一次與之單獨相遇的機會。
時間過得真快,眨眼之間,二十年過去了。我走出校園,走出大山,走出生養(yǎng)我的黑土地。
與劉夢夢結婚十年了,每年我都苦口婆心地動員她,回我老家看一看。而每一次,她的眼白即刻變?yōu)榘籽?。當然,對于生在上海長在上海的姑娘,從她當知青的父母嘴里,就足以了解我老家的窘狀。
與劉夢夢鬧得只差最后一道手續(xù)后,我終于回到魂牽夢縈的地方。
幾個老同學見了面,喝得一塌糊涂,吹得一塌糊涂。
吹來吹去,吹到了付小茜那里。
王小飛腆著啤酒肚,揚著長壽眉,眼睛猩紅地盯著我:你小子,如今還有想法?
我連忙擺擺手,嘴里說,哪里哪里,有想法也沒有做法了,老矣老矣。
王小飛點著一根煙,煙霧在他寬大明亮的腦門上空升騰,嘴里連連嘆出三個唉字。
付小茜畢業(yè)后,嫁給了銀行行長的兒子,去銀行上了班。
多少男神羨慕嫉妒恨??!恨歸恨,總覺得值,她付小茜早晚要走這一步,誰叫人家不是別人,是付小茜呢?付小茜就該有付小茜的歸宿。
行長的兒子你認識嗎?王小飛說著說著,又賣起了關子。
我像一條忠實的狗一樣,沖皮白肉厚能冒出油來的王小飛搖了搖頭。
王小飛說,別說你不認識,一開始,同學們都不認識,他是哪根蔥呀?
行長的兒子小學沒畢業(yè)就輟學了。平時跟好人一樣,犯起病來,像豬打泥一樣在地上翻著白眼打滾。
可想而知,付小茜的工作是體面的,而婚姻是痛苦的。
我不無好奇地問王小飛,她沒想到離婚?想到我的忍無可忍,自然付小茜也會忍無可忍的。
王小飛擺著手,嘴里說扯淡吧。
行長的兒子固然有病,而行長依然健在。那個老東西,真不是個東西,身板比石頭還硬。
回到上海的頭一天,我刻意去銀行辦點事。
我故意問了問,付小茜在不在?
被問的是一個小姑娘。她不太地道地沖我翻了翻白眼,而后沖前面一座小白樓翻了翻白眼。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在小姑娘翻白眼的同時,忙碌的柜員們幾乎都沖著我翻過白眼之后,又沖著那座小白樓翻著白眼。
心里涼透了。
眼前的小白樓,映白了我的眼白。匆匆瞥了一眼,我加快了腳步,急忙向高鐵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