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嘉石
在盲校做志愿者,給我?guī)碜畲蟮母淖兙褪瞧姷南А:芏嗳藢τ诿と说纳钣兴`解,包括先前的我在內(nèi)。第一天去盲校的食堂吃飯時,我感到了強烈的沖擊。食堂里歡樂有序的氛圍令我記憶猶新。有幾個同學(xué)用手機讀著電子書,有不少同學(xué)戴耳機聽著音樂,排隊的同學(xué)們?nèi)齼蓛捎懻撝裁础译[約聽見似乎有個好學(xué)的男生背誦著《滕王閣序》——還有些同學(xué)向我們打招呼。一個低年級同學(xué)問我:“你們是從南外來的嗎?來參加我們的門球比賽?”我也就接著話茬聊了下去。他和我說他的門球打得不錯,但是他的同學(xué)打得更好。過了一小會,隊伍排到了他,他上前歡樂地接過裝滿飯菜的餐盤,和打飯的阿姨說了謝謝,然后再對我大聲說了句“拜拜”,揮揮手和小伙伴吃飯去了。
生活方式上的偏見,在我吃完這頓飯后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事實上,我感到與他們的共同話題多到超乎我的想象。在我吃飯時,旁邊一個男生正和鄰座聊著《斗破蒼穹》;另一桌的同學(xué)說著最近的考試,一個和我年紀相仿、聲音特別好聽的女孩子說:“要是考砸了怎么辦啊,太緊張了。”我感到升起一股共鳴。親切感很快在我的心中駐扎下來。這是來到盲校后讓我印象深刻的第一件事,我們感受著同樣的生活,我們同享著一樣的夢想和榮光。
第二件事發(fā)生在門球賽開幕式上,兩位主持人極其大方、開朗和擅于表達。特別是女主持人,出色的聲音,自信的笑容,流暢的表達,幾乎是我見過的最優(yōu)秀的學(xué)生主持。開幕式在他倆的主持下進行得非常順利,但我發(fā)言后突然出現(xiàn)了一點小狀況,男主持人似乎有點緊張,忘了下一句串詞?!跋M覀儭M彼淮_定地重復(fù)了一遍,手中摩挲著卡片,感受凹凸的盲文傳遞的文字。大約三四秒后,他解決了這個問題,“希望我們能一同度過在這里的時光,展現(xiàn)青春最勃發(fā)的一面!”他接了下去,下面坐著的同學(xué)突然笑起來,充滿善意。掌聲從觀眾席最前端和最后端同時響起,匯集在廣場上空,又在我心里久久回蕩。這是我的同齡人啊,命運關(guān)上了你們看到光亮的眼睛,但勤奮和智慧,卻為你們打通了奔向光明的另一雙心靈之眼,我為你們驕傲地鼓掌。
這兩件事情,讓我對盲校同學(xué)有了更全面、深入的了解,也讓我對“尊重“一詞的意義有了更深刻的感悟。我知道,有這么一群同齡人,雖然眼睛看不見,但青春一樣精彩紛呈。我也更深入地審視自己,探求自己的生命價值。史鐵生在《我的夢想》中談到,在他這個只能坐在輪椅上的人看來,短跑名將卡爾·劉易斯是最幸福的人。但當(dāng)劉易斯被約翰遜戰(zhàn)勝的那一刻,他明白了,上帝從不對任何人施舍“最幸?!边@三個字,他在所有人的欲望面前設(shè)下永恒的距離,公平地給每一個人以局限。如果不能在超越自我局限的無限路途上去理解幸福,那么史鐵生的不能跑與劉易斯的不能跑得更快就完全等同,都是沮喪和痛苦的根源。
和盲人相比,我們的確“幸福”,但我們又同樣有限。甚至,這些局限比看不到的局限更關(guān)鍵。那么,我們能不能像他們一樣勇敢地克服局限,勇敢地擁抱生活,活出自己的精彩呢?
我想,每個人能在局限內(nèi)活出自己的精彩,就是對自己最大的尊重。
編輯 胡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