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梅
這個秋日的清晨,我終于放下了手里的雜事,帶上采山釣水的逸趣,偕同丈夫來到孔雀湖,想一睹其秋韻。
我們來到孔雀湖時,只見秋日暖陽下,那些夜泊的竹筏不曾解纜,仍若處子般靜臥岸邊。微瀾不興的湖面上,有縷縷晨霧,時而濃郁溫潤,時而飄逸朦朧。湛藍的湖水里倒映著游人的身影,透出滿湖恬靜而愜意的底蘊。
湖岸的鳳尾竹叢,一對對綠孔雀若隱若現(xiàn),而那些宛若仙子云袖的鳳尾竹枝,端莊時則軟軟定在水面,動情時便在水面輕輕摩挲。我深吸幾口清氣,頓覺胸中那些俗世的濁流,只在頃刻間就已滌盡。一股清流直沖腦門,身便似入了菩堤國般輕渺。
幾只鷗鳥在湖空翱翔,翅膀馭空劃出了道道優(yōu)美的曲線。無數(shù)的蜻蜓在水面來往穿梭,仿佛在編織一幅無形無色的圖案,不知為誰辛苦為誰忙。正感嘆間,忽見水面上一條魚倏地躍起,旋即落下,隨著“啪”的聲響,波紋便在水面緩緩漾開、散去……置身其中,我恍若置身仙境。
我正沉醉于大自然和諧的景色里,為這孔雀湖水和湖水所滋潤的一切生命而歡欣,一只叫做“打魚郎”的水鳥突然從岸邊的蒼蒼蒹葭里飛出,一頭扎進水里,又迅速地飛離水面,它那尖利的喙上已銜了一條魚。我的心顫栗了一下,萬沒想到這般平靜的氛圍中,依然潛藏著“弱肉強食”的兇險。看來,這弱者生存之艱難,不豈止是在人間。
湖灣處,幾個垂釣者正把自己悠閑的心,隨同釣鉤怡然地墜入水里。丈夫問其中一位老人釣到多少?老人風(fēng)趣地說:上午釣得一湖金光閃閃,傍晚想釣回沉水的落日,但夕陽釣不起,只好提著滿桶的黃昏回家。原來釣翁之意不在魚,在乎水,在乎樂也。看淡一切身外之物事,這才是人世間的真君子!正沉思間,忽見老人把魚竿一揚,竿尖如弓似的彈起一條活蹦亂跳的喜悅。我為老人高興,他卻順手把魚放回了水里。
告別垂釣者,我們撐筏離岸,到湖里去尋那別樣的情致:立于筏頭仰望天穹,只見白云漫天游弋,似乎想把自己藏進深山,可云根未駐又離岫飄走;放眼筏頭,只見水平岸闊,秋水如藍;“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般之茫然”,此時心境恰似湖一般深邃,水一般晶瑩,一縷游思也恰與蘇東坡的精靈對接……
不知何時湖面飄動了霧嵐,如白紗般晃眼。岸邊的幾只竹筏,在嵐氣中漸漸變成了幾個黑點,一眨眼,黑點便在霧嵐中隱沒了。再瞧岸上那些房舍建筑,綠樹翠竹,也全化作一團團模糊的藍光。一道乳白的炊煙從藍光里冒出來,行不及丈就散了架,沒了影兒。待我轉(zhuǎn)身回望那不遠處的尖山時,只見山頂始則“煙綃遠布”,“霧轂平拖”,繼之則云濤洶涌,狀同湖波起伏。不一會,峰頂便讓霧嵐罩住,宛如一個斷頭的武士,挺立著它不倒的身軀。
竹筏靠了岸,我在岸邊綠樹翠竹下小憩,雙目再度巡視這盈盈湖水,忽然感覺眼前的孔雀湖是個偌大的寶盆。天是盆蓋,山是盆壁,盆中裝著魚蝦,待人撈取。不!盆中豈止是魚蝦,定有不少金烏玉兔!要不然,為何白日水面搖金,夜來水上跳銀?這孔雀湖畔的百姓,就從盆中撈起了無數(shù)的盎然生機……
離開孔雀湖時,丈夫問我:這孔雀湖的秋韻到底是什么?思忖中,我忽然想到劉禹錫“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的詩句。劉禹錫曠世豁達的胸襟里,沒有半點悲秋的氛圍,由此聯(lián)想到孔雀湖畔的萬物,無論是山是水,也無論是鳥飛魚躍,還是云飄竹裊,它們都不以春喜,不以秋悲,淡然面對歲序時令的變化,每天每時都從容而瀟灑地展示自己存在的魅力……
我想,這正是孔雀湖的秋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