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維剛
許多人認為困難事業(yè)的干成(比如說解決科學難題,或者某個體育項目的騰飛),靠的是干事業(yè)的人的某種“內在”品質。如果一個人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比如說陳景潤在哥德巴赫猜想上的重大突破,媒體就喜歡把成功歸結于他的拼搏精神。成功的秘訣居然如此簡單,你要做的就是豁出去拼。以至于很多民間科學家誤以為科學研究的突破只要用足夠多的汗水就能換取到,而把大好的時光花費在自己根本不懂的項目上。
可是,如果是中國人怎么干都不成功的事業(yè),比如說足球,媒體上就會出現(xiàn)一些需要更高文化程度才能理解的分析:把失敗歸結于中國人的素質、中國的整個體制,甚至是傳統(tǒng)文化。這時候成功就變得復雜,為了能在世界杯上贏兩場球,居然需要整個中華民族進行一次反思。
我不太贊同這種凡事往特別簡單或者往特別復雜了說的思維。首先,干事業(yè)不是靠拼命就行。證明數(shù)學定理不是拼命得出的,打仗也不是僅靠拼命就能取勝的。其次,干事業(yè)就是干事業(yè):想去世界杯贏兩場球,你研究足球就可以了,沒必要先把官場文化和春秋以來的儒家思想都研究、批判和改造一遍。
如果你想成為一個科學家,你就應該好好學習基礎知識,掌握基本技能,比如算算微積分,寫寫計算機程序,然后盡快找到一個好的導師,在他的指導下,從學徒開始做,做真正的科學研究。如果有一個人,認為搞科研“功夫在詩外”,一天到晚研讀牛頓等古代科學家的傳記,給古今中外的科學家搞排行榜,在博客上寫好多科學家的趣聞軼事,跟偽科學和民間科學家作斗爭,甚至希望通過研讀西方近代哲學和中國古代哲學來提升自己的人文素養(yǎng),通過這樣的辦法去學習搞科研,那就是緣木求魚了。
真正提升我們水平的不是文化,不是藝術,不是哲學,不是制度,不是自虐,而是刻意練習。
訓練方法是在不斷進步的。13世紀的哲學家羅吉爾·培根曾經認為任何人都不可能用少于30年的時間掌握數(shù)學,而現(xiàn)在的學生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學到了許多數(shù)學知識,因為教學方法進步了。事實上,我們今天的所有領域都比過去做得更好,體育界的世界紀錄被不斷打破,藝術家們的技巧也是過去的人們根本無法想象的。查理·芒格有句話說得好:人類社會只有發(fā)明了“發(fā)明的方法”之后才能快速發(fā)展,同樣的道理,我們只有學習了“學習的方法”之后才能快速進步。
訓練方法的重要性的另一個體現(xiàn)是“天才”的扎堆出現(xiàn)。比如有一段時期俄羅斯女子網球、韓國女子曲棍球,更不必說中國的乒乓球,擁有絕對優(yōu)勢。難道別的國家的人就天生不適合從事這些項目嗎?其根本原因在于這些國家已經掌握了一套科學的訓練方法,而且該國能找到足夠多的人來接受這種訓練方法,以至于可以批量生產優(yōu)秀運動員。
更進一步,哪怕你這個國家并不擅長這個項目,只要有一名教練掌握了科學訓練法,他就可以帶出頂尖高手。比如中國并不是花樣滑冰的傳統(tǒng)強國,而這項運動甚至根本就沒有群眾基礎。相比之下,美國的很多孩子從小就學,而且是父母花錢請教練讓孩子學。然而中國卻出現(xiàn)了申雪、趙宏博、龐清、佟健這樣的世界頂級高手,他們在奧運會上摘金奪銀。這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是教練姚濱一人之功。
姚濱在20世紀80年代初作為運動員代表中國參加冬奧會,因為他做的動作完全脫離主流,竟然把外國選手都給看樂了——中國連花滑的門都沒摸著。你根本沒有這個土壤!可是姚濱不信什么土壤,他只信科學訓練。他在沒有外國花滑教材的時候竟然自己從體育理論和實踐中摸索出了一套訓練手段,甚至從編舞到音樂到運動員服裝都自己設計制作,最終竟帶出了世界冠軍。
想要成為某一領域的頂尖高手,關鍵在于“刻意”地在這個領域內,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