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晶心
那天天氣真的好,連續(xù)多天霧霾沉沉的天突然放了晴,整片天空鋪滿了魚鱗云。一向喜歡看云的我自是歡喜不盡,連忙走到教室對正等待上課的孩子們說:“走,我們看云去,等會兒再來上課?!?/p>
我在這個少兒國學(xué)公益課堂上當(dāng)志愿者老師已經(jīng)三年多時間了。一路走來,我們讀了仟字文》《詩經(jīng)》《道德經(jīng)》等篇章,現(xiàn)在開始讀《論語》。
聽說不上課,出門玩兒,孩子們立即小鳥般跟著我來到教室外面。我們爬上那臺階的高處,看著頭頂滿天的云垂掛在天邊,那排列整齊的樣兒此時已不止像是魚鱗,而是像一只大鳥的翅膀了。
我心中突然一動,想到了莊子的《逍遙游》篇:“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
我把孩子們喚進教室,在白板上寫下了剛才想到的《逍遙游》內(nèi)容,孩子們好奇地問:“我們今天不是要學(xué)《論語·八佾》第18篇嗎?”但是這一刻,我只想根據(jù)看云的體會,帶他們來一場文學(xué)賞析。
我先給他們講了《逍遙游》的白話文意思。然后問他們:“大到‘不知其幾千里也的鳥你們有沒有見過?垂天之云到底是什么樣兒?”
回答第一個問題時,孩子們比較一致,都說沒有見過,莊子自己想象的吧??墒腔卮鸬降诙€問題時,有孩子剛說完沒見過,就有孩子猶豫了一下,然后說:“我們今天見到的云有點兒像‘垂天之云?!瘪R上有孩子應(yīng)和:“是是是!”又有孩子說:“不知道莊子見到的‘垂天之云是不是就是我們見到的‘垂天之云?”
我開心地看著孩子們互相激發(fā),熱烈地討論著,他們的問題并沒有一個標準答案,我回答他們的還是問題:“誰也不知道莊子當(dāng)時看到的‘垂天之云是什么樣兒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真的見過‘其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鳥,但有沒有可能——莊子是先看見‘垂天之云,然后有了靈感,寫出了那樣的大鳥,再推導(dǎo)出大鳥的身世: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孩子們有的說“有可能”,有的說“不知道哎”,我建議大家畫一畫、寫一寫自己看到的“垂天之云”。
孩子們攤開紙,拿出畫筆,紛紛忙碌起來。我瞅一眼教室窗外的天空,云仿佛被一只神秘的大手一掃而空,天空湛藍一片。我們剛剛看到的“垂天之云”已經(jīng)消失不見,美好的事物總是這樣轉(zhuǎn)瞬即逝,令人珍惜。
前一陣,新聞曾經(jīng)曝出這樣的事,某些機構(gòu)讓孩子背誦四書五經(jīng),只讓孩子大量讀經(jīng),完全不做解釋,甚至在孩子主動探究時,嚴加控制和打壓。臺灣道禾教育創(chuàng)始人曾國俊先生一再強調(diào),國學(xué)教育應(yīng)該知行合一,“離開具體的生命體驗,沒有什么國學(xué)可談”。
三毛說:“所有的人,起初都只是空心人,所謂自我,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全靠書籍、繪畫、音樂、電影里他人的生命體驗喚出方向,并用自己的經(jīng)歷去充填,才漸漸成為實心人。”
就像這一天,孩子們先去看云,再去讀莊子的《逍遙游》,爾后再討論、繪畫、寫作。或許他們并不能領(lǐng)會得多么深刻,但在他們生命的旅程中有過一次立體賞析“垂天之云”的經(jīng)歷,或可會在以后的某個特殊時刻重新憶起,給予他新的啟示。
納蘭性德詩云“人生若只如初見”,我們可以追求更高的分數(shù),可以追求名利,但營營役役的道路上,我們需要時時記得停下腳步,審一審我們的初心,問一問自己為什么出發(fā)。如果我們已經(jīng)遺忘初心已久,請找回它,把它放回我們的“空心”,帶著它的力量,去創(chuàng)造我們更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