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甘的蝴蝶

鮑爾吉·原野

巴甘家在內(nèi)蒙赫熱塔拉村，春冬蕭瑟，夏天才像草原。大片的綠草上，開滿了絢麗的花。每到這時，巴甘比大人還忙：采一朵鈴蘭花，再跑幾步蹲下，去采紅火苗似的薩日朗花。

巴甘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現(xiàn)在媽媽又不知得的是什么病，躺在炕上，額頭上蒙著一塊濕毛巾，許多人陸續(xù)來看望她。

晚上，巴甘躺在媽媽身邊。媽媽溫柔地撫摸著他，說：“巴甘，媽媽要走了。到那個地方就不再回來了。”巴甘警覺地坐起身。

“巴甘，每個人有一天都要出遠門，去一個地方。爸爸不是這樣的嗎？我走了之后，你跟著舅舅好好生活，我每年夏天都會變成蝴蝶來看你?！?/p>

“變成蝴蝶？我可以告訴別人嗎？”巴甘問。

媽媽搖頭：“有一天，村里人會把我抬走。那時我不說話，也不再睜眼睛了。你不要哭，不要喊。我不是能變成蝴蝶嗎？”

她說得真準(zhǔn)。有一天，家里來了很多人，幾個人抬了媽媽出去。人們忙亂著，舅舅蹲下來捏住巴甘顫抖的肩頭。

從那時起，巴甘經(jīng)常想，媽媽變成蝴蝶之后，要用多長時間才能飛回家鄉(xiāng)呢？

巴甘讀小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舅舅帶著巴甘搬了家。新學(xué)校里全是紅磚大瓦房，有升國旗的旗桿，冬天也不冷。有一天下午，文老師指著一幅掛圖問：“同學(xué)們，這是什么？”

“蝴蝶。”大家說。圖上的蝴蝶張開翅膀，黃翅帶黑邊兒，兩個觸須也是黑的。

“這是什么？”她指著一個像栗子似的帶著尖的東西，“對，這是蛹。同學(xué)們，我們看到的美麗蝴蝶其實是蛹變的，你們別看蛹很丑，但變了蝴蝶之后……”

“你胡說！”巴甘站起來，憤怒地指著老師。

文老師一愣，說：“巴甘，發(fā)言請舉手?！卑透首拢Я艘幌伦齑?。

“蛹在什么時候會變成蝴蝶呢？春天，大地復(fù)蘇……”

巴甘再也坐不住了，沖上講臺，一下把掛圖扯下，撕得粉碎。文老師非常震驚，幾個女生驚恐地抱在一起。后來舅舅牽了一只羊過來，向文老師道歉，才算了事。

到了初中的時候，巴甘成了學(xué)校的名人。他在自治區(qū)數(shù)學(xué)競賽中得了第三名，獲得了邵逸夫獎學(xué)金。

暑假時，巴甘參加了“哲里木盟”組織的優(yōu)秀學(xué)生夏令營。夏令營最后一天去了青島的生物館，他們來到昆蟲標(biāo)本室。蝴蝶！大玻璃柜子里粘滿了蝴蝶，大的像豆角葉子，小的像紐帶扣，有的蝴蝶翅膀上還長著一對圓溜溜的眼睛。巴甘的心咚咚跳。講解的女老師拿著一根木棍，講述著西雙版納的小灰蝶，墨西哥的君主斑蝶、鳳眼蝴蝶……巴甘默默地走出展廳，靠在墻上。

蝴蝶為何到了這里？是因為這里有海嗎？赫熱塔拉似乎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出現(xiàn)過蝴蝶了。蝴蝶迷路了，它們飛到海邊，往前飛不過去了，落在礁石上，像海礁開的花。

巴甘走向講解的女老師，深深地鞠了一躬。他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有紙幣，有手絹包的硬幣，捧在手心里：“老師，求您把它們放了吧！放它們飛回草原去?！?/p>

“放什么？”

“蝴蝶?！?/p>

女老師剛想笑，卻又看到巴甘漲得通紅的臉和眼眶里的淚水，就止住了笑，拉住他的手進了里屋。巴甘沉默了一陣兒，一股腦兒把心里的話都說了出來。女老師用手絹擦拭淚水。等巴甘說完后，她從柜子里拿出一個木盒。

“巴甘，這個給你，”女老師手里的木盒中有一只美麗的蝴蝶，“這是昆山紫鳳蝶?！彼劬t著，鼻尖也有點紅，說：“美好的事物永遠不會消失，今生是，來生也是。我們相信它，還要接受它。這是一只巴甘的蝴蝶?！?/p>

文章以“這是一只巴甘的蝴蝶”結(jié)束，呼應(yīng)了標(biāo)題。作者以“巴甘的蝴蝶”為題有什么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