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存在主義是在人類面對社會矛盾和災(zāi)難時迅速興起的危機哲學,它是首先對個體的命運和存在狀態(tài)表示高度關(guān)注的哲學,薩特作為存在主義哲學的集大成者更是提出了用積極的行動去確立人的本質(zhì)的基本觀點。存在主義哲學所蘊含的人道主義特性使臥底的生存困惑得到觀照。本文主要以韓國電影《新世界》為例,以薩特的存在先于本質(zhì)、世界是荒謬的、人生是痛苦的以及自由選擇的觀點為切入點,扼要闡述臥底的生存狀態(tài)。
關(guān)鍵詞:薩特 存在主義 存在先于本質(zhì) 他人即地獄 自由選擇
在現(xiàn)實生活中,每個人無時無刻不面臨著選擇,隨時隨地涉及“站隊”的問題。在電影中,這種選擇之痛、存在之痛最集中、最鮮明地體現(xiàn)在臥底身上。臥底的身份歸屬以偶然性的方式不可預測地運動著,像《無間道》里的劉建明、《新世界》中的李子成。尤其在《新世界》中,丁青臨死之前對李子成說的“你看起來很累,別這樣。你做個選擇吧,那樣你才能活著”這番話,深刻地體現(xiàn)了對存在問題的思考,也成為引導李子成做出選擇的關(guān)鍵點。
一、存在先于本質(zhì)
“存在先于本質(zhì)”是薩特的著名論斷,指人的本質(zhì)是在人存在之后通過自己的行動賦予自己的,存在分為自在的存在和自為的存在兩種,與偶然性和行動這兩個概念有密切的聯(lián)系。我們都是偶然地出現(xiàn)在世界上的,就像在《新世界》中,李子成偶然地被選為臥底,被拋到“新世界”的計劃之中。他在自己所處的世界里極致地體驗到了存在的感受。當李子成知道姜科長派多人監(jiān)視他,但是丁青卻對自己信任有加的時候,他深深地體悟到了存在的荒誕,因而陷入無盡的苦悶、孤寂之中。他一次次地受姜科長的戲耍與欺騙,但還是奮不顧身地投入到臥底的工作中,這其實是李子成在不自覺地逃避外在的存在,即自在的存在。而作為意識的人是自為的存在,意識的意向性指向外部,李子成對世界感受到的厭惡、孤寂即是自為的存在與自在的存在相接觸的結(jié)果。自在的存在通過焦躁被揭示出來,自為的存在則在自在的存在被揭示的過程中顯現(xiàn)了自己。不管是自在抑或是自為,它們都是偶然的,它們的相遇也是偶然的。偶然性的集合造就了李子成厭惡、孤寂、迷茫、絕望等感受。
薩特曾說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原因是他認為人可以用行動去決定自己的本質(zhì),活成自己想成為的樣子。因此,存在主義哲學也是“行動哲學”,對人具有積極意義,在李子成身上則體現(xiàn)為為了活下去所做的不懈努力,包括最后他殺掉了知道自己臥底身份的姜科長和局長,為了活下去而成為金門老大。這是因為“存在主義認為人的存在是一種恐懼和絕望的存在”。人恐懼死亡,因為死亡就是非存在。所以,在所有危及自己存在的時刻,人都會鋌而走險,從而想盡辦法去延長自己有限的生命。因此,才有了丁青臨死前對李子成說的“心要狠一點,那樣才能活下去”。這也就不難理解李子成所作出的這種選擇,是受丁青的點化從之前的孤寂、迷茫、絕望的感受中頓悟出來的。李子成的這種虛無感表明了他曾對這個世界的否定性態(tài)度,而薩特則肯定李子成的這種否定性態(tài)度,這種孤寂和苦悶正是李子成體驗到存在的證據(jù)。“人對世界的否定性體驗?zāi)耸侨俗呦蜃杂傻那疤?,是標志著人醒悟的開端?!崩钭映梢揽恐约旱男袆恿共蝗说赖默F(xiàn)實,不斷地否定與超越,最終重新確立了自己的本質(zhì),也體現(xiàn)了存在主義所蘊含的人文關(guān)懷。
二、世界是荒謬的,人生是痛苦的
存在主義認為在這現(xiàn)實社會中,人與人之間充滿了虛偽與抗爭,世界上充滿了荒謬,并且被丑陋與罪惡充斥。所以,人在這個荒謬的世界上感受到的則是無盡的苦悶與失望,人真實擁有的只是無盡的痛苦。這集中體現(xiàn)在薩特的“他人即地獄”的論斷。
薩特認為我與他人通過注視發(fā)生聯(lián)系,當我被別人注視時,我本身就成為“為他人的存在”,就是一種“自在”了。在別人的注視之下,我被物化。但實際上我不可能成為真正的自在,所以我就感到了痛苦與不安。李子成的焦慮與痛苦即來自于這種他人的注視。一方面,他受姜科長之命在黑幫內(nèi)部收集情報,多年的出生入死換來的是不被信任,所以他在這里其實物化成了警方控制黑幫團伙的棋子。另一方面,他作為丁青的左膀右臂,又被這個兄弟格外“觀照”,他在黑幫團伙中被物化,成為幫助丁青打理事物的工具。最后,他身為金門理事,所有活動都受到金門人的注視,李子成就在這多重注視之下,成為“非我之我”,身處在類似地獄的新世界之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身心備受煎熬。因此,“只要有一個他人,不管是誰,他在哪里,他與我的關(guān)系如何,我就擁有一種外在、一種性質(zhì),我最原始的墮落就是他人的存在”。
薩特的劇本《禁閉》表達了“他人即地獄”的中心主題。三個罪犯——懦夫加爾森、殺嬰犯埃斯泰勒、同性戀伊奈絲,他們死后被關(guān)在同一間類似于房間的地獄里,他們各有自己的小心思,加爾森想逃離這里,埃斯泰勒想和加爾森親熱,伊奈絲希望地獄里只有她和埃斯泰勒兩個人。他們誰都逃不掉其他兩個人的目光審視,房間里只有不斷的彼此折磨,永遠無法擺脫。因此,“每個人對于其他兩個人來講都如同地獄”。反觀《新世界》,丁青、李子成、姜科長則類似于《禁閉》中的三角關(guān)系。丁青想撇開警方的注意,救出獄中的兄弟,受到李子成情報的威脅。李子成千方百計地想要逃離新世界計劃,拋掉身份重新開始,但受到姜科長的極力阻撓。姜科長想通過黑幫內(nèi)斗,控制黑幫勢力,遭到李子成叛變,被其所殺。他們每個人都是其余兩人的劊子手,每個人都在別人的目光下原形畢露。世界的荒謬、人生的痛苦在“他人即地獄”中得到印證。
實際上“他人即地獄”并不意味著薩特對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絕望,它有一個前提是人際關(guān)系惡化?!拔彝ㄟ^這個荒誕的戲劇表明:我們爭取自由是多么重要。也就是說我們改變自己的行為是極其重要的。不管我們生活的地獄如何禁錮著我們,我想我們有權(quán)利砸碎它?!彼哪繕似鋵嵤歉嬖V人們用行動改變現(xiàn)實,打碎別人的目光獲得自身的解放。李子成最后的叛變就是由于與姜科長關(guān)系的惡化,屢次的戲弄與不信任最終使他毅然決然地燒掉了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警察檔案,在他燒掉檔案的那一刻,他的自由之戰(zhàn)也獲得勝利。
三、自由選擇
自由的問題是薩特存在主義思想的核心問題,正如他在《存在與虛無》中所言:“人的自由先于人的本質(zhì),并且使人的本質(zhì)成為可能;人的存在的本質(zhì)懸置在人的自由之中?!边@句話是說人的本質(zhì)由行動決定,在決定本質(zhì)的過程中,人所做出的一系列選擇、一系列行動都是自由的現(xiàn)實映射。在《新世界》中,李子成看似處于牢籠之中,卻是具有絕對自由的個體,所以丁青才會對李子成說:“做個選擇吧,那樣才能活下去?!?/p>
焦慮是薩特自由觀中的一個重要概念,薩特把焦慮看作是自由的開始,是自我解放的信號,“正是在焦慮之中,人取得了自由的意識”。也就是說,李子成的焦慮與絕望是因為他在做臥底的過程中面臨多種選擇,比如堅定地做警察或者真正地加入黑幫,又或者離開是非之地一走了之。他不知如何抉擇以至于內(nèi)心缺乏行動力,他的自由則在這種焦慮中被發(fā)現(xiàn)。由此,他不得不開始自欺之旅,對行動的躊躇不前進行辯解。李子成的自欺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首先,他使自己成為他人眼中的物,同時為警察和黑幫做事,按照他人的要求生活,完全成為一個“為他人的存在”;其次,他的自欺實際上表明了他對自己所要達到的目標、成為的本質(zhì)做出了選擇,只是他還沒有意識到。在黑幫做臥底的近十年時間里,他其實已經(jīng)習慣并承認了自己的黑幫身份與生活方式,但名義上陷于警察身份的制約。實際上,正是李子成的這種糾結(jié)與焦慮的狀態(tài)才使他成為鮮明的實在,自由就是在焦慮中被揭示,最后在不同的自欺行為中向我們顯現(xiàn)。
既然李子成是絕對自由的,那為什么會讓人覺得他的自由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呢?薩特在這里提出了處境的概念。他認為處境是自由的限制,即自由的人為性。李子成的處境明顯是丁青和姜科長等多方人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但他們的存在根本上并不能限制李子成的自由選擇。換言之,也就是丁青和姜科長的限制只是使李子成的自由客觀化了。所以,“處境并不能阻止人的自由選擇,沒有一種處境能比另一種處境給人以更多的自由”。因此,李子成即使是處于臥底的兩難處境中,依然是擁有絕對的自由的。
值得注意的一點是,薩特雖然強調(diào)人的絕對自由,但自由并不意味著為所欲為,人在自由的同時也要承擔相應(yīng)的道德責任?!按嬖谙扔诒举|(zhì)”“世界是荒謬的”“自由選擇”等理論是薩特的存在主義哲學的主要內(nèi)容,雖然其中不免流露出消極的思想,但是它同時也鼓勵人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與意義,喚起人的意志和尊嚴,這種消極中帶著積極的哲學思想深刻地揭示了臥底的存在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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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王文慧,四川師范大學影視與傳媒學院2015級在讀碩士研究生。
編 輯:趙 斌 E-mail:94874655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