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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聲

      2017-06-01 15:41:47李廣田
      作文周刊(高考版) 2016年19期
      關(guān)鍵詞:老祖母小瓶老祖宗

      不怕外祖父的竹戒尺,且還是最喜歡跟著母親到外祖父家去,這原因是為了去聽琴。

      外祖父是一個花白胡須的老頭子,在他的書房里也有一張橫琴,然而我并不喜歡這個。外祖父常像瞌睡似的俯在他那橫琴上,慢慢地?fù)芘切┣傧遥l(fā)出如蒼蠅的營營聲,那簡直就如同老祖父硬逼我念古書一般。我與其聽這營營聲,還不如到外邊的籬笆上聽另一種琴聲。那種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聲音招呼我,仿佛一只螞蚱的振翅聲,又好像一只小鳥的剝啄。我費了不少時間終于尋到那個發(fā)聲的機(jī)關(guān):是籬笆上一片枯葉,在風(fēng)中顫動,與枯枝摩擦而發(fā)出好聽的聲響,我喜歡極了,我很想告訴外祖父:

      然而我所最喜歡的還不在此。我還是喜歡那張長大無比的琴。

      黃河從外祖父家的屋后流過。黃河邊上的河堤,便是我最喜歡的一張長琴:呼嘯的風(fēng)順著河堤吹過堤上的電桿木,桿上的電線就迎風(fēng)起舞,發(fā)出嗡嗡的聲音,這是多么美妙的琴聲??!那嗡嗡聲在冬夜的黑暗中容易使一個孩子想到許多神怪事物。緣著琴弦,我從那黃河源頭,想到那黃河所傾注的大海。我猜想那山是青的,那海是綠的,海上滿是小小白帆。而我自己呢,就沿著那條在月光中發(fā)著銀光的琴弦飛行。我漸漸有些暈眩,我用一個小小鐵錘一路敲打,那條條琴弦發(fā)出嗡嗡的聲響。最后才發(fā)覺自己仍是躺在外祖母溫暖的被里,心里有多么寂寞啊。

      說到外祖母,她的慈心總是值得感激的,她曾以種種方法使我快樂,她給我說故事,唱謠曲,給我說黃河水災(zāi)的可怕,說老祖宗兜土為山的傳說,并用竹枝草葉為我做種種玩具。我怎么也沒想到她把一個小瓶懸在風(fēng)中叫我聽琴。那是怎樣的一個小瓶??!大小如蘋果,顏色是純白,材料很粗糙,是沒有什么光亮的瓷釉。那東西家里傳遞了許多代。老祖母從一個舊壁櫥中找出這小瓶,小心地拂拭著瓶上的塵土,以嚴(yán)肅的微笑告訴道:“別看這小瓶不好,這卻是祖上的傳家寶呢?!?/p>

      我們的老祖宗是一個好心腸的醫(yī)生,他用他的通神的醫(yī)道救活過許多垂危的人。“他曾用許多小瓶珍藏一些靈藥,現(xiàn)在只有這一個小白瓶兒?!蓖庾婺敢贿呎f著,一邊又顯出非常惋惜的神色。我聽了老祖母的話也默然無語,因為我也同樣地覺得很惋惜。我想當(dāng)年一定有無數(shù)這樣的大小瓶兒,同樣大,同樣圓,同樣是白色,同樣是好看,可是現(xiàn)在就只剩著這么一個了。那些可愛的小瓶兒都分散到哪里去了呢?而且還有那些靈藥,還有老祖宗的好醫(yī)術(shù)呢?我簡直覺得可哀了。

      外祖母把小白瓶拂拭潔凈之后,找尋到一條結(jié)實的麻線,用麻線系住瓶口,又搬一把高大的椅子,放在一根曬衣服的高桿下面。她在椅子上搖搖晃晃的樣子,現(xiàn)在叫我想起來還覺得心驚。她搖搖晃晃地立在椅子上,伸直了身子,舉起了雙手,把小白瓶往那曬衣桿上系,把那麻繩纏一匝,又一匝,結(jié)一個疙瘩,又一個疙瘩,唯恐那小瓶被風(fēng)吹落,摔碎了祖宗的寶貝。她笑著,我也笑著,卻都不曾言語。然而,然而那個小瓶,在風(fēng)中卻沒有一點聲息。

      我同老祖母都仰著臉望那風(fēng)中的瓶兒,兩人心中均覺得黯然,然而外祖母卻還在安慰我:“好孩子,不必發(fā)愁,今天風(fēng)太小,幾時刮大風(fēng),一定可以聽到嗚嗚響了?!?/p>

      現(xiàn)在我每逢走過電桿木,聽見電桿木發(fā)出嗡嗡聲時,我就感覺那像是從一個時光隧道里發(fā)出的幽怨的回聲。那讓我想起自己的根,人這種生物不生根是奇怪的。可我的外祖父家已經(jīng)衰落不堪,只剩下孤兒寡婦,一個舅母和一個表弟,在赤貧中過著困苦的日子,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也都去世多年了。

      (節(jié)選自《李廣田散文選》,有刪改)

      閱讀上文,按要求回答下列各題。

      1.作者寫了自己童年時代聽到的哪些琴聲?請結(jié)合全文內(nèi)容加以概括。

      答:

      2.請簡要分析第四自然段在文中的作用。

      答:

      3.文中畫線句在表達(dá)上有什么特點?刻畫了外祖母怎樣的形象特點?

      答:

      4.請?zhí)骄课恼聵?biāo)題“回聲”的意蘊。

      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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