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予我渡北川(一)

      2017-06-23 20:56:16清堯
      花火B(yǎng) 2017年6期
      關(guān)鍵詞:爹爹

      清堯

      主要內(nèi)容:她卑微如塵埃,乞討是她的職業(yè),隨同好友山落等一群少年少女,在“爹爹”的禁錮中討生活。如果不出意外,她將命若浮塵一生飄搖顛簸——而他是她的意外。少年如玉,清冷溫潤,一次意外讓他們相識,卻未想而后的歲月他們彼此命運相通。此后多年,他變成回憶,天各一方又始終掛念。再相遇時,他已是跨國集團(tuán)副總裁,而她是城市螻蟻,為了生活拼命努力。他如南極冰川冷漠而疏遠(yuǎn),少女卻一腔熱血地闖進(jìn)他的生活,漸漸發(fā)現(xiàn)少年心底的那些破碎。原來離開的時光里,少年經(jīng)歷萬千劫難,而他心底的一切痛苦源于多年前的一場變故……

      01

      面試約在早晨八點,北丟抵達(dá)NF總部時,方才七點過一刻。

      NF大中華區(qū)上海總部,烜赫一時,傳承德國總部精湛嚴(yán)謹(jǐn)?shù)木?,NF向來給外界森嚴(yán)肅穆之感。隨著業(yè)務(wù)拓展,幾乎壟斷了國內(nèi)市場百分之八十的骨瓷等高奢制造品的生產(chǎn)及研發(fā)。

      能夠收到NF的面試邀約,實屬幸運。北丟接觸財務(wù)純屬偶然,來上海不久,舉目無親,在城郊的財務(wù)培訓(xùn)機(jī)構(gòu)半工半學(xué)。如若不是NF急招財務(wù)人員,時間緊迫,也不會沒有任何學(xué)歷限制,僅憑一場現(xiàn)場筆試便順利進(jìn)入終極面試。

      她走到長廊的盡頭時,收到HR的短信。

      ——請各位面試人員于一樓前臺登記領(lǐng)取訪客卡后于17樓訪客區(qū)域等待面試。

      北丟辦好手續(xù)便徑自上了電梯。電梯門快要合上的一剎那,有只手伸進(jìn)即將關(guān)閉的門縫,竟徒手扒開了電梯。來人穿米色襯衫、黑色短裙,年紀(jì)不大,約莫二十出頭。她沖北丟吐了一下舌,有些羞赫。看著北丟按下數(shù)字“17”,她回頭:“咦!你也是來面試的嗎?”

      北丟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搶白。

      “啊——啊——我昨晚背了一整宿面試一千題,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派上用場?你看我的黑眼圈都快到下巴了?!迸莻€自來熟。

      下了電梯,女孩緊隨其后。

      “我叫黃蕊,你呢?”女孩歪頭笑。

      北丟是從這幾年開始習(xí)慣安靜的,但對眼前的女孩卻怎么都討厭不起來,如同看到七八年前的自己。

      “北丟,北極的北,丟棄的丟?!?/p>

      空蕩的訪客區(qū)沙發(fā)橫陳,寥寥坐了幾個穿正裝的男女,手中捧著一沓A4紙“唰唰”地翻頁,各自面色并不輕松。看到競爭人選并不多,北丟心里暗暗有了些底氣。

      黃蕊仍在喋喋不休:“你說NF怎么這么沒有人性啊,居然讓我們八點就面試,明明他們九點才開始工作,你說他們的高層是不是個工作狂!”

      沙發(fā)上的幾個男女被聲音驚擾,紛紛側(cè)目。

      北丟沉吟半晌,輕描淡寫:“NF這次招人招得緊急,需要盡快安排上崗,選擇這個時間點,很大程度上便是確認(rèn)應(yīng)聘者的求職意愿是否強(qiáng)烈。再者,上海交通擁堵,為了節(jié)約時間,盡早開始面試,也規(guī)避了堵車等不定因素?!?/p>

      這些年她走南闖北,歷經(jīng)了幾座城市,輾轉(zhuǎn)多個崗位,這些人情世故社會經(jīng)驗還是有的。

      人漂泊越久便越是畏懼漂泊,NF是她的稻草,如身處懸壁,如置身驚濤深潭,熹微光斑,便愿扎頭上前。

      只是北丟不曾想過,多年以后,自己會在這里遇到他——之前黃蕊喋喋不休,提起面試考官,前面一長串的定語是“NF最可怕最嚴(yán)格的副總裁”“據(jù)說之前的幾個財務(wù)就是被他逼走的”,但現(xiàn)在看到他,短暫的風(fēng)起云涌后,內(nèi)心瞬間平靜。如同多年不見的好友,只想問一句:

      陳予森,多年不見,你還好嗎?

      男子穿著深棕色的西服,寶藍(lán)色的領(lǐng)帶顏色有些輕佻,但他抬眼,神情倨傲又清冷。他的面前放著一塊名牌——高級副總裁陳予森。

      他的視線掃過自己,面色未起一絲波瀾。如若不是看到名牌,北丟甚至覺得是自己認(rèn)錯了人。但她無數(shù)次夢魘醒來,枕巾濕透心心念念的人,即便是作塵為土,她也未必會記錯。

      “北小姐,你為什么會選擇NF?”他唇齒輕啟,聲音比八年前有了些許沙啞。

      之前是想有一份工作,現(xiàn)在,可能會是因為你。

      北丟腦海里的第一反應(yīng)竟是這句,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冠冕堂皇的社會套話,圓滑,不帶一絲人情百味。

      空調(diào)打得很低,空落落的會客室里只聽到紙頁沙沙作響。男子盯著面前的簡歷看了許久,北丟一直凝神看他,她特別希望能從他的一個眼神,甚至是一次皺眉中看到點什么,也多希望陳予森突然站起身來,無論是責(zé)備還是抱怨,只要他突然站到自己面前,無論語氣多么糟糕,哪怕只問一句: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離開清遠(yuǎn)?

      只要一句就好。

      可陳予森并沒有,他疏離得如同失了憶,詢問每個問題都帶著極高的職業(yè)素養(yǎng)。

      但這恰恰是北丟最不愿見到的他。

      02

      八年前,夏。

      臺風(fēng)掃過清遠(yuǎn)小城,清水街上一片狼藉,防澇的沙包堆在各家店門口,沙石散落一地。廣播里說接下來還有較強(qiáng)降雨,蓮花江的水隨時可能漫過堤壩,故而整個街道數(shù)日前便被清空了。稀落的店鋪,古舊的老街,行人寥寥。

      北丟趴在堤岸北邊,左右張望了許久,方才跳起身。

      “山落你在這兒把守著,我去偷。”她回頭沖躲在另一邊的男孩說。

      “你確定我們要在白天動手?”男生比女孩年紀(jì)稍長,多了幾分穩(wěn)重和謹(jǐn)慎,不由得面露苦色。

      “山落你還是不是個男的!爹爹說了,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這條街都空了,警察都忙著防洪救災(zāi),哪有閑工夫理我們?”她雙手抱胸,跺了跺腳,“待會兒我進(jìn)去,一有情況你就叫我?!?/p>

      幾日前,他們發(fā)現(xiàn)清水街頭的福隆超市被連日的暴雨沖出了一個窟窿,窟窿不大,北丟貓著腰蜷著身子方才能擠進(jìn)去。她沒和爹爹打招呼,便慫恿山落一起來“做這筆大買賣”。

      世界上有很多職業(yè),有人是醫(yī)生,有人是工人,有人是畫家,便自然有人是乞丐,有人是小偷。北丟每每問爹爹:我為什么不能去上學(xué),非要上街乞討為生?爹爹便笑笑說:人各有命,你天生命賤,只能乞討。

      她信命,命運對她不善,故而她厭惡命運。她在爹爹的指導(dǎo)下僅僅識字,沒讀過太多的書,分不清偷竊是好是壞,也不知道人世間大多事的對錯,只知曉命格貴賤和填飽肚子。

      超市里有太多零食,琳瑯滿目。過路孩童嘴里嚼著嘎嘣脆的薯片,還有帶棒棒的糖果、包裝精美的餅干,她統(tǒng)統(tǒng)放進(jìn)身后的布袋。鼓鼓囊囊一大袋,滿載而歸,正準(zhǔn)備爬出洞口時卻被一把拽住。身后的男子橫眉,聲音尖利刺耳:“哪里來的小兔崽子,居然敢偷我的東西?”男人手里握著掃帚便抽了上去。

      一下兩下打在北丟的身上,北丟不喊不鬧,生怕一聲驚呼便會引來山落。她知道山落的脾性,但凡自己被人欺負(fù),山落從不管實力是否能及,定要和那人拼個你死我活。

      男子見北丟一聲不吭,打了一會兒也便了無興致,嘀咕道:“這樣吧,你三倍賠我這些錢,我便放你回去?!?/p>

      北丟冷冷地道:“我沒錢?!?/p>

      這是實話,但男子的怒火一下子騰起,一邊抽得更加用力,一邊嚷道:“好,你沒錢,那我就把你送到派出所去,讓警察關(guān)你幾天?!?/p>

      等警察抵達(dá)福隆超市的時候,北丟身后的襯衫已經(jīng)被抽得有些殘破。店門一開,北丟便遠(yuǎn)遠(yuǎn)瞅見不遠(yuǎn)處那個瘦小的身影一躥而起,沖了上來。他看到北丟身上的傷痕,大吼一聲,便撞上了超市老板,一個猛扎,竟將這個肥碩的中年男子撞倒在地。北丟也不知是怎么的,見到山落的一瞬間,竟一下子大哭起來。

      被狠狠地抽了幾十下,衣服破敗時她沒哭,倒是看到山落的瞬間,似千斤重?fù)?dān)落地,鎧甲應(yīng)聲解開,她的脆弱一下子涌了上來。

      北丟因為偷竊被關(guān)看守所五天,山落故意撞傷店主又拒不賠償,要被處以十五天的拘留。

      去派出所的路上,山落扭頭一言不發(fā)地看著窗外,臉上滿是陰郁。

      “山落你為什么不理我了?”北丟扯了扯他的衣角。

      “生氣?!?/p>

      “對不起,害得你也要被關(guān),爹爹要是知道了一定饒不了我們。”

      山落突然轉(zhuǎn)過頭,表情越發(fā)陰沉,音量微微提高:“北丟,我生氣是因為你不聽我的勸,你一個女孩,身上這么多疤痕,以后怎么嫁得的出去?。 ?/p>

      北丟笑得前俯后仰:“嫁不出去,那就嫁給你好了?!?/p>

      山落尷尬得滿臉通紅,不再言語。

      北丟并非戲謔,她這個年紀(jì),世事未泯,愛情于她而言只是兒戲。她從未愛過任何人,便以為婚姻不過是扮家家酒,如同親人般淺顯的陪伴。

      假如,不是遇到陳予森的話。

      03

      看守所環(huán)境極其簡陋,六人間,上下鋪,住處和廁所、洗臉臉池連在一起。但即便如此,北丟也沒有不適,跟著爹爹走南闖北,更差的地方她都住過。

      女子看守室,向來背后的故事錯綜。女性似乎是天生慈仁的生物,她們不善犯罪,小惡之故,緣由復(fù)雜。

      五日的監(jiān)守時間不長,但看守除了放風(fēng)、觀影時分,其他時間大多都是需要靠閑聊方才打發(fā)得過去。

      除了北丟,其他幾個女人都已經(jīng)上了歲數(shù),平日里總愛胡亂開些玩笑。她們之中唯獨有一個叫顧素瑛的女人不太一樣,她很沉默,眾人閑聊時她常常沉默不語,一個人靠在床邊發(fā)呆。這日午后,大家閑得發(fā)慌,便聊起怎么進(jìn)來的。問到顧素瑛時,她臉漲得通紅,埋著頭使勁攪動著自己的衣袂。

      “我偷了東西?!彼穆曇粼絹碓叫?,“我就是偷了幾本書,沒想到那書這么貴,書店老板還一口咬定丟了幾百塊,偏說是我拿的,我把渾身上下的口袋都掏給他們看,可他們就是不信,非把我抓起來。”

      顧素瑛原本是想去買書的。兒子前一天跟她說好,學(xué)校需要幾本教輔書,只有城里的書店有賣,她便拾掇了些零錢,隔天一早便去了書店。

      按照她的記憶,以前的書賣不了這么貴,她帶的錢根本不夠那幾本書的錢。那天她出門拎了買菜的包,也不知識中了什么鬼邪,竟將那幾本書一股腦全裝進(jìn)了自己的包里,沒想到正好被書店老板抓了個正著。

      她是個正經(jīng)人,活了半輩子從未做過什么錯事,一下子就驚慌無措起來,竟“撲通”一聲給店主跪下。店主看到顧素瑛這么懦弱,便覺得好欺負(fù),硬說店里還丟了幾百塊,要顧素瑛賠償損失。顧素瑛哪來這么多錢,一邊號啕大哭,一邊“撲通撲通”地磕頭,頭皮都磕破了,也沒換來店主李守實一丁點的心軟。

      但諷刺的是,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她居然補(bǔ)了一句:“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再窮也是不能偷的?!?/p>

      北丟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她想要是這事擱在自己身上,她一出去便要給那無良的店主一點顏色瞅瞅。況且這么多年耳濡目染,聽過爹爹無數(shù)的教訓(xùn),卻從未聽過這樣的理論,新穎而又奇特。她莫名對顧素瑛產(chǎn)生了些許好感。

      顧素瑛人老實又善良,晚上睡覺也欲拉著北丟一起睡。她說:“下鋪容易有老鼠,你跟阿姨一起睡?!北眮G好幾個夜里醒來,潔白的月光透過高窗灑在鐵架床上。透過月光,她看著顧素瑛的臉會覺得莫名舒心,這種安全感是多年走南闖北都不曾有過的。

      顧素瑛被她的翻動吵醒,輕聲詢問:“怎么還不睡?是不是睡不著?有什么心里話跟姨說,姨是過來人,可以給你分析分析?!?/p>

      北丟搖搖頭。

      顧素瑛補(bǔ)充道:“小丟啊,等你出去了之后,答應(yīng)阿姨,不要再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你還小,應(yīng)該做你這個年紀(jì)該做的事?!?/p>

      過去了八年,北丟依舊記得她那時候的樣子,認(rèn)真嚴(yán)肅,卻莫名讓人想輕輕點頭。

      她和顧素瑛一同出的獄。出獄那日,幫著開門的是一個微微有些發(fā)福的中年女監(jiān)守。監(jiān)守的語氣有些嚴(yán)厲:“顧素瑛、北丟是吧,以后別再回這里了,好好做人?!?/p>

      顧素瑛搗蒜似點頭,監(jiān)守笑笑:“要是遇到困難,可以找我,但別再偷東西了,知道不?”她又說“顧素瑛你等一下”,然后從背后掏出一疊物什,用厚厚的報紙包著。她遞給顧素瑛,說:“這套書我?guī)湍阗I了,你拿回去給你兒子吧?!?/p>

      北丟愣了半晌,似混沌的宇宙突然有了黑白,界限分明。

      已過晌午,烈日褪去正午時的猛烈,溫度稍稍舒適。顧素瑛走在前面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對北丟說:“小丟,你有人來接嗎?”

      北丟搖了搖頭。

      “那你可不可以陪阿姨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兒子一定會來接我的。我一個人等怪無聊的?!彼凵衿蚯?,言辭懇懇。

      這是北丟第一次聽到顧素瑛這么詳細(xì)地提起自己的兒子。她言辭中透著驕傲,提到那個人時,眼里似乎閃爍著光亮,連頭都微微揚起。她說自己的兒子今年讀高三,頭腦聰慧學(xué)習(xí)刻苦,從未掉出過年級前三。她說兒子孝順懂事,在無數(shù)個疲憊的深夜,看著他就會突然有了力氣。

      顧素瑛說:“他大概放學(xué)了就會過來,我這個時候回家,要是剛巧與他錯過,一定會讓他失望的。”

      但那一天,她們從下午一直等到黃昏,天色已晚,西空的彩霞和落日一同沉沒于地平線的一剎那,顧素瑛才倏地蹲坐在地上。她昂首挺胸,在北丟面前等待了一個下午,卻終究在這一刻失望了。她有些頹唐,突然泄氣道:“也是,高三了,學(xué)習(xí)壓力重,不一定有時間來接我。”

      過了一會兒,她轉(zhuǎn)頭對北丟說,“走,不如今晚去阿姨家,阿姨給你做頓好吃的?!?/p>

      北丟吃慣了百家飯,也就沒有拒絕。況且她的確很好奇,顧素瑛口中這個幾近完美,卻連母親出獄這么大的事都會忘記的男孩,到底會是什么樣子。

      顧素瑛家在小城最老的片區(qū),轉(zhuǎn)了六條巷子,走了一段漆黑沒有路燈的路,方才找到隱沒于大片爬山虎里的老房子。顧素瑛在口袋里翻找了許久鑰匙,還未等她找到鑰匙,門便開了。

      少年微微卷曲的頭發(fā)在額前遮住左邊的些許眉目,表情冷漠,面若凝霜,蹙著眉頭掃過兩人,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便進(jìn)了屋子。

      這是北丟第一次見到陳予森,場面并不有趣,生氣的少年,如同一只長滿刺的刺猬,面目之上似乎刻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但探知欲是人的天性,他越是冷漠,北丟便越是好奇,竟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進(jìn)門前早早盤算好的“教育他”的內(nèi)容忘得一干二凈,一下子竟沒了底氣。北丟很詫異自己為什么會突然變成這樣。這種情緒她說不清也道不明,只是覺得一下子愚鈍了,腦子里一片空白,怎么都不好使。

      陳予森,北丟后來常常想,我自幼相信命格輪回,相信世事注定,相信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多遠(yuǎn)都無法逃離生命的擺弄。

      但人生第一次感謝命運,便也是因為你。

      04

      顧素瑛做了一桌的好菜。

      糖醋溜里脊、水煮魚、大白菜燉牛肉、醬爆土豆絲……

      都是些家常菜,擺盤粗陋,味道卻極佳。北丟剛準(zhǔn)備狼吞虎咽,瞥見陳予森細(xì)嚼慢咽,面色冷漠,她不知為何從心底升騰起一片羞愧,竟也放慢了速度。

      老房子,年久失修,天花板架在橫梁上,吃飯的間隙,偶有白蟻咬噬的木屑掉在餐桌上。燈光并不亮堂,整個客廳只放一張布藝沙發(fā)和一張餐桌便顯擁擠,可偏偏在電視機(jī)旁還擺著一個柜子。柜子上擺著的那張黑白相片,目光炯炯,神色與陳予森有幾分相似。北丟想,這大抵便是陳予森去世多年的父親了。

      她聽顧素瑛說過自己家的窘境。丈夫早年因病去世,靠著自己起早貪黑攤煎餅當(dāng)雜工為生,一生最自豪的事莫過于,自己雖沒文化,大字不識幾個,卻培養(yǎng)出了這樣一個優(yōu)秀的兒子。

      “予森,吃菜……”顧素瑛夾了幾片牛肉便要往陳予森碗里塞。

      陳予森清冷的面龐上不帶任何表情,兀自抬高碗碟,身子往后仰,躲開了。顧素瑛有些尷尬,舉起的筷子懸在半空中,遲遲不肯收回。

      北丟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竟夾過她筷子上的牛肉,站起身,徑自放在了陳予森的碗里。陳予森眼睛圓瞪,有些詫異,還來不及開口,便被北丟搶白:“我聽你媽說你快高考了,學(xué)習(xí)壓力重,不多吃點菜補(bǔ)補(bǔ)怎么行?”她故作老成,“挑食可不好啊小伙子。”

      陳予森長到十七歲,從未見過這樣的少女。眼前的女孩看著年紀(jì)并不大,身材極瘦,有些黝黑,但雙眸晶亮如藏著寶藏。

      “你是誰?”他壓下慍怒。

      “我跟你媽是獄友,按照輩分而言,你要叫我一聲阿姨?!北眮G說這話時,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顧素瑛連忙站起身,生怕兩人爭吵起來。

      陳予森冷哼了一聲,便放下碗筷,走回自己的房間。他走進(jìn)去沒多久,便又回到餐桌旁來,手里捧著一個破舊的鐵罐。

      他只字不語,打開鐵罐口便往餐桌上倒。一毛、五毛的鋼镚兒,還有一些破舊褶皺的紙幣應(yīng)聲墜落,鋪了半張桌子。他站直身子,手肘微微撐著桌面。北丟只覺得他很高,瘦削的身影背對著吊燈,昏黃的燈光從他的背后射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陳予森把所有紙幣平鋪整齊,又按了按邊角的褶皺,清點了一下,才抬起頭。

      冷漠,猶如戴著冰雪面具。

      “這是你這幾年給我的零花錢,我用得不多,全都還給你?!彼曇舻统?,還在變聲期,“你也這么大的歲數(shù)了,總是要知道好歹是非的吧,家里沒錢我可以下了課去做兼職。買不起教輔我可以借同學(xué)的看一下,辦法總比問題多,怎么也不應(yīng)該走偷這條路吧?”

      顧素瑛埋著頭,始終沒說話,北丟離她近,看到她的褲腿已經(jīng)被眼淚打濕。她甚至不加辯駁,只是安靜地聽著兒子的訓(xùn)斥。

      當(dāng)然,說訓(xùn)斥也有些沉重,陳予森自始至終不帶一絲情緒,少年平靜極了。北丟閱人無數(shù),卻無法從他的言辭中感知,到底是責(zé)備多一分,還是擔(dān)憂多一分。

      可看到顧素瑛一哭,她便坐不住,剛想起身,卻被顧素瑛一把拽住衣角。

      顧素瑛咳嗽了一聲,起身,她的頭發(fā)隨意披著,劉海恰巧遮住她的雙眸。她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對陳予森說:“傻孩子,快回屋學(xué)習(xí)吧,這里交給我就好了?!?/p>

      她轉(zhuǎn)頭看北丟,眼睛通紅。

      “小丟今晚就別走了吧,陪阿姨住一晚?!?/p>

      北丟看著她紅紅的雙眼,怎么都不忍心拒絕,便點點頭答應(yīng)了下來。

      她原本便想,今晚隨處找個地方對付一宿,山落不在,她一個人不敢回去。爹爹的性子上來,也是極難對付,回去少不了一頓揍。能躲一天是一天,她時常想,人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年幼時她目睹過一次死亡。

      一同乞討的孩子很多,有一個小女孩她至今記得,女孩喜歡紅色,總愛扎一對羊角辮,笑起來嘴角的梨渦好看得像是年畫里的娃娃。有一日,所有人集合回去,爹爹清點了好幾遍數(shù)目,卻發(fā)現(xiàn)始終少一個人。那個梨渦女孩不見了。

      等眾人在城南郊外的那爿蘆葦蕩找到她時,她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怎么也叫不醒了。

      那時候北丟還年幼,她問爹爹:“她怎么了啊?”

      爹爹聲音凄冷:“死了?!?/p>

      爹爹說:你們命比她還賤,你們活著是連老天爺都不肯要你們,她比你們有福氣。

      這是她關(guān)于命運的啟蒙,混沌無處開化。那一件事后,她做了一個月的噩夢,時常夢見突如其來的死,死后便不再感知活著的痛苦,醒來時看到自己還活著卻又特別開心。她拉著山落說:山落,爹爹說死了是有福氣,但為什么我還是那么害怕?以后我要是死了,你能不能經(jīng)常來我的墳前跟我說說話,我挺害怕一個人的。

      她一直都畏懼孤獨,卻常常與孤獨為伴,這大概是人生諸多無可奈可之事中最為尋常的一件。

      北丟從來沒有起夜的習(xí)慣,但這一夜她著實未睡踏實。耳邊已經(jīng)響起顧素瑛均勻的呼吸聲,卻始終無法入眠,滿腦子都是少年清俊的面龐。北丟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男生,眉眼一挑便讓人放下一切戒備。

      輾轉(zhuǎn)許久,她終究決定起身上個廁所便睡。

      走出房門她才聽到廚房有響聲。

      幽暗的燈亮著,油煙機(jī)旁的窗戶半開,北丟以為是小偷,當(dāng)下心一緊。但轉(zhuǎn)念一想前一天自己也還是個小偷,便覺得有些好笑。她躡手躡腳輕輕地走過去,路過餐桌時又握了一把水果刀防身。

      走近的瞬間,鍋爐旁忙碌的少年聽見響動,回頭便見到北丟握著水果刀,披散著頭發(fā)的模樣,猶如鬼魅。

      他心底覺得有些好笑,但未表露,壓低聲音似生怕吵醒顧素瑛:“怎么,小偷沒做過癮,想殺人?”

      “怎么跟阿姨說話呢?”北丟有些氣不過,“你這么晚不睡覺在干嗎?”

      “做飯?!鄙倌觐^也不抬。

      “陳予森,看不出來你這么能吃啊,還要吃夜宵。”

      陳予森抬眼,睥睨道:“給她做的。她一早還要出攤,總是忘記吃東西,給她做好了,便能節(jié)約點時間。剛背了很久的書,現(xiàn)在做點其他的事調(diào)節(jié)一下?!?/p>

      他的表情依舊疏遠(yuǎn),似與任何人都刻意保持著遠(yuǎn)遠(yuǎn)的距離,但北丟竟兀自覺得,少年冷漠的外在不過與自己一樣,憑空穿上鎧甲,面目全非便可安靜地隱匿自己的情緒。他的冷漠與憤怒,他對母親所有的不滿,不過是他刻意表現(xiàn)出來的情緒。任憑他怎么善于偽裝,這一刻,他徑自放下一切防備,多了些許真誠。她甚至有些懊惱下午時對男生的第一判斷,她一開始以為男生粗莽忘事,對母親漠不關(guān)心,現(xiàn)在想想大概是誤解了他。少年冷漠又孤傲,但似乎這一切都只是表象,他努力隱藏內(nèi)心的想法,隱藏著他所有熾熱的愛。

      想到這里,北丟心下一暖。但還未暖透,便聽到一陣?yán)淅涞拇鹎弧?/p>

      “你不要帶壞她。”陳予森看了她一眼。

      “喂,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人了?!?/p>

      陳予森第一次見到北丟便印象深刻。

      他的生活乏味枯燥,兩點一線,未曾接觸太多社會上的姑娘。他理所當(dāng)然地覺得,所有女孩都內(nèi)斂溫馴,猶如一只馴服的綿羊。

      而她呢,像一只貓??梢园察o溫和,亦會因為逆毛便撲騰舞爪,嗚咽地發(fā)出恐嚇的低吼。她似乎對什么都不在意,卻又敏感脆弱。

      北丟。

      北極的北,丟棄的丟。

      陳予森低聲念叨。

      下期預(yù)告:八年后的北丟信心滿滿能夠在眾多應(yīng)聘者中脫穎而出,卻沒想到會因陳予森落敗。而八年前的北丟仍在懵懵懂懂之中,對少年陳予森心生向往,卻總也無法靠近……

      猜你喜歡
      爹爹
      老爹爹和酒
      愛的反省
      人民周刊(2020年8期)2020-10-29 05:41:45
      老爹日記
      忙年
      金山(2017年12期)2018-01-08 19:05:14
      我的爹爹邵洵美
      金秋(2017年23期)2017-03-06 11:14:12
      “月亮粑粑”里的張爹爹
      一紙財產(chǎn)協(xié)議化解“黃昏戀糾紛”
      中老年健康(2016年8期)2016-10-17 01:44:49
      巧布陣拜師
      女兒眼中的父親
      中華兒女(2015年19期)2015-12-21 08:59:43
      Water Supply Networks as Cyber-physical Systems and Controllability Analysis
      健康| 专栏| 太仆寺旗| 平乐县| 西藏| 界首市| 乐至县| 千阳县| 潼南县| 竹北市| 息烽县| 寿阳县| 潮州市| 万山特区| 县级市| 富源县| 吴忠市| 奇台县| 盈江县| 资兴市| 绥宁县| 铁岭市| 百色市| 甘泉县| 吉安县| 同德县| 松阳县| 武安市| 来安县| 安远县| 堆龙德庆县| 鲁山县| 邵阳市| 双城市| 南郑县| 介休市| 桐城市| 拜泉县| 齐齐哈尔市| 楚雄市| 高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