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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博簡《訟成》(原題《容成氏》)篇題與主旨新探*

      2017-07-06 00:50:34鄭煒明
      關(guān)鍵詞:簡帛饒宗篇名

      鄭煒明

      (香港大學(xué) 饒宗頤學(xué)術(shù)館,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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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博簡《訟成》(原題《容成氏》)篇題與主旨新探*

      鄭煒明

      (香港大學(xué) 饒宗頤學(xué)術(shù)館,香港)

      上博簡《訟成》篇,整理者原題《容成氏》。整理者以根本未必存在之所謂脫簡,及徑據(jù)《莊子·胠篋》篇,定該“脫簡”之首即為上古帝王容成氏名號,此說法純屬臆測,未可遽定。而此篇第53號簡背面的“訟城氐”三字,又多被學(xué)者以同音通假訓(xùn)詁為“容成氏”,以便附會?!霸A城氐”之“訟城”二字應(yīng)訓(xùn)為“訟成”,訟即論辯也;而氐字應(yīng)訓(xùn)為“止”義;整體意思是:《訟成》篇至此為止。此篇簡文正文與篇題之書法有異,可斷定為不同書手所寫,或即題寫者取此簡內(nèi)容乃論古帝王成功之道而命篇名曰《訟成》,這也是古文獻常見的篇題命名方式。

      《上博簡·容成氏》;訟城氐;《訟成》;上古帝王;墨家

      國際數(shù)字對象唯一標識符(DOI):10.16456/j.cnki.1001-5973.2017.03.014

      一、引言

      由馬承源先生主編的《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竹書》(二)于2002年出版,其中公布了一篇題名為《容成氏》*《〈容成氏〉圖版》,馬承源:《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93-146頁;李零:《〈容成氏〉釋文考釋》,馬承源:《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49-293頁。的簡文(下稱“該篇”)。整理者李零把簡文的篇名定為“容成氏”,并說明理由如下:

      篇題存,在第五十三簡背,作“訟成氐”,從文義推測,當是拈篇首帝王名中的第一個名字而題之。此人應(yīng)即《莊子·胠篋》所述上古帝王中的第一人:容成氏??上П酒谝缓喴衙撠?。*李零:《〈容成氏〉釋文考釋說明》,馬承源:《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49頁。

      從上述文字,我們可以看到,整理者對該篇篇題的定名依據(jù)有二:

      (一)按照該篇第53簡背的“訟成氐”三字的釋讀,確定篇題為“容成氏”。

      (二)估計該篇已脫佚的“第一簡”上,載述的第一個上古帝王名字,便是容成氏,而該篇篇名應(yīng)是拈此名字而題之;然后再比類《莊子·胠篋》所述的上古帝王以容成氏為首,以佐證該篇亦首列容成氏,并定名為“容成氏”的合理性。

      上述第(一)點,獲得了姜廣輝、黃人二、陳劍、趙平安、邴尚白等人的肯定。其中姜廣輝說:

      在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中有一篇題為“訟城氐”的文獻,整理者李零先生將它正確地釋讀為“容成氏”。*姜廣輝:《上博藏簡〈容成氏〉的思想史意義》,簡帛研究網(wǎng),2003年1月9日。

      黃人二大概認為“氐”釋為“氏”雖有一些疑點,但不影響篇題的釋讀,因此說:

      篇題“容成氐”,末字與簡文他處全作“是”者,并不相同,然假讀為“氏”,不必懷疑。*黃人二:《讀上博藏簡〈容成氏〉書后》,簡帛研究網(wǎng),2003年1月15日。

      陳劍先生在處理該篇竹簡的重新編連時表示:

      “訟城氐”沒有問題當釋讀為古書中的上古帝王名“容成氏”。*陳劍:《上博〈容成氏〉與古史傳說》,《中央研究院成立75周年紀念論文集──中國南方文明學(xué)術(shù)研討會》,2003;又見復(fù)旦大學(xué)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wǎng)站,2008年7月31日。

      趙平安在論述該篇的主題思想時,亦謂:

      篇名“容成氏”,本作“訟城氐”,原書于第53號簡的背面。整理者李零先生讀為容成氏,定為這一組簡文的篇題,是很正確的意見。*趙平安:《楚竹書〈容成氏〉的篇名及其性質(zhì)》,饒宗頤:《華學(xué)》2003年第6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第75-78頁。

      但他們都沒有作出更多的解釋。只是這些率先的表態(tài),使寫在第53簡背的“訟城氐”三字應(yīng)被釋讀為“容成氏”這一點,越發(fā)變得“無庸置疑”了。

      孫偉龍、李守奎后來提及,“李零先生指出篇題為容成氏,大家無異議”。*孫偉龍、李守奎:《上博簡標識符號五題》,《簡帛》2008年第三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第182頁。其實此說并不準確。饒宗頤在《由尊盧氏談到上海竹書(二)的〈容城氏〉──兼論其與墨家關(guān)系及其他問題》一文中,已然提出了該篇簡文“必出自墨家言……與容成氏所屬的道家思想,看不出有何種關(guān)聯(lián)”*饒宗頤:《由尊盧氏談到上海竹書(二)的〈容城氏〉》,《九州學(xué)林》2006年春季四卷二期。(案:該文于2004年11月完成,由于種種不為人所知的原因,未能按時在內(nèi)地發(fā)表,故延至2006年初才交香港城巿大學(xué)《九州學(xué)林》刊登。),“此文是否可以取《莊子·胠篋篇》加以比附,很成問題”*饒宗頤:《由尊盧氏談到上海竹書(二)的〈容城氏〉》,《九州學(xué)林》2006年春季四卷一期。,并認為其篇題有重新研定的必要:

      本簡在最末一條字作“訟城氏”,不如第一簡“氏”皆作“是”;各簡所見,氏皆作“是”,獨此一名作“氏”,文字風(fēng)格完全與各簡不類,足見不能輕易據(jù)《莊子》定為容成氏。從“氏”不作“是”及書寫風(fēng)格兩端,上海簡似宜從此點再另行歸納,以定它的題名的準確性。*饒宗頤:《由尊盧氏談到上海竹書(二)的〈容城氏〉》,《九州學(xué)林》2006年春季四卷二期。

      可見,有關(guān)該篇篇名的種種問題尚留有很大的討論空間??上В堊陬U所提出的質(zhì)疑,至今為止仍未獲得妥善解決。幸而夏世華《上海博物館藏楚竹書〈容成氏〉集釋》一文已經(jīng)顧及饒宗頤之主張,并因此而提出了“該篇篇題尚難確定必可讀為‘容成氏’”的合理論斷*夏世華:《上海博物館藏楚竹書〈容成氏〉集釋》,丁四新、夏世華:《楚地簡帛思想研究》,武漢:崇文書局,2010年,第112頁,注。。

      我們認為,“訟城氐”三字的釋讀,以至于整理者對該篇“原第一簡”的過度臆測,和比類《莊子·胠篋》的未必恰當?shù)确矫?,仍存在許多可商榷之處,下文當續(xù)作審議。

      二、關(guān)于“篇首疑脫之簡”和《莊子·胠篋》的迷思

      首先令我們感到驚訝的是,不少學(xué)者頗執(zhí)迷于該篇的所謂“篇首疑脫之簡”。這種執(zhí)著,已近乎認臆想為事實的程度,而超出了古文字學(xué)和訓(xùn)詁學(xué)的規(guī)范軌轍。*有些學(xué)者或認為這樣只是學(xué)術(shù)范式不同。此說大可商榷,異日當再撰文予以討論。李零在《〈容成氏〉釋文考釋》中,對現(xiàn)存第1號簡的首二字“膚(盧)是(氏)”的解釋為:

      上文疑脫一簡,作“昔者訟成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尊”,“訟成”即“容成”,“是”讀“氏”。……《莊子·胠篋》:“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羲氏、神農(nóng)氏,當是時也,民結(jié)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闭Z句相似,正以“容成”為首。*李零:《〈容成氏〉釋文考釋說明》,馬承源:《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50頁。

      這段文字,或企圖以“篇首疑脫之簡”上的虛擬簡文,比附于《莊子·胠篋》中有關(guān)上古帝王的內(nèi)容,來說明二者皆以“容成氏”為首,從而提高該篇篇題定為“容成氏”的可信度。

      李零的推理,其實建基于以下假設(shè):

      (1)該篇篇首必有一枚佚簡;

      (2)該佚簡上必載有一連串上古氏族帝王名號;

      (3)該連串上古氏族帝王名號之中,必以容成氏為首;

      (4)該佚簡上的首個人名容成氏,其字必寫作“訟成是”。

      可是,上述四項假設(shè)都能同時成立的可能性極低。試問若未能確定是否真的原有一枚佚簡,又怎能貿(mào)然斷定其上必然是一連串的上古帝王名號,而“訟成氏”三字必列于首?因此,所謂“篇首疑脫之簡”上面的第一個名字“容成氏”,只不過是層層迭加的臆測而已。但廖名春竟然在這種臆測之上再進一層,把這枚“篇首疑脫之簡”的文字“補足”,謂:

      “容成氏”后可補“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畜氏、祝融氏、昊英氏、有巢氏、葛天氏、陰康氏、朱襄氏、無懷氏”,其中“大庭”……“祝融”六氏據(jù)《莊子·胠篋》補?!瓣挥ⅰ薄盁o懷”六氏據(jù)《漢書·古今人表》、《六韜》佚文《大明》篇、《帝王世紀》補。*廖名春:《讀上博簡〈容成氏〉札記(一)》,簡帛研究網(wǎng)站,2002年12月27日。

      蘇建洲、季旭升等人,甚至把該段“虛擬簡文”,正式列入該篇簡文之首。*蘇建洲:《〈容成氏〉譯釋》,季旭升:《〈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二)〉讀本》,臺北:萬卷樓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04年,第103-182頁;季旭升:《〈容成氏〉新釋文及其上古史料的價值》,《玄奘人文學(xué)報》2009年第9期。在這種“弄假成真”的氛圍底下,許多學(xué)者更以此為根據(jù),進一步作出思想史、文化史等方面的論述;如趙平安一早就認定了該篇“講述上古帝王以容成氏為首”,從而推論該文“可能屬于楚地原生的文獻”:

      《容成氏》出于楚地,講述上古帝王以容成氏為首,大約反映了楚地的習(xí)慣。因此,它很可能屬于楚地原生的文獻。*趙平安:《楚竹書〈容成氏〉的篇名及其性質(zhì)》,饒宗頤:《華學(xué)》2003年第6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第75-78頁。

      可是這些補脫和推論,其實皆無助于我們走近篇題的妥釋和文章的真貌,反而可能會扭曲了尋找真相的方向。

      可以說,從一枚可能只是無中生有的“篇首疑脫之簡”上的“虛擬簡文”,進而迭加出來的“推論”,實在與主觀臆說無異。因此,有些學(xué)者即使同意該篇篇題釋為“容成氏”,但卻也同時對“篇首疑脫之簡”產(chǎn)生質(zhì)疑。例如黃人二說,“簡文云古氏族部份之竹簡,非必定排在最前”。*黃人二:《讀上博藏簡〈容成氏〉書后》,簡帛研究網(wǎng),2003年1月15日。又如邴尚白則認為,“本篇篇題當為托傳說中史官之容成氏以著述,而非‘拈篇首帝王名中的第一個名字而題之’”。*邴尚白:《〈容成氏〉篇名及其他問題》,《上博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研究續(xù)編》,第369-370頁。再如饒師宗頤更指出,該篇現(xiàn)存的第1簡之前,根本就不一定有脫簡:

      (該篇第1簡)第一位某某氏,奪去一字,或即尊盧氏之“尊”字?!鸨R氏既屬三皇,第一簡即作奪去一“尊”字,亦屬可通,似不必強加推測其上再有缺文。*饒宗頤:《由尊盧氏談到上海竹書(二)的〈容成氏〉》,《九州學(xué)林》2006年春季四卷一期。

      這些意見表明,我們不必一定要把篇名問題緊扣著那一枚很可能根本就從來沒有存在過的“篇首疑脫之簡”來考慮。

      至于《莊子·胠篋》,李零引用了其中論述上古氏族帝王事跡的部分,或有暗示該篇簡文很可能屬道家文獻之意。從《〈容成氏〉釋文考釋》之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種意見的傾向;此外,李零也曾另外撰文提及這個想法。*李零:《簡帛古書與學(xué)術(shù)源流》,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4年,第269-271頁。但隨著研究者對該篇簡文思想內(nèi)容的了解逐漸深入,道家文獻說實在未能找到較強的立足點。因此,引用《莊子·胠篋》以支撐篇題“容成氏”的這一項理據(jù),恐怕難以成立。

      總而言之,如果把該篇篇題的釋讀依據(jù)系于一枚“篇首疑脫之簡”之上,是絕對不能令人信服的;而采用《莊子·胠篋》所述的首個上古帝王名號,以比附于該篇篇題,也是不恰當?shù)?。饒宗頤已列舉理由,明言:“我們不能隨便據(jù)《莊子》以補簡的佚文,認為本簡的第一位古帝即是容成氏?!?饒宗頤:《由尊盧氏談到上海竹書(二)的〈容城氏〉》,《九州學(xué)林》2006年春季四卷二期。因此,我們應(yīng)當整理思路,重新思考。

      三、關(guān)于標題簡的文物信息

      在出土或購藏的簡牘文獻之中,有些篇章是帶有篇題的。篇題的位置大多處于篇頭幾枚或最后幾枚竹簡的背面。*關(guān)于竹書篇題,李零曾表示:“簡文篇題有首題和尾題。上博楚簡,首題多在正數(shù)第二簡的簡背,尾題多在倒數(shù)第二簡的簡背?!?李零:《參加“新出簡帛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的幾點感想》,簡帛研究網(wǎng),2000年11月16日。)又曾說:“古書的篇題,從出土發(fā)現(xiàn)看,多在卷首第二簡或第三簡,或卷尾第二簡或第三簡。”(李零:《上博楚簡校讀記(之一)─〈子羔〉篇的“孔子詩論”部分》,簡帛研究網(wǎng),2002年1月4日。)另趙平安曾指出:“一般說來,一篇完整的竹書,篇題往往是寫在最后一支簡上的?!?趙平安:《楚竹書〈容成氏〉的篇名及其性質(zhì)》,饒宗頤:《華學(xué)》2003年第六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第75-78頁。)可見李、趙二位先生的意見不盡一致。而陳偉通過分析出土竹書篇題的實際情況后立論:“在楚簡中篇題或有或無,似無定規(guī)。其位置大多在篇頭幾回或最后幾枚竹簡的背面,但也有例外的情況?!?(陳偉:《楚簡冊概論》,長沙:湖北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25-27頁。)應(yīng)是比較中肯的概括。出土文獻整理者在為篇章定名時,通常都會沿用竹書所載的篇題。我們現(xiàn)正討論的該篇被整理者命名為“容成氏”的篇什,即屬此例。該篇的編號第53簡背面,寫有“訟城氐”三字;根據(jù)其書寫位置及模式,可以相信這三個字就是該篇的篇題。為方便論述,我們姑且亦稱此簡為標題簡。

      在直接走入“訟城氐”三字的訓(xùn)詁程序之前,我們大可先從文物和文獻考析等角度來了解這枚標題簡。茲根據(jù)目前已公布的資料,略述標題簡的基本物理狀況及其相關(guān)信息如下:

      (1)標題簡被整理者列為該篇簡文的第53簡,即全篇最末一簡。此簡首尾完整,一面寫滿文字(現(xiàn)稱正面),另一面只寫有三字(現(xiàn)稱背面)。

      (2)此簡正面滿寫簡文,末句釋文為“武王素甲以陳于殷郊,而殷”*李零:《〈容成氏〉釋文考釋》之說明,馬承源:《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92頁。,敘述至周武王事跡未完而中止。李零認為:

      第五十三簡文義未足,估計后面仍有脫簡,但此簡背面有篇題,推測后面的脫簡大概只有一至二枝。全文當敘至武王伐商終克之。*李零:《〈容成氏〉釋文考釋》之說明,馬承源:《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49頁。

      按照竹簡正面簡文的敘事脈絡(luò)來看,此簡被置于篇末,是很恰當?shù)?。至于后文是否只有一二枚竹簡?則尚未能作準。趙平安認為,“戰(zhàn)國文獻中,正面舉例常稱‘堯舜禹湯文武’,反面常稱‘桀紂幽厲’,下限往往止于西周。《容成氏》敘述古帝王已到周武,缺簡應(yīng)該不會太多?!?趙平安:《楚竹書〈容成氏〉的篇名及其性質(zhì)》,饒宗頤:《華學(xué)》2003年第6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第75-78頁。如此則下文于敘述武王以后,或亦批評周厲王和周幽王,最后可能還有一些概括性的評語等等;至于所脫佚之簡究竟有一二枚抑或三數(shù)枚,實已難于考證。

      (4)尤應(yīng)注意的是,篇題的書寫,與整篇簡文正文的書法風(fēng)格迥異,饒宗頤謂篇題簡上“訟城氐三字的筆畫無篇內(nèi)文字之肥潤”*饒宗頤:《由尊盧氏談到上海竹書(二)的〈容城氏〉》,《九州學(xué)林》2006年春季四卷二期,第9頁。。今覆檢篇題及內(nèi)文圖版以比較,狀況確是如此:內(nèi)文肥潤,而篇題纖細。這個現(xiàn)象顯示二者很可能出自不同書者的手筆。下文將繼續(xù)論析。

      四、脫簡及篇題書法差異等問題

      綜合上述從器物學(xué)的角度,對該篇篇題簡狀態(tài)的觀察結(jié)果,我們或可作出如下的進一步推論和估計:

      饒宗頤認為,該篇篇題和內(nèi)文的書法風(fēng)格差異情況,是妥善釋讀該篇篇題的關(guān)鍵問題之一,因此有必要深入討論。李零認為原書篇題寫在原本倒數(shù)第二三簡背面,后來倒數(shù)第一二簡脫佚了。但他這想法,似乎并沒有考慮到書風(fēng)差異的問題。趙平安則對兩種字體作出了詳細分析:

      第53簡正反兩面的字跡,明顯有所不同。正面文字起筆和收筆比較細,多鋒芒,整體風(fēng)格犀利粗獷,背面則筆畫均齊,風(fēng)格秀媚,不像是一次寫完成的。第53簡正面的文字和1-52簡系同時所書,篇題“訟城氐”應(yīng)是脫簡之后補上去的?!敲?,《容成氏》在抄寫的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殘本了。*趙平安:《楚竹書〈容成氏〉的篇名及其性質(zhì)》,饒宗頤:《華學(xué)》2003年第6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第75-78頁。

      引文提出了如下設(shè)想:一是該篇正文在抄寫時已脫佚后文;二是正文和篇題應(yīng)非同時寫成,篇題是脫簡之后補上的。這兩個設(shè)想不無矛盾之處。按常理,抄寫殘卷的人在抄完正文時,多會立即寫上篇題,以資識別。此外我們認為,不一致的書寫風(fēng)格,更可能是意味著書寫者的不同;較之趙平安強調(diào)的“異時”說,似應(yīng)兼及考慮“異人”的情況。

      客觀地說,篇題的書法與正文風(fēng)格有別,或反映相關(guān)時間和人物的三種可能情況(由于書風(fēng)之別,同時同人可以完全排除):(1)同時異人,(2)異時同人,(3)異時異人;同時乃指同一時段之內(nèi)書寫,包括某些抄寫工序之中的先后書寫次序,也算同時?;跁L(fēng)的明顯差異,第(2)項“異時同人”(兩種書法皆由相同的人在不同時間所書)的可能性較低。無論如何,我們無法完全排除前兩種可能性,但相信第三種可能性會較高一些。我們懷疑應(yīng)先有抄錄正文的簡篇,可能隔了一段時間之后,才有人在所存的最末一枚簡的背后書寫篇題,以示標識。這一點頗像圖書整理和編目的工作。

      根據(jù)這點設(shè)想,我們或可嘗試還原該篇卷子在入土前的整理經(jīng)歷:

      某甲(撰人或抄者)書寫整篇文章及篇題 → 末段竹簡(及寫在其背面的原篇題)脫佚 → 某乙(藏者)整理殘篇并于殘卷的末簡背面重新書寫篇題 → 入土

      案:上述推論乃基于一個必要的假設(shè),就是篇題并非在竹書出土后由今人(如文物販子等)所書。藏者某乙也許是知道原來篇題的,因此在卷末的幾枚竹簡脫佚后,便在所剩殘卷的最末簡上為之補寫篇題,這也是合情合理的做法。當然,某乙也可能不知道原來篇題的有無,故而自行補擬。憑借已知的資料,我們相信“訟城氐”三字很大機會由收藏者所書,但仍無法估計此篇題原本由誰人(原作者抑收藏者)所擬定。

      五、篇題命名方式的推論

      姑勿論命名篇題者是誰人,我們?nèi)钥稍囆型高^探究其命名方式,以推考該篇篇題簡上“訟城氐”三字的真義。

      余嘉錫的《古書通例》,有專節(jié)論述古書書名的由來,其中也談及古書中個別篇章的命名方式,其說曰:

      諸子之文,成于手著者,往往一意相承,自具首尾,文成之后,或取篇中旨意,標為題目。至于門弟子纂輯問答之書……編次之時,但約略字句,斷而為篇,而摘首句二三字以為之目。*余嘉錫:《古書通例》,臺北:臺灣書房,2008年,第30-31頁。

      又謂:

      漢志諸子,除不知作者外,皆只以人名書。其只一篇者,蓋別無篇題。*余嘉錫:《古書通例》,臺北:臺灣書房,2008年,第32頁。

      綜上所說,古書篇題的由來大致可分三類:一是標示篇中旨意為題,二是摘篇首字句為題,三是以人名書/篇(只一篇者,書題即篇題)。下表按此分類列出諸家對該篇篇題命名方式的估計。

      學(xué)者主張篇題命名方式命名要素說明李零容成氏摘篇首字句為題當是篇首帝王名中的第一個名字而題之黃人二容成氏以人名書/篇屬春秋家容成氏之書邴尚白容成氏以人名書/篇托史官容成氏之名以著述饒宗頤訟城氏以人名書/篇以篇中墨家思想推論,篇題或?qū)倌揖拮拥拿?/p>

      李零對于該篇篇題的設(shè)想,大多數(shù)學(xué)者皆無異議。但這個說法,面對著一個重要的難題,就是篇題上的“氐”字,不如篇內(nèi)氏族之名皆寫作“是”。該篇內(nèi)文既以“是”表“氏”義,假如篇題是上古帝王某某氏的話,何以不寫作“是”呢?若以篇題乃拈取已脫佚的第一簡首個名號來題寫,則該首個名號當書作“訟城是”,這豈不是與現(xiàn)在篇題簡上的寫法“訟城氐”不一致?既是拈取而成,何以又要改易一字,以“氐”代“是”呢?這些難以解釋的情形,都使人不得不對“容成氏”這個篇題,懷有極大的疑慮。

      黃人二、邴尚白雖然都贊同篇題應(yīng)作“容成氏”,但皆認為該篇的命名方式,應(yīng)與其作者之名有關(guān),而非“拈篇首帝王名中的第一個名字而題之”*李零:《〈容成氏〉釋文考釋》之說明,馬承源:《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49頁。。黃人二謂“簡文《容成氏》,依性質(zhì)或容可列《漢書》卷三十《藝文志》春秋家中”。*黃人二:《讀上博藏簡〈容成氏〉書后》,簡帛研究網(wǎng),2003年1月15日。邴尚白認為“篇題當為托傳說中史官之容成氏以著述”。*邴尚白:《〈容成氏〉篇名及其他問題》,《上博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研究續(xù)編》,第369頁。而饒師宗頤則表明篇名或因墨者之名而題作“訟城氏”。*饒宗頤:《由尊盧氏談到上海竹書(二)的〈容城氏〉》,《九州學(xué)林》2006年春季四卷二期。按余嘉錫的釋例,三者皆入于“以人名書”,而或因該書只有一篇文章,故不另立篇題。但這個想法已難以證實。何況目前還沒有足夠證據(jù)證明,篇題的“氐”字和篇中表“氏”義的“是”字可以相通。因此,對于把“訟城氐”三字視為作者名氏,應(yīng)當有所保留。

      如果“訟城氐”不釋作人名,那么這三個字會代表一個甚么概念呢?要是以人名篇,一般都會是他人(如朋友、弟子等)所題的。要是一位作者為自己的文章命名,他很可能會擬定一個足以概括篇章要旨的題名,這是人之常情。又如果是一位藏書者,在作品題篇已脫佚的情況下,則有較大機會會摘取篇首或篇末的詞句題寫。但如前所述,為該篇簡文補寫篇題的那位藏者,也可能是知道原來篇題的。所以這問題的變數(shù)仍多。

      從簡文內(nèi)容來看,該篇不像是由門弟子纂輯問答之書,而很可能是成于手著的諸子之文。準此,該篇題乃作者“取篇中旨意,標為題目”,亦不無可能。要特別指出的是,從來沒有研究者提出“取篇中旨意為題”的想法,這個選項其實不應(yīng)被排除在研究者的思考方向以外。既然如此,我們與其死守著那虛無縹緲的脫簡上的第一個古帝名號,又或糾纏于證據(jù)尚嫌不夠充分的以人名篇之說,倒不如另辟蹊徑,探討一下“概括全篇要旨而為篇名”的可能性。

      六、“訟城氐”三字的訓(xùn)詁

      若要證明標題簡的“訟城氐”三字,或為整篇文章內(nèi)容主旨的概括,就必須:一、從訓(xùn)詁學(xué)上重新審視這三個字的訓(xùn)義,以找出各種釋讀的可能性;二、了解整篇文章的內(nèi)容主旨,從而找出能切合篇題推論的依據(jù)。以下先討論“訟城氐”三字的訓(xùn)詁問題。

      (一)“訟”可讀回本字

      標題簡上的第一字,分明從“左言右公”,隸定作“訟”字是理所當然的。研究者之中,大概只有饒師沒有把此字改讀。李零讀此字為“容”,得到絕大多數(shù)學(xué)者信從;李守奎等的《〈容成氏〉釋文一》標題“訟”字作“頌”*李守奎、曲冰、孫偉龍:《〈容成氏〉釋文一》,《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一一五)文字編》,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年,第799頁。,但他們都沒有說明其通假依據(jù)。

      我們認為“訟”或應(yīng)讀如其字。《說文·言部》:“訟,爭也。從言,公聲。一曰歌訟。”《段注》釋謂“公言之”,蓋可從字形以會意。先秦文獻之中,訟字的用義,約可歸納為“獄訟”和“論辯”兩類。*宗福邦、陳世鐃、蕭海波:《故訓(xùn)匯纂》,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3年,第2107頁。此外,《詩經(jīng)》“風(fēng)雅頌”的頌字,楚簡常見書作“訟”。估計訟字的含義或曾經(jīng)歷如下演變:

      訟──爭義+公言義 → 獄訟,論辯

      訟──公言義 → 與誦通,又通頌詩的頌(此義后世漸被誦、頌等字替代)

      綜覽該篇簡文的語氣和要旨,似乎與“歌頌”之義無涉,且從內(nèi)容來說,又看不到任何有關(guān)“獄訟”的主要論述,因此,篇題簡“訟”字讀為“頌”或訓(xùn)為“獄訟”的可能性較低。結(jié)合我們對簡文要旨的推斷,“訟”字很可能是表“論辯”、 “公評”義。據(jù)姜廣輝的觀察,該篇簡文“論事理隱然有不如此必如彼的策士之風(fēng)”*姜廣輝:《上博藏簡〈容成氏〉的思想史意義》,簡帛研究網(wǎng),2003年1月9日。,亦可佐證我們認為簡文或開宗明義以“論訟某事物”名篇的設(shè)想。

      (二)“城”可讀為“成”

      篇題簡的第二字,從“上成下土”,李零徑釋為“成”,但沒有交代理據(jù)。饒宗頤認為:

      雖然饒宗頤對篇題或為墨家巨子之名“訟城氏”的猜測不一定對,但在整理者毫無說明而徑下結(jié)論的情況下,他所提出的質(zhì)疑是甚為合理的。

      戰(zhàn)國簡帛文字“上成下土”,或用作城池的“城”,也可用作其引伸義──成功的“成”,而第二種情況似更為常見一些?!墩f文·成部》:“成,就也?!薄稄V韻》:“畢也。凡功卒業(yè)就謂之成?!庇帧吨u法》:“安民立政曰成。”結(jié)合該篇簡文縷述古代帝王的施政得失來看,“城”字很可能應(yīng)釋作“成”,以取王者為政功成之義。

      綜上所述,我們傾向認為篇題簡上的第一、二字,應(yīng)釋為“訟成”。加上第三字,從概括內(nèi)容主旨的角度去推斷篇題,或可讀為“訟成氐”或“訟成、氐”;但“成氐”或“氐”皆甚不可解,破繹篇題的關(guān)鍵仍系于“氐”字。

      (三)“氐”可訓(xùn)為“止”

      整理者李零認為篇題簡上的氐字即氏字,但沒有說明依據(jù)。而研究者無不信從。邴尚白雖然指出了“篇題‘訟成氐(氏) ’末字與上古帝王皆寫作‘某某是(氏) ’不同”,卻把這個現(xiàn)象解釋為題寫者“為了區(qū)別一般姓氏及遠古傳說帝王”而作的特別寫法。*邴尚白:《〈容成氏〉篇名及其他問題》,《上博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研究續(xù)編》,367-372頁。饒宗頤雖然強調(diào)必須解決篇題簡“氏”不作“是”的問題,但終究未對“氐讀曰氏”之說提出質(zhì)疑。*饒宗頤:《由尊盧氏談到上海竹書(二)的〈容城氏〉》,《九州學(xué)林》2006年春季四卷二期。而孫偉龍、李守奎雖然提出“楚簡中‘氐’字常見,未見與‘氏’混訛或相借用之例”,但卻猜測篇題簡“氐”字下部的一橫劃,可能只是某種篇題符號,依然維持篇題簡上第三字應(yīng)釋作“氏”的基本看法。

      由此觀之,對于篇題簡上的“氐”字應(yīng)作“氏”字看,學(xué)者是深信不疑的。我們則認為“氐”不應(yīng)讀為“氏”。且不論“訟城氐”三字或者不釋作人名“某某氏”,即使單從文字學(xué)角度考析氐、氏能否相通,仍是大有可議的。孫偉龍、李守奎的分析亟堪借鑒:

      李零先生指出篇題為容成氏,大家無異議。但是“氐”讀為“氏”,尚有可疑。何琳儀先生認為“氏”、“氐”一字分化,我們也可以列舉一些二字用作偏旁相通的例證。但文字的分化一般不具備可逆性,分化字一般不用作母字。在戰(zhàn)國早期的曾侯乙墓中出土的漆箱上,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氐”字。楚簡中“氐”字常見,未見與“氏”相混訛或相借用之例。*孫偉龍、李守奎:《上博簡標識符號五題》,《簡帛》2008年第三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雖然我們不認同該文把氐字下部的橫劃視為篇題符號,但對引文中關(guān)于氐字在楚簡之中未見與氏字相借用之例*上博簡《李頌》有“氐古圣人兼此”一語,“氐古”二字,整理者讀為“是故”,仍未曾解決氐、氏(是)或不可相通的疑慮。其實“氐古”當訓(xùn)為“至古”,我們將會另文討論。的基本信息,則十分贊同。氐、氏二字即使同源,那并不代表可以互相通訓(xùn)。楚簡中習(xí)見氏、是互相通假之例,但不代表氐字可借作氏或是。由于氐、氏相通之說仍存在較大疑問,因此在未具備有更有說服力的文字訓(xùn)詁依據(jù)之前,篇題簡上的“氐”字實在不宜貿(mào)然改讀為“氏”。

      清華簡《楚居》有“氐今曰楚人”*李學(xué)勤:《清華大學(xué)藏戰(zhàn)國楚竹簡(壹)》上冊,上海:中西書局,2010年,第118頁。一語,以述介楚族名稱由來的史跡;“氐今”乃“至今為止”的意思,氐可訓(xùn)至或止。*鄭煒明、陳玉瑩:《從清華簡〈楚居〉看中國上古外科醫(yī)學(xué)》,香港:香港大學(xué)饒宗頤學(xué)術(shù)館,2012年,第54-57頁。馬王堆漢墓帛書《黃帝帛書·經(jīng)·三禁》有云:“進不氐,立不讓,俓遂凌節(jié),是謂大兇。”氐字訓(xùn)作“止”,即停止之義。*“”見〈老子乙本及卷前古佚書圖版〉,《馬王堆漢墓帛書》(壹),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年,一二五上。二例的訓(xùn)義,與《說文》相合?!墩f文·氐部》:“氐,至也。從氐下箸一。一,地也。”因此,我們認為“氐”字或應(yīng)讀回本字,訓(xùn)“至”或“止”;三字的音義實皆可通。

      (四)“訟城氐”或應(yīng)讀曰“《訟成》氐”

      我們以為“訟城(成)氐”三字,應(yīng)讀為“《訟成》氐”,這很可能是題寫篇名者示意《訟成》篇簡文至此而止的意思。即是說,篇題簡背面三字的前兩字才是真正的篇題,而末一字是提示語。就好像一些古籍刻本中,經(jīng)??吹矫烤硗杲Y(jié)之后,在最末一行刻有“某篇終”的情況。只是完整的卷子用“終”字,而《訟成》篇此殘卷,則是截至周武王伐紂的事跡未完而中斷,故題寫書名者在該簡篇題《訟成》二字之下加一“氐”字,以標明該篇文章所存的竹簡“至此為止”。趙平安曾指出,“如果竹書后面部分脫去,篇名也會隨之脫去?!度莩墒稀返那闆r不是這樣,值得引起注意”*趙平安:《楚竹書〈容成氏〉的篇名及其性質(zhì)》,饒宗頤:《華學(xué)》2003年第6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第75-78頁。。通過我們的考察,這個問題已不難解釋?!对A成》篇的這個現(xiàn)象,或者顯示題寫者在標寫篇題的時候,已經(jīng)確認該篇末簡之后的竹簡,已經(jīng)闕佚,末段內(nèi)容無法補充,而只能在殘卷的最末簡背面補寫篇名而已。

      《訟成》這個篇名的詞匯結(jié)構(gòu)為動賓結(jié)構(gòu),首字“訟”表明論說的性質(zhì)(公開論辯),后一字“成”則標出論說的主題(成功)。在傳統(tǒng)文獻之中,不乏與《訟成》篇名格式相若的例子,如:《孔子家語》的《辯政》、《論禮》,《墨子》的《明鬼》,《荀子》的《議兵》、《解蔽》,《韓非子》的《喻老》,《列子》的《說符》等等??梢姲选对A成》視為文章的篇題,是可以成立的。

      總而言之,“訟城氐”整理者原讀為“容成氏”,從文字訓(xùn)詁或簡文內(nèi)容的角度看,均欠缺足夠的理據(jù)。我們嘗試考慮“以內(nèi)容主旨名篇”的可能性,讀“訟城氐”為“《訟成》氐”,是完全符合文字訓(xùn)詁原則,以及傳統(tǒng)文獻的篇章命名規(guī)律的。

      下面,我們將從簡文的內(nèi)容要旨方面,進一步論證該篇被原作者或藏書者命名為《訟成》的合理性。

      七、《訟成》:論帝王的成功之道

      多數(shù)研究者都試圖從研究該篇簡文的思想傾向入手,用以證明“以人名篇”這個篇題命名方式的推論。從事思想史研究的學(xué)者,也急于為該篇的思想派別定性。關(guān)于《訟成》思想傾向的討論,眾說紛紜,十分熱鬧;有李零的道家說*李零:《簡帛古書與學(xué)術(shù)源流》,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4年,第269-271頁。,李學(xué)勤的縱橫家說*李學(xué)勤、劉國忠:《簡帛書籍的發(fā)現(xiàn)及其意義》,《社會科學(xué)報》2003年2月13日。又見李學(xué)勤著:《中國古代文明研究》,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第312頁。,姜廣輝*姜廣輝:《上博藏簡〈容成氏〉的思想史意義》,簡帛研究網(wǎng),2003年1月9日。、李存山*李存山:《反思經(jīng)史關(guān)系:從“啟攻益”說起》,簡帛研究網(wǎng),2003年1月20日。又見《中國社會科學(xué)》2003年第3期。、王青*王青:《論上博簡〈容成氏〉篇的性質(zhì)與學(xué)派歸屬問題》,《河北學(xué)刊》第27卷第3期。的儒家說,趙平安*趙平安:《楚竹書〈容成氏〉的篇名及其性質(zhì)》,饒宗頤:《華學(xué)》2003年第6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第75-78頁。、饒宗頤*饒宗頤:《由尊盧氏談到上海竹書(二)的〈容城氏〉》,《九州學(xué)林》2006年春季四卷二期。、史黨社*史黨社:《讀上博簡〈容成氏〉小記》,簡帛研究網(wǎng),2006年3月6日。、郭永秉*郭永秉:《從〈容成氏〉33號簡看〈容成氏〉的學(xué)派歸屬》,簡帛網(wǎng),2006年11月7日。、黃海烈*黃海烈:《上博簡〈容成氏〉的發(fā)現(xiàn)及其學(xué)派歸屬問題》,復(fù)旦大學(xué)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wǎng),2008年5月26日。等的墨家說,黃人二的春秋家說*黃人二:《讀上博藏簡〈容成氏〉書后》,簡帛研究網(wǎng),2003年1月15日。,劉樂賢*劉樂賢:《讀上博簡〈容成氏〉小札》,簡帛研究網(wǎng),2003年1月13日。又見劉樂賢:《戰(zhàn)國秦漢簡帛叢考》,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第12頁。、吳根友*吳根友:《上博簡〈容成氏〉政治哲學(xué)思想探析》,丁四新:《楚地簡帛思想研究(二)》,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8-18頁。的雜家說等等。鑒于主張墨家說者所提出來的理由比較充分,我們也支持此說,但不打算在此過于深入。

      必須指出,無論該篇的思想傾向?qū)儆诤闻?,“取篇中旨意為題”的篇名,其實不一定會直接反映出作者的思想傾向,《訟成》篇可能就屬于此例。趙平安對《訟成》篇的主旨問題,作了恰當?shù)母爬ǎ?/p>

      《容成氏》敘述夏商周三代歷史,由夏禹直接到夏桀,由商,湯直接到商紂,然后是周文王周武王,明顯有所側(cè)重……它是通過朝代更迭的輪廓,來說明種理念的。這種現(xiàn)象在先秦時代很普遍,屬于諸子類……先秦諸子引述古代帝王事跡往住是為了說明自己的主張,它的取舍和褒貶能反映出作者的思想傾向。*趙平安:《楚竹書〈容成氏〉的篇名及其性質(zhì)》,饒宗頤:《華學(xué)》2003年第六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第75-78頁。

      我們認為《訟成》這個篇名,僅屬命名者對文章內(nèi)容的概括提示而已,不涉及任何思想傾向或者某種理念或主張的表達。

      下表乃按照《訟成》篇最新的竹簡綴聯(lián)成果*子居:《上博二〈容成氏〉再編連》,復(fù)旦大學(xué)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wǎng)站,2008年6月7日。以及鄭煒明、陳玉瑩:《上博簡〈訟成〉篇“三俈”與唐虞史事新考》第三節(jié)所論述的關(guān)鍵編聯(lián)難點分析和解決方案(《出土文獻研究視野與方法》第五輯,臺北:政大中文系,2014年11月,第81-88頁。),并根據(jù)內(nèi)容分為八個段落,以便進一步闡析其內(nèi)容大要與篇名的關(guān)系:

      段落簡序內(nèi)容大要第一段1+43+35B+31+32+4+5+6上古氏族帝王之政:不授子而授賢。政簡人和。第二段6+7+9+10+11+13+14+8+12+23堯政:視賢、讓賢。舉舜于草茅之中。第三段23+15+24+25+26+27+28+29+30+16+17舜政:讓賢。任賢:立禹通九州,立后稷主農(nóng),立皐陶以理民,立質(zhì)典樂。第四段17+18+19+20+21+22+33+34禹政:讓賢。因民之欲,會天地之利。去苛行儉,建鼓聽訟。成圣之名。第五段34+35A+38+39+40+41夏啟攻益自取。夏桀不述先王之道,恣欲驕奢,湯從而攻之。第六段41+36+37+23+42湯政:用伊尹為佐,起衰救弊,得眾而王天下。第七段42+44+45+46+47+48+49商紂不述先王之道,倒行逆施,九邦叛之。文王以德服九邦。第八段49+50+51+52+53周武王伐紂……

      從上表可見,《訟成》篇中的古代圣王,即諸位上古氏族王者、堯、舜、禹、湯、文、武等,他們的成功要素包含了“尚賢”、 “愛民”和“利民”等思想。這些思想明顯與墨家的政治主張相符,主《訟成》屬墨家者言的學(xué)者已有提及,于茲不贅。這些成功要素的結(jié)果,在簡文中或稱為“得眾”、 “成政”和“成德”等等。此外,簡文又舉出了夏桀和商紂的反面事跡,來說明違反圣王之道而招致敗亡的道理。

      已有不少學(xué)者提到,《訟成》篇的書寫方法,有很濃厚的歷史敘述風(fēng)格。饒宗頤曾指出,這種現(xiàn)象或與墨家的學(xué)術(shù)背景有關(guān):

      《漢書·藝文志》云墨家《尹佚》二篇。墨家始于周太史尹佚,佚為太史在周成王朝,與周、召及太公同為四輔。(見汪中《墨子敘》)東遷以后,其說屢為人引用。故墨者之學(xué),長于引述史事。墨翟亦學(xué)于史角。(見《呂覽·當染》)墨子以五車書著名,其人飽讀詩、書及諸國春秋,其書多所引用?!鶄魇诘墓攀酚^點,可能出于史佚,很重史實……*饒宗頤:《由尊盧氏談到上海竹書(二)的〈容城氏〉》,《九州學(xué)林》2006年春季四卷二期。

      此外,《訟成》篇的論說方式,與墨家的“言談”之法,亦似有相合之處。《墨子·非命下》有云:

      子墨子言曰:凡出言談,則必可而不先立儀而言。若不先立儀而言,譬之猶運鈞之上而立朝夕焉也。我以為雖有朝夕之辯,必將終未可得而從定也。是故言有三法。何謂三法?曰:有考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惡乎考之?考先圣大王之事。惡乎原之?察眾之耳目之請?惡乎用之?發(fā)而為政乎國,察萬民而觀之。此謂三法也。

      《訟成》論成敗之政,就猶如墨子所譬喻的朝夕之辯;而簡文詳于載述史跡,不亦契合于“考先圣大王之事”而“察眾之耳目”之法?關(guān)于這一點,仍未見主墨家說的研究者提及,特略為標出如上,容可為饒宗頤先生謂此篇“必出自墨家言”、 “疑是墨家所流傳的古史系統(tǒng)”*饒宗頤:《由尊盧氏談到上海竹書(二)的〈容城氏〉》,《九州學(xué)林》2006年春季四卷二期。等觀點,增添一條有力的佐證。

      總之,簡文循正反兩方面立論,通篇縷述古代帝王成敗的軌徹,從而表明作者的主張;如命名者為其題《訟成》這個篇名,是十分合理而適切的。

      (在本文撰寫過程中,陳玉瑩女士貢獻良多,謹此致謝。)

      責(zé)任編輯:孫昕光

      A New Discussion on the Title and Subject of “Song Cheng” (originally titled as “Rong Cheng Shi”) in Shanghai Museum Bamboo Slips

      Zheng Weiming

      (Jao Tsung-I Petite Ecole,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University,Hong Kong)

      This paper proposes retitling Chapter “RongChengShi容成氏” in Shanghai Museum Bamboo Slips to “SongCheng訟成”.The text was misinterpreted as part of Chapter Quqie ofZhuangZi莊子 胠篋and was hence mistitled as “RongChengShi”; moreover, the characters “SongChengDi訟城氐” written in the back of the No. 53 bamboo slip was considered the synonym of “RongChengShi”. The paper, however, argues that “SongCheng訟城” should be read and interpreted as “SongCheng訟成” (argument on the accomplishments), and “Di氐”beequivalentto“止 Zhi” (theend) -i.e. “SongChengDi訟城氐” should be understood as “the end of the chapter ‘SongCheng’”. The different calligraphic styles of the text and the title indicate that the title was given and written by a later scribe based on the content of the text, according to a common titling method in ancient Chinese literature.

      Chapter “Rong Cheng Shi” in Shanghai Museum Bamboo Slips; Song Cheng Di; Chapter “Song Cheng”; sovereigns of ancient China; Mohism

      2017-02-15

      鄭煒明(1958— ),男,澳門特別行政區(qū)永久居民,香港大學(xué)饒宗頤學(xué)術(shù)館高級研究員。

      K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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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1-5973(2017)03-014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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