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鴿 (浙江音樂學院 310024)
赫爾曼黑塞與托馬斯曼通信往來研究
高 鴿 (浙江音樂學院 310024)
由于出身背景的截然不同和成名成家的時間差,對于赫爾曼黑塞和托馬斯曼之間的友誼一直存在質疑的聲音。本文將以二人之間的信件往來為依據(jù),梳理他們之間友誼的發(fā)展過程,以駁斥黑塞的友誼“受惠說”。
赫爾曼黑塞;托馬斯曼;書信
在西方文壇享有盛名的赫爾曼黑塞和托馬斯曼在兩次世界大戰(zhàn)中先后陷入巨大的爭議當中,被迫背井離鄉(xiāng)。即便身處異國,他們依然通過書信保持聯(lián)絡。赫爾曼黑塞和托馬斯曼之間的信件往來十分活躍且此二人皆十分擅長書信寫作。赫爾曼黑塞一生當中寫作35000余封卡片與信件,托馬斯曼則有約20000封。
對于作家來說,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無疑是至高榮譽。1946年赫爾曼黑塞憑借《荒原狼》獲得此項榮譽,而與他私交甚篤的托馬斯曼早在1929年就憑其成名作《布登勃洛克一家》加冕諾獎。這種成名成家的時間差也滋生了坊間微妙的流言:赫爾曼黑塞通過二人間的友誼獲得了諸多利益,諸如更廣闊的讀者群以及更多的出版機會,他是這段友情的受惠方。
在本篇文章中,我將以赫爾曼黑塞和托馬斯曼之間的信件往來為依據(jù)梳理他們之間友誼的產生和發(fā)展,以駁斥黑塞受惠說。
赫爾曼黑塞和托馬斯曼之間的友誼大致可以劃分為兩個階段:1904年到1932年的泛泛之交;1933年到1955年的志同道合。
赫爾曼黑塞和托馬斯曼的第一次相遇是在1904年4月的慕尼黑。當時托馬斯曼已經(jīng)憑借他于1901年發(fā)表的小說《布登勃洛克一家》名聲大噪,而黑塞則相對而言依然默默無聞。他于1899年發(fā)表的詩集《浪漫之歌》以及之后發(fā)表的散文集《午夜之后一小時》并未獲得太大反響。這一狀況直到他的長篇小說《彼得卡門青》問世之后才得以改變。
赫爾曼黑塞和托馬斯曼在慕尼黑經(jīng)由他們共同的出版人薩穆埃爾費舍爾介紹相識。這一次見面很難稱為他們友情的開端。赫爾曼黑塞更多的是扮演崇拜者的角色。他之前拜讀了托馬斯曼的《布登勃洛克一家》并十分為之振奮。在很多年后,赫爾曼黑塞回憶起他們的初遇,他稱自己曾喋喋不休的向托馬斯曼表達了對其作品的熱愛,甚至記得托馬斯曼對他說的每一句話。
但在初識后的數(shù)年內,兩人之間的信件往來其實很少。在1917年到1925年間,人們甚至無法找到二人之間的任何信件。當然,一些卡片和書信也許由于流亡期間的流離失所而遺失,一些也許被納粹分子所沒收或銷毀,但當人們閱讀他們初識直至1932年間的信件時,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客氣而疏離的。
赫爾曼黑塞和托馬斯曼之間第一封有據(jù)可考的信件是在1910年的4月初。托馬斯曼首先對于身體有恙而遲遲未給黑塞回信表達了歉意,接著他欣然回應了黑塞針對他的第二部小說《國王的神圣》的批評。
在這一時期的其它信件中,也大多是關于二人對彼此作品的評價與思考、出版事宜以及書稿酬勞等。他們禮貌而疏離。當赫爾曼黑塞在1916年8月2號的來信中請求托馬斯曼對一戰(zhàn)中的俘虜給予經(jīng)濟上的援助時,托馬斯曼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在回信中直言這種私人請求對他來說太過了。
赫爾曼黑塞和托馬斯曼之間的距離感源于他們之間的諸多差異。首先就是不同的出身和成長環(huán)境。
赫爾曼黑塞出身于傳教士家庭。他的家庭受新教和虔信派影響極大。家族盼望黑塞日后也能成為牧師或傳教士。所以黑塞為了寫作與家庭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斗爭。
而托馬斯曼則出生在呂貝克一個富裕的商人家庭。他的童年備受呵護,無憂無慮。父親去世后,他繼承了大筆財產,這也保證了他能夠專心寫作,無需為斗米折腰。
各自的出身和成長環(huán)境在二人的身心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也極大的影響了他們對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態(tài)度。
1914年,赫爾曼黑塞在新蘇黎世報發(fā)表題為“哦,朋友們,可別是這種腔調”的文章。他將自己定義為反戰(zhàn)者并且呼吁德國的知識分子冷靜下來,勿要被盲目的愛國主義激情沖昏頭腦,而應該更多的考慮整個人類。
這篇文章使得黑塞陷入了巨大的爭議當中,批評聲從四面八方襲來。雪上加霜的是,黑塞的家庭生活也遭遇危機。父親的去世、兒子的病痛以及妻子的抑郁使得黑塞的生活急劇動蕩。他越來越傾向于做一個避世者。一戰(zhàn)之后他搬到了提契諾河畔,平靜的田園生活日漸撫平了他的傷痛,他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寫作當中。在1906年到1932年間,黑塞創(chuàng)作了30余部十分成熟的作品,其中包括對他的職業(yè)生涯極為重要的兩部作品,即1922年所發(fā)表的《悉達多》和1927年的《荒原狼》。
比較而言,托馬斯曼則更為“中產階級”并且樂于享受頭頂?shù)拿斯猸h(huán)。在這一時期,他重質不重量,著名的作品有《國王的神圣》、《死于威尼斯》和《魔山》等。
1914年,托馬斯曼和大多數(shù)德國人一樣,對戰(zhàn)爭報以歡迎的姿態(tài),期盼著戰(zhàn)爭能夠帶來自由和希望。他在寫給兄長亨里希曼的一封信中明確表示戰(zhàn)爭是必然的,甚至是正義的,因為“警察國家”人人得而誅之。在一戰(zhàn)期間,托馬斯曼經(jīng)常公開發(fā)表助戰(zhàn)文章以示對戰(zhàn)爭的支持。
在這種情況下,赫爾曼黑塞和托馬斯曼在精神層面的交流就顯得有些困難了。
從二人的通信情況開看,1933年可以稱為黑塞和托馬斯曼友情發(fā)展的轉折之年。在1932年兩人之間只有四封通信,1933年激增至11封。他們的書信內容也不再局限于文學層面,而是涉及到了家庭、政治以及精神層面。
1933年正是希特勒開始掌權的那一年。托馬斯曼先后發(fā)表兩次公開演講嚴厲批評納粹主義使瓦格納的音樂、甚至使德國的文化蒙羞。他強烈反對蠱惑人心的納粹式統(tǒng)治。作為知名反法西斯主義者,托馬斯曼被迫流亡海外。他當時的困境與窘迫是顯而易見的:從前的德國文化、精神領袖一夕之間無家可歸,淪為逃亡者。
也正是在這段時間,黑塞和托馬斯曼之間的關系逐漸緊密起來。黑塞在1933年4月21日寫給托馬斯曼的一封信中提到他本人在一戰(zhàn)時期有過相似的經(jīng)歷,他完全理解托曼斯曼的感受。6
在托馬斯曼流亡期間,他從與黑塞的友誼中獲得了極大的精神上的慰籍與支持。從信件中也可以明顯感受到他們的語氣開始親密起來。
在之后的數(shù)年里,黑塞和托馬斯曼一直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他們互相寄送作品、關懷對方的家人、交換政見和信息等。當然這對好友之間也偶有分歧,面對分歧時的直言不諱也從側面證明了他們之間堅固的友誼。托馬斯曼就曾在1934年3月寫給黑塞的一封回信中質問他為何要將發(fā)生在慕尼黑和萊比錫的丑事寄送給自己,他早已受夠了納粹分子對瓦格納病態(tài)的推崇與利用。
諸如此類的微小的爭論絲毫無損他們之間的友情。1937年托馬斯曼在新蘇黎世報發(fā)文慶祝黑塞六十歲生日,他寫道他一直密切關注著黑塞的職業(yè)發(fā)展并早已將他視為文壇最為親密的伙伴。
1950年3月12日,托馬斯曼的兄長亨里希曼逝世。黑塞立刻致信托馬斯曼,向他及他的妻子表達慰問。在同年的5月,黑塞在新評論報發(fā)文慶賀托馬斯曼75歲生日,希望自己的文章能給還處于喪親之痛的好友帶來一絲慰籍。
在文中,黑塞深情回憶了他們相識相知的歷程并表示感激托馬斯曼所創(chuàng)作、所思考、所經(jīng)歷的一切,感激他對母語的忠誠,感激他正直的人格。
黑塞和托馬斯曼之間的通信往來在這之后持續(xù)了大約四年,他們的最后一封信是在1955年的8月初。黑塞反復提醒托馬斯曼要注意身體。但是托馬斯曼再也沒能回復黑塞的這封信。他在收到信后的不久與世長辭。黑塞悲痛不已,好似失去了一位至親。兩人之間的通信往來也至此被迫中斷。
黑塞和托馬斯曼無論是個人性格還是創(chuàng)作風格都大相徑庭。因此也不難理解為何他們在相識后的近三十年間都只是泛泛之交。而黑塞也在這期間經(jīng)歷了其創(chuàng)作的高峰,他的很多代表作品如《德米安》、《悉達多》、《荒原狼》等都是在這一時期創(chuàng)作完成。這也是對黑塞的友誼受惠說的有力回擊。
直到托馬斯曼像黑塞一樣經(jīng)歷了背井離鄉(xiāng)、流亡海外后,他們的關系才開始緊密起來。他們在精神上互相慰籍、互相支持,才發(fā)展了一段真摯、深厚的友誼。
[1]夏光武.關于黑塞與托馬斯曼及羅曼羅蘭之間的交往.南京:南京曉莊學院學報,2008.
[2]Hesse,Hermann.Gesammelte Schriften.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 Verlag,1968.
[3]Hesse,Hermann/Mann,Thomas.Briefwechsel.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Verlag,1999.
[4]Mann,Thomas.Briefe II.1914-1923.Frankfurt am Main:S.Fischer Verlag,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