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林
白方禮,生于1913年農歷五月十三,故于2005年9月23日。河北省滄州市滄縣白賈村人,從1987年開始,他連續(xù)十多年靠自己蹬三輪的收入幫助貧困的孩子實現上學的夢想,直到他將近90歲。蹬三輪近六十年,35萬善款,圓了300個貧困孩子的上學夢。
一
兩摞磚上面擱一塊木板和一件舊大衣,這就是“床”!
兩個冷饅頭加一瓶涼水,就一點點咸菜疙瘩,這就是“食”!
從頭到腳穿的是不配套的衣衫鞋帽,看起來像個乞丐,這就是“衣”!
難道白方禮就不能睡席夢思,隔三岔五吃上魚、肉,穿得舒適好看一點兒嗎?他完全有條件做到這樣。且不說他兒女成群,僅靠他的退休工資就夠他過一個豐衣足食的晚年了。還有,他創(chuàng)辦的白方禮支教公司,一個月能有上萬元的利潤,這強有力的經濟后盾絕對能保證白方禮過上有滋有味的日子。然而,他還是選擇了“苦行僧”式的生活!不,這不是選擇,是他別無選擇!
他承諾,每月要給南開大學、天津大學的貧困學子定期捐助;他承諾,每月要給紅光中學藏族班的學生提供每人30元的生活補助;他承諾,每月捐助1000元給華夏未來少兒藝術基金會,用于對基金會選出的40名貧困學生進行資助……
他還要給敬老院的老人獻愛心,還要向社會慈善機構獻愛心,還要向社會弱勢群體獻愛心……沒有人逼他這樣做,也沒有人督查他進度。但在他的心里卻有一根鞭子,時時鞭策著他,激勵著他,驅動著他!
責任如山??!
對于一個沒有百萬家資且風燭殘年的老人來說,他只能將自己的生活標準壓了又壓,他只能將自己的欲望需求降了又降!
有人曾嘲諷老人是填海的精衛(wèi):“中國那么大,人口那么多,就憑你那么一點兒錢能起到什么作用?”老人笑答:“幫助一個是一個,總比不幫強啊?!庇腥嗽锌先说纳钸^得太苦:“你本身也是弱勢群體啊,你就是少捐一點兒,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絕對沒有人會責怪你?!?/p>
老人笑答:“我過得是苦,掙來的每一元錢都不容易,可我心里是舒暢的??吹酱髮W生們能從我做的這一點點小事上喚起一份報國心,我高興啊!”
《天津日報》的攝影記者李錦河是白方禮的老朋友了,從白方禮走上支教征程的那一天起,他就密切關注這個老人。剛開始,他追著老人拍照片,可白方禮太忙碌,常常把他給“甩”了,他臨時抓拍的一些照片在他苛刻的審美眼光看來并不理想。
“如果你照片拍得不夠好,說明你離被攝者不夠近。”攝影大師羅伯特·卡帕的名言成為李錦河的座右銘,于是他經常暗中追隨老人,給老人定格精彩的瞬間。在拍攝途中,他常常被白方禮的所作所為感動得淚流滿面。很多時候由于拉活兒的需要,白方禮走到哪兒就睡在哪兒,一張報紙往地上一鋪,一塊方磚往后腦一放,一頂帽子往臉上一掩,便是他睡覺前的全部準備“程序”。有一次,李錦河目睹白方禮從一個小區(qū)居民剛扔下的垃圾袋里翻出了一只襪子,他開心極了,連忙收了起來。老人一抬頭,看到端著照相機的李錦河后,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這襪子挺新的,我正好拿回去配成對兒。”
李錦河淚眼蒙眬,老人索性敞開了說:“我從來沒買過衣服,你看,我身上的這些襯衣、外褲,都是平時撿的。還有鞋,兩只不一樣的呀,瞧,里面的里子不一樣吧!還有襪子,都是撿的。今兒撿一只,明兒再撿一只,多了就可以配套。我從頭到腳、從里到外穿著的東西沒有一件是花錢買的。”李錦河看到過老人的“吝嗇”,也見證過老人的“大方”。有一年夏天,老人途經華安街小學,掏出1000元錢捐完款后,在經過教室窗口時,他停頓了一下,自己年少時在村里私塾窗外聽課的場景再現眼前,與過去相比,現在的孩子太幸福了,絕不能讓這些孩子沒錢上學。
這時,一抹強烈的陽光照在窗臺上,透過玻璃直射到坐在窗邊的孩子們身上。那些孩子被烈日曬得受不了了,有的拿起書包來遮陽,有的撕一張作業(yè)紙粘在玻璃窗上……
白方禮心里一激靈,這夏日的太陽不影響孩子們讀書嗎?幾經考慮,他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將手頭僅剩的兩萬多元拿出來,給河北區(qū)所有學校的窗戶都安上了遮陽罩,送孩子們一片陰涼,讓孩子們安下心來讀書。白方禮的小鐵皮棚被拆除后,沒有“屋”了,他為了繼續(xù)拉活兒,就用一塊攤開的塑料編織袋布和四根小木桿撐起了一個只有半人高的小棚。暴雨之后,經常能看到老人在太陽下曬被雨水浸濕的被褥。老人去南開大學給貧困學生捐款時,學校要派車去接他,他說:“不用了,把省下的汽油錢給窮孩子買書?!彼詡€兒蹬三輪車到了學校。在捐贈儀式上,老師把這個事一講,臺下一片哭聲。許多學生上臺,從老人那里接過資助的錢時,雙手都在發(fā)抖……
一次,天津大學舉辦白方禮助學基金發(fā)放儀式,邀請白方禮老人和受資助的困難學生參加。聽著學生們的學習匯報,白方禮無比欣慰,他激動地說:“你們花我白爺爺一個賣大苦力人的錢確實不容易,我是一腳一腳蹬出來的呀,可你們只要好好學習,朝好的方向走,就不要為錢發(fā)愁,有我白爺爺一天在蹬三輪,就讓你們娃兒有學上、有飯吃?!?/p>
白方禮老人的“即席演講”讓大學生們哭成了一片。一幕幕真情上演的故事深深地打動了李錦河,也感動了眾多的天津市民。在追隨白方禮的日子里,李錦河的快門不停地按下:烈日當空,老人騎車擦汗的鏡頭;老人倦了,睡在車站地上的鏡頭;老人欣喜數錢的鏡頭……
在這些照片上,瞬間被定格成永恒,精彩被濃縮于方寸。無聲黑白中,老人支教的故事在流傳!
二
為了體現教育的公平,沿海發(fā)達地區(qū)開始設立藏族班,將西藏的孩子接過來接受教育。天津市紅光中學是全國較早創(chuàng)立藏族班的學校,他們從1985年起就設立了藏族班。
這些藏族的孩子們在自己的家鄉(xiāng)上完小學后,小小年紀就開始異地求學。他們中大部分家庭的經濟狀況都不好,還有的父母雙亡,成為孤兒。盡管學校給他們免除了學雜費,而且在生活上盡可能地給予照顧,但畢竟經費有限,藏族學生在生活中還是遇到了不少困難,有的孩子沒錢買文具,有的孩子舍不得花錢吃飯,學校的負責人為此憂心忡忡……
1993年一個陽光燦爛的春日,白方禮騎著他的三輪車來到紅光中學捐款。適逢學校下課,推著三輪車正打算走出校門的白方禮突然看到一大群學生中有一些看上去像是少數民族的學生,白方禮就好奇地向學校老師打聽,老師告訴他,這些都是藏族班的學生。白方禮聽說是從西藏來的學生,他高興起來,走到一位西藏學生的身邊,和藹地問道:“小姑娘,你是從西藏來的嗎?你叫啥名字?”
小女孩抬頭看到一個漢族的老大爺正滿面慈祥地看著她,她也好奇地打量著白方禮,心里在想:這位穿得破破爛爛的老大爺我怎么從來沒有在學校見過???
這時,又有幾個藏族班的同學圍了上來,先前被問話的小女孩膽子也就大了起來,她響亮地答道:“我叫央宗,是藏族班初一年級的學生?!?/p>
“你們在天津生活得習慣嗎?想不想家呀?”白方禮想進一步了解他們的生活情況。
“怎么不想呢,”一個名叫措勒的男孩昂起頭答道,“不過在這兒學習我們很開心,將來我們學好了本領,就回家鄉(xiāng)去建設新西藏。”
“好,有志氣!”白方禮不由得對他們豎起了大拇指,接著又問,“你們在這兒有嘛困難沒有?”立即有幾個小孩低下了頭,央宗囁嚅著說:“我們來的人家里都窮,沒錢供我們上學,達娃和墨脫的父母都沒了,他們是孤兒,比我們還要困難……”
孩子的話讓白方禮心頭“咯噔”了一下,過去他聽人說過西藏,知道那兒幅員遼闊,但地處高原,氣壓很低,有些地方終年積雪,還有不少地方是不毛之地,藏民們家里都很窮,能供得起孩子們上學的少之又少。
白方禮沉吟了片刻,他又問起一個學生:“你們這個班有多少學生?”
“五十多個呢?!?/p>
“好,那白爺爺每個月資助你們每人30元,如果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增加。孩子們,困難是暫時的,國家現在發(fā)展得很快,你們的家鄉(xiāng)也需要你們學成后回去出力,你們就安心地在這兒上學,我做你們的后盾?!?/p>
一諾千金!
從1993年到1998年,白方禮先后資助了紅光中學的兩百多名藏族學生,月月給他們補助,直到他們高中畢業(yè)。
白方禮所資助的這些藏族班的學生有不少考上了大學,大部分在大學畢業(yè)后都選擇回到西藏,為建設新西藏出力獻策。
央宗大學畢業(yè)回到家鄉(xiāng)后,給白方禮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感謝信:
尊敬的白爺爺:
我在海拔六千多米的青藏高原給您寫信。在紅光中學讀書期間,您一直默默地關懷著我們,為我們捐款,您是那樣的不辭辛勞,讓我們度過了難忘的歲月,您的品質就像青藏高原上的馬蘭花一樣圣潔。如今我在西藏工作得很舒心,青藏高原也正發(fā)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我為家鄉(xiāng)的變化感到驕傲和自豪。我們感受著您偉大的愛心,更傳承著這融融愛意,您純樸無私的愛已被深深根植于青藏高原上,我們要將青藏高原最高的禮儀——潔白的哈達獻給您,以表達我們真誠的感激之情。
此致
敬禮
央宗敬上
白方禮聽兒子讀完青藏高原的來信后非常高興,連忙把央宗寄來的哈達取了出來,圍在脖子上,笑瞇瞇地對白國富說:“我要戴著這哈達拍張照片寄給央宗,讓她知道,白爺爺永遠在看著她呢?!边@張照片通過天郵之路寄到了西藏,更寄到了藏族同胞的心間!
三
韓國電視劇《冬季戀歌》里有一段經典臺詞,男主人公俊尚對女主人公惟真說:“如果迷路一定去找北方那顆最亮的星,因為它的位置不會隨著時間季節(jié)的變化而移動?!卑追蕉Y心中那顆最明亮的星就是支教事業(yè),這是執(zhí)著的追求者心中的北極星,它守望在歲月的天空中,永遠不離不棄!
曾有記者在采訪白方禮時向他打聽他的捐款都給了哪些學生,能不能提供一份受資助學生的名單。這卻讓白方禮為難起來,在他捐資助教的十多年中,還真未統(tǒng)計過受資助學生的名單,一來他不識字,保存不了名單;二來他每天的時間都安排得非常緊湊,沒有時間去整理名單;三來他不圖那些學生娃給他任何回報,因此,他也不需要記住受他資助的學生名單。
有一次,天津師范大學邀請熱心助教的人士來學校給學生做報告,受邀的大部分都是事業(yè)有成的企業(yè)家,他們?yōu)橹?,常常很輕松地就一擲萬金。當他們西裝革履、寶馬香車地出現在大學校園時,其中一些人本以為他們這些曾施恩于大學生的公益人物會受到學生們的夾道歡迎,然而當他們興沖沖地進入校園后,那些大學生卻并沒有對他們表示出發(fā)自心底的感激。
他們納悶兒:難道現代大學生的素質江河日下了,連起碼的感恩之心也沒有了?他們很快就找到了答案,不是大學生們缺失感恩之心,而是在做這場報告時,有一個“明星人物”被大學生們團團包圍住了。撥開人群,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如叫花子般打扮的老年人,他推著三輪車,慈愛地看著眼前的這些孩子們,而孩子們淚光閃動,有的說:“白爺爺,聽說您今天要到學校來,我興奮得昨天一晚上都沒有睡著?!?/p>
有人說:“白爺爺,您太累了,讓我給您推這輛三輪車吧?!?/p>
有人說:“白爺爺,您看上去瘦了,您可得保重身體啊?!毖矍熬褪悄莻€傳遍天津的傳奇人物白方禮!那些大老板們的目光由驚愕變成欽佩。就捐資數量而言,他所捐的錢與他們相比,恍若大海里的一朵浪花,仿佛藍天下的一棵青草。但,一滴水雖小,它卻能折射出太陽的光輝,無數朵浪花就能匯聚成氣勢磅礴的大海;一棵草雖小,它卻是生生不息報春的使者,無數棵青草就能綿延成廣闊的草原。
與那些一上臺就能侃侃而談的人相比,白方禮登臺后卻顯得有些口拙。早在1996年,他作為天津唯一一名代表參加由中國個體勞動者協(xié)會組織的“光彩之星”先進事跡演講團。演講團的其他成員有的背熟了底稿,有的上臺照稿子念,白方禮卻記不住稿子,他只能結合自己的實際,臨場發(fā)揮。他所講的語句也許前后不連貫,也許還有許多病句,有時他能在講臺上沉默一分鐘,說不出一個字。但,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卻都深深地滲入人心,引起共鳴。他是真正的心靈演說家,他質樸的演講就是一場深刻的心靈洗禮,總能贏得掌聲。
“我知道這些從窮苦地區(qū)來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不刻苦學習怎么能考上大學?我今天捐一點兒錢讓他們買書學知識,買吃的補身體,我堅信他們中間會出大人才……”
聽,多么質樸的話語,無須華麗的辭藻,無須鏗鏘有力的聲音,卻是那么的打動人心。臺下的人掌聲經久不息,眼眶內的淚花閃爍不斷。
一個來自新疆地區(qū)的貧困學生,學習優(yōu)秀,沒畢業(yè)就被天津一家大公司看中,擬以高薪聘用。這一天,他聽了白方禮的演講后,走上臺激動地說:“我從白爺爺身上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精神和力量。我正式向學校、向白爺爺表示:畢業(yè)后我不留在天津,要回到目前還很貧困的家鄉(xiāng),以白爺爺的精神去為改變家鄉(xiāng)面貌做貢獻!”
他深深地向白方禮鞠了一躬。全場掌聲雷動。白方禮高興得流下了眼淚。
四
雪花漫天飛舞,在自行車存車場,白方禮裹緊了身上的衣衫蜷伏在那里,他的頭發(fā)、胡子全白了,身上已經被雪浸濕。
他的兩只眼睛依然那么有神,他不時翻一個身,對著手呵一口熱氣,眼前的天氣將他的思緒拉到了幾十年前的那個冬天。在那個冬天,他為救一個藥鋪的伙計,拉著車趕到幾十里外的靜海。歲月流轉,懷舊的鐘聲時常在胸腔里震響,他倒有些懷念那個時光了。
“要是再有那時的力氣該有多好啊?!卑追蕉Y翕動著嘴唇,喃喃自語??墒撬仓朗湃サ臅r光不可能再回頭了,留下的只能是幾行淡淡的腳印。
在這個大雪天里,白方禮正在看守著那些自行車,他的雙臂有些疼痛,上次摔了一跤后,筋骨一直未能痊愈,他心想:我要是回去了,就再也不能出來做事了,那些娃兒們咋辦?
室外寒氣逼人,他卻憂心如焚。自己實在干不了了,眼睛常不由自主地合上,就是走動幾步也會氣喘吁吁,這樣的一個老人,卻要照看這么多的自行車,他明顯感覺到一些車主投來不信任的目光。是啊,要是真來了小偷,不要說他們偷偷摸摸,就是他們當著他的面把自行車扛走,他也無法攆上啊。
白方禮心情灰暗,從1987年開始支教,到1999年,他扳著指頭算了一下,包頭包尾十三個年頭,這13年來,自己一共捐了多少錢?他不知道,反正是有錢就捐,他所掙的每一分錢都捐給了教育事業(yè)。
當他義無反顧地走上支教征程時,也曾想過終有一天會力不從心,那時他想的是干一天算一天,真到干不動時就撒手吧,可當這一天真正來到時,他心里竟然割舍不下了。此時的他心亂如麻,頭腦里依稀傳出兩個不同的聲音,一個聲音說:“白方禮,你服老吧,如果你再這樣硬撐下去,要是倒在這兒,還要麻煩別人呢!”白方禮點點頭,覺得這個聲音說得有理??闪硪粋€聲音也在說:“白方禮,你不是說過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你就會支教不止嗎?你現在為啥要打退堂鼓了?”
白方禮無言以對,他感到周身的熱血在沸騰,他還要咬緊牙關繼續(xù)干下去!第一個聲音顯然不服氣:“說是干到最后一口氣,但人老了,腿腳就不聽使喚了,你賣的是苦力,如今你的力氣沒有了,你還能賣什么?”
是啊,自己沒了力氣,還能賣什么呢?白方禮心潮起伏。這時另一個聲音又說:“白方禮,你就是一個符號,你在干著,就是要讓世人都來關心教育事業(yè),你的示范意義已遠遠大于親力親為?!?/p>
兩種聲音相互糾纏著,把白方禮的頭腦攪得很亂,他索性閉上眼睛,不去想了,可是他竟然睡著了。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被一陣吹來的冷風驚醒,他一激靈,想起身去廁所,但他發(fā)現手動不了,腿也動不了了,他想張口叫人來幫忙,可張了張口,一陣涼風直灌入他的喉嚨,他竟發(fā)不出聲來了!他著急,硬憋著一口氣,可越是憋氣使勁兒,越是動彈不得,兩只受過傷的胳膊還一陣鉆心似的疼痛。憋完氣后,他感覺渾身疲軟,有氣無力地躺在地上。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再試圖揮動雙手時,雙手竟然動了起來,他再試著轉動雙腳,雙腳也動了起來,一陣麻木的感覺襲來,他咬了咬牙,用力一撐,終于站了起來。不過站起來的姿勢顫巍巍的,風一吹就要倒下的樣子,他連忙又一屁股坐下來,又休息了片刻,這才緩緩地站了起來……
那一刻,他老淚縱橫。他開始服老了,自己真的不能再繼續(xù)干下去了,要是再蠻干下去,不光不能給別人幫忙,到時還要別人來照顧自己,這不是添亂嗎?為了自己而麻煩別人,是白方禮最不愿意的。他把心一橫,終于下定了決心:辭職!
白方禮蜷縮在車站附近的一個自行車棚里,硬是給人家看了三個月的自行車。每天他把所得的一角、兩角、一元、兩元的零錢整整齊齊地放在一個飯盒里,等存滿五百多元時,他就揣上飯盒,蹬上車,在一個飄著雪花的冬日,來到了天津耀華中學。
老師和同學們都看到,他的頭發(fā)、胡子全白了,身上已經被雪浸濕。他向學校的老師遞上飯盒里的五百多元錢,說了一句:“我干不動了,以后可能不能再捐了,這是我最后的一筆錢……”
老師們全哭了,同學們也跟著抽泣起來……
五
這是一雙溝壑縱橫的手,老得像一張榆樹皮,上面結滿了老繭,黑色的老人斑星星點點地分布在手背上。這雙手伸出來時有些顫顫巍巍,畢竟這是一雙浸染了八十多載風霜的老人的手,但你握上去卻特別有勁兒,似鐵的強,似鋼的韌。
這雙手曾經一次又一次地將帶著微熱體溫的一沓又一沓零散的鈔票交到各個學校,這雙手曾經一次又一次地接過一張又一張大紅燙金的獎章與證書。當這雙手遞出錢時,老人是滿懷喜悅;當這雙手接過獎狀時,老人卻是滿心惶恐。老人最怕驚動“上面”,他經常說:“我沒做嘛事,又讓上邊重視了……”他的心似一輪皓月,榮譽非其所求,金錢非其所求,地位非其所求,只為了讓更多的娃兒能有書讀,能安靜地讀書,他心甘情愿地捧上那顆滾燙火熱的心啊。
白方禮從沒想過得到回報。捐助的款項,也大多是通過學校和單位送到受助學生手里的,老人從未打聽過學生的姓名。有人試圖從老人那里找到受資助學生的名單,但只發(fā)現了一張他與幾個孩子的合影——這是唯一的一張照片。
當問到老人對受他資助的孩子有什么要求時,老人的回答很樸實:“我要求他們好好學習,好好工作,好好做人,多為國家做貢獻。”
吃的是草,擠的是奶,這可是白方禮老人的真實寫照??!
從1987年,他第一次傾其所有干出那件“驚天動地”的豪壯之舉后,他就如樂隊指揮,圍繞著壯美的支教事業(yè),指揮著樂隊彈奏著高亢的《生命交響曲》,樂隊成員有他的三輪車,有他的鐵皮棚,有他撿來的收音機,還有那只別人送給他的黃鶯鳥……
音樂響起,他沉醉其中,不能自已。序幕一經拉開,他就開始了不能停息的演奏。老人這些年究竟捐了多少錢,他沒有賬本,也不能用腦子完全記下來。在老人去世后,天津市的媒體經過深入的調查統(tǒng)計,為老人建起了并不完全的支教檔案。根據媒體的有關記錄,摘抄如下:
1987年為河北省滄州市滄縣大官廳鄉(xiāng)白賈村小學捐款5000元。
1988年為中小學幼兒教師獎勵基金會捐款5000元。
1989年為天津市教師獎勵基金會捐款800元。
1990年為河北省滄縣大官廳鄉(xiāng)教育基金會捐款2000元。
1991年為天津市河北區(qū)、津南區(qū)教師獎勵基金,北門東中學和黃緯路小學等,共捐款8100元。1992年為“希望工程”和白賈村小學捐款3000元。1993年為我國第一個“救助貧困地區(qū)失學少年基金”捐款1000元。1993年開始,歷時5年為天津紅光中學藏族班困難學生捐款近五萬元。1994年為天津市河北區(qū)少年宮捐款1000元。自1994年開始,白方禮每月定期資助南開大學困難學生,總金額約三萬四千元,兩百多名南開大學的貧困學生得到了資助。
1996年,華夏未來少兒藝術中心設立“白方禮藝術教育助學金”,白方禮每月資助1000元?;饡撠熯x出40名品學兼優(yōu)的特困生,向他們轉贈白方禮老人的資助。此外,天津大學、天津師范大學等高校也都收到了白方禮捐出的不同數額的支教捐款。白方禮老人的捐款累計起來高達35萬元。
35萬元,在富豪眼里不是大數字,但在平民百姓眼里,那可能是有些人一輩子也攢不下來的積蓄。白方禮的兒女們,直到現在也還生活在清貧之中??蛇@35萬元卻被白方禮全部捐出去了。
除了支持教育事業(yè),白方禮對社會上的各項公益事業(yè)也都特別熱心,據河北區(qū)鴻順里街團結里居委會原主任成洪波老人回憶,從1982年開始,從事個體客運的白方禮就已經開始了公益捐助活動,他為街道居委會做了很多工作,包括熱心扶貧助殘,為街道開展“三八”婦女節(jié)和“六一”兒童節(jié)活動捐款,出車出錢組織貧困居民去旅游等,像第43屆世乒賽,還有天津站建設,他都捐過款,而且捐過以后,人家給開的收條他一個也不要。他到學校捐款,有時連學校門都不進,直接把錢放在傳達室,托傳達室的工作人員代轉。天津建周恩來與鄧穎超紀念館,白方禮得知后,第一個趕到基建辦捐款,他對工作人員說:“周總理與鄧大姐是咱中國人的大救星,他們曾經在天津工作和奮斗過,如今他們終于能落戶天津了,這是咱天津人的福分!”有人替老人算過這樣一筆賬,如果老人每騎行一公里收5毛錢,35萬元就得騎行70萬公里,相當于繞行地球整整18圈??!白方禮老人創(chuàng)造了世界奇跡,這個奇跡屬于全人類!